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越梨双唇微肿,眼底水光潋滟,看上去不胜娇弱,霍之昀抬手抚她的脸,她侧头蹭了蹭,猫儿似的伸长了脖子,仿佛被安抚的很舒服,眯着眼慢慢的睡着了。
清晨,天边泛起了淡淡的鱼肚白,细小的光线透过亚麻布窗帘打在苏越梨脸上,她紧闭的睫毛颤了颤,茫然的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繁复的石膏浮雕半晌才彻底清醒过来。
“啊……该死……”
下一秒,宿醉后的脑袋还在隐隐作痛,苏越梨捂住了脸翻身躲进了被子里,踢着腿为自己昨晚的“疯癫”不断哀鸣。
醉酒后的记忆变成了跳跃式的碎片,她只依稀记得自己在走廊里拽着霍之昀的衬衣找什么哆啦A梦的口袋,然而又扯了人家扣子非说是什么糖,到最后,还主动抱着霍之昀又是拉钩又是亲的,简直不忍直视。
至于哆啦A梦,小时候在孤儿院,她因为脸上的胎记被所有孩子排挤,大家都在背地里叫她丑八怪,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翻阅不知哪位热心人士捐赠给孤儿院的哆啦A梦漫画。
漫画被所有孩子都看过后就被打入了冷宫,只有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看。
那时候,她总盼望狭窄房间的破旧抽屉里能冒出一个从未来穿梭时空来找她的哆啦A梦,陪伴她,保护她。
哆啦A梦那么万能,一定有办法消除她脸上的胎记。
却没想到,没等来哆啦A梦,反倒等来了个变美系统。
洗完澡,苏越梨刷牙刷到一半又想起了昨晚某个坏男人怎么骗她盖章的,她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一时间竟觉得还能感受到他干燥的唇和略带胡渣的下巴在上面蹭过时的微妙触觉。
“越梨!你起来了?”
小冰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苏越梨的思绪,她一下子缩回了手,加快了刷牙的力道,仿佛这样就能掩饰她刚才的神游。
“嗯……我在刷牙。”
“行,那个解酒茶我帮你做好了,你吃完早餐我们就要准备回去了!”
苏越梨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沫,“好,谢谢小冰。”
结束了电影拍摄,却不意味着苏越梨可以休息。
Winston珠宝的代言照,Self-portrait的下一季早春,品牌推荐的杂志封面,邹曼又给她找了个智能手机代言,对方看中了她在年轻一代的号召力,以不菲的价格和她签了两年合约。
在结束了手机新款发布会行程后,踩着10厘米高跟鞋站了一下午的苏越梨已经累得说出话了,只能软在后排听邹曼找来的会计师帮她算资产。
“综上所述,苏小姐您现在银行账户的钱扣掉给您妈妈住院治病的预留款,平时的日常必要开支后还剩这个数字。”
会计师将数字对苏越梨亮了亮,“我的建议如下:首先,您可以考虑置办一套房产了,这些是我综合考虑地段,治安和未来升值空间为您列出的几套可供选择的房子,您可以挑选一下。其次,出于避税和名誉的双重考虑,我建议:您可以适当增加在慈善方面的开支。”
苏越梨点头,“慈善的话,我想主要投在无家可归的孤儿救助方面,至于房子……”
她顿了顿,想起了霍之昀。
杀青后,她忙他也忙,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开了门就能见面,他的游戏下个月初就要上线了,正是最忙的时候,几次视频,她都能看到他眼底的青黑。
之前,他说过他手头上有一套小洋房打算出手,不得不说的是,相比会计师,她更相信霍之昀的眼光。
没错,她是为了未来升值考虑,绝对不是想帮他周转呢。
苏越梨自我说服道,面上却接过了会计师递来的文件,“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谢谢你。”
“哪里,我也是食苏小姐之禄,自然要帮苏小姐分忧。”
随着苏越梨的知名度一步步提高,她在兰汀小区的租的三室一厅无论是封闭程度还是空间容纳能力都有些不够,只说Self-portrait每季送的新品,苏越梨的衣帽间就有些装不下。
会计师中途下了车,邹曼坐了过来,将厚厚一摞剧本叠到了苏越梨身边。
“这些都是最近递过来的剧本。《曼曼的秘密》还在后期制作,最后成绩怎么样谁都不知道,不比《初恋》,已经有实打实的收视率和奖杯了。”
“所以靠谱的电视剧剧本多一些,电影剧本的话,都是些形象单薄的花瓶配角。柳子阳导演的谍战戏收视率一直不错,我看了,这部《夜海》女主角的形象也很丰满,我觉得可以接。”
苏越梨接了过来,《夜海》剧本很厚,制作的也很有意思,刚翻看就能看到扉页上印了一行徐志摩的诗。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看来又是个因为信仰和立场不同发生激烈碰撞的故事,苏越梨正准备往后翻,一个夹在中间的小剧本就突然掉了出来。
“《忏悔》?”
