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
手指轻轻抚摸着鑫哥儿的面颊,她咬紧唇瓣,对乳母说道:“今晚孩子跟我睡,给你放一日假回去探望孩子。”
乳母想问孩子吃奶的事情,被袁雯萱不耐烦的打发,“饿了,我喂他喝羊乳。”
闻言,乳母退下去。
半夜里,府中一片沉寂。
被婴孩的哭声打破。
袁雯萱抱着孩子哄,无论怎么哄,鑫哥儿扯着嗓子哭,小脸儿哭得通红。
隔壁书房里,辗转反侧的苏越,听到孩子的哭声,披着衣裳出来,看着正房里亮着灯,他唤来守夜的人问,“怎么回事?”
守夜人并不清楚什么情况,这个时候,香橼手忙脚乱的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苏越,愣住了。
“二爷。”
“小少爷为何啼哭不止?”苏越回来也有好几个月,孩子夜里特别乖巧,并不哭闹。除非受凉,身子不适,他才会夜里啼哭。“受凉了?”
香橼按照袁雯萱的交代道:“乳母家中有事,今日告假家去,小少爷跟着孩子二夫人住,大约是不习惯,便哭闹不止。”
苏越皱紧眉头。
香橼小心翼翼觑他一眼,询问道:“二爷,您不进去看一下小少爷?”
苏越沉默片刻,迈步进正房。
站在珠帘处,脚步一顿,昏黄的烛光下,袁雯萱抱着哭得脸颊通红的孩子,无声的落泪。
袁雯萱听到动静,看到苏越站在门口,她脆弱的唤一声,“二爷,鑫哥儿哭了,我如何哄,他都止不住哭声,我害怕他不舒服。”
苏越看着她柔弱的模样,紧了紧拳头,走进去,从她手中抱着孩子。
鑫哥儿嗓子哭哑了。
苏越心疼道:“喂奶了吗?”
“我喂他不肯喝。”袁雯萱无措的说道。
苏越命人将羊乳温好,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笨拙的拿着勺子给鑫哥儿喂羊乳。
鑫哥儿被爹抱在怀中,哭声渐渐止住,哼哼唧唧的抽噎。
如今羊乳喂到口中,张口迫不及待的吞咽。
苏越见他这副模样,陷入是饿极了,一勺接着一勺喂。
鑫哥儿嫌这样吃太慢了,喝的空隙又嚎两嗓子。
苏越耐着性子,轻哄着鑫哥儿将一碗羊乳喝完。
吃饱喝足,鑫哥儿哭得累了,在苏越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过去,长长的眼睫上还坠着泪珠儿,白嫩的脸蛋儿透着粉,像个小可怜。
袁雯萱看着苏越将孩子哄睡,怕大声说话会吵醒孩子,她站在苏越身后,折腰凑到他耳边道:“阿越,将孩子放在床上。”略一停顿,她轻柔地说道:“鑫哥儿依赖你,今晚你留下来?”
苏越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袁雯萱,看得袁雯萱心里一颤,仿佛她的小心思被他给看穿。低垂着眼睫,柔软的身子轻轻蹭着苏越,细柔的嗓音透着一丝哀求,“阿越,留下来好吗?”
苏越指腹拭去眼底的泪痕,抱着孩子放在床里面。
袁雯萱立即将他的外袍脱下,见苏越躺在床上,不由得松一口气。熄灭油灯,放下帐子,她躺在外侧。听着苏越均匀的呼吸声,她侧身抱住苏越,手指去解他的衣裳。
苏越按住她的手,低沉的嗓音在如水的夜色中,令袁雯萱心惊胆颤。
“萱儿,你是鑫哥儿的娘,对他的疼爱比我只多不少。我不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你。你心中若有我半分,就不会让我去为难。这府中没有傻子,也没有一直吃亏的人。愿意维系和平,是不想要闹得太难看,心疼自己的身边人。你若能够想通,我们还能够和以前一样。”
袁雯萱在他低柔的嗓音中,忆起苏越为她做的一切,鼻子一酸,眼角滚落一滴泪水。
“睡吧,我累了。”
苏越将她的手拿开,放在一旁。
两个人各怀心事,注定今夜睡不着。
——
翌日一早,苏景年没有先带着顾芸娘去给文氏的牌位上香。
而是带着他去三房重新辟出来的一个小宅院。
苏元翰带着继室与一双儿女就住在这小宅院里。
从三房一道拱门进来,就另有一番天地。
宅子不大,两间上房,三间厢房,一间杂房,一排下人房,厨房就建在下人房旁边。
一双儿女住在东西厢房,苏元翰则是和继室住在上房。
苏景年出事,苏元翰第一时间就听见了,他表面没有动静,除了去官署,就是在家中教幼子念书,心里却暗自着急,派人去打听。
到底他人微言轻,外放多年,在京城里早已没有根基,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只得去找苏易,苏易也未多说,请他心安。
昨日得知苏景年回来,苏元翰特地告假一日,休沐在家中。
天蒙蒙亮就起身了,一直听着隔壁的动静。
董氏跟在苏元翰身边多年,早已摸清苏元翰的性子,如何不知道他心里牵挂着苏景年?
