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屋子里,从他们这群人进门时,小静就发现了,她叫醒了姜瑜,慌慌张张地说:“他们请来了个老道士在楼梯做法,像是要收我,怎么办?”
经过昨晚,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多弱小了。这会儿,一听到法咒就心慌,而且庄师伯虽然也是个半吊子水,但混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点本事,对付小静这种普通的鬼魂,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
小静感觉随着法钟的响起,那声音一荡一荡的,漂进屋子里,她的腿不受控制地往门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出去了,小静慌了,大喊道:“姜瑜,救我,救救我……”
姜瑜起身,走过去,在她身上拍了两下。
小静顿时感觉那种被人控制的感觉消失了,她后怕地缩到姜瑜身后,怯生生地问:“怎么办?他们要收我。”
姜瑜拿出一张黄纸,折成三角形的符,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待会儿听我的,我说收,你就进来。”
小静点头:“好。”
姜瑜把符纸一收,推开门,就看到了提着法钟上来的庄师伯。
庄师伯看着她也吓了一跳,这姑娘怎么回来了?他还不知道昨晚黄为民他们已经来找过姜瑜的事,赶紧冲姜瑜眨了眨眼,示意她躲进屋子里,别出来,免得被周建英发现了。
姜瑜朝他笑了笑,越过他的头顶,对上周建英充满恨意的眼,笑了笑。
周建英一晚上没敢睡,眼底墨黑一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头发有些凌乱,像个疯婆子一样,但她似乎没发现,见了姜瑜就摇身一变成了斗鸡:“黄哥,这个女人还在这儿,咱们把她给抓了……”
黄为民跟姜瑜又没深仇大恨,生死关头,他哪有闲心去管这么个小丫头。使劲儿甩开了周建英的手,他不耐烦地说:“做正事呢,你别胡闹!”
姜瑜像是没听到周建英的话,反问道:“你们是在找昨晚那个女鬼吧,她半夜回来了,好像受了伤。”
“你也看见了?”黄为民瞪大眼,惊讶地看着姜瑜。
姜瑜点头,指了指头顶:“那,她就躲在那儿呢!”
大家连忙抬头,果然看到小静趴在头顶的天花板上,惨白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黄为民。
黄为民被她这凶猛直白的眼神看得吓了一跳,往后一退,嘴唇哆嗦了两下:“你……庄大师,你快收了她,快收了她……”
“庄大师恐怕收不了她,你该找我才对。”姜瑜双手插兜,淡然地说。
黄为民不管是谁,只要能收鬼就行。他转过头看了姜瑜一眼:“好,那你收,只要你把她收了,我给你一百块,不,一千块,以后你就是我黄为民的恩人。”
庄师伯不知道姜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妨碍他配合姜瑜:“姜小友本事确实比我大多了,这女鬼怨气颇深,快变成索人性命的厉鬼了,老头子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还请姜小友帮个忙,收了这女鬼。”
听他都这么说了,黄为民不疑有他,立即催促姜瑜:“快,你快收了她,我给你钱,很多钱。”
姜瑜拿出符,对准天花板上方,念出“收”字,小静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仓皇地拉进了黄符里,嗖地一下不见了。
黄为民大喜,非常后悔自己昨晚怎么没来找这个大师,还担惊受怕了一整晚。
“姜瑜,不,姜大师,谢谢你,太感谢你了,我……”
黄为民这一连串夸张的感叹之词还没说完,姜瑜就打断了他,笑道:“黄主任现在感谢还太早了点,我只是把她收进了符纸里,要想彻底消灭她,还要找到她的坟茔,在上面布置一个灭魂阵,将她打得魂飞魄散,这样她以后才没办法出来害人。”
“那你布阵,要多少钱我都给你。”黄为民是真被吓破了胆,见姜瑜真的一下子就把小静给收了,对她信服不已,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瑜轻轻摇头:“谢谢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她的坟,彻底解决掉她,还请黄主任给我带路。”
小静死得很冤,黄为民心虚,没敢把她葬在乡下老家,就近埋在了省城的公墓。
黄为民忙点头:“好,那你跟我来。小孟去找车子,我要回省城,快点!”
他本来在等他老子派来的人接他回省城,现在不过是提前一点罢了。
他是无所谓,但这话落到周建英耳朵里无异于是晴天霹雳。黄为民这幅样子简直是把姜瑜奉为了座上宾,那肯定不会帮她报仇了,她怎么甘心。
“黄哥,姜瑜那死丫头心眼多着呢,你不要信她,她是骗你的。”周建英把黄为民拉到一边,低声劝道。
黄为民瞥了她一眼:“不信她,然后呢?你是想今晚小静又来找你?”
