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声而去,只见不远处,一堆密密麻麻的苍蝇围着地上的东西旋转。穹碧快步走近,抽出剑,挥开苍蝇,再一挑,原来是衣服。
虽然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但能招来这么多苍蝇,上面肯定有血。被水浸泡失了颜色的带血衣服?刹那之间,脑海里闪过姜禾。
穹碧落眼里闪过一道亮光,像淬毒的刀子。姜禾大大小小受了那么多剑,最后被秦坤打了一掌,沉入水中几天,还能活下来,如此命硬怎么不分点给辛忱?
一路追来,不见踪影,前面再有几天的路程就是琼南了。穹碧落狠狠地使出几个剑花,碎了衣服,姜禾,你给我等着!
自找到了差事,赵府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姜禾依然每天在井边刻一个包子,明丫见了,也学着她,开始在井边画花。
三人早出晚归,一天又一天,天人坑才刨出几尺宽的距离。晚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赵府,明丫叹了口气:“姐姐,我好累。”
姜禾好笑道,“既然累,白天怎么不偷懒?”
“我先前都说了自己很懂事,懂事的孩子怎么可以偷懒呢?”小脑袋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就趴在井边画起花来。
见明丫小大人般,姜禾也不反驳,只是问,“你这画的到底是什么花?”
明丫喜滋滋的,“向日葵啊。”
“为何画这个?”
明丫躺在了井边,手指天空,划着弧线,“姐姐你看,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从东到西,日复一日,也不休息,大概是在寻找什么要紧的东西吧,可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一定很寂寞,我画一些向日葵陪着它。”爹爹找了娘那么久,一定很寂寞。
这丫头,定是想到她爹娘了,姜禾眼睛一转,一本正经道,“明丫说的很有道理,它可能在找云。”
“找云做什么?”
姜禾头枕手臂,也躺在了井边,“做衣裳啊,你信不信?”
明丫眨眨眼,脆生生地道,“姐姐说的我都信。”
姜禾伸手刮了明丫的鼻子,“你个小骗子。”
明丫毫不怯场,“那也是因为你先当的大骗子。”
顷刻间,两个人在井边笑闹成一团,因为挖坑攒下的一整天的腰酸背痛似乎也淡了。一大一小并排躺在井边,看月亮渐渐升起。
“姐姐,你为何画包子?我刚数了,都十个了。”
“平日备粮,年老不慌。”姜禾嘴角挑起一微笑,那日自己问辛忱,钱是哪儿来的,他说是年轻的时候赚了一大笔,然后年老吃喝无忧,现在想想,是这么个道理。看自己身无分文,到了琼南,多落魄!好在如今有了糊口的差事。
“那又不是能吃的包子。”
明丫不以为然,只见她手肘撑地,支起脑袋,“姐姐,你是不是在数着日子,等哥哥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最初姐姐提过哥哥一个月之内会来的。
姜禾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理直气壮道,“这些都是你哥哥欠下的粮,以后是要还的。”说好了要包她食宿的保镖,如今走散了,缺了的日子,以后自是要补上的。
“姐姐,那哥哥以后会给我种满院子的向日葵吗?”
“会。”攒了那么多钱养老的辛忱,别说一个园子的向日葵,就是一个天人坑的向日葵,也不在话下。
明丫忽然一咕噜翻身坐起,“姐姐,我觉得挖坑着实累,你教我功夫吧。”
姜禾摇了摇头,“学功夫更累。”
听闻学功夫更累,明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可转瞬一想,自己又不能挖一辈子的坑,心中顿时有了决断,“我不怕累。”
姜禾翻起身,盘腿而坐,煞有介事,“过来,先教你呼吸吐纳。”
比起日子越发安稳的姜禾,穹碧落这几天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到琼南也四五天了,城里翻了几遍,也就那么些人,怎么就不见姜禾呢?难道人不在琼南?这,再过些日子姜禾就要恢复武功了。
心急如焚的穹碧落漫无目的在街上转悠,迎面走来一群人,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天人坑。
“天人坑挖了两三丈了,这越深,人越是累。”
“也不知道天人坑,最后会不会成为天人湖?”
“要是天人湖琼南就有救啦。”
“前几天请刘管事喝酒,谈及天人坑,原来是为了给上面的人积福。”
“上面的人,谁啊?”
“不知道,具体没说。”
人去声远,天人坑,穹碧落是知道的,教主肯定是为了纪念辛公子。想到这,她忽然回身追上了那群人,抓住其中一个,冷冷地道,“天人坑在哪里?”
