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事?”李琰已经有些失去了一味安慰“阿宓”的耐心。
少女见状,只得深吸一口气,像是道出什么天大的秘密一般,颤声道:“我偶然听到哥哥和留侯谈话,然后发现……哥哥身世可能有异,而且、而且就和留侯有关,所以……”
“这不可能!”李琰猛地坐起,小案被推得发出刺耳的划地声,把阿宓也惊得从位上一歪,直接摔倒在地上。
李琰瞬间抬手去扶,即使失去了以前的感觉,但心中仍记着阿宓从前和如今的身份,难得失去了从容道:“我失态了——阿宓,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宓从冰凉的地面站起,动作缓慢地顺着他的搀扶。
只是她看起来本就比之前还要清瘦,衣裙挂在身上看着松松垮垮,这样的动作下,李琰不过不经意地随手一带,半边肩膀便露了出来,圆润细腻的肩头在烛火下白得刺眼。
李琰直接怔在那里,像是呆住了。
“阿宓”心中也是不无震惊,没想到那个消息是真的,之前显王世子和沈慎抢的人居然真是这位公主。
即是说,显王世子一直对他的堂妹有着非分之想,而且这种想法从未消失过。
他们这招棋,走对了!
心中有了主意,“阿宓”就更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被完全扶起来的时候,她状似弱不禁风地再一倒,就直接倒进了李琰怀中,成功感受到男子的身体完全僵硬,并且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啧,男人。她心中慨叹,又说了几句话,话语中无不透着胆怯,但举止中又处处透着楚楚可人的味道,似诱非诱。
以她编好的话,再加上李琰对这位公主隐隐的心思,想来对方定会对这个事实确信无疑。李氏皇族果然都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之前在凉山时小皇帝对自己的亲妹妹动了心,显王世子更是一直就惦记着自己的亲堂妹。
正当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一半时,整个人忽然被李琰从怀中带起,寒意突然落在她耳侧,她偏头望去,却是闪着厉光的匕首。
“你是何人?”李琰微眯了眼,面无表情道,手微微用力,就掐得少女几乎无法呼吸,“阿宓从不会像你这般矫揉造作。”
最重要的是,冰冷的夜风让他及时想了起来,能让阿宓温柔以对的,从来就不是他。
第88章 暗室
“阿宓”愕然, 连惧怕都没来得及生出,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难道真是因为他说的什么“矫揉造作”?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哥哥,你、你不是……”不是一直对这位公主被沈慎抢走而心有不甘吗?“
李琰冷声道:“是什么?难道你以为我竟真会对堂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吗?用这种下流的手段,想试探出什么?”
他力道更大了些,“亦或是,想让我为你们做什么?”
“阿宓”喘着气,有一瞬间的无措, 把自己置身于这么危险的境地是她从来想想的。唯一没料到的就是会这么快被识破,她不禁推翻了所有猜测, 心想那些难道都是谁放出来的假消息?
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我是——”
“别再叫哥哥。”李琰道,“我已告诉你, 阿宓从来不会这样唤我。如果要假冒, 总该要查清楚了再来,不然也是惹人笑话。”
“……”女子恨恨瞪去, 手不着痕迹往腰间伸, 被李琰再度一把捉住,“还想做什么?”
“没想做什么。”女子终于不再伪装声音, 她本身的音色便很娇, 与阿宓相比更多了一点媚气, 绝不像个天真的少女。
她用指尖缓缓划过李琰掌心, 轻声慢语:“世子,我只是青睐世子风采,所以才作了一番伪装,想来亲近亲近罢了。”
李琰也跟着笑了笑,另一只手摩挲女子下颌,“是吗?”
