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勿要看阿媪她们,是我要等你的,我不困。”
晏蓉领霍珩进门坐下:“表兄,那事如何了?”
她可不是一般深宅女子,霍珩也不隐瞒她,于是细细将诸般情形说了一遍。
晏蓉闻言十分诧异:“晏庆居然会如此迂回行事?莫不是另有人献策?”
她家从前和西河来往更频繁,亲身接触更多,她一听,就知道不是晏庆乃至麾下一干旧谋士的行事作风了。
她有些惋惜也有些愤恨,惋惜那些被逼迫着家破人亡的猎户。他们本是无辜的,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虽清贫,但也宁静。可惜一切都被背后如晏庆般的小人破坏了。
“或许罢,我已命人处理了,你莫要担忧。”
成亲吉日在即,霍珩不想她多费心,温言安抚一阵,看她情绪恢复了些,就笑道:“阿蓉,明日即是十一月十六,你当好生歇下才是?”
成婚之期就在眼前,这可不是个轻松活计,他无妨,只是她身子骨娇弱,当好好养精蓄锐,以免吃不消。
晏蓉瞅了他一眼,霍珩眉目温和,隐带关切。
嗯,这男人很快就是她夫君了。
那好吧,晏蓉也知道自己使不上力,干脆就不再操心,从善如流颔首:“那好,我不管了。”
她扬起小巧的下巴,往门口方向点了点,示意他该走人了。
“师兄慢行,恕阿蓉不远送了。”
她拖长的调子,听着有几分俏皮,霍珩要被请出门,他睨了她一眼,干脆利落站起。
“好,那为兄就先回去了。”
再过二日,看你如何再赶人出门?
晏蓉完美接受这一信息,她眨眨眼睛,笑吟吟亲自关上门,两日后的事,两日后再说。
第37章 大婚
晏蓉一夜无梦。
翌日迎亲队伍继续出发,这次一路顺畅, 夜间抵达邺城。
宵禁早至, 但君侯迎主母归, 邺城城门大开, 守城军士列队迎接。
除晏一领百十卫士随婚车进城, 白翎卫随三千精兵暂且安置,他们的营房和家眷房舍早准备好了, 随时可进驻。
霍珩护着婚车前往驿馆,大婚当日晏蓉才会进霍家门。这驿馆规整收拾了多次,侍候人手都是家里安排的,未来主母, 谁也不敢怠慢。
晏蓉有些累了,丰邑至邺城,路程一天多一点,抓紧点一天能到, 走得有点急, 中午她也没怎么下车活动,坐得骨头疼。
霍珩处理好诸事来看她时,她已经睡过去了。沐浴后趴着让侍女给她揉按一下,揉着揉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虽说后天就是婚期,但到底还没行大礼,女郎醒着没啥, 可这都上床睡着了, 总不好放人进去。申媪恭敬给霍珩见了礼, 面露难色。
霍珩却没有为难她,无礼轻慢晏蓉的事他也不会干,只细细询问申媪了几句,又命诸人尽心伺候,站了片刻,就回去了。
晏蓉第二天起来还有些焉焉的,好在还有一天缓冲,她修心调整了一天,次日晨起,精神满满。
今天是十一月十八。
霍珩晏蓉大婚吉日。
晏蓉重复了亲迎那天的一套程序,沐浴,更换婚服,束发戴上珠冠步摇,梳妆打扮。大铜镜中,云鬓花颜,红衣似火。
她要正式迈入人生另一阶段了。
晏蓉盯着镜中那个妍丽女郎,怔忪了片刻,方转身被搀扶而去,登上婚车。
宽敞华丽的婚车辘辘而行,在霍家大宅两个大石狮前停下,新娘子踏着厚厚的大红绒面毡毯,被迎入正堂前。
霍珩正立在堂前等她。他一身公侯龙山九章冕服,青玉七旒,玄衣纁裳,白罗大带,仪表堂堂,威仪赫赫。
晏蓉还是第一次见他穿得这般庄重,宽阔的肩背撑开的厚重颜色,不过静静伫立,就轻易将所有喧闹压下,成为诸人目光焦点。
她不禁眼前一亮。
霍珩微微一笑,缓步行至檐下,伸出手。
晏蓉含笑将手递给她,他轻轻一拉,她拖着长长的拽地裙摆,顺势登上台阶。
周礼,“婚礼”本“昏礼”。
成婚之仪乃黄昏举行,故而称昏礼。
正婚之日,新人需行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而后再拜堂结发。
这一时期的婚礼已可贺,开始邀请宾客观礼,因此正堂内外,都有正装出席宾客。俱是霍氏亲近族人,霍珩本人的心腹,文官武将。只要不要紧公务困身的,都来了。
大家安静观礼,现场只听见礼官悠扬的高唱。
那中年礼官先骈四俪六唱了长长一段赞诗,又唱道:“请新娘入堂,登台!”
