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愚兄将伐兖州,已去信文广,贤弟不妨早做打算。……”
简短的一封信,却是陈佩亲笔所书。
若霍珩陆礼得以亲眼所言,恐怕会万分惊异,陈佩与眼前这蓝衣人竟以兄弟相称。
亲兄弟肯定不是的,但很明显二人并非主从关系。
陈佩在信中说,他已经攻陷了荆州和扬州接壤的江夏郡,将郡治所西陵拿下,目前剑指西边的江陵。
江陵是荆州治所,郑钰的大本营。
霍珩攻伐青州,而南边陈佩也不得空闲,他再次被徐州何兴和荆州郑钰夹攻。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陈佩实力大增,早已不复昔日的被动局面,在盟军夹攻下依旧游刃有余。
陈佩的战策,将重点放在荆州,而徐州,就先放一放,抵挡住即可。
当今天下,南北雄主对峙之势已成。荆州位于扬州西南,豫州后方;而徐州在扬州之北,豫州之东。陈佩欲与霍珩一决雄雌,就算不能把荆州尽数拿下,那至少也得将郑钰打残打怕,以解决后方不稳之患。
目前,战事进行得很顺利,陈佩已经眼望北方,预计明年开春即攻伐兖州。
兖州,北与青州冀州比邻,而东南则与豫州徐州接壤,霍珩怎么可能坐视陈佩吞并兖州?
这必然是一场两雄争相吞并的战事,到了最后,南北两位霸主必将在兖州进行第一场短兵相接。
陈佩告诉蓝衣人,要是不改初心,当尽快准备起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静候蓝衣人来信,大家互相交流信息,互相配合。
……
蓝衣人仔仔细细将帛信看了几遍,沉思良久,最终提笔,飞速写下一封信,蜡封,用了火漆。
“你切切小心,宁可此信暂不传,也不可露了痕迹。”
第二次机会出现了,且霍珩已知当年旧事,内应不查出来是誓不罢休的。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身处悬崖峭壁,也只能进不能退,蓝衣人无需考虑太久,就下定了决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也不知自己有否在霍珩的严密监视名单内,蓝衣人不求一次传信成功,但求稳妥。
心腹肃容领命,他上前接过小竹筒,小心翼翼藏在内衣暗袋中,再三检查,确定并无纰漏,这才告退离开。
外书房内仅余蓝衣人一人,他静静盯着跳动的烛火片刻,须臾站起,抚了抚衣襟,调整一下表情,往后院而去。
第80章 荀氏文广
新生的婴儿, 仿佛每天一个样,一个多月时间,阿宁和虎头就褪去了红皮,变身成两个白嫩嫩粉嘟嘟的小宝宝。
“外祖母的小阿宁, 你要多吃点儿, 快快赶上弟弟咯。”
彭夫人最终还是来了,晏蓉和霍珩的信并没能阻止她。开始时风雪太大, 确实不好出门,她翘首等呀等的,半月后终于开始转晴,虽温度仍低,但她已迫不及登上往冀州的马车。
晏辞护送的母亲。
晏辞作为新任舅舅, 也十分惦记姐姐与外甥们。当初他班师途径邺城, 因晏蓉坐着月子, 他不好入内,只能隔着外间的门仔细问候了一番。
阿宁和虎头他倒是见着了,也是在东厢房外间见的,这小子初见外甥外甥女,欢欣喜悦又手足无措, 小小的一团,看着极脆弱, 他连抱都不敢抱。
不过他班师回太原后, 却是和父母绘声绘色说了很多遍, 弄得老两口心痒痒的。
彭夫人昨日来的, 晏辞见过外甥外甥女,又问候了姐姐,今早就要折返太原,霍珩去送。
太原军刚自青州班师,但据霍珩预料,开春后很可能会和陈佩一起争相攻伐兖州,又是一场大战,战后安抚战前准备,晏家父子忙碌的事务有很多。
也是因此,晏珣暂不能来了,他只能等两小百日大宴时,再一起见面。
彭夫人抱着小外孙女,连夫君都抛在脑后了,阿宁睁眼瞅着外祖母,她喜笑颜开,“哦哦哦”地哄着,又十分心疼对躺在床上的闺女说:“怎地我们阿宁比她弟弟瘦了这许多?”