“自然是——啊!”女子惊叫,原来是李琰突然收回双手,没了支撑的她重重摔倒在地。
用帕子擦了擦手,李琰似乎在嫌弃什么,片刻掀起眸子淡淡瞥来一眼,“既然不想说,也不必再说了,与其分辨你口中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不如我自己去查。”
他推门往外,停顿在门槛处又道:“也不用多费力气,我不知你怎么进的王府,但既然已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女子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门边,气得直咬牙,还好,他们本也没有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这儿。
出了书房,李琰神色恢复平静,招来护卫交待他们看紧女子,更衣准备进宫。
夜风袭人,御车的马夫满脸纳闷,“世子,深夜进宫,宫里恐怕不会放行吧。”
“把王府令牌交去。”想到如今情况特殊,李琰添了一句,“或请他们向陛下禀报。”
一如他所想,少帝的确也没睡,他们刚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发现了内鬼。内鬼不是其他,正是安前刚收的小徒弟,名唤小叶子。
刚查出来时,少帝的目光简直能把安前瞪死。安前满头大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告冤,得亏当务之急并非发落他们,才让他暂时逃脱惩罚。
小叶子只是内鬼之一,他在宫内主要是观察少帝起居言行并传话,真正如何进出宫门、如何接应,他一概不知,又或者他着实骨头硬,被轮番上/了几次大刑也能瞒住。
沈慎接过干巾慢慢擦拭,里面被绑缚的人已经不成人形瘫软在地,留侯站在他旁边淡淡看着,正在回忆小叶子刚交待的内容。
小叶子进宫快两年,能在这一年内得到安前欢心,自然是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最让少帝失望的是,安前也算得上擅长花言巧语和套话,居然都没真正知道过小叶子的由来。
小叶子的家乡正是在凉山,生在凉山脚下,他自小就常常会偷爬上山在行宫内玩耍,因着人小都没被发现过,所以他对行宫布局十分熟悉。当初行宫各处的炸.药就是小叶子提前一月爬上去一个个藏的。
“当初就觉得查出来的结果不大正常。”留侯道,“只是当初急于要一个结果,想来下面的人也是怕被陛下治罪,所以查出一点蛛丝马迹就急不可待去禀报了,不然不至于留下如此大的隐患。”
沈慎不置可否,问题在于,他们怎么两次都盯上了阿宓?除了长公主这个身份,阿宓应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
昏暗的地下室,阿宓神智一直是迷迷糊糊的状态,醒了睡睡了醒,偶尔醒来时会被人灌一些东西来勉强维持生机,多余的绝不会给。
浑身也是松软软没什么力气,阿宓眼皮颤了颤,闭着眼感觉到的光线一直在明灭不定。
这里燃的是蜡烛,阿宓想,既然能一直燃烛,这里定然不会是完全封闭的地方。大人曾教过她,蜡烛必须在通气的地方才能燃烧,如果是封闭的屋子,不用多久就会自动熄灭。
阿宓依稀记得,当初他们是拉着自己一直往下走,才走到了这里,这儿很大可能是提前挖了很久的地道。
所以,地道的出口就在附近吗?
阿宓努力想动一动,身体却仿佛不像是自己的,她心中焦急,在这里也算不了日子,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如果好几日了,大人和哥哥他们该有多着急啊。
越发努力地去动弹,不知是不是心中急切真的起了作用,阿宓身子忽然一翻,哪知就靠在石床边,人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她发出低低的痛呼,但也正因着这痛意,总算能够睁开眼了。
许久没接收到光线,阿宓不适应地眨了几下,四周实在太暗了,那点昏昏的烛火根本无法照亮多少地方。她只感觉身下的地面冰凉无比,还有点点湿,像常年被流水浸润。
扶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慢慢站起,仅这么简单的动作就用了阿宓大半的力气,剧烈喘息。
这两天他们给她灌的药应该不多,但因为没怎么吃东西,所以身体虚软得厉害。
好容易站定,阿宓终于感到手边的触觉怪怪的,视线往旁边一瞥,差点没被吓得惊叫出声。原来那竟是用泥捏的一个头,上面还用胭脂木炭等画出了眼睛鼻子,且脸型凹凸有致,乍一看上去和真的无异。再仔细端详,原来那竟是阿宓自己的脸。
如果不是阿宓手扶着它将脸戳得陷下去了一块,恐怕她一时也难以察觉这只是个泥人。
咬着唇忍住了差点出口的呼声,阿宓心怦怦怦怦地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得了心疾。
凭借自己一个人肯定是逃不出去的,阿宓想,他们外面应该有把守的人,自己如果贸然闹出动静,一定会第一时间被察觉抓回去。
不能走……她想了许久,突然想到,那她可不可以让他们以为,她走了呢?
这个法子说来有点不可思议,连阿宓自己都不能确定它能不能成。但她想,总不能一味依靠大人,希望他们来救自己。
陷入危险的是自己,如果她都不努力,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大人他们。
忍着恶心,阿宓开始把那个假头上的奇怪的泥捏下,再对着那小小的镜子一块块涂到自己脸上。泥搭上去很不平整,她左右环顾,从旁边的一堆工具中找出了一件往脸上滚动。
也是凑巧,这几件刚巧就是那人在做易容后忘了带走的工具,这儿正方便了阿宓。
阿宓想,这人做得并不十分真,自己也不能太逼真,所以有的部位她故意抹歪了点。
厚厚的一层泥搭上去,阿宓感觉自己脸都要僵了。她把放假头的东西挪开,再把身子藏进那半个箱子里,因着这下面昏暗,她往下瞄的时候自我感觉应该能够蒙骗过去。
努力摆了许久,在听到一声动静后,阿宓连忙闭上了眼让身体保持僵直。
吱嘎——像是腐朽已久的地下木门开了,只有一个脚步声响起。
那人照例先去换了根蜡烛,这才漫不经心地扫向石床,登时眼一睁,震惊地几步上前掀起薄被看了又看,又往床底仔细瞄,没有,居然真的没有。
这里什么柜子都没有,除了床底无地可藏,难道那位柔柔弱弱的公主居然真的逃走了?
