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华亭——蓬莱客
时间:2019-01-05 10:45:35

  最后,该报道又抛出了一个极具想象力的暗示性推断:九公子在校庆那夜替钟小姐一掷千金捐图书馆的举动和追求孟小姐的时间几乎是同时进行的。
  基于九公子一向的做派,撰稿人猜测,之大图书馆的捐赠,或许就是九公子给钟小姐的分手馈赠之礼。
  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冯家小九爷,一个是无人不知的明星影帝,而那位小姐,也是昔日的名门闺秀,金枝玉叶。
  这个消息的火爆程度,可想而知。
  据说这份报纸,不过半天时间就告售罄,一报难求。
  昨夜弟弟没有回家,本以为他只是留宿在了司令部,没想到,竟又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冯令美气得不行,立刻打电话到司令部。
  张秘书吭吭哧哧说他不在。
  冯令美越发生气,放下电话,别的事也不管了,立刻叫老闫开车送自己去司令部。
  众人见是冯家八小姐来了,谁敢拦,任她一路到了冯恪之的办公室前,砰砰地敲门。
  “你给我出来!别以为躲着,我就不知道你在里头!”
  冯令美拍了半晌的门,终于拍开了。
  冯令美抬眼,见弟弟头发凌乱,两眼冒着血丝,衣服皱巴巴的,仿佛刚从床上起来,人就站在门后,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火气更是冲天,回头看了眼身后,见司令部的人还在走廊那头张望着,强行忍怒,走了进去,把门关上了,这才从皮包里掏出报纸,啪地甩在了桌上。
  “小九,你是猪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己要争气!”
  她指着报纸。
  “你看看,你又干了什么?就你这样子,兰亭会看得上你?”
  冯恪之看都没看一眼,打了个哈欠,说了声“我困,要睡觉”,转身进到那间休息室里,砰地关上了门。
  冯令美追了上去,一把推开,打量了一眼。
  屋里凌乱不堪。窗台前的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不知道多少个烟头。
  冯令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和衣仰在枕上闭目假寐的弟弟:“小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管不了你!但你要都这样下去,往后,别再指望我帮你了!”
  “兰亭这么好的女孩,要真是嫁了你,那就是鲜花插在了……”
  “我是牛粪!好了吧?”
  冯恪之蓦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翻身落地。
  “八姐你自便,我出去了!”
  冯令美看着弟弟一把抄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气得要死,坐了一会儿,等怒气渐渐平息了些下去,出来,叫老闫再送自己去周家。
  昨晚出了这样的事,她疑心孟兰亭现在是真的被自己弟弟给得罪透了。
  她没法抓着自己那个满身是刺的弟弟去向孟兰亭赔礼,更不指望再将两人凑一块儿了。
  出于礼节,想自己过去,先代弟弟说几句好话,赔礼道歉,但愿这不愉快,就此过去。
  ……
  冯令美来到周家,周太太将她接了进去。
  冯令美感到有些难以启齿,看了下屋子,问孟兰亭。
  周太太请她坐下,小声说:“兰亭人有点不舒服。刚刚睡过去没一会儿。冯小姐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冯令美心里愈发愧疚了。
  昨晚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又全城尽知,一个小姑娘,怎么能想得开?
  “周太太,昨晚我弟弟的事,你大约也知道了。我过来,就是替我弟弟陪个不是的。”
  周太太说:“冯小姐,你言重了,冯公子没什么不是。昨晚要不是他及时过来,兰亭怕是要被那个顾先生给骗了!”
  冯令美一愣,追问详情。
  周太太就把昨晚后来从孟兰亭那里陆陆续续了解过来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咬牙切齿地骂:“那个顾先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连这种事都骗!冯公子打得好!我昨晚要是在,我也非要打死他不可!”
 
 
第55章 
  冯令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有点后悔刚才没问清楚就骂了弟弟,迟疑了下,又问:“兰亭是不是昨晚受惊过度,人才不舒服的?虽然我弟弟也是出于义愤,本意是好的,但那样当着面打人,毕竟不妥。怪他太鲁莽了,怕是吓到了兰亭。”
  周太太摇头:“冯小姐你还不知道吗?”
