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她和锦觅若要在栖梧宫长住,她并不打算一直偷偷摸摸,甚至放弃炼丹制药,只要她动手,总不太可能一直瞒得下去,尤其……她抬头看了一眼锦觅,尤其还有这么个有些缺心眼儿的丫头,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在明面上,等她去与栖梧宫的主人旭凤说一声,过了明路以后也就方便了。旭凤是拿过她的丹药的,想来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时候辰星还没有料到,她在栖梧宫,其实并没有能住多久。
等收拾好了,她撤了结界,很快,便有人送来晚上的膳食。锦觅没有回去,留下来跟辰星一起用饭,于是她的份也送了过来。
锦觅吃了两口青菜,叹了口气:“阿姐,这天界的饭菜不如你做的好吃。而且你瞧你瞧,居然都是素的!不过这碗这盘子真挺好看的。”
辰星倒是不挑食,看了眼锦觅,想了想建议道:“左右你白日喜欢去姻缘府玩儿,月下仙人瞧着也是好相处的性子,你实在嘴馋的时候去他那儿蹭些荤腥吃,应该不难。”
说不准那个老小孩儿性子的月下仙人还会很高兴有人陪。
在花界,她们也是多食用花果菜蔬的,肉食不如何多见,即使锦觅和她实际身份特殊明里暗里会得到些优待,却也只是隔三差五地吃上一回,辰星还好,锦觅却时时想念着。
“咦?”锦觅瞪大眼睛:“阿姐你是说狐狸仙那儿有肉吃?为什么呀?”
辰星笑:“你也叫他狐狸仙了,狐狸嘛,都是爱吃肉的。况且月下仙人是天帝的弟弟,在天界地位不低,口腹之欲,会得到优先满足的。”
锦觅咬着筷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对呀!狐狸仙那儿一定有肉吃!我明天就去他那儿吃!阿姐,你跟我一起吧!”
辰星摇摇头,只说看情况。
到目前为止,辰星只见过月下仙人一面,还因为聊到了水神长女的婚约,心思纷乱只几句话的功夫就离开了姻缘府,没来得及知道这个锦觅口中的狐狸仙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不然,她绝对不会凭白给了懵懵懂懂的锦觅更多亲近月线仙人的机会,让那个老不羞有了更多的机会教歪了锦觅,让她日后每每想起都捶胸顿足地后悔不已。
用过饭,天色也不早了,锦觅在姻缘府蹦跶了一天有些累了,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辰星想了想,还是换了一身衣裙,捏了个水镜照了照,没什么不妥,出门离开了栖梧宫,按着昨日的路一路往正凝聚涌动星辰之力的布星台而去。
才过了一天,她今晚走在路上的心情,却跟昨晚很是不同,只是她自己此刻却还没能意识到。
她到布星台时,润玉已经在布星。她没有打扰,仍旧站在了昨晚呆过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指尖流转着星辰的莹光,引满天星斗入轨,映亮整个天河。
如昨夜一般,零星散落在外的星辰之力往她的方向过来,她抬手缓缓小心翼翼地引它们入体,见她这边吸收的星辰之力不曾影响那边星辰的排布与运转,这才放下心来。
前方魇兽和它的主人自然也发现了同昨日一样的一点儿异状,魇兽回头见是她,朝她蹦跳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辰星伸出食指立在嘴唇前,让魇兽不要作声,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而后将目光重又落回前方的白衣仙人的背影上。
浅淡的流光向身后飘去,他微微有些惊讶。昨夜那个人说以后还想来,他却多少有些意外她今晚就又一次出现。
魇兽跳开时,布星中的夜神微微侧过脸,浅浅地笑了一下,只是,并没有人看到。
第6章玉容膏
布星完后,重又安静下来的布星台在星辉的照耀下显得静谧而清凉。
广袖白衣的仙人走过来,在她面前站定,脸上擎着温润的笑意。
“辰星仙子。”
听到他的称呼,辰星笑了一下,微微仰头看着他:“润玉殿下。”
“呵。”他笑出声来,辰星身边的魇兽左右看看,朝润玉靠了过去,蹭了蹭他。
辰星在布星台上四下看了看,挥手变出一张矮几与三张坐垫,然后凑过去摸了摸魇兽的脑袋,指着其中一张浅青色的坐垫对魇兽轻声道:“小乖乖,那一个是特地给你准备的。”
果然收获了魇兽的好感,它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蹦跳着过去,在自己的垫子前面绕着圈圈。
润玉笑着摇摇头,对辰星道:“劳辰星费心了,这会儿魇兽该到了出去寻梦的时候了,怕不会在此多呆。”
辰星笑觑了他一眼,倒没有开口问一句怎么不继续叫她仙子,而是走到矮几后面坐下,伸手摸了摸旁边还立着的魇兽:“就算小乖乖不在,也不能忘了它的位置啊,对不对?”
