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正在替康熙包扎,他的手臂、胸前都有不同程度的刺伤,顾夏看的心疼,回眸看看他,又看看钮妃,又忍不住哭了,哪个天杀的做出这样的事,竟是要一网打尽。
动了动胳膊,顾夏这才觉得自己肩膀好痛,摸了摸,有猩红的血液,动作间,被刺破的衣衫便裂开了,露出里头鲜红的血肉来。
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坐在屏风后头,跟柏太医道:“我肩膀上好似有伤,您给看看。”
柏永年赶紧起身,先说一声得罪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拨开碎裂的衣衫,见刀痕并不是很深,却也不浅,赶紧起身,拿着放大镜、烛火来照,看到颜色如常,这才放心。
“幸好无毒,微臣替您包扎,您好生的养着,月余便好。”
柏永年伸出手,尴尬的发现这位置不对,是要褪去上衣的,只得又躬身请罪:“微臣叫医女来。”
说着便来到康熙跟前,将顾夏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请批医女,这才道:“医女们也是学过的,您尽管放心。”
“医者如父母,不必讳疾忌医,你尽管盯着便是,若医女不成,你替她包扎。”康熙摇了摇头,在性命面前,这些俗礼哪还有计较的份。
柏永年应了,将衣裳剪开些许,亲自处理伤口之后,还是很遵守礼仪的立在屏风外头,不急不徐的指点着医女该怎么包扎。
最后见曹嬷嬷服侍顾夏穿上衣裳后,才上前去,仔细的打量着顾夏的面色,最后满意的点点头,去康熙跟前复命了。
这会子熙嫔受宠,这些自然不值当什么,可有朝一日她失了圣心,那么被他看了肩膀这样的事,便足以致命了,还不如打从开始便没有这个祸患,岂不是要好上很多。
康熙见她没事人似的又守到钮妃跟前,不由得训她:“快回去歇着,钮妃有好几个太医看着呢,你莫要裹乱。”
自己尚且怀着身孕,受着伤,怎么一点都不为自己想想,光想着别人了。
顾夏弱弱道:“我觉得还行。”
“行什么行,能耐了是不是。”康熙横眉以对,一点都不温柔。
顾夏哀求的看向柏永年,期盼道:“您跟陛下说说,我已经无事了。”
柏永年看着康熙的冷眼,默默的忙活去了。
顾夏:……
嘟了嘟嘴,不情不愿的躺到钮妃身边,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看到她连呼吸都带着痛楚的脸颊,顾夏的眼泪又出来了。
她一个连勺都没掂过的贵女,为她挡刀之后,还死死的缠住对方,被别人击打的时候,该有多痛。
真傻。
她力大无穷,怎么轮到她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人来保护。
摸了摸钮妃的脸颊,顾夏将手虚虚的放在她的肚腹上,想了想,还是往她口中滴了一滴绿液,她知道不管用,却忍不住心生盼望。
当脸上的血污胭脂都擦掉之后,就能看出那微微带着青白的气色,呼吸微弱的模样,太过令人惊心。
“你一定要好好的,来年我们一人抱一个孩子,去御花园中赏景,你说过的,杏花春雨,定比不上我一个笑容,快醒来吧。”
“说好的不见不散,那你可不能爽约了。”
“你的枇杷树,没有你的照看,肯定很快就会枯死,就算不枯死,我也会将它砍掉的。”
“醒醒啊,钮妃姐姐……”
“我想你了,你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看看我。”
顾夏嘴里胡乱的说着,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她好害怕。
第47章
雪一直不曾停, 纷纷扬扬的下着, 眼看就要造成灾祸。
康熙心中着急,许久不曾来后宫了。
顾夏倒是安心的守在承乾宫,等待着钮妃睁开双眸。
半个月了,她一直紧紧闭着双眸不曾睁开, 她哭啊哭啊, 都有些哭不动了,人命的脆弱,在这一刻显现无疑。
前世的时候,她害怕重症监护室,此刻才明白, 有这么一个重症监护室的存在, 是多么的令人心安。
可是没有如果。
她每日都将自己产出的绿液尽数喂给钮妃,一丝也不曾自己用,就盼着她能好起来。
柏永年来请平安脉,看她这个样子, 不由得心生怜悯, 轻声劝慰:“您如今怀着身孕,千万放宽心才是, 钮妃……如今且看命数了。”
顾夏瞪了他一眼,头一次觉得他的声音不好听,摸了摸钮妃枯瘦的小脸, 冷笑道:“作为太医, 你遇上医学难题, 合该迎头而上,而不是教病人看命数,我相信这些都可以解决,只是如今还未寻着法子罢了。”
柏永年哑然,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怜惜,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全部都收了起来,半晌才缓缓道:“道理我们都懂,只……”
轻轻的叹息在空间内浮起,像是一阵风似的,转瞬便消失了。
顾夏挥了挥手,止住他的话头,转身正色道:“是,道理我们都懂,可我不盼着她醒,便没有人理了。”
见柏永年沉默,顾夏转了转手镯,沉思半晌,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宫跟你说的,亦是真的,莫看西方蛮荒,有些东西,还是值得借鉴的,师夷长技,谁还没个三分本事了。”
柏永年躬身,表示受教了。
又过了两天,顾夏正在午休,就被香襦给叫起来了,就见她双眼发光,惊喜道:“碧玺姐姐遣人来报,说是钮妃娘娘醒了。”
顾夏一骨碌的爬起来,也跟着惊喜起来:“真的?”