毕竟如果有人来救,他们不可能没发现的。
脚步声急匆匆走出去,没等阿宓松一口气,更多的脚步齐齐涌进,让她的神经绷到最紧。
“怎么回事?人怎么会跑?”有人一进来就大声嚷道,阿宓听见石床那边又被翻了几遍。
“我也不知啊!不过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你们这些守在外面的人怎么回事?不是两个门都有人吗?”
…………
他们争论不休,却有人瞥见了这边的阿宓,走过来疑惑道:“这不是人……?”
说话间,手已经戳了过来。
“别动——!”最初的人急急道,“那是江娘的东西,你知道的,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动。”
“……噢!”这人已经把阿宓脸上的一块泥给捏了下来,再稍稍往里,就能触到温热的肌肤,好在他似乎对江娘这个名字很忌惮,闻言就直接收手了。
阿宓惊出一声冷汗,睫毛都微不可见地颤了颤,她的畏惧也在这刻到达了顶点。
里面的人太多了,一旦被发现,她连强行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第89章 自救
阿宓浑身都是软的, 连续几天没怎么进食再加上他们用的药物,全凭一股倔强的劲儿撑着。
幸而脸上的泥被戳掉一块后无人再靠近她这边,他们猜测她也许是趁换班时从后门逃跑了,所以准备让大部分人去搜人。
从他们的话中,阿宓隐隐约约能猜到, 这里应该没有离开皇宫的范围,不然他们不会那么慌张,还说一些“如果被她撞见人就糟糕了”之类的话。
一定, 不能让他们再次抓到自己。阿宓从没有过这样坚定的信念。
她很了解自己的地位和作用, 李宓本人并不特殊, 最多脸漂亮些,真正能让人起心思的, 自然是长公主这个身份。
因为知道已经被察觉了“假哥哥”的事,所以又转而来绑自己吗?为了保持清醒, 阿宓的指甲深深抠进了掌心,不过她已经无法察觉到底有没有流血或是伤口了。
决定好人员分配后,黑漆漆屋内的人瞬间散了个七八。在阿宓无法睁眼视物的情况下,有一人不经意往她这瞥了一眼又飞快收回,然后迈出去带上门, 但并没有关严实, 留了一道极小的缝隙,里面的人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察觉到彻底没了动静后, 阿宓悄悄支开一点缝隙, 然后浑身松了口气瘫软在地, 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体周围。
好累……身体向阿宓传达这条讯息,她很想躺在这里等待哥哥和大人他们来救自己,可脑中晃过几人容貌,又思及他们可能受伤的模样,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再度涌起。
阿宓撑着身体沿墙壁再度爬了起来,喘着粗气一步步挪到门前,透过小孔看了看,这才极慢地推开。
虽然心中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了,但她此时也思考不了那么多。
灯火通明,光线齐刷刷涌入这逼仄黑暗的空间,逼视得阿宓不得不以手遮面。
半晌,她颤了颤眼睫,透过睫毛缝隙望去,眼前是一条长长的暗道,四周皆为墙,上方还隐隐有流水声传来。
感受到手边墙壁的湿润,阿宓有了个惊人的想法。这里难道是宫中流水的下方,他们在宫里挖了一条极长的暗道吗?
如果是这样,也许就能够解释宫里的人为什么找不到这里,因为谁都不会想到他们竟会是在水下。只不知道这条暗道从何处起,又是到哪里结束。
避免碰到人,阿宓以目前最快的速度往前走。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岔道,就算有,她也不管其他,遇到转弯就一直往右转,没了力气就歇会儿。
有几次阿宓歇着歇着都睡着了,醒后又惊得心悸,惧怕被人发现,这样反复折腾了不知多少次,也不知又是过了多少个时辰和日夜,在阿宓以为自己终究要撑不住时,她见到了天光。
也许是她运气好,阿宓抵达这不知是头是尾的地方时,这里并没有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