邹曼接了过去,随便看了两页,就扔到了椅子上,“这是个新锐导演,唉,也不能叫新锐导演,反正之前拍过广告,拍过mv,就是没拍过电影。”
“剧本还不错,可惜导演没经验,投资也没个影,就是个草台班子。我当时看完是想让版权部联系他看能不能把剧本卖给我们,我再去联系联系几位跟公司关系不错的导演,也算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见苏越梨翻得认真,她牵起嘴角:“你要喜欢我明天就催版权部去联系他,看他简历日子过得挺穷困潦倒的,咱们多出点钱,应该能把剧本买过来。”
《忏悔》的故事并不复杂,女主角是一名普通又不普通的上班族,普通在于她收入平平,每天奔波在这都市里,为一份菲薄的薪水努力。
而不普通,在于她是一个单亲妈妈,丈夫是警察,因公殉职,女儿活泼聪颖,刚上初中。
然而有一天,她的女儿却突然从教学楼顶楼跳了下去,而警方给出的死因,是自杀。
女儿是女主角唯一的精神支柱,她的死,让女主角万念俱灰,以为是自己忙于工作而疏于对女儿的关心,万般自责下,她甚至想要放弃生命。
然而无意登上女儿的网络邮箱,才知道她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校园暴力,这孩子心疼妈妈工作辛苦,又害怕被同学报复,不敢说出口,只敢倾诉给网络。
而最后一封邮件,来自手机:“她们要杀了我,谁来救救我!”
而时间,正是女儿跳楼前十分钟。
《忏悔》之所以名为忏悔,是这个母亲因女儿的悲惨遭遇化身为了复仇女神,誓要让每一个凶手为他们的罪过忏悔。
剧本写得环环相扣,直指如今与日俱增的青少年犯罪与校园暴力,如果导得好,甚至可以制作成一部冲奖类型片。
只是剧本的优秀也对导演提出了格外高的要求,复杂的人性变化和对社会的叩问需要导演拥有极高的掌控能力与格局,稍有不慎,就会拍成缺乏逻辑的三流悬疑电影。
这也是为什么邹曼无法相信这位新导演,即使,他是剧本的原作者。
邹曼显然对能花钱打动这位导演很有信心,然而苏越梨却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毕竟这个剧本一看就是经过精雕细琢,明显是导演的心血之作。
这个人即使经济不宽裕,却还是坚持着导演梦,这样的人,只怕不会轻易屈服于金钱。
而果然不出苏越梨所料的是,第二天,邹曼气冲冲的到了兰汀苑,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导演简直又臭又硬,他说这个剧本他一定要自己拍,再多钱也不行。
“更气人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还拽的不得了,说什么剧本递过来是他寄错了,你不是他心目中的女主角,让咱们别惦记他的剧本了!”
第45章
小冰给邹曼倒了杯热茶,“邹姐, 快喝口茶消消气, 气坏了身体,难受的还是自己。”
邹曼脱了呢子外套, 端着茶坐到了苏越梨身边:“其实他要是不愿意卖?那也就算了, 主要说话太气人了,你说你要是要个大导演, 说话句句带刺也就算了。这还没混出头呢, 脾气就这么差, 怎么跟人合作啊。”
似乎是有一肚子苦要诉, 邹曼啜了口茶,继续说道:“他这一部电影都没导过,哪个投资商敢投钱啊,我就跟他说,我们华媒买了剧本以后, 我愿意牵线搭桥, 介绍他进剧组当副导演,这样,说出去他也算有了作品, 也熟悉了拍电影的流程。”
“结果呢?这哥们一句话就把我给顶回来了,说什么这是他的孩子, 他不会交给任何人, 更别提电影是女主角的灵魂,你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女主角, 他是不会跟咱们合作的。”
邹曼越说越气,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整杯茶,拍着桌子说道:“这圈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愿意就不愿意,非得攻击你演技是怎么回事?人家姜导,金老师都认可你了,他倒好,非说你演技不行,演不了路以萍。”
路以萍是《忏悔》的女主角,苏越梨昨晚将剧本又看了一遍,越发觉得路以萍这个角色十分立体复杂,她的感觉,就像是剑客遇到了绝世剑谱,跃跃欲试的想要挑战。
苏越梨抱着珊瑚绒抱枕向后靠了靠,“邹姐,听你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这个导演究竟叫什么名字呢?”
“窦博明,算了,这电影不拍就不拍,我觉得《夜海》挺好的,都是老戏骨,制片方也有诚意,开价愿意给这个数,不比演电影差。”
邹曼伸手比划了一个数目,见苏越梨还在看《忏悔》的剧本,心里顿时有些担心她想不开:“等《曼曼的秘密》上映就好办了,电影圈就是这样,有了开门红,路就能越走越宽,到时候啊,好剧本多着呢!”