连忙洗漱过后,顾夏披着披风就要往后头去,被香襦拦了,只见她央求道:“好嫔主,外头下着雪呢,您可不能去。”
下这些时日的雪,纵然时时清扫,可还是冻了一层溜冰,她如今大着肚子,本就行动不便,一个不小心摔了也是有的,谁也无法承担这样的后果。
顾夏忍了忍,打发海宁和香襦去瞧,总要自己人亲眼看了才安心。
曹嬷嬷双手合十,温声道:“嫔主心诚,感动了老天爷,这才让钮妃娘娘醒了呢。”
笑了笑,顾夏有些坐不住,在内室一个劲的打转,瞧那样子,心都飞到钮妃跟前去了。
海宁很快就回来了,头上还有雪,先给顾夏禀报:“是醒了,这会子正在吃茶,太医们说,能吃东西就好了。”
“赶紧把雪打打,莫着凉了。”顾夏替他弹了下雪,这才笑吟吟的坐下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有这条命在,就有无数的希望在。
海宁这才转身出去,将身上的衣服换了,这才又往这边来,说起来也是荣幸,能够进到内室伺候的太监,就只他一人,他珍惜着呢,恨不得时时刻刻的守在嫔主身边。
“上头下了旨意,今年过年简办,不许有奢靡之事。”曹嬷嬷替她捶着肩轻声道。
顾夏点头,暗暗思量如今的局势,还是阿玛传进来的消息,自打三月起,滇、黔、湘、川、 桂、闽六省尽失,怪不得康熙久不至后宫,太皇太后也没有什么说嘴的。
清廷风雨飘摇,江山都保不住了,康熙若有心宠幸美人,那真是有违他的圣明了。
过年简办,这就是取消的意思了,自己热闹热闹便罢。
顾夏觉得挺好,过年的时候,礼仪众多,她必定要在外头游荡的,后宫女子心眼子那么多,个个都盯着她,她现在觉得有些害怕。
越到孕后期,越是经不得闪失,她闷在殿中挺好的。
今年雪大,都怕会造成雪灾,谁知道慢悠悠的,晃到了腊八还是无事,康熙顿时高兴了,各处都赐下腊八粥,连后宫中也照顾到了。
上一次的行刺之事,说起来也是讽刺,最后的结局是刺客尽数伏诛,钮妃重伤,熙嫔和皇上轻伤,王佳氏摔伤的结局,其他人虽然乱,可顶多狼狈了些。
倒是许多人跟前的奴才死了,能带着赴宴的奴才,都是自己的臂膀心腹,用来挡刀真是再好不过了。
顾夏叹息一声,自嘲一笑,她们能为主子挡刀,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有这样的救命之恩在,家里人的前程就不愁了,哪怕就提拔一个呢,也好上很多。
搅着锅中的腊八粥,顾夏露出一抹浅笑来,等会给钮妃姐姐送一瓮去,让她也尝尝,分点福气过去。
在撒不撒白糖的事情上,顾夏犹豫了好久,想让钮妃吃的甜甜蜜蜜的,又怕她肠胃弱,吃不得,还是稳妥些,不放糖罢了。
等过去的时候,钮妃斜倚在软榻上,头上还带着素色的头围子,手中还不消停,拿着绣绷子穿针引线忙活不停,等她走近一瞧,豆绿色的底,上头绣着小猫扑蝶,用奶豆儿做模特绣的,还真像。
“姐姐也歇歇,这东西费神费心费力的,何苦来着。”
顾夏坐到她身旁,凑近来看。
钮妃笑了笑,柔声道:“早日绣完,早日心里舒坦,放到那,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这是觉得自己活不长了,可有顾夏的绿液在,她觉得,她定然不会这时候就……可这话顾夏没法说。
只得掐着腰装蛮横:“我不管,不许你绣。”
钮妃看着她认真的眼神,顿时哑然,轻轻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尖,无奈摇头:“服了你了,不绣不绣,再说也不是给你绣的。”
顾夏:……
小东西还没有出来呢,就会跟她争宠了,这可不成。
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顾夏转瞬又愁起来,并不比她前世大多少啊,这两个小家伙是不是特别的瘦弱,所以才这么小的。
可看着钮妃蜡黄的脸色,顾夏将自己的担忧咽了回去,不敢出口。
又玩了一会儿,顾夏才施施然的回了景仁宫,舒舒服服的窝在软榻上,令新来的小太监给她读话本。
“你叫什么名字?”顾夏歪了歪头,突然想起来还不知道这小太监的名字。
“奴才春岐。”小太监垂眸,低低的回。
