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初步下了判断。
这般一家团聚,乐也融融,无须多久就到了晌午时分,荀太夫人看看滴漏,道:“你们先下去略歇歇,午后再会族亲。”
晏蓉新妇肯定累,况且还有两个小的。
她对二房几个说:“你们就在东厢歇就是。”
说的是溧阳居的东厢,二房分家出去,在大宅没有自己的院落,以往两个小的过来请安,都是歇在东厢的。霍温养伤时也是。
诸人齐齐应是,霍珩告退,看了一眼晏蓉,晏蓉立即跟上去。
“累吗?阿蓉。”他只比晏蓉快走半步,侧头低声问。
累肯定是累的,嫁了霍珩,晏蓉不再是父母体弱的长女身份,她没必要事事自己撑,有苦自己咽,既有人心疼,她忙不迭点了点头。
“很有些累的。”
她发现自己适应良好,不过想想也是,祖父在世时,她本来就是个无忧无虑娇娇女。
霍珩目露怜惜,借着宽袖遮掩,捏了捏她的手,“那回去就歇歇。”
“嗯。”
*
这边厢霍珩晏蓉进展良好,那边厢也有一对夫妻在私下说话。
吩咐乳母把两孩子领下去休息后,吕氏也没打算午睡,她这一身装扮打点好得费不少时间,不怎么困就不歇了,毕竟不是在自己家。
她随口对夫君说:“你看没看三婶母那脸色?谋划了这么久,侄女接过来好几年,误了韶华,到底是一场空。”
她有些不屑,也不看看霍家什么门第?霍珩什么人?整一个跳梁小丑。
霍珹也没午睡的习惯,正拿了一卷书简在看,闻言皱了皱眉,沉吟半晌,对妻子说:“阿雅,你多提点提点弟妹。”
“只是三婶母孤寂,难免多想,你也和弟妹多分说分说,若婶母因心中不安,行事略欠妥当,望弟妹多体谅一二。”
吕氏闻言微笑应了,见夫君低头继续看书,她撇撇嘴。
一天到晚想把侄女推进大房,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
丧父丧子,固然伤痛,但是不改嫁,怕也不完全是这么原因吧?一把年纪,出身一般,能嫁到什么良人?和霍三夫人的位置一比,天差地别。
改嫁后可就不是霍家人。
第41章 安置
晏蓉回屋卸了倒头就睡, 霍珩问她要不要用些吃食, 她也摇头拒绝了。
这一觉睡得极沉,霍珩坐在床边看她片刻,难得意动, 也罕见歇了午觉, 娇妻在怀, 他感觉甚是不错。
既然歇了午觉, 醒来后就得重新梳妆打扮, 申媪领着侍女们有条不紊忙碌,霍珩颇感格格不入,照例出去等着。
“夫人, 婢子已经看过了,这分来元和居的, 看着都似是安分的。”
初来乍到, 尽快了解身处环境才是硬道理,晏蓉的陪嫁们相当有效率, 一上午就探听了不少消息。
申媪说的头一个, 就是元和居, 说实话她挺满意的。
由于晏蓉陪嫁下仆极多,所以霍府分配来的就适当减少。她趁早上全体聚集时看过,见生面孔基本都是梳了妇人髻, 要不然就是相貌平凡的。
由此可见, 霍珩没有多余心思, 荀太夫人也不打算给孙媳添堵。
很好, 非常好。
申媪一边喜滋滋伺候主子更衣,一边再次夸了晏珣,“郎主果真目光如炬。”挑了个好女婿。
晏蓉忍不住“噗呲”一笑,摇摇头,她问道:“那家里三房主子情况可知?”
她实际不是很在意美貌侍女这些,她对自己相貌还是有自信的,只是偷腥这事儿,不在妻子是否美貌,关键是男人有没有这个心。否则,在这个姬妾盛行的时代,不管如何严防死守都是堵不住的。
哦,不对,这不叫偷腥,这合法合情。
霍珩待她极好,不过新婚日余,二人相处融洽,可以说是极不错了。只晏蓉依旧有所保留,大约日后也是如此,毕竟是男尊女卑的社会,未来充满不确定性。
娘家平平安安,膝下有一个自己的骨肉,晏蓉还有自己生活,相信自己是能和乐一生的。
何苦为难自己?
她从不打算以夫为天,一生里就重一个男人,喜怒哀乐皆随他,也太可悲了。
不过晏蓉没打算和申媪说这些,观念不同,说来没用,她知道乳母是真心疼自己就行了。
申媪已经在说她收集到的情报了,“……郎主和二房最好,叔侄和睦,兄弟融洽,郎主从前常与珹大郎君饮酒相聚,只是这二年珹大郎君常不在邺城,这才少聚了些。”
霍珩一统冀州后,东邻的兖州和青州有些急了,尤其是兖州,不管是出于防御还是其他,总而言之接壤处城池是驻扎了不少部曲。
霍珩自然增兵并派大将驻扎,另外还常遣人巡视,第二个任务霍珹常领,所以经常不在邺城。
“那霍琛呢?”