  她看了眼孟兰亭卧室的方向,压低声:“冯公子昨晚对兰亭说,令尊已经得到消息,她弟弟去了。”
  冯令美一怔。
  “昨晚我找到她时,就坐路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回来后,还叫我不要替她担心,说自己没事。今天一早,人又发烧了。我叫了医生过来,替她打了一针,才睡了过去。”
  “可怜……”
  周太太叹息了一声。
  冯令美这才彻底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没想到,又是自己弟弟惹出来的,眉头微蹙。
  周太太仿佛觉察到了她的不悦。
  “冯小姐你也不要责备冯公子了,想必他也是无心。况且,这种事,迟早也是……”
  周太太摇了摇头。
  冯令美默然了片刻,向周太太表达了自己对于她一直以来照顾兰亭的谢意,起身告辞。
  周太太送她出巷,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喟叹:“本来还指望着找回弟弟,也算世上还有个骨血至亲,没想到会是这样。兰亭往后,也太可怜了。”
  “太太知道她往后的打算吗?”
  冯令美问。
  周太太说:“我是希望她能继续在这里的,我把她当女儿。只是依我对兰亭的了解,她恐怕不会再留了。回老家吧,虽说家里还有几亩地,也不是没有族人,但终究是隔了一层的。我猜过些时日,她应该会考虑出国留学的事吧。我们家老周,也一直觉着她该去念书的。正好暑假也快到了,可以参加清华的留学资格考试。”
  她又叹息了一声。
  “先出去念书,散散心也好,省得在家整天想这些难过的事。”
  冯令美的车停在巷口,到了,请她留步,随后上车去了公司,这一天,一直忙到晚上将近八点才回了家。
  “八小姐回来了?”
  门房老张急忙替她开门。
  “九公子也在家!今天五点多就回来了,一直没出去!”
  冯令美看了眼停在车位里的那辆车,走了进去。
  “八小姐回了!”
  冯妈很高兴,急忙来接,又冲后头的一个女佣喊:“快去把小少爷叫下来,说八小姐回了,可以吃晚饭了!”
  冯令美平日除了应酬之外,不爱在外头吃,一般只要不打电话回来吩咐,不管回得多晚,冯妈都会替她备饭。
  “八小姐,小少爷难得今天回来早,还说等你一起吃。”
  “我看他呀,越来越懂事了。”
  冯妈提起自家小少爷,脸上就笑出一朵花。
  冯令美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到了餐厅,见弟弟坐在那里了,冲自己喊了声“八姐”,态度比早上自己去司令部里找他时,好了不知道多少。
  冯令美淡淡点头,坐到了自己平日的位子上,开始吃饭。
  “八姐,我给你剥虾,你自己别动,免得弄脏手。”
  冯恪之挪到了她旁边的位子上,替她剥起了虾子,还体贴地蘸了醋,送到了她面前的碟里。
  “这么好心干什么?我自己不会剥吗?”
  冯令美爱理不理。
  “我是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态度不大好。这不是给八姐你赔罪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还挺诚恳的。
  冯令美哼了一声,夹起虾子。
  “八姐,你今天除了公司,有没有出去啊?”
  “去了周家!”冯令美淡淡地说。
  冯恪之眉头一动,欲言又止。
  冯令美瞥了他一眼,叫冯妈带人都出去,不必留在边上了,随即“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上。
  “兰亭弟弟没了,当初我说我看情况告诉她,你蹦出来不许我说!好了,现在你自己说了!说了也就说了,有你这样不分场合张口乱说的吗?”
  “知不知道兰亭昨晚回去,有多难过?”
  冯恪之小心地问:“她……今天怎么样了?”
  “你说怎么样?早上我过去时,周太太说她又发烧了!医生给她打了一针才睡过去的!”
  冯令美恨铁不成钢,手指头几乎戳到了冯恪之的脑门上。
  “周太太说,现在兰亭知道弟弟没了,恐怕会计划出国留学了。等人走了,我看你找什么地方哭去!”
  冯恪之愣怔了片刻,拿餐巾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去哪儿?我告诉你,你现在不要给我去周家!免得又添乱,惹人厌烦!”
  冯恪之怏怏地转头:“我有说要去吗?我睡觉去,行不行?”
  冯令美数落:“说你一句,你立马就给我横!就你这臭脾气,谁跟你过日子都受不了!我就觉着我就不该帮你的。让松舟追到兰亭,大家都好!”
  冯恪之脸色倏然阴沉了下去,抬脚就走。
  “站住!”冯令美喝了一声。
  冯恪之恍若未闻,人已经走到了餐厅的门口。
  冯令美冲他背影说:“她就算真的打算出国留学,也没那么快。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待着,什么也不要干!报纸的风头,我会想办法压下去。最近我会常去看兰亭的,顺便替你说说好话!”