那被抓之人,见对方虽是个女人,但配着剑,凶神恶煞,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女侠饶命,沿着城南一直往前走,距离琼江不远。”
得了答案,穹碧落转身就朝城南而去,到达天人坑时,已经是日落十分,附近尚有巫越教的人把守,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手持利剑,眼露凶光,姜禾要是在琼南就好了,天人坑合该是她的归宿。
“老师傅,你瞧着这天人坑,会变成天人湖吗?”刘管事很紧张,昨日教主竟然派了穹大人来询问,他不敢怠慢,赶紧请了师傅相看,巴望着这天人坑能成湖。
“如今才挖了两三丈,看不出,深到五丈老朽才有把握。”
“是是,老师傅说的在理,我这次还特意收了一个叫江和的姑娘来挖坑,就为讨个吉利。”
姜禾?正要离去的穹碧落忽然笑了起来,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算算日子,明日的姜禾应该还没有恢复武功,届时,这个坑就是她的葬身地。
天人坑附近的木屋里,穹二颤颤巍巍,给坐着的人倒了杯茶,“属下一定把事办好,教主何必亲自来呢?这里近一年没下雨……”
“故地重游。”巫越有些感伤,非常难得地回了穹二的蠢问题。瞧了眼倒茶的人,“以前是你跟着碧落在抓姜禾?”
一听抓姜禾,穹二心里苦,这就是他办事不力的铁证,可教主问起,他只能从实招,“是是,属下无能,自从开始搜索姜禾,屡屡不顺。一开始就在年城的护城河边遇到了辛公子,被他留下抓了好几天的鱼。”
巫越想到什么,嘴角似有笑意,心道是辛忱会干出的事。
“因为烤鱼,耽误了抓姜禾的好时间。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情,这前前后后一合计,属下发现,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辛公子老早就在帮她了。
“就是这次身死,也是为了姜禾……”
是为了姜禾吗?辛月说昆仑派给辛忱陪葬不够,还要加上巫越教、逍遥门,那么辛忱生前最在乎的人与事,是不是也该下去陪他呢?
第52章 风起云来
明丫画了一朵向日葵, 开始坐在井边打坐调息。
没过一会,又睁开眼睛, 疑惑道, “姐姐, 为何练了四五天,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没有感觉很正常。”这才练了几天, 就是天赋异禀,也没这么快的。
“什么才是不正常?”明丫心想这可得问清楚,自己别修炼歪了。
姜禾嚯的一下睁开眼睛, “不正常的是我有感觉。”
“你有感觉不是很正常吗, 武功又不是包子, 吃完就没了。”姐姐越来越奇怪了,瞄了眼井边的包子,十五个了,哥哥怎么还不来,自己画的花都开好了。
明丫无意的一句话,在姜禾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对呀, 武功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何况卷云袖她已经练到了第五层, 再也不是三层都不到的小虾米。还有辛忱, 毫无内外伤的他怎么会被秦坤打得那么惨?
有蹊跷。
辛忱会不会跟自己一样,一瞬间失去了武功, 所以才会毫无招架之力?想到这,姜禾整颗心都抖动起来,要是这样, 那辛忱是不是已经,已经……
刚从外面回来的严伯,见姜禾神情不对,以为发生了什么,关心道,“姜姑娘,怎么了?我刚听说,城里来了个凶神恶煞的带剑女人,你们来最近可要小心,尽量别出门。”
姜禾掩饰心中的颤抖,摇了摇头,“我没事,严伯,就是有些累,先回屋了。”
看着走远,背影莫名有些萧索的姜禾,赵严低头看向明丫,“你姐姐怎么了?”
“许是哥哥还不来,担心了。”不止是姐姐,她也有些担心呢,外面坏人那么多,上次哥哥就被打晕了,还是姐姐抱回去的。
一整夜,姜禾都没有睡着。
这段日子,她一直不去想溪水镇的事情,告诉自己辛忱还活着。如今,她感到恐慌,整颗心无着无落。
掏出四方盒子,打开,将一小只放在手心,一下又一下地摸着。
“一小只,你说辛忱还活着吗?”
“吱?吱?”姜禾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辛忱不是在烤肉吗?
正掘地三尺寻找黑衣人的陆晓生,终于又听到了一小只的声音,姜禾竟然还不知道辛忱已经死了,看来她应该是顺着溪水飘到了很偏僻的地方。
多想恶狠狠地告诉她:辛忱不但死了,连尸首都没有。
“吱!”姜禾,我刚好像听见陌生人在说话。
“哪有什么陌生人,二十多天你就睡迷糊了?辛忱不在烤肉,我们走散了。”
“吱!吱吱!”就是听见了,好像说辛忱不但死了,连什么没有,有些词没听清。
“不可能,我不信。”姜禾忽然发了脾气,把一小只扔进盒子里,“啪”的一声重重关上。人跑到庭院井边,坐在地上,伸手摸向自己刻的包子,一个接着一个,一共十五个。
辛忱,他们说的我都不信,除非你亲自告诉我。还有半个月,你一定要来。
天亮的时候,明丫看着姜禾红肿的眼睛:“姐姐,你是不是没睡好?”