顾夏点了点头,表示了然,就听他开始读,清亮的少年音听着特别悦耳,顾夏突然间想起来柏永年的男低音来,特别的有磁性,也特别的好听。
想到他,他便来了,侯在门外等着请平安脉。
她有些意外,虽说康熙下旨,让他日日都来,可今儿日子特殊,不来也是应当的,何必再辛苦这一趟。
唤他进来之后,顾夏伸出自己的手腕,许他号脉,柏永年收回手之后,详细的询问这一日的感觉,并当日的吃食之后,才拱了拱手,下最后的定语:“嫔主一切都好。”
顾夏就喜欢听这句话,一切都好,听着就舒坦。
“再瞧瞧这屋里吧,省的有什么纰漏,我们不懂的。”顾夏起身,指着屋子里新进的物件道。
这都是内务府新送来的,过年嘛,总是要有喜庆劲的,因此送来的装饰都或多或少的鲜艳了些,也更加的活泼热闹。
柏永年长身玉立,不时的各处查看嗅闻,对于熙嫔的受宠程度,心中更加明了,这些都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物件,他跟着院判在乾清宫见了不少,可在一个嫔妃宫里见了,那便是稀罕了。
到内室的时候,他有些踌躇,见顾夏疑惑的望过来,只得不动声色的迈步进来,宽大的拔步床雕花饰物特别丰富,上头挂着的床帐料子薄如蝉翼,如烟如霏。
妆奁衾枕,以素雅中带着侈丽居多。
沁人的甜香味萦绕,柏永年耳根慢慢的红了,作为一个守礼的君子,他从不曾见过女子的闺房,这还是头一次。
顾夏一回眸,就忍不住笑了,古代还有这么可爱的人,见了见卧室就羞成这样,倒真是难得。
“您仔细的打量着,莫要有遗漏才是。”顾夏想了想,还是出声提醒。
这点职业操守,柏永年还是有的,仔细的检查了妆奁里头的首饰脂粉,看到口脂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捡起来问道:“这是?”
顾夏接过来看了看,应当是原主常用的,只她来了之后,就寻了御医要方子,自己配了脂粉来匀面,这些就扔着了。
本来想丢的,想着留下原主生活的痕迹,这才放下了。
“怎么了?”
“微臣瞧着,里头似是有些不妥,常用却是会让人肌肤白皙过人,可这……时日久了,必然会导致女子天葵紊乱。”
顾夏:……
所以她来了之后,没有用这个东西,又养了养,这才来月经的,那她的胸疼啊疼的,也跟这有关了?
看着柏太医绯红的耳根,她也有些害羞了,却还是强撑着问出来。
柏太医整张脸都红了,他又不是妇科圣手,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羞涩的话题。
“是。”
顾夏:……
所以土著哪里蠢了?跟激素有关的东西用的挺溜嘛。
“医者面前无男女,柏太医当谨记才是。”
前世妇科男医生那么多,都这么害羞还要不要看病了。
柏永年:……
面对寻常女子,他自然是无男女的,可熙嫔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面对她这样的容色,问这些私密的话题,她说起话来又软又绵,还带着微微的撒娇感,撑不住怪他咯?
正色道:“微臣记下了,谢熙嫔娘娘教导。”
顾夏这才满意,笑吟吟的回眸,柔声道:“你也往妇科上头研究研究,以后说不得麻烦您的地方多着呢。”
柏永年:……
我是谁,我在哪,我不会应下的。
“是,微臣知了。”
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顾夏顺手送他一瓮腊八粥,她亲手煮的,里头还加了绿雾,保管他喝了还想喝。
目送他离去之后,顾夏又懒懒的斜倚在榻上,把自己平铺成舒适的姿势,这才拿着用银签叉着切好的血橙吃。
离预产期还有两个多月,她身子是越来越重,越来越笨,连走路都变得好累,她有时候就想歇着,可想着生双胎的艰难,就窝一会儿起来,满屋子的转圈。
冬天不方便户外活动,已经让她懒散许多,真的彻底躺着不动,生孩子的时候生不下,哭爹喊娘都晚了。
想到上辈子生孩子的惨烈,顾夏什么懒散心情都没有了,赶紧起来进行运动,还有两个多月都生了,双胞胎又会早产,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