晏蓉比较想知道的是这个,虽然她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待霍琛一房过于亲近,但仍需有个度。
可惜申媪摇头:“这个婢子打听不出来。”
“哦?”
这回晏蓉真是奇了怪了,“这是为何?”
她很清楚,自己陪房之所以能这么快打听到不少消息,归根到底的原因是她乃霍珩之妻,霍家主母,且走六礼过程中,荀太夫人和霍珩给予了相当高的重视。
分来元和居,下仆前程皆系与晏蓉一身,主母陪房相询,争先恐后投诚才是正常操作啊。
申媪也奇怪:“我亲自与个管事娘子闲聊,开始那人不要我多问,起个头就一股脑都说了,可提起二郎君和他生母,那人却支吾不肯言,只推说不知。”
怎么可能不知,那人可是世仆家奴了。
申媪道:“婢子就不问了,只说些别的。”
“阿媪做得对。”晏蓉想了想,问:“那母亲呢?”
这个母亲,说的是霍珩之母彭氏,既然有美貌妾室,那绝对少不得牵扯正房。晏蓉喊得挺不习惯的,不过涉及早逝婆母即涉及霍珩,事无大小她一概不轻忽。
申媪给了她一个赞许目光,压低声音道:“我没问,只是那管事娘子甚是回避,急急就说起别的了。”
那管事娘子给申媪的感觉,似乎对两位夫人的相关事宜讳莫如深,很怕她顺势追问一句,急急就转移话题了,甚是生硬。
那就必是有秘辛了。
晏蓉嘱咐:“阿媪,你悄悄吩咐下去,我们的人日后莫要特地探问此事。”
不急,她总会知道的。
晏蓉更衣完毕,跪坐在妆台前,让侍女给挽发上妆,她问起另一事:“阿媪,白翎卫可安置好了。”
这二日诸事繁琐,一直抽不出空细问,不过她婚礼前一再嘱咐申媪要多关注的。
申媪一大早就打发人出去看过了,闻言立即答道:“安置得差不多了,就是有家眷的还在规整物事,置买欠缺家什,怕是过二日才能开伙。”
“郎主有心了,给家眷安排的房舍都是连在一片的,日常可互相照顾。营房房舍规整,通风敞亮,旁边还有一个不小的演武场,可日常演练。柴炭齐备,御寒衣被也准备妥当,另外,郎主还拨了军饷和安置资费。”
霍珩真的很有心,在繁华的邺城里,要调整出一片连在一起的民居并不容易。做好原居百姓的工作,妥善安置,让被调整的百姓无怨言,再修葺房舍等等。
他治民宽和,赏罚有度,并非那种随心意下令不顾百姓的人。
另外,他还拨了军饷和安置资费,哪怕白翎卫属于晏蓉,他也一并给养了。
晏蓉笑道:“挺不错的呀。”
霍珩待白翎卫用心,其实是对白翎卫的主子用心,个中种种,做比说有用。
且他还没邀过功。
晏蓉心领了,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真不错。
她一边听着申媪喜滋滋的絮叨,一边琢磨着,白翎卫是安置下来了,不过这还是不够的。
这里并非洛阳,风平浪静的,白翎卫恐怕无多少用武之地。让这么一群血性好男儿闲着,是浪费,更是埋没。
养着养着,时间长了,很容易失去锐气的,她不希望一群忠心耿耿的亲卫就这样被养废了。
晏蓉打算,今晚和霍珩商量一下白翎卫的去向。
不过,今晚的事今晚再说,下午的任务是与霍氏族人见面。
过程如意料般顺利,霍氏以霍珩马首是瞻,晏蓉是霍珩之妻,自然没有不识趣的。
就是霍氏族人颇多,认亲时间太长,结束以后晏蓉累瘫了,要不是顾忌着同车而行的吕氏,她大概能立即斜靠在引枕上歇着。
没错,吕氏在,她舍弃了自己的车,和晏蓉同车而行了,于是晏蓉只能微笑端坐着。
吕氏奉了荀太夫人的命,为晏蓉介绍族人,她很热情,妯娌全程笑语晏晏。只是晏蓉认为,二人毕竟是初识,对方特地和自己凑一起,肯定有什么想说或想做的。
她不怎么好奇,只不动声息地等着。
吕氏是个健谈的,晏蓉也滴水不漏,妯娌二人恍若无事,随意几句说开,车行一半,对方终于状似不经意地说:“弟妹你不知,三婶母院里还有二个小娘子在,今儿你还未得见。”
“哦?”晏蓉微笑:“是三婶母的娘家侄女么?听说是婶母日常孤寂,特地接过来陪伴的。”
“正是,住了有几年了。”
吕氏其实很不想和晏蓉说这些破事,她对三婶那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很不屑,但奈何夫君嘱咐,她不得不说,于是笑道:“三婶很是喜欢那二个侄女,年纪到了都不舍得许人,怕是想留在身边呢?”