周建英被堵得脸色一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昨晚的狼狈和恐惧还历历在目,她是再也不想经历第二回 了。
到底是自己的小情人,黄为民按住她的肩,小声说:“放心,我是站你这边的,等她把小静给弄得魂飞魄散了,我再帮你报仇。现在咱们还要用她,先忍忍。”
他都这么说了,周建英还能怎么样。
她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吧,我相信黄哥。”
那边,姜瑜把他们俩的窃窃私语听到了耳朵里,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这边还想利用她,暗地里就在想着收拾她了。
不过谁利用谁,还不知道呢!送上门的专车不坐白不坐,浮云县没有直达省城的车,黄为民不来,她今天得转好几次车,天黑都未必能到省城,这下可是节省了不少时间和麻烦。
第130章
坐顺风车只是其一, 姜瑜之所以会费心思搭上黄为民的车, 还有个目的, 从他口中打听打听谁跟黄父不对盘。
这年月不像后世那么公开透明, 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尤其是这个人还身居高位时,非常难,尤其是你不在那个圈子,连那个圈子里的职务和人名都喊不出, 怎么打听?总不能大喇喇地去问,你们知道谁跟黄为民他老子不对付?
所以姜瑜才会把主意打到了黄为民身上。黄为民身为黄父的儿子, 被他接回来两三年了, 就算不是特别清楚,但哪些人跟黄父关系好,哪些人跟黄父关系不好,他多少应该还是知道点的。
不过这事不能直接问, 得想个办法让黄为民自己主动吐露。
姜瑜垂眸沉思,该怎么开口才不突兀,忽然听到黄为民在叫她。
姜瑜抬头, 笑眯眯地看着黄为民:“黄主任叫我?”
浮云县太穷了,整个县城就只有一辆破旧的吉普车,就是他们现在坐的这一辆。车上坐了五个人,小孟开车,黄为民坐副驾驶座,姜瑜和周建英还有个叫李舟的小伙子坐后面。因为不待见姜瑜, 周建英直接坐到了右侧,也就是黄为民的后面,让李舟坐了中间。
期间,四人在聊天,说什么省城派来的车子应该快到了,说不定在路上就会碰到之类的,姜瑜不感兴趣,也没多留意,不知怎么的,话题最后转到了姜瑜身上。
黄为民又重复了一遍:“姜大师,你这道术是在哪里学的?”
姜瑜的目光慢吞吞地从黄为民、周建英和李舟身上扫过,笑眯眯地说:“在梦中神仙教我的。”
这话一听就是忽悠。黄为民心里不信,但这会儿还要仰仗姜瑜除鬼,所以也没拆穿姜瑜,在周建英不满的眼光中,他还接着问道:“那神仙除了教你除鬼,应该还有其他吧?”
姜瑜眸光一闪,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她正愁怎么勾起这个家伙的兴趣呢,他自己送上门了,真是天都要灭他们父子啊。
“当然,老神仙还教了我对付活人的办法。”姜瑜看了一眼车外的平地,从口袋拿出两张折叠好的符纸,分别递给了黄为民和李舟:“这两张分别是幸运符和霉运符,作用嘛,就是它们字面上的意思,黄主任要不要试试?”
这勾起了黄为民的好奇心,他接过幸运符,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有点意思。”
不过他也没当真,一张符纸而已,要真能左右人的气运,那还了得。见他拿了,李舟只好接过剩下的那张霉运符,放进了口袋里。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所有人都觉得姜瑜是在吹牛,都没把这个放心上。
浮云县离省城很远,有四五百公里,中间有一段大路,但更多的是土路,不好走,因而汽车的速度并不快,五六十公里每小时都顶天了。
开到快中午的时候,才走了一半的距离,黄为民几个有些憋不住了,要下车上上厕所,吃点东西,喝点水,活动一下筋骨。
他们都下了车,姜瑜没动。黄为民也不在意,反正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姜瑜又不会开车,也不可能跑了。
几个人下车溜达了一圈,还去附近的一户农家要了点热水喝。
姜瑜半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假寐起来。
等了许久,在她快睡着的时候,车门忽然被外面的人激动地拉开了,冷风灌了进来,打在她的脸上,把她的瞌睡顿时拍得烟消云散。
姜瑜睁开眼,然后就对上了黄为民喜气洋洋的脸:“姜大师真是高,我去上厕所的时候在路边的芦苇丛下面捡到了十块钱。”
黄为民不缺这十块钱,但捡到钱却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他这辈子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别说捡钱,不丢钱就是好的了,这种撞大运的事,还是头一遭。
相形之下,周建英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堪如锅底。姜瑜越能干,越厉害,黄为民就越不可能动她,甚至还可能依仗她,重视她。那自己真是毫无优势可言,搞不好她一上眼药,黄为民哪天就厌弃了自己。
周建英很着急,但看着黄为民充满喜色的脸,又无能无力,只能愤怒地坐在椅子上,摔上了门,别开眼,不去看姜瑜。
姜瑜没理她,问黄为民:“李舟呢?你们都回来了,怎么就他和小孟还没回来。”
提起这个,黄为民看姜瑜的眼神更加火热了:“姜大师,你那霉运符还真是厉害。李舟这小子去撒个尿也能踩到狗屎,喝个热水,也能被烫到,要不是小孟反应快,拉了他一把,他肯定被烫到脸,毁容了。李舟现在去洗他鞋底的狗屎了,小孟不放心,跟着他去了。”
姜瑜笑而不语,默默接受了他的夸赞。
又等了几分钟,李舟和小孟出现在视野中。不过两人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小孟搀着李舟过来,李舟的腿一瘸一瘸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痛苦之色。
黄为民砸嘴:“才分开几分钟,你们又出事了?”