魇兽显然很高兴,又蹭了她好一会儿,才回头看了也过来在辰星对面坐下的润玉一眼,轻巧地离开了布星台,不知要去何处食梦去了。
润玉在辰星对面坐下,两人相对而坐,辰星先开了口:“虽不知平日布星之后你值夜时都做些什么,但大约一定比被我绊着一晚上清闲,我今晚,就想先来与你赔罪。”没等润玉说些什么,她掌心出现一只小巧的玉制盒子,轻轻放在了他面前。
“这是?”
“赔礼。”
润玉摇头:“平日值夜也不过是与魇兽寻个地方呆着,辰星并未打扰什么,何须赔罪。”他伸手将盒子推了回来,却在中途被辰星按住。
他的手背有些微凉,她的掌心却带着微灼的暖意,相触之时两人都愣了一下,同时收回了手。
气氛默了一下,还是辰星先有了动作。她伸手又将盒子推了过去,笑着看他的眼睛:“既如此,那这就算是我的贿赂好了。”
“贿赂?”
“嗯。想来润玉也有些察觉,我修行之法略有特别,这夜色之下的星辰之力,于我很有益处。所以……若润玉不介意,日后我可否常来布星台?”
“昨夜,我不是已经应下了?”
“那不一样。”她的笑意又显了几分,带着一丝狡黠:“昨夜我的意思是以后还会偶尔过来。”
“……那方才?”
“唔……大约想夜夜过来?”
她说完这话,清楚地看到对面的温润仙人愣了一愣,唇角微动。
辰星看着,觉得此刻,心情甚好。
他微微避开她格外晶亮的眼睛,声音仍旧轻缓:“辰星打算来此修炼,润玉自不会拦着。”
她的指尖轻轻敲击了两下重新推到他面前的盒子:“你都不好奇我准备的贿赂是什么东西?”见他似要开口拒绝,她坐起身子,越过矮几,伸手拉过他的手臂,在他不解的眼光之中将他的手臂平放在桌面上,就要去撩他的袖子,被他抬手按住:
“辰星这是?”
她抬眼瞧了他一眼,依旧捏住了他的袖口向上使力,这一回润玉只是微拧了一下眉头,按住袖口的手却松了力道。
辰星将他的袖子撩开,露出小臂上隐隐泛着炽红火光的整片狰狞伤口。
她狠狠地拧起了眉头,觉得自己心头竟有些酸酸涨涨针扎似的麻痛,虽不强烈,却依旧让人很不舒服,心头还升起一股浅浅的怒意。
她叹了口气。
果然,她就是个心软又护短的人,见到“自己人”受伤,总是不舒服又有些气愤的。
这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不久前还心中纠结着不算名正言顺的婚约,决意顺其自然的自己,这会儿却已经不自觉地把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内了。也许此刻不论是心疼还是愤怒,都还不够浓烈,但是,却已经开始不同。
润玉自然清楚自己手臂上仍在隐隐作痛的伤,只是此刻的注意力却全在眼中带着几分怜惜地看着他伤口的人身上。
她的指尖松开他的衣袖,极轻地碰了碰他的伤口,如蝴蝶轻吻,她的动作小心翼翼,既轻又柔,好似生怕弄疼了他一样。他的眼光,在她专注的眼神和动作中,渐渐柔了下来,心中平静的水潭泛起一圈圈清浅的涟漪。
她只碰了两下就收回了手,转而将他面前的玉盒拿来打开。
盒子里盛满浅蓝色的晶莹膏体,润玉敏锐地感到其中柔和的水灵之力,在这样极近的距离下,隐约掺杂药香的沁凉香气很是清晰。他还没来得及发问,便见她用手指从盒子里挑了一些药膏,一点点轻柔地用指腹涂在他狰狞的伤口上,一阵阵的清凉顺着她的指尖渗入肌理,很快浇灭了他手臂的灼痛,他甚至能够清楚感觉到伤口在缓慢愈合。
辰星一直没有抬头,她一边轻柔地将药膏涂在他的伤口上,一边轻声开口解释:“昨晚在这儿我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只是大概你太能忍了,竟什么都不让人瞧出来。我回去放不下心,略一打听,果然听说你不久前才受过伤。”她涂完了一小块,还轻轻地朝那里吹了吹,而后又用指尖挖了一块药膏,换了一块伤口涂抹,口中也继续道:“若不是你这伤口上的火毒被清过,大概我昨夜就能确认了。不过就算火毒清了,这伤要好也不那么容易,尤其水火相克。”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先前火神殿下那瓶子水属的丹药,便是给润玉讨要的吧?”
润玉有些诧异:“那瓶药是你?”
