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还是说她认识自己?
花濑借着搅拌的动作,没抬眼,怕被太宰看出破绽,低低的说:“你打不过我。”
太宰眨了下眼,好似没听清似的:“你说什么?”
花濑飞快地看他一眼,重复:“你打不过我。”
她还真坦然又自信地重复了。
太宰知道她可能不简单,这下趁势问了:“你很厉害?”
花濑点点头。
她毫无保留的样子让太宰的眸色深了点,他撑着下巴,特别温和、易于亲近的感觉:“那你有多厉害?”
花濑斟酌着,看向旁边那桌一位顶两个太宰的男性,压低声音说:“那样的,我打二十个没有问题。”
这还是各种添加了水分的谦虚说法,她缩水了两年,又没有之前的辅助技能,近身格斗加冷兵器,打二十个也跟玩儿差不多。
太宰闻言,唇畔划开弧度:“那确实是很棒了。”
他不像是不相信,但又不像是相信了。
花濑摸不透他。
两人在这里各自喝完了一杯咖啡,没有交换姓名,花濑付的账,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太宰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
“哇!”
太宰有些浮夸发出单音以示地称赞,眼睛亮亮地鼓着掌,仿佛随时都能掉下星星来。
“谢谢你的那些话。”花濑这次朝他鞠躬的时间很长,角度也早已超过的九十度。
太宰那玩味地笑意淡了点:“既然如此,为了答谢你这杯咖啡的招待——下次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很有用,会被盯上的哟。”
“我没有这么跟别人说过。”
花濑朝他挥了挥手,转身上车离开了。
——噢?这句话的意思……
太宰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哪家派来的小间谍,难不成还暗恋我?”
这是要走感情攻势?
现在耍手段都敢采取这么耗时的方式了?
但几年后,太宰都再没见到过这个瘦弱的小姑娘。
她站在路边抓着他手腕哭的一塌糊涂的事,就像是错乱记忆中的一个梦。
两年后,太宰在得到的两份资料中定定地看了许久,将少女的那份扔进了碎纸机,心情颇好地举起了“芥川龙之介”的那份。
“训练的时候要是哭了就麻烦了呢……”太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带着笑意喃喃自语,“还是这个看上去经得起地狱。”
他选了芥川。
……
花濑估计的时限是半年左右,从她抵达到回归贫民窟,估计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正如她的能力名「因果律」听上去就很BUG,其副作用时间内如果遇到冲突的情况,就会以她的这次形势加以辅助的做出微小变动,类似自动补全设定,世界的大意识主导之类的。
好比这次,她本来应该是一直没有离开过贫民窟,也一直都待在芥川身边,但当她回去后,一脸焦急的银却告诉她,芥川快不行了。
“你终于回来了,这段日子你跑到哪儿去了?”银的语气中都透露出一股不容耽搁的急促和焦灼,“不管了快回去看看哥哥吧!你再不回来他真的病死了!”
芥川身体不好由来已久,归根结底是从小就营养不良,还时常被殴打,睡在冰冷的角落,最开始还只是小病,没有办法医治就开始了恶性循环,留下病根后,咳嗽就成了常态。
“怎么回事?”
即便听出来和她有关,不明白事情发展的花濑还是在匆匆往回赶的途中发问。
“你之前突然消失,哥哥跑出去找你,他说凭借你的身手不可能会被随便的人抓走,于是去找了那些可能性最大的人,后来就……”
所谓“可能性最大的人”,结合前面的话来看,应该就是芥川去挑战那些他根本打不过的人,虽然他有异能,不过那根本还没有开发完全,攻击上确实来势汹汹,却还不够。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花濑嗓间一涩,瞥见银发抖的唇瓣,迅速地捏了下她的手:“不会有事的。”
银突然放心了点。
最开始是只有她和哥哥,后来遇见了花濑,日子由无尽的苦楚,开始多了点苦中作乐的意味。
花濑看上去沉稳也一直充当三人中的保护角色,但小时候也会做出拿着一根树枝去骗哥哥,告诉他这是摇钱树——哥哥当然不会被骗,过多的折磨与生活的现实让他早早地丧失了对别人的期望,更罔论是如此童话般的故事了。
后来花濑就不开这种玩笑了,也不掐哥哥的脸玩儿了。某次花濑为了保护食物已经跑出去了,硬是又跑回来救他们,肋骨被打断了一根呼吸不畅,扶着墙根把芥川背着跑,终于跑出去,最终花濑高烧了好几天,几乎活不下去,芥川想了很多办法,找不到能治病的药,最终不知道从哪儿突发奇想说是“精神支撑的重要”,冷着脸从外面找了根树枝回来在花濑面前表演摇钱树,问题芥川根本就不擅长逗人笑,全程沉默着演完,跟演哑剧似的,银看他演完了花濑似乎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的。
芥川很少表现出什么情绪,要不是这次的事情,银一直以为只有她自己是在乎花濑这个朋友的。后来芥川见花濑还是不好,不知道怎么想的,主动把脸凑过去让花濑捏,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银心惊胆战。
意外的是,花濑似乎是因为发烧的缘故,对芥川冰冷的脸部很是喜欢,神志不清的时候就那么一直贴着,过了一会儿就换个位置,芥川全程没动过,任由花濑在他脸上、脖子上摸来摸去。
不过……
花濑对此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碍于哥哥,银也不会特意提起这件绝对足以提升花濑和芥川之间关系的事,否则她绝对会感受到“死亡视线”是什么样的存在。
聚集在固定活动地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到底连个栖身之所都算不上。
在花濑消失的两个多月里,这群聚集起来的同伴只能够最大限度的依靠芥川,现在芥川因为鲁莽而倒下,他们却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将能给出的东西都用来保护他的体温不过分下降。
花濑从reborn那里得到交换,有了起码可以生活的居所,里面有可供一段生活的食物和水,甚至衣物。
这是最划得来的交换,花濑也没打算索要更多。
她的出现带来了希望,所有同伴在瞬间涌了上来。
“花濑!你没死!”