“嗯,《夜海》我看了,确实不错。”
然而要说有什么美中不足的,就是形象没什么难度。
说到底,《夜海》的亮点主要还是集中在谍战上,女主角作为留洋回来的大小姐,虽然故事后半段也有她的蜕变与成长,但人物的篇幅和复杂性都不如男主角。
这一点,是《夜海》远远不能和《忏悔》这样的大女主戏相比的。
苏越梨攥着剧本的手不自觉的有些收紧,眼前的这两个选择,一个是高回报的坦途,一个是困难重重的歧路,正常人都应该选择前者。
但经历了《曼曼的秘密》,经历了和金秦微和霍之昀的对戏后,她渴望有所突破,演真正有挑战的角色,展望更大的天空。
“邹姐,你帮我联系一下这个窦博明,我想听听,究竟是为什么他觉得我担不起《忏悔》。”
“很简单,因为苏小姐你没有当过母亲,没有生活经验支撑,我不认为你能演出路以萍那种痛苦疯狂,和支撑她复仇的冷静,我在你身上看不出那份厚重。”
今天的天气很好,白云飘在半透明的天空,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华媒集团内部咖啡厅里,细小的光线浮浮沉沉,在咖啡杯边沿落下一层碎影。
窦博明知道,自己性格直,说话又常常不过脑,很容易得罪人。
因此上午毫不客气的拒绝了那位来自华媒集团的邹小姐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得罪她们了。
却没想到中午又接到了那位邹小姐的电话,说眼前这位风头正盛的女明星希望面对面的和自己谈谈《忏悔》。
在圈里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窦博明自认也见过不少女明星,这一行压力大,拍戏常年需要昼夜颠倒,照片上再美的艺人,近距离观察时也会难免露出瑕疵。
然而眼前的苏越梨却不同,她看上去素面朝天,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身上穿了条藕色羊毛绉纱裙,这个颜色最是挑人,却衬得她清纯动人,宛如初春的茉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汪汪然的仿佛能直直看进你心底。
她的容貌之盛,在窦博明平生所见至少能排进前三,然而他也越发确定,苏越梨演不了饱受搓磨的路以萍。
对待美人,人总会忍不住多几分耐心,就连窦博明也不例外。
他语调放缓了些,用难得的耐心解释道:“实不相瞒,苏小姐,《忏悔》这部电影是有人物原型的……”
“我知道,是五年前的M市的李春芬复仇案。”
五年前,M市的清洁女工李春芬刚满十五岁的女儿被同校男同学性侵后,选择了报警,而加害人在父母的指责下深夜潜入了李春芬的家,趁李春芬凌晨上班之际,残忍杀害了她的女儿。因为未成年人保护法,凶手并没有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而李春芬在凶手劳教结束后,亲手杀死了这名凶手。
这起案件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轰动效应,尤其是关于青少年犯罪的量刑问题与血亲复仇中情与法的界限,都引起了广泛而强烈的争议。
窦博明推了推眼镜,“既然苏小姐你知道,那么你应该很清楚,你和李春芬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人生经历都存在巨大的差异。我承认,在同年龄段的小花中,苏小姐的演技是不错的,但要演《忏悔》,还远远不够。”
苏越梨知道,窦博明说的都是事实。
见苏越梨垂头不语,窦博明不自在的在沙发上挪了挪屁股,一时又有些不安。
看着苏小姐弱质芊芊的样子,不会是被自己说哭了。
在窦博明看来,苏越梨刚一入行就一夜爆红,签的又是业内著名的影视公司,资源外貌样样不差,又有老前辈肯定,走得这么顺,估计听到的都是吹捧,难免有些自视甚高。
想到这,窦博明又理直气壮起来,《忏悔》是他潜心四年写下的剧本,说是他的命根子也不为过。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他可没有义务拿自己的宝贝给这些明星当炼金石。
“窦导演你说得对,我和路以萍的形象差距确实有些远,这样,希望你能给我一段时间准备,就……就定在一个月怎么样?”
苏越梨双手撑在咖啡桌上,态度诚恳的说道:“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向路以萍靠拢,下次见面,如果你可以认可我,我愿意投资《忏悔》,并且全权放手,给你最终的剪辑权。”
“如果不可以,也没关系。”
听说苏越梨愿意全权放手,并且给他最终剪辑权,窦博明心中一惊,激动的鼻翼微张,眼睛都开始发亮。
华夏虽然是导演中心制,但那针对的都是混出头的导演,对于窦博明这样默默无闻的新人,投资商一大笔钱砸下去,必然要找个信任的执行制片人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