李舟走过来,苦不堪言地把那张霉运符还给了姜瑜,心有戚戚焉地说:“别提了,明明很大一块石头,好多人都踩过了没事,我一站上去石头就裂开了,差点掉进河里冲走。”
这才下车一二十分钟就闹出这么多事,要是再多来两个小时,黄为民不敢想,李舟还能不能活着走回来。
姜瑜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厉害,这下车上几人看她的眼神都完全不同了。
黄为民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先前的“过河拆桥”计划,话里话外,把姜瑜夸得那是天上有地上无,最后又表示,他要好好感谢姜瑜云云。
姜瑜全盘接受,然后看火候差不多了,主动示弱:“黄主任知道的,如今这世道,搞我们这一行的,人人喊打,养不了家,糊不了口,还是不如城里有个正经工作和身份的。每个月按时发工资,端铁饭碗,说出去都堂堂正正的,也不怕哪天就被抓了。”
闻音知雅意,黄为民又不傻,马上明白了姜瑜的意思,他也乐得把姜瑜捞到自己的地盘上,以后有用得着她的时候也方便:“听说姜大师是高中毕业,去钢铁厂里坐办公室最合适不过了。回头我就帮你安排,姜大师你看怎么样?”
如今钢铁厂可是效益非常好,受国家大力扶持的大厂,里面职工的待遇也比周遭的什么棉纺厂、糖果厂好多了,是人人都想进的好单位,更别提坐办公室了。
姜瑜感激地看着他:“那就麻烦黄主任了。黄主任帮了我这么大个忙,你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两人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十几个小时前,还是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
黄为民对姜瑜的上道非常满意,想了想说:“姜大师,能否把你的幸运符和霉运符再各给我一张。”
姜瑜非常痛快地给了他一张幸运符:“黄主任,霉运符就算了吧,我给你,你拿着待会儿就会走霉运,这可不好。如果黄主任有想对付的人尽管说,我可以帮你,去他们家门外布个霉运阵,保准他们全家都倒大霉。哪怕是省部级的高官都跑不了,说不定下楼梯一个踩滑了,摔下来就不省人事了,查都查不到,白白便宜了他的老对手。”
最后一句话姜瑜是故意说给黄为民听的。
黄为民果然心动了,捏着下巴有些犹豫不决。虽然因为只有他这么个儿子了,他家老头子现在对他还不错,但这种不错也是基于只有这么棵独苗苗无可奈何的妥协。他心里清楚,但凡老头子还有个儿子,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哪个人不希望获得父亲的认同和赞赏?无奈黄为民出身低,从小又没接受过教育,见识和学识都非常有限,又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做什么黄父都不满意,总说他没一桩事能做好的。
如果他能把黄父的死对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搞死或者弄成残疾,再去老头子面前邀功,老头子肯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真的?不管是谁,你这霉运符都有效?”黄为民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瑜。
周建英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不好了,连忙说:“黄哥,你千万别信她。昨晚咱们还去抓她呢,她肯定是记恨咱们,故意骗你去的。到时候她扯一嗓子,引了人过来,把你抓起来怎么办?”
姜瑜嘲讽地看着周建英:“你脑子进水了吧?我要真乱喊了,我自个儿也会被抓,我是多想不开,为了昨晚那点小误会把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黄主任是干大事的,被人发现,也不会怎么样,相反倒霉的只会是我,你觉得我有这么蠢?”
黄为民一想也是,就算被发现,他老子找点人情也会把他捞出去。只有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姜瑜才是要倒大霉,她比他更怕被人发现和抓到。
他心头的天平偏向了姜瑜这边,斜了周建英一眼:“我的事你别管。待会儿到了省城你先回去,别乱嚷嚷,给我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