不舍得许人?想留在身边?
晏蓉被逗笑了,大宅的主人姓霍,这外八路的小娘子想一直留着,大约只有一种途径了。
吕氏言语够诙谐,却也直接,见晏蓉露笑,她干脆直接挑破了,无奈摇头:“弟妹你莫在意,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
霍珩有这意思,早就纳了,何须那边左留右留,他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她叹道:“且这霍家呀,是再容不下那些底气十足的妾室了。”
吕氏此言一出,晏蓉挑眉,结合仆妇对上一辈两位夫人的讳莫如深,她可不可以将这底气十足的妾室理解为霍琛的生母。
她还未开口,吕氏却自觉多说了些,忙笑着岔开话题,“也是他们兄弟几个怜惜他三婶母,又心疼三叔父父子仨英年早逝,这才多多容让了罢。”
这话里的意思是,霍家因三房早逝的父子三人,对三婶母容忍度会高一些,让晏蓉斟酌着办。
晏蓉心领神会,展颜一笑:“谢嫂嫂提点我了。”
看来上一辈的折腾比她想象中还厉害些,连身为主子的吕氏也不愿多提,这下子晏蓉还真被挑起好奇心。
不过她有分寸,对方不说,她也不问。
“何须客气,我不过闲话一句。”
吕氏被眼前的笑颜晃得花了眼,不禁暗下啧啧称奇,她从前以为霍琛生母已是人间绝色,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北姝之誉,果名不虚传,难怪对女色从不多顾的霍珩,会点头答应成婚。
*
诸人先送了荀太夫人回溧阳居,接着各自散去,晏蓉跟霍珩折返元和居。
“阿蓉,先用了晡食再歇。”
今天真的很累,晏蓉一进自己屋门,人就焉巴下来了,申媪等人赶紧侍候她卸了沉甸甸的首饰和厚重的衣裳,洗干净头脸,她精神头看着不高。
霍珩拉着她往偏厅行去,今日晡食已经晚了,他倒无妨,只是惦记身娇体弱的她。
晏蓉挺饿,不过也没多吃,避开鱼脍、炙肉之类的肉食,她用了一小碗汤饼,夹了几筷子莲藕、冬笋之类的菜蔬,就搁下银箸。
“阿蓉不多食些么?”
霍珩夹了一块炙鹿肉进晏蓉的碗里,实际他曾和晏蓉共食过,对她的食量是了解的,平日已经够少了,今儿更少,他剑眉微蹙。
晏蓉无奈,只好再次提起银箸,“我想早些歇息了,吃太饱睡不好。”
霍珩真不觉得她饱到哪里去,只是她这么说,也就算了,“好,今儿我们早些歇了。”
他军旅多年,食相优雅却速度不慢,等晏蓉细嚼慢咽了那块炙鹿肉,他已经把大小填漆餐盘里的食物用了一半、
二人同时放下银箸,携手回屋,略略消食就梳洗歇息去了。
晏蓉这回可不会让他一起进浴房了,早早把他推出去,让他自个到厢房梳洗去。
不过即便如此,夫妻俩还是得睡一床的,霍珩一躺下来她就战战兢兢,也不困了,正紧张着,偏生他还问了句:“还疼吗?”
“疼!还是有些疼的。”
晏蓉已忽略自己今早说过“不疼”,应了一句后忙不迭转移话题,“夫君,我想和你说说白翎卫的事。”
这声夫君,叫得霍珩通体舒泰,不过他还是被她逗得闷闷发笑,爱怜揉了揉她柔顺的发顶,他笑道:“这几日让你歇歇,先不闹你,可好?”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啊!”
晏蓉眼前一亮,又惊又喜仰脸看他,霍珩含笑:“真的。”
她刚进门,今日认亲,明日祖母就该让她接掌中馈了,正是忙着适应的时候,他心有怜惜,早就打算让她歇着养养的。
当然了,霍珩还是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以作补偿。
吻得晏蓉气喘吁吁,他气息不稳,身体绷得难受,将她按在怀里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缓过来。
“白翎卫怎么了?”重新把人搂在臂弯里,霍珩没忘记他媳妇刚才说的事。
“是这样的,白翎卫英勇善战,乃我祖父当年亲卫,也立下过赫赫战功。如此精兵悍将,正该沙场立功,只是当年事出突然,父亲给了我去了洛阳……”
说到正事,晏蓉神色一肃,她道:“邺城不比洛阳,这么一支精卫闲着怕是会失去锐气,我想着能不能给他们安排个去处?”
晏蓉话罢眼巴巴看着他,霍珩沉吟片刻,道:“我把白翎卫记在玄甲营名下可好?平日一起演练驻防,战时亦可调遣,只是白翎卫上下依旧以你之令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