“嗯。”她又低下头专心给他上药:“不过你大概吃得不多,我都没能察觉到你身上有我的药气。那个内服,这个药膏外敷,不出两日你这伤口就不会再疼了,再用个四五日,就可以好彻底了,疤都不会留下的。”
她给他手臂的伤口涂好药膏,凑近了两分,轻轻吹着气。
辰星大概是仍保留了一点子上辈子为人时的习惯,对着伤口吹气,好像可以缓解疼痛,更快愈合一样,全忘了这辈子是个仙身,眼前的,也是个夜神。
然而,她这样看上去明明傻气也多余得很的动作,却让看着她的润玉的神色放得越来越柔和,心头渐渐升起一股如和煦春风一样的暖意。
从没有人,这样在乎过他受伤,这样为他上药。这一刻,她小心翼翼的专注模样,就在布星台的漫天星斗的流光之下,印在他心里。
吹过他的伤口,她松开轻轻扶着他手臂的手,拿过一旁敞开的药盒,药膏只用了一点儿,她制得多,等他伤好了估计还会剩下大半盒。她将玉盒重新盖好封上,再次推到他面前,笑着对上他的眼睛:“收好吧。”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拒绝:“多谢辰星了。”
润玉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沉了一分,听得她心头不自觉地颤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错开目光,想了想又道:“之前那瓶丹药我记得并不多,你吃起来不必吝惜,不够了再管我要就是。我自来喜欢钻研这些,这些年零零碎碎杂七杂八的弄了不少,存货多得很,用不着心疼。”
对面的人没有出声,辰星抬眼看过去,见他逆着星河看着她,眼中却如同星光坠地,流光皎洁,衬得他整个人像是在暗夜之中发着微光,不耀眼,却依旧醒目。
她看着他,怔怔地失神了片刻,在他的一声轻笑声中猛地回过神来,顿时尴尬不已。
居然!又一次!真是丢人!
润玉见她垂着眼睛有些不自在,十分贴心地转了话题,眉眼却仍旧带着愉悦的笑意:“辰星这药膏和之前的丹药,可有名字?”
辰星无声地呼了口气,顺势接过这个话题,答道:“先前那瓶,是水属的补元丹。至于这个……”她看了一眼正在他手边的玉盒:“才弄出来不久,尚未来得及取名。既然润玉是第一个用它的,不如,你替它取个名字?”
润玉笑了笑,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抚着没有雕刻半点花纹的玉盒:“润玉不擅药理,怕要让辰星失望了。”
“唔……”辰星挑了挑眉,将手肘撑到桌面上,摸着自己的下巴作思考状,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制的这药膏虽是主医火毒之伤,但是,它其实还颇有祛疤润肤养肌的作用,我想用来养颜效果应当也会是极为出众的。”说到这儿,她笑得眯起眼睛,转头看向润玉:“既如此,不如就叫它玉容膏,如何?”
润玉听了,朗笑出声。
他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明明是为他的伤势特制的药膏,却非要取个脂粉气甚浓的名字,但……他也确实,心中很是愉悦的。
有一个人,愿意这样关心他。
他抬起头,满眼莹亮的笑意:“润玉觉得,这名字……极好。”
第7章谈情说爱
天界的日子,不论对辰星还是锦觅,都要比在花界丰富不少。
锦觅天天从栖梧宫往姻缘府跑,一个颇得月下仙人喜爱的小仙童,在天界还真是过得不错。夜夜往布星台跑的辰星,借着浓郁而流转的星辰之力,修炼重又上了轨道。除了修炼,她大部分时间其实用在了跟新认识的“自己人”谈天喝茶,直到天明润玉去与卯日星君交班她才会告辞回到栖梧宫。如此昼伏夜出日夜颠倒,偏才到天界人生地不熟,放心不下锦觅这个灵力低位的小葡萄,白日里总要亲自送她去姻缘府,偶尔也在姻缘府坐坐,却实在撑不起什么精力与月下仙人和锦觅一同玩闹。
这天,如往常一般,进了姻缘府,锦觅被等着的月下仙人拉走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她坐在一旁,手肘撑在桌面上抵着头,看不远处的锦觅脸色红润笑声阵阵,充满活力与愉悦,也不由得露了个笑,放心不少,觉得眼皮渐渐有些沉,慢慢阖上。
月下仙人拉着锦觅的手,说着今日膳房按着新的食谱准备的烤鸡,锦觅听了果然高兴,一边猜着味道一边充满期待,聊着聊着就聊到锦觅在花界也吃过的好吃的烤鸡,正是辰星亲自下厨做的,甜香酥软,令锦觅回味不已。锦觅一边形容,月下仙人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嘴角也露出可疑的水光,终于忍不住打断锦觅的回忆,一把拉过锦觅的手就要找辰星,谁知一回身才看到,辰星已经用手撑着头,微皱着眉头在桌边睡着了,看起来睡得不甚安稳,却瞧着很是疲惫的样子。
月下仙人只要压低了声音问锦觅:“小锦觅,小辰星这是怎么了?瞧这累得可怜的小模样,这样都能睡得着?”顿了顿,他竖起眉头:“是不是凤娃欺负她了?这怎么行!小辰星可是你小锦觅的姐姐,看在你的面子上凤娃也不能欺负你姐姐啊!不行,老夫要去好好说说他!”
锦觅听得云里雾里:“没有啊,凤凰都不管我们的。”
月下仙人奇怪:“那她这是?到了天界不习惯,晚上睡不着?”
锦觅听了想了想:“可能吧……之前我有天醒得早,正好遇见阿姐从外面回来,那时候天都要亮了呢!不过我问阿姐,她说她没有哪里不舒服的。我阿姐自己就是医者,不会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