宽阔的前堂上首,早设了一尺高方台,约莫丈余长宽,铺大红毯,其上设一案二席。
全妪捧上一红巾,霍珩接过,自己持一端,另一端交给晏蓉。他缓步引新娘子进门,登上高台。
二人在方案的两侧相对而坐。
全妪端出一个盖了红巾子的簇新黄铜洗手盘,分别侍候二人盥洗。沃盥礼成。
接着一行侍女鱼贯而入,捧着盆碗杯盏等物,其中还有一乳彘。
彘即猪,晏蓉瞄了眼切成一块块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烤乳猪,眨眨眼睛。
同牢即是同食一牲之肉,意在婚后二人同甘共苦,互相扶持。
申媪小心翼翼夹了一块肉放在主子跟前的碗里,那边全妪亦然。
司仪唱罢,二人同时执箸,把那块肉夹起吃了。
嗯,乳猪其实不怎么好吃,天气太冷,这肉还有点凉了。
晏蓉如此评价。
当然,她一举一动还是十分自然优雅的。
最后一个就是合卺礼了。这时候的新人也和合卺酒,但不需要手臂交缠的,只需要交换了酒樽,各自饮下一半。
酒水汩汩倒入樽中,晏蓉仰首喝下半樽,看了霍珩一眼,将手里浮雕了凤尾纹的雌樽推到他的面前。
霍珩含笑看她,把雄樽推到她面前。
二人执起只剩一半酒水的青铜酒樽,以宽袖遮挡,饮尽樽中酒。
这时候即便是顶级美酒,酒精含量也不高。只是这雄樽他刚喝过,仿佛沾染了他的气息挥之不去。晏蓉只觉一道微辣沿着喉管滚入腹中,对面的人目光灼灼,她两颊发热。
她索性垂眸不看他。
合卺礼成,接着就是拜堂。天地尊长,夫妻对拜,与后世差异不大。
最后,就是结发礼了,全妪和申媪各自剪下二人鬓发一缕,细细结在一起,置于金灿灿的同心锁之中。
结发成夫妻,礼成。
礼官高唱:“礼成!送入洞房!”
寂静了许久的宾客席,欢呼贺喜中终于响起,喜乐大奏,喧闹声中,晏蓉手执红巾一角,在仆妇侍女的簇拥中,缓步跟着霍珩离开礼堂,往新房而去。
新房毫无疑问在后宅正院,晏蓉记得叫元和居,已空置多年,但这个未来主母所居之地,维护得十分之好,霍珩定亲之后,更是大肆修葺过一番。
如今的元和居,房瓦簇新,披红挂彩,大大小小的红色双喜黏在墙门窗棂,箱匣桌案,喜气盈盈。
霍珩引晏蓉入了新房,侧身含笑看她片刻,看得她要恼羞成怒之前,才道:“阿蓉今儿可累?”
必然是累的,他低沉的声音听着温和:“我还需到前头宴客,你先卸了吧,再传席面上来用了,好生歇上一歇。”
该准备的,他早就招管事仆妇来嘱咐过了。到了这里,新娘子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休息了,而新郎官还不行,得招待到贺的宾客。
到贺的宾客的远不止观礼那些人,毕竟厅堂再大也有限度的。宾客多,但霍家大宅也足够宽敞,前院完全能容纳下。
唯一的问题的,虽然这里霍珩是最大的,但今天他大喜,总不能太冷落道贺的来宾,因此他得马上回到前面去了。
晏蓉应了一声,“那你莫要多饮。”
他关心她,她总不好不礼尚往来,一时想不了其余的话,她只好万金油了一句,不要喝太多的酒。
谁知闻言他微微一笑,低声道:“我会早些回屋的。”
啥?