晏蓉闻言也很无奈,两孩子都是精心养的,可偏偏阿宁就是个不怎么长奶膘,她能怎么办?
虎头是个能吃会长的,这一个多月就和吹气球似的,足足长了五六斤,胳膊腿莲藕娃娃似的,一节又一节,小脸胖嘟嘟,两个腮帮子映衬得嘴儿下巴格外小巧。
就连霍珩,抱着这个大胖小子的时候,都忍不住笑着打趣几句。
只是一换上姐姐,他就心疼上了。
小阿宁也不是不长,实则她一切发育都在达标线内。但是吧,也就仅仅刚达标而已。她出生时本就轻些,因此和弟弟放在一起,很明显小了一圈。
花苞般的小女儿,还十分爱娇,稍有不如意就啼哭,哭声细细得,听着格外惹人怜爱,刚好旁边还是一个肥嘟嘟明显十分好养活的弟弟做陪衬,就更让她爹心疼了。
曾经有一度,霍珩认为乳母侍女们没有尽心,他亲自观察了一段时间,又仔细敲打数遍,并吩咐申媪时刻盯紧,把诸人吓破了胆,又是请罪,又是战战兢兢。
最后还是晏蓉出面好生安抚一番。
末了,霍珩也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他闺女就是个不大爱长肉的。
想到前些日子的折腾,晏蓉忍不住翘了翘唇角,抱着儿子掂了掂,又伸出食指,碰了碰女儿纤细但指腹圆润的小手,嫩生生的。阿宁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指头。
“她吃得也不少了,就是没弟弟长膘,我也没办法。不过陆先生说胖些瘦些无妨,不碍事的。”
她晃了晃食指,阿宁清凌凌的乌黑大眼睛立即看过来,歪着小脑袋瞅着母亲。
“你看什么呢?”
小阿宁有一双十分肖似母亲的眼睛,线条精致的长目,眼角上翘,莹润亮泽的一双丹凤眼,脸型鼻子也像晏蓉,嘴巴和耳朵则似霍珩,是个美人胚子。
至于虎头,五官是很酷似父亲的,就是胖了,奶膘把眼睛鼻子嘴巴挤得厉害,一眼看过去,保管先注意他的两个鼓鼓的腮帮子。
荀太夫人乐呵呵地说,霍珩小时候也胖,虎头和他爹小时一个模样,让晏蓉私底下笑话了他很久。
阿宁还不会说话,但她十分眷恋母亲的怀抱,小手臂朝晏蓉伸了几次。
这是想和弟弟换了位置了。
晏蓉十分了解她,要是不赶紧抱她,这小丫头只怕是马上要扁嘴哭了。
“外祖母抱抱你怎么了?”