“嗯,昨晚有只蚊子可讨厌了,一直耳边嗡嗡叫个不停。”
明丫并不说破,自己想娘的时候,晚上也会缩在被窝里偷偷哭。哥哥,第十六天,你再不来,我以后就站在姐姐这边了。
卯时不到,日头刚从地平线探出脑袋,城南之郊已经围满了人,看着眼前长三十丈,宽四五丈,深约三丈,初具规模的天人坑,众人脸上都挂着笑,这是半个多月来,几百号人劳作的成果。
这些日子,饮食用水无忧,算是几个月以来他们过得最好的日子。
高裘带着几个兄弟,又来送水了。
自从天人坑开挖,日常饮水都是高裘等人负责运送,而且还有专人负责将水煮沸,放凉了才给大伙送来。这要搁在灾荒以前,多数人都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喝着碗里的水,心里也能滋生出感激与满足。
“江姑娘,想不到你一介女子,看着柔弱,这样的脏活累活,也能坚持下来。高某佩服!”高裘将一碗水递给了姜禾,眼里带着欣赏。
姜禾接过碗,先给了明丫,“高大哥,这话说给明丫更合适。”
明丫大口喝水,抬起袖子擦了擦下巴,“就是,高大哥你快夸夸我。”
高裘笑了起来,又盛了一碗水递过去,“你们姐妹俩,在下都佩服。”
“江和,那边有人找你,看着还挺着急的。”刘管事走了过来,摸了摸兜里的银子,脸上再无之前被人拦下的不快。
众人陆续进入坑里,开始今天的劳作。姜禾暗暗思量,会是谁呢?要是来杀她的,定是直接过来了,哪还会传什么口信。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不会是铸剑吧?
姜禾顺着刘管事手指的方向,朝木屋走去。尚未到达木屋,旁边的树林里忽然窜出一个黑影,“姜禾,受死吧。”
黑影正是穹碧落,声到剑到。
姜禾几乎是凭着趋利避害的本能,提前倒在了地上,并毫无形象地滚了几圈,躲过一剑。
穹碧落见姜禾武功还没有恢复,停了下来,没了之前偷袭的急促,反而笑了起来,“姜禾,化功散的滋味还不错吧?”
化功散?姜禾抬起头,满脸惊异。
“你竟然不知道,不过没关系。”穹碧落看了看手中的剑,“姜禾,今日我来是为辛公子做最后一件事。”
“杀我,就凭你一个人?”没有功夫,输人也不输阵,她姜禾从来就不是好欺负的。
见姜禾到这时候口气还这么狂,穹碧落毫不在意,最差的结果,自己也想过了,“凭我就够了。”第二剑,姜禾,我看你还能滚出多远。
姜禾没有滚,更别提远近。忽然出现的一把锄头,挡开了第二剑的攻势。
“江姑娘,你快走。”高裘挥着一把锄头,挡在了姜禾面前。他见江姑娘一个人走向了小木屋,就多留了个心眼,剑光闪闪,他顺起地上的一把锄头就赶了过来,好在,还算及时。
穹碧落心里的小火苗蹭的一下熊熊燃起,辛公子为了姜禾,不惜身死,可她到这时候还能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姜禾,你无耻!你不配得到辛公子的垂青!我现在就杀了你!”
剑式凌厉,确毫无章法,高裘手中的锄头被一剑劈开,就是他整个人也随着力道往一旁摔了出去。
“姐姐!”明丫见姜禾久久不回,就找了过来,一看不得了,内心焦急,发了狂式地往前跑,剑就要到头顶了,姐姐你快闪开呀!
穹碧落忽然如此癫狂,屡次提到辛忱,辛忱到底如何了?姜禾有些懵,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于即将而来地剑不闪不避。
“铿”的一声,穹碧落手中的剑被打落在地。
“姜禾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匆匆赶来的钟怀远手持惊鸿剑,一字一句,话落之后并不停留,直取姜禾,这颗头颅是他要拿来祭奠父亲在天之灵的,任何人都不能抢。
再击不中,穹碧落快速捡起地上的剑,也杀了上来,谁也不能阻挡自己为辛公子做最后一件事!
明丫已到,一股脑地扑到了姜禾身上,抱住了姐姐,小小的身体有些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