虽然结婚了那啥啥挺正常的,但加了这么一句,听着好像她有点饥渴似的。晏蓉瞠目结舌,可惜不等她解释描补,他已经带笑转身,大步出门了。
被撩了一把。
晏蓉愤愤不平,不过她没空纠结太多,又饿一个白天的她饥肠辘辘,赶紧命人传膳食,她加紧速度卸下头冠婚服,又洗干净脸上妆容。
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了七八分饱,她依依不舍搁下银箸,其实她觉得自己还能吃,但强大的理智把她拉回来了。
“阿媪,备水沐浴吧。”
别看今儿天冷,她折腾了一整天还穿得这么厚重,头上还顶着可能有七八斤中的头冠,腰酸颈疼,还出过汗,不洗洗她不舒坦。
霍家配过来的仆役,晏蓉还没空去了解,反正她这正房能进屋侍候的只有自己的陪嫁侍女,都是用惯的,一声令下,香汤很快就准备好了。
晏蓉稍稍消了食,入了浴房宽衣解带。直到这个时候,今夜将和新婚夫君敦伦的事,她才清晰起来。
她发现自己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紧张的。
只是结了婚,这就属于夫妻义务了,况且霍珩身材相貌一等一,又洁身自好,没啥吃亏的。
这么想了两遍感觉好点,晏蓉浸入热水中,舒服得她险些叹慰一声,索性不想了。
泡了差不多两刻钟,泡得她疲劳尽消,骨头都酥了,这才在申媪的连声催促下站起来,跨出浴桶。
擦干身上的水渍,申媪照例替她搽香膏,不知是不是晏蓉的错觉,乳母今天搽得格外仔细。
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乳母想什么的,想起今晚要干的事,她忍不住瞄了黄铜镜的少女。
削肩细腰,身姿婀娜,肌肤莹润,在昏黄的烛光下似乎会发光一样,修长的一双腿,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偏胸.脯鼓鼓,臀部挺翘,体态玲珑。
晏蓉感叹,果然是十八.九,花苞初绽的年华。
她其实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两辈子第一次,谁知不等她自我调节一番,申媪就放了个大雷。
“夫人。”
这回大婚后,申媪心甘情愿改了称呼,她无声挥退浴室内其余侍女,压低声音道:“夫人,夜间您要多顺着郎主。”
她家女郎,骨架子纤细人娇弱,想起霍珩雄健,她不禁十分担忧。
郎主应会疼惜她家女郎的,只是今儿他肯定喝下不少酒水,若是酒醉兴起,恐怕她家女郎难以支应。
晏蓉脸色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了话来,申媪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她不得不说:“若是郎主发兴,您必得多顺着他。”
她顿了顿:“恐会疼,您多忍忍,过了一阵子就好了。”
这般意有所指,晏蓉忍不住顺着想,霍珩和她虽说没有一个顶俩,但一个半肯定有的,还高她一头,常年习武的孔武有力。
关键是这尺寸怕是很不匹配啊,一个是厚背重刀,一个是细剑剑鞘,磨合期恐怕会有些长,而且吃力。
或许会说很性福,但晏蓉表示,她真没到这个年纪啊,需求不到位。晏蓉本来有些紧张的,被乳母嘱咐几句更是头皮发麻。
她东想西想,一忽儿想着这是正常夫妻生活,没有过不去了,不用太紧张。一忽儿又想不知道会不会太疼,听说有些头回会疼,有些人则不会,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么幸运。
要是天生体质好,那就啥都不用怕了。
本来晏蓉打算眯一会的,前头不知什么时候散,反正不会太早。可是听了申媪的嘱咐后她就睡不着了,坐在喜床上若有所思。
不过她还是累的,坐着坐着,就伏在叠得高高的大红喜被上,眯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感觉就迷迷糊糊了一阵子。正似睡非睡,将醒未醒之间,忽地她听见门“吱呀”地一声响,紧接着是申媪等人的见礼,“婢子们叩见郎主。”
霍珩回来了!
晏蓉一惊,醒转倏地坐了起来。
第38章 宴散
晏蓉瞪大眼睛一看,果然是霍珩。
夜色已深, 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投下绯色的光晕, 他挥退仆役, 缓步从外面踏入房内。
两边墙角各立着枝形连盏灯, 数十支蜜烛静静燃烧, 室内光线柔和却明亮。他一身玄赤,二种浓重的色彩对比强烈, 存在感强得正如它们的主人一般。
晏蓉的心一下子“砰砰”狂跳起来,口干舌燥,宽袖下的手紧张得捏紧了拳头。
霍珩酒喝得极多,席间霍望一众心腹起哄, 武将豪迈,他逢大喜来者不拒,饶是酒量极佳,此刻也有了醉意, 一路被仆妇簇拥回来, 脚下略见虚浮。
他进门后随即站定,闭目揉了揉眉心,叫起申媪等人,“下去。”
霍珩虽是霍家之主,诸侍女却是晏蓉陪嫁,申媪站起后, 看了一眼主子, 晏蓉虽紧张, 但还是微微颔首。
申媪领着一众侍女鱼贯而下,她最后一个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阿蓉歇得可好?”
霍珩并未醉得十分厉害,缓了缓睁眼,目光尚算清明。他缓步上前,见晏蓉睡得脸红扑扑的,右边脸颊压在喜被上还留了一点睡印子,他不禁微笑,撩起下摆,挨着她坐下。
他态度自然,挨得极近,酒气浓重,混合着半陌生的男性气息包裹下来,压迫感极强。晏蓉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压制住旁边挪的冲动。
她一贯镇定,伶牙俐齿,如今却半点也使不上劲儿,顿了顿才支吾说:“我,我睡了一觉。”
他目光炯炯盯着她,晏蓉头皮发麻,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腾”地突然站起。
站起后又觉得露了怯,这样不妥,她忙转头对他说:“你,你还不沐浴么?”她皱皱鼻子,实在不喜欢这么重的酒味。
他轻笑一声,浓描重绘的眉眼锐意尽收,如山水画晕开,渲染出一片柔和,他含笑站起,低头对矮自己一头的娇妻道:“谨遵夫人之令。”
他眉目带笑,偏脸上一本正经,还装模作样拱了拱手,晏蓉脸腾地红了。
他附身过来,薄唇凑近她的耳侧,低低道:“请夫人稍候,为夫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