正堂中,温相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这个刚在虎贲卫中将他扶植了多年的势力清扫干净的年轻将领,不疾不徐道:“北桀使者前来,的确是为了求和,至于和还是不和,当然是皇上说了算。怎么?白将军有何高见?”
温相不愧是老狐狸,一番话滴水不漏,反而去盘问白泽。
不知道白泽是不是会中他的圈套……
沐萦之正担忧着,白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相,我与北桀人交战多年,深知他们的秉性,他们绝不是真心求和。”
“那白将军以为,他们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北桀人主帅被我诛杀,如今军心大乱,被千牛卫打得溃不成军,此番求和,定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想要争取时间,重新集结军队。”
温相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其余大臣面面相顾,正堂之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白将军的话,我会转告给皇上,反正,一切由皇上定夺。”温相的回答,依旧是滴水不漏。
正在这时候,有人站了出来,冷笑道:“呵,一将功成万骨枯,白将军只想求战立功,哪里会考虑黎民百姓的生死?”
沐萦之虽然看不见是谁,但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裴云修。
白泽自然也认出了他。
“裴大人误会了,白某所言,皆是出自与北桀多年作战的经验。北桀从来都是言而无信,强盗行径,他们的话,不可信。”
“白将军言必称过往功勋,罢了,没有过往的战争白将军哪里会向今日一样身居高位、拥美在怀。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好大喜功。”
裴云修的辩才不错,在京中也小有名气,这一番激烈的言辞说出,沐萦之也不禁为白泽捏了把汗。
只听得白泽淡淡道:“我七年前充军流放才到了北疆,北桀人劫掠北疆已有三十余年,这么多年里,北疆百姓一直活在北桀人的铁蹄之下。白泽鲁钝,只知用刀剑守卫国土。今日方知,原来像裴大人的高谈阔论,也能保得北疆百姓家宅平安。”
平平淡淡的一席话,却饱含着千钧之力。
裴云修站在白泽跟前,渐渐涨红了脸,双拳握在一起,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今日是家宴,白将军若想议国事,还是留在朝堂上议吧。”温相轻轻咳嗽了一声。
在场的人,大多都知道裴云修是温相的准女婿,见此情景,纷纷站出来打圆场。
白泽朝温相拱手道:“相爷的意思,末将已经明白了。末将的夫人身子娇弱,不便在外多耽搁,今日先行告辞了。”
“如此,派人去花厅把白夫人请出来吧。”
沐萦之闻言,忙站起身往外走去。
温子清抢在她前面,帮她开了门。
“多谢温妹妹。”沐萦之朝她略一颔首,便快步向前走去了。
白泽此时已经出了正堂,站在外面的树下。
他身姿高大,站得笔直英挺,与身旁的大树格外相似。
“将军。”
白泽听到声音,回过头,伸手牵了她,一齐往外走去。
正堂中的人,虽都是温相的人,见到这一对璧人,心中都不免艳羡,裴云修更是心如刀绞。
出了温府,车夫很快将马车赶了回来,白泽扶着沐萦之上车。
两人坐在马车上,白泽问:“你怎么出来的这样快?那个温夫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沐萦之扬起头,微微有些讶异。
白泽解释道:“娘跟我说,你们在宫里的时候,温夫人为难过你们。”
原来如此。
所以,他着急从温府离开,是担心自己被右相夫人为难吗?
沐萦之嫣然:“我没去花厅,所以没见到温夫人。”
“那你一直在外面等我?”这一次,轮到白泽吃惊了。
“我遇到了温相的小女儿,温子清,你应当知道她的,她带我在正堂外的偏厅里坐着,免了去跟那些妇人打交道。”
白泽抿唇。
知道是知道,当初在金殿之上,第一个要赐婚给他的,就是温子清。
“萦萦,她跟你是闺中好友吗?”
白泽虽然不知道沐萦之未出嫁前都跟哪些贵女来往,但以温相和沐相的关系,两家的嫡女怎么可能是好友?
“我与她并不熟悉,只这两次见面她都对我极为热络。”
“可是别有居心?”