只不过是憋着一口气,抹不开面主动过去找苏景年。
昨日听见苏景年回府,就翘首期盼着,神思不属等着苏景年上门。
哪里知道苏景年抱着新娶的媳妇在屋子里没有出门。
看着苏元翰黑着脸,书都不教了,关在书房里,她就忍不住偷笑。
今日苏景年若是再不上门,估摸着苏元翰就坐不住了。
一家四人坐在偏厅里用早膳。
董氏给小女儿卷一张蛋饼,放在她的碗里,随后又给苏元翰卷一张,“老爷,咱们回来好些时日,一直闷在这小宅里。俪姐儿想去后花园里走一走,你好不容易在家歇一日,用完早膳我们过去走一走?”
苏元翰心中气闷,恼苏景年那臭崽子不上门看望他。
听见董氏的话,哪里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哪有做老子的亲自上门去看儿子的?
“不去!”
董氏心知苏元翰是犟上了,给俪姐儿递一个眼色。
俪姐儿咽下嘴里的蛋卷儿,对苏元翰娇声道:“爹爹,我想去后花园玩,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爹爹要教你哥哥念书,你娘陪你去。”苏元翰铁了心不去。
俪姐儿噘着嘴儿,跳下凳子,去磨苏元翰。
苏元翰将碗一放,准备去书房,看着闺女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心里一软。
“好了,爹爹陪你去。”
俪姐儿破涕为笑,得意的朝她娘扬眉,将蛋卷吃完,她就将两个香囊塞进袖子里,缠着苏元翰要去后花园。
去后花园,必须要经过三房,就会碰上苏景年。
苏元翰脸色有些不太好。
架不住闺女撒娇,牵着她的手走出屋子,远远地看见苏景年与顾芸娘相携而来。
苏元翰脚步顿住,目光紧紧盯着苏景年,记忆中的他张扬肆意,断腿后阴戾充满煞气,而今经过风雨吹打,高大挺拔的身形宛如峭壁上的青松,沉稳内敛。眼中的阴戾,如今被温柔取代,不再充满攻击,十分的平和。
心中百味杂陈,看着不服管教,最令他头疼的孩子,如今顶天立地的热血男儿,苏元翰眼眶湿潮。
这是他梦转千回,希望见到的一幕。
苏元靖觉察到一道视线盯着他打量,顿足望去,便见苏元翰穿着深色锦袍,手里牵着六七岁的小姑娘,立在廊檐下,眼眶微微发红。
两鬓发丝霜白,那张俊美的面容,刻下岁月的痕迹。
苏景年这时才意识到他的父亲老了。
“父亲,儿子带芸娘给你请安。”
苏景年牵着顾芸娘走到苏元翰的面前,撩开袍子,跪在地上。
苏元翰袖中的手中握紧成拳,想到这个不孝子,狠心十几年不与他联络,深深压下去搀扶他起身的冲动。
“你还记得自己有个父亲?”苏元翰原想摆一摆谱,方才一开口,嗓音沙哑也就算了,还有些酸气,那句话倒是像与儿子置气的气话,一点气势也没有。
董氏在一旁忍俊不禁。
苏元翰瞪她一眼。
俪姐儿脆声道:“三哥哥,爹爹早就盼着您过来。从您进京开始,就一直盯着隔壁的动静。听到您昨日回府,他就坐不住了,想见您,又拉不下脸。您今儿再不过来,爹爹就要过去见您了。”
说着,俪姐儿知道自家爹爹的别扭性子,松开苏元翰的手,跑到苏景年身旁,拉着他起身,又扶着顾芸娘站起来。
“三嫂嫂。”俪姐儿甜甜的喊一声。
顾芸娘将准备的见面礼拿出来递给俪姐儿。
俪姐儿抱着盒子,甜笑道:“谢谢嫂嫂。”
顾芸娘看向一旁的苏景廷,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眉眼与苏景年有三四分相似,性子却很稳重。
“三哥,三嫂。”苏景廷生的唇红齿白,他悄悄看一眼苏景年,拱手问安。
顾芸娘给苏景廷准备的是文房四宝,还有一本大家写的孤本。
苏景廷收到礼物眼睛亮了,很欣喜,腼腆的道谢,“谢谢三哥、三嫂。”又忍不住瞟一眼苏景年。
顾芸娘看着偷看苏景年的小少年,他眼中有一种光,十分崇敬苏景年,却又有一种敬畏。
她拉拽着苏景年,苏景年这才发现小少年的心思,“四弟。”
苏景廷惊讶的瞪圆了眼睛,随即耳根通红。
他小时候听娘身边的婢女说夫人很讨厌娘,也很讨厌爹除她之外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孩子。
他在江南听到三个哥哥的英雄事迹,心里很为他们骄傲,立志要成为他们一样的男儿,心有凌云之志。
可随着父亲来到京城,他心里即兴奋又紧张、忧心,害怕三哥与夫人一般,对小妾生的子嗣感到不喜。
这一刻,听到苏景年唤他四弟,他压不住心里翻涌如潮的欢喜。
这是对他的认可吧?
苏景年看着小少年眼中的雀跃,唇角上扬,也有一些笑容。
“老夫人。”苏景年唤董氏一声,认可她的身份。
董氏连忙应声。
苏元翰冷哼一声,转身进屋,心里却松一口气。
他也担心苏景年不忍继母与两个弟妹。
董氏连忙招待两人,“你们快些进屋坐,用完早饭了吗?”
苏景年与顾芸娘走进屋子,苏景年道:“用过了。”
董氏让婢女奉茶。
她带着一双儿女,对顾芸娘道:“我收到安远侯府的帖子,芸娘你随我来,为我挑选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