晏蓉嘴里说的,但还是把闺女换过来了,这个娇气包已经含了泡眼泪,顺利被母亲抱在怀里,她又给憋回去了,手舞足蹈看着十分高兴。
虎头则不介意这些,谁抱他都挺乐意了,打了个小哈欠,这是困了想睡觉。
彭夫人爱怜轻拍,哄着外孙子睡觉,她不忘叮嘱晏蓉:“阿蓉,你抱会就把阿宁放下来吧,莫要累着了。”
霍珩和晏蓉信上只道一切皆好,而晏辞被嘱咐过也没说。她也是到了邺城,才知晓女儿生产受了大罪,外孙女也这般惊险。
彭夫人心疼坏了,恨不得以身替之,昨日起就盯紧晏蓉,比霍珩申媪还要严厉多了。
至于晏蓉,她吃了一个多月的药膳,感觉其实好了很多,无力感消褪,人也精神起来,面上渐渐恢复血色。
总体感觉良好,她对调养一年半载后恢复如初极有信心。
“嗯,我知道的阿娘,我不累。”
晏蓉十分庆幸,之前风雪大,母亲来不了,不然见到当时的自己,恐怕会更难受。
彭夫人不听她的,略等了等,看阿宁也闭上眼睛,就吩咐申媪把襁褓接过,自己也将虎头交给乳母,催促晏蓉躺下。
晏蓉还能怎么办?只能照做了。
她不困,但安静躺着躺着,睡意也上来,渐渐就睡了过去。
彭夫人守了女儿外孙个把时辰,看时辰差不多了,于是站起,叮嘱申媪等人一遍后,转身出门。
天开始暗下来了,她昨日问过申媪,霍珩只要不忙,这个时候他差不多就能回来的。
彭夫人就不妨碍女儿女婿相处了。
她出门前,扫了一眼室内。宽敞的东厢房内间,一式楠木雕花家具,四角落各置一鎏金的羽纹铜凤灯,案上还有一个鎏金博山香炉,织锦的帐幔帷幕一水儿簇新。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霍家没有慢待自己的女儿,彭夫人人满意地点点头。
当然,这是因为彭夫人还不知道晏蓉坐蓐期间,霍珩还和她同居一室,否则,就绝对不会有任何存疑了。
*
晏蓉在母亲的监督下,接下来大半个月坐蓐期都苦哈哈,霍珩乐见其成,甚至有些遗憾,为何之前风雪那么大,岳母没能早些赶来。
晏蓉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本人的身体健康,自己还能轻忽么?实在很不必这样监督她,连看一会书都不行。
不好在坐蓐期不长,双月子终于坐满了,晏蓉刑满释放,卷巴卷巴铺盖,带着两孩子,搬回正房去了。
晏蓉出了月子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抬了热水来,彻彻底底把自己洗涮一遍。
坐月子,天还冷,最多只能拧热帕擦一遍,她实在受够了。
晏蓉把自己洗得香喷喷,将儿子闺女搁在床上,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咚咚咚”摇着,立即吸引了阿宁和虎头的注意力。
正房同样暖烘烘的,娘仨不需要穿得很厚,晏蓉解了两小的襁褓,给他们多穿了件小衣服,阿宁和虎头得到解放,挥手蹬腿十分欢快,争着探手要够拨浪鼓。
晏蓉把拨浪鼓给虎头,又从篮子里另取一个给阿宁,两小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咯咯”笑声,显得很高兴,可惜小拨浪鼓对他们而言还沉了点,没拿住,一下子掉在身边了。
虎头和阿宁有点懵,随即伸手去够,可惜抓来抓去没抓到。
晏蓉吃吃笑着。
被阿娘取笑了,虎头没气垒,盯着金灿灿的小拨浪鼓继续奋战;而阿宁有点不乐意,看向晏蓉,撅了撅小嘴儿。
“阿爹的小阿宁这是怎么了?”
霍珩刚进房,就听见里头妻子和孩子们的笑闹声,他眉目柔和,大步转过屏风,挨着床沿坐下。
闺女儿子,他俯身每人亲了一记,当然,孩子的娘也没落下的。
阿宁安静了半晌,盯着父亲,很熟悉的气息,然后她似乎把人认出来了,立即像打开了开关一样,立时兴奋地手舞足蹈。
“阿宁这是认出阿爹了?”