看着白泽关切的眼神,沐萦之心中微甜,“我并不知她所图的是什么,她说她仰慕我,一心想同我亲近。她这个人,心思细腻,城府很深,有时候她讲的话,我都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
“嗯?”沐萦之愕然看着白泽。
她不过跟白泽随意说说温子清的事,没想到白泽会这么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忍俊不禁:“你又没见过她,为什么这么说?你不知道,温相是只老狐狸,她可一点也不比温相差。”
“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沐萦之越发的好奇。
白泽看着她,眼神澄澈,目光渐渐地灼热起来。
“因为我也仰慕你,一心只想同你亲近。”
第61章
这人怎么……
沐萦之别过头,生怕他又像先前那般在马车上做出什么,红着脸侧身坐着,望向马车外面。
白泽见她这般,微笑不语。
沐萦之一路忐忑,始终背对着他坐着,直到回到将军府。
两人刚下车,门房便领着一个别府的仆役上前通传,说兵部尚书派人请白泽过府一叙。
白泽猜想是要找自己谈议和的事情,让沐萦之先进府。
“将军,晚上回来用膳吗?”
“嗯,回来。不回来的话我会派人来说一声。”
白泽刚回答完,那尚书府的仆役忙道:“白将军,今夜尚书府有宴会,将军怕是要用过晚膳才能回府。”
“如此。那萦萦……今晚等我。”
他的双眸张扬的神采,话中别有用意。
今晚等我……今晚继续……
他晚上到底想做什么?
他明明答应要跟自己相敬如宾,可他的一举一动都表明了他是个出尔反尔的人,说不然,又怎么会在马车上那样吻她?
等到今晚夜深人静,思慕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会怎么做?
他会抱她,他会吻她,然后做……每一个男人都想对女人做的事。
可是……
在这一瞬间,方才还期期艾艾小女儿心态的沐萦之瞬间就沉入了谷底。
“回府吧。”
沐萦之的声音凉得有些过分,领着丫鬟跨进府门。
坐在步撵上,正缓缓走着,就望见立夏和谷雨在不远处说着话,两个人神色都不太好的模样。
沐萦之看着她们俩,突然之间就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一个决定,心里忽然绞痛起来,微微有些失神。
“姑娘?”走在一旁的秋雨察觉她的神情不对,忙关切问道。
“叫立夏和谷雨到思慕斋来。”
“是。”秋雨应声往那边去了。
回到思慕斋,沐萦之擦了脸,换了衣裳,再出来时,立夏和谷雨都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了那里。
两人如今穿的是将军府一等丫鬟的服饰,头上梳着环髻,看起来内敛了许多,与初见时的风流韵致大不一样。
当然,骨子里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
立夏明艳照人,谷雨我见犹怜。
见沐萦之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身上,立夏低了头,柔声道:“不知夫人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你们进将军府,日子不短了,如今可还习惯?”
立夏道:“将军府中衣食无忧,夫人宽厚仁慈,日子自然是好过。”
她说得恳切,身边的谷雨眸光微微闪动,亦低头称是。
“当初我爹让你们到我这里来,你们可知是为着什么?”
“不管为着什么,都是听命行事,夫人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沐萦之笑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谷雨:“你呢?”
谷雨没想到沐萦之会特意问她,忙笑道:“自然是听夫人的吩咐。”
“你们出身虽不好,但我知道,你们过得比寻常富户的日子也不差,如今让你们在明心堂做丫鬟,是委屈了你们。”
谷雨没有吭声,立夏急忙摇头,“不是的,我愿意一直在将军府当差。”
沐萦之颔首:“从前的差使你们一直干得很好,只这些不是你们的正差,今儿叫你们来,为的就是正差。”
话音一落,立夏和谷雨皆是浑身一凛,没有吭声。
“如今将军难得回府,你们出去打扮打扮,今晚伺候将军吧。”
“是。”谷雨低声应道。
立夏却跪了下来,“夫人。”
“怎么?你不乐意?你不是说听命行事么?”