  “爹下个月不是过寿吗?没几天了,我早点邀她去南京,她想必不能推辞。到时候,你自己再把握机会,把她给我留下来,做我们冯家的儿媳妇!”
  冯恪之仿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住脚步,慢慢地回头,看着冯令美:“八……八姐……”
  冯令美哼了一声:“我是怕咱们老冯家的祖宗要被你气得坟头冒烟,这才最后一次帮你!”
  “我可告诉你,这回你要是自己再给我搞砸了,别说我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你了!”
  冯恪之沉默了片刻,说:“我记住了,八姐。”
  ……
  孟兰亭病了几天,之大的期末考也随之结束,学校开始了将近两个月的暑假。
  她生病的这几天,奚松舟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坐一会儿,有时留下吃了晚饭再走。孟兰亭大多时间都在屋里睡觉,两人没怎么碰面。到了放假这一天,孟兰亭的病也差不多好了。奚松舟在傍晚的时候,照例来了周家,带了些新鲜水果,见孟兰亭起来了,很是高兴,留下吃了晚饭后,坐在客厅里喝茶。
  因是期末,孟兰亭又生病请假,系里少了个人手,周教授这几天很忙,难得终于空闲了些,端详了下孟兰亭,说:“兰亭,你弟弟的事,伯父也很难过。但所谓仗钺奋忠烈,你要想开些,知道吗?自己身体一定要注意。”
  奚松舟望着孟兰亭。
  病了不过几天,她的脸就瘦了一圈,下巴尖尖,脸色也还有点苍白。所幸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
  她说:“我知道的,谢谢伯父。”
  “往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孟兰亭沉默着时,周教授又说:“我的建议,是你再休息些天,荐你参加清华留美考试。倘若获得资格,再去念书,虽然辛苦,但应该是适合你的。”
  奚松舟望着她,目光隐隐含了期待。
  孟兰亭慢慢地抬眸。
  “谢谢伯父的推荐。我不怕苦。我会去试试的。”
  周教授露出笑容:“好,好。那你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复习备考。”
  孟兰亭点头答应。
  奚松舟显得很高兴。
  “兰亭,你好好复习,一定能成功的。”
  孟兰亭含笑道谢。
  ……
  这一晚,孟兰亭再次难以入眠。
  在获悉弟弟没了的消息之后,过去的这几天里,她无时不刻地想着,如果可以去一趟北边,哪怕去看一看弟弟最后曾为之战斗过的那片土地,也算是一个记念。
  可叹,当年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战役,守军将士虽英勇抵抗,但因了装备落后,而敌人武器精良,最终还是未能取胜。
  那里现在已被敌人所占,土地沦陷,归期遥遥。
  她连这样一个心愿,也是无法实现的。
  她缩在被角里,默默地流泪了片刻,擦干眼泪,从床上爬了起来。
  周教授的建议,或许就是她接下来的最好选择了。
  她会全力以赴。
  她扭亮台灯,坐到了书桌前,翻开了书,逼迫自己将脑子里的所有杂念都驱散,静心开始看书。
  夜深了。
  邻居王家的麻将台子也散了。
  几人抱怨着今晚的手气,从王家的大门里出来,夹杂着说话声和咳嗽声,脚步踢踢踏踏,消失在了暗夜的巷子深处。
  冯恪之叼着烟,站在周家巷子里的那个从前曾和她偶遇过的角落阴影里,望着不远之外,那扇亮着灯光的窗户,站了许久。
  将近十二点了。
  她还没有睡。
  他低头,再次掏出怀表,看一眼时间。
  终于,那道绰约的倩影,在窗户的帘子后,影影绰绰地经过,投下了一道模糊的轮廓。
  灯灭了。
  耳畔寂寂。
  月凉如水。
  冯恪之在昏暗的角落里默默地继续站了片刻,丢掉烟头,踩灭,转过身,双手插兜,慢慢地出了巷子。
  ……
  隔两日,冯令美带着自己熬好的血燕,再次来到周家。
  孟兰亭正在房间里看书,走了出来。
  冯令美说她精神比头几天好了些,只是气色还是不大好。
  “周伯母,兰亭一向得你照顾。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自己熬的,手艺更是不好,你们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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