霍珩比他闺女更高兴,一把将阿宁抱起举高,亲亲又颠了顛。
小女娃兴奋极了,两条胳膊挥舞着,又发出那种类似欢笑的短促“咯咯”声。
虎头不依了,把好不容易抓到的拨浪鼓一扔,鼓起腮帮子扭啊扭。霍珩哈哈大笑,一手抱闺女,腾出一手俯身抱起儿子,两个一起亲香着。
爷仨闹得很欢,晏蓉含笑看着,霍珩挨着她坐下,夫妻两个一起逗弄着两孩子。
很乐和很温馨,可惜小孩子精力有限,闹了小半个时辰,阿宁和虎头先后尿他们爹一身,就睡着了。
被新鲜童子童女尿浇湿衣裳的霍珩毫不在意,还精神抖擞亲自给孩子们换了尿布,十分地认真,最后把孩子们交给乳母,他亲送回左次间,才折返去了浴房梳洗。
经过夫妻商量,又吸取了彭夫人的意见,最后两人决定,搬回正房后,两孩子晚上就不跟爹娘睡了。
这其实也是世家大族普遍的规矩,算是自幼孩子培养独立性的一种体现。
反正就隔了一个明堂,近得很,乳母侍女眼不错盯着,就晚上而已,没什么不放心的。
不然这么多乳母侍女杵在屋里,夫妻恢复房事以后,会很不方便。
陆礼曾含蓄建议,晏蓉最好调养满三月后,才恢复夫妻生活。现在还没到,不过也快了,还有一个月。
晏蓉很注意身材管理,体质也很不错,产后两个月,人确实丰腴了些,但身材已恢复了大半,只除了仍有些小肚子。
她摸摸小腹,接下来一个月专攻小腹,还是没问题的。
虽霍珩曾经表示,有点肉肉也很不错,大被她毫不犹豫地否决了,小肚子什么的一定得消灭。
霍珩沐浴很快,出来刚好见她一脸凝重地摸着小腹,不禁好笑,挥退下仆翻身上床,搂着人躺下,他笑:“胖点儿不好么?”
晏蓉严肃脸:“不好!”
霍珩其实也挺喜欢的,不过还得她高兴,笑道:“那随了你,不过你不能少吃。”
他的手不老实往上探,覆在某个丰腴了不少的地方或轻或重揉按,不能真身上阵,手瘾却是能过的。
“我能少吃么?”不但霍珩每天必问,彭夫人也盯得很紧,晏蓉挺庆幸自己胃口不大的,不然体重堪忧。
她产后身子敏感了好些,被揉得酥酥麻麻地,瞪了他一眼,嗔怒道:“我要睡了,明日得早些起来给祖母请安呢。”
出了月子搬回正房,自然少不了给荀太夫人请安的,不能再睡懒觉了。
霍珩轻笑:“还早着呢。”
睡什么睡?
他抓住晏蓉手往下按,不能行房,但手把手活动已经进行了好些天了。
“昨天不是?你,我要睡了。”
“阿蓉,……”
……
*
霍珩又哄又缠,晏蓉抵不住,顺了他二回,他还想第三回 ,她气哼哼再不干了。
霍珩只得作罢,伺候了擦洗,亲昵搂着她睡下。
次日晨起,霍珩精神抖擞,早早起来往前头忙碌去了。晏蓉则起得晚一些,搂着被子打了滚,恋恋不舍爬出被窝。
梳妆打扮,换上新裁的大红洒金织锦十二幅湘裙,她披上貂皮大氅,和彭夫人携手往溧阳居而去。
晏蓉请安,彭夫人则一起去荀太夫人处坐坐,她会留在邺城等出席了百日宴以后,再和晏珣一起返回太原。
至于阿宁和虎头,就不过去的,天气依旧很冷,回暖前,晏蓉都不会抱他们出门的。
荀太夫人也不许,她多次叮嘱,她会来看曾孙曾孙女的,万不可抱他们出来,两小健康成长就是大孝心。
到了溧阳居,荀太夫人先和彭夫人寒暄,接着又问了晏蓉身体恢复程度,晏蓉说很不错,老太太端详她脸色,确实不错,于是颔首。
老太太还是很惦记两个小的,接下来就话题就围绕着阿宁和虎头打转,吃得可好?睡得可香?乳母有无用心伺候?诸如此类,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