“夫人的命,立夏不敢不从,不过今日我来了小日子,实在有所不便。”
沐萦之看着立夏,但笑不语。
立夏望着她,终是低下了头:“一切依夫人的吩咐行事。”
“下去好好准备,晚上将军会过去。”
“是。”立夏和谷雨躬身退了出去。
秋雨一直侍立在旁,听到沐萦之方才的对话,心里不由得为沐萦之难过。
“挑些首饰、衣裳过去,过了今夜,她们就是府里的姨娘了。”
立夏身姿丰盈,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谷雨虽然柔弱,但与沐萦之单薄的身材相比,亦是十分动人。
只盼着她们早些为白家生些子孙,白秀英有孙子可抱,白泽亦有后可留。
若立夏、谷雨心思单纯些,她可留她们在府中,若她们想生事,那边去母留子。
只要自己牢牢掌着将军府的中馈,就能将日子过下去。
沐萦之心里想得周全,却听得秋雨小声道:“夫人这样安排着,将军未必肯接受。”
他会接受吗?
想着马车里的亲密举动,想着他说着对自己的仰慕,沐萦之微微有些心疼。
可哪有怎么样呢?
更加动人的情话,上辈子裴云修都抱着她说过。
甚至在他们俩洞房失败的时候,裴云修还抱着流泪的她,轻言细语地哄着。
白泽说他不在意有没有孩子。
那是因为他还没得到她,还不知道她是个只能观赏的花瓶。
沐萦之害怕白泽的失望,害怕白泽失望过后的绝情,与其如此,不如从来都没有开始过。
她输不起,也赌不起。
就让谷雨和立夏伺候他吧,如今的他对自己或许有些浅显的爱意,不愿意接受谷雨和立夏,但谷雨和立夏都是自小有专人教养的扬州瘦马,有的是让男人快活的法子。
等白泽尝到了那滋味,对冰凉的花瓶自然就没兴趣了。
秋雨知道沐萦之心意已定,只得依照她的吩咐,去给立夏和谷雨送东西。
明心堂除了正堂,与别的院子一般,还有卧室、书房和耳房,立夏和谷雨就住在演武场旁边的耳房。
秋雨进去的时候,她们俩都坐在椅子上,将梳好的环髻打散,青丝凌乱,披垂在肩上,举手投足皆是万般风情。秋雨起初还觉得白将军绝不可能碰她们,但现在见到她们,又觉得男人见到她们,恐怕很难把持得住。
她心里为沐萦之难过,冷冷将东西放下,便迅速离开了。
谷雨浑不在意她的态度,站起身翻看了一下,把房门关上后,将身上的衣裳扔在地上。
不过她并没着急更新,拿了帕子细细擦了一遍身子,再涂上细心地涂上沐萦之赐下的膏脂。
“咱们从前自以为用遍了好东西,可咱们涂的那玉容膏跟夫人这玉容膏一比,便如拿沙子擦身。”
立夏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不停忙活的谷雨,冷冷道:“你还真打算去给将军侍寝?”
“不侍又能怎么样?”谷雨涂好膏脂,挑了一件冷绿色的肚兜扣上,对着妆镜欣赏自己的身姿,“跟其他姐妹比起来,咱们实在是好命,不用去伺候老太监,也不用去伺候糟老头子。白将军这样的人物,不知道外头多少女人惦记她,偏生轮到了咱们俩。”
提到白泽,谷雨的脸庞微微泛红。
立夏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
谷雨听出她的嘲讽的语气,不以为然,“看在咱们多年的姐妹情分上,我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咱们在相府、将军府呆的日子也不短了,夫人的毛病你我心里都有数,她行不了房,更别提生儿育女了,她留着咱们,就是为了让咱们把白将军的心收在这府里,不让府外的女人有可趁之机。咱们若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是白将军仅有的孩子。”
“你想的是好,可你我跟在夫人的身边也不短了,将军对夫人什么态度你不清楚?”
“夫人是倾世罕见的美人,将军爱她那是自然。我没指望将军能爱我,我只盼着能跟将军共度一夜。你我从小就学着伺候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我一个人是没有把握,只要你肯跟我联手,片刻就能让将军想死在你我身上。”谷雨说着,眸光愈发清亮。
除了琴棋书画,她们学的最多的,就是伺候男人,非但正常的男人,便是如何伺候太监,老鸨也是教过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虽然夫人派我们侍奉将军,她心里未尝愿意。”
谷雨微微一愣,旋即道:“不管夫人心中是否愿意,可既然她安排了此事,我们就必须照做。何况,你我都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安排。但凡她还有的选,她都不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