“太好了你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夹杂着惊喜与庆幸,花濑径直走向躺在衣服堆里的芥川。
明明受着重伤,芥川还是在花濑伸手接近他的时候,强撑着睁开眼睛。
“是我。”
花濑冷静地说。
“……”
芥川瞬间睁大了眼,要将她彻底看清,乃至看穿。
“你……”
“我没死。”花濑弯腰,动作很小心地将芥川抱起来,声音在默契的寂静有股清凌凌的味道,“我带好东西回来了,一段时间内都不用担心食物了。”
芥川用那双好似深渊无底的漆黑双瞳注视着她,没有立即给出回应。
没有问花濑付出了什么。
也没有问她到底在打算什么。
“下次。”
花濑把芥川完全抱起来的时候,芥川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抗拒,他对自己当下不良于行的状况十分清楚,眼底并不曾有过分毫波动。芥川的语气也是平静的,没有起伏,也没有生机。
“至少记得说一声。”
“抱歉。”花濑认错态度良好,也很迅速,她认真地看着芥川,承诺,“让你担心了。”
芥川回得更快:“我没有担心。”
“好,没有。”
花濑特别顺着他,内心的愧疚让她忍不住,将动作更放柔和了些,“让你受伤了,对不起。”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芥川的病主要还是因为本身身体就弱, 受了伤之后直接引起了感染和发烧,没有药物的情况下拖得越久越要命,才造成了现在这副有些神志不清的状况。
好在花濑这次带回了足够生存的东西, 所有人都对她的经历十分好奇,包括银, 唯独芥川对此只字未提。
这是因为芥川本身对外界事物的漠不关心, 打个比方,如果有人现在在眼前突然死去, 其他人或许还会小小的惊讶一声,但对芥川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在寒冷的冬夜里,一觉醒来, 发现身边的同伴变成骸骨十分常见。
花濑从来没有看见芥川露出过什么具有波动性的表情, 不仅如此,连话语都很少,即便被人打倒爬在地上站不起来, 也只会用那双没有感情的瞳孔定定的看着某个虚空。
他被人称为“无心之犬”。
此时此刻,这个在外人眼中不吠的狗,凶残至极的对象, 说面无表情的喝着花濑喂给他的东西。
——这过程比较复杂, 简单来说, “暴力镇压”足以诠释。
花濑不在的时候都没有人敢强硬的让芥川去做些什么, 即便是为了他好的忠告也会在那死气沉沉的气质下如鲠在喉的吊在嘴边, 最终也没能说出来,烟消云散。
而花濑回来后场面就是——
“张嘴,看我也要张嘴。”
“今天比昨天稍微多吃点,不想吃也要吃,我是为了照顾你的胃,昨天才让你吃那么少。”
“食物足够,让你吃就吃,不要咽得那么快。”
“不吃完就把你丢出去喂狼。”
……最后一句话把旁边几个小伙伴都听得胆战心惊,纷纷断绝了看八卦的心思,将手中的食物狼吞虎咽。
食物在贫民窟是很珍贵的东西,尤其是他们这样力量弱小的孩子,经常会被大人们或是力量更凶悍些的、乃至某些动物都能从他们嘴中夺食。
所以抢到手的一定要快速吃掉,无论是滚烫不堪还是冰冷发霉,连在雪地里扒草根吃过的经历都有,这些都不算什么。
摆在眼前的是新鲜食物,既不用抢夺,也不用害怕别人夺走。
椎名花濑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梦。
之所以要喂芥川吃东西,当然是因为其行动不便,而相应的在其他事情上,例如换衣服清洗之类的事件……这张原本是想过让银来帮忙,或者其他的任何人都可以,偏偏不要是花濑。
花濑还挺疑惑的:“为什么独独要拒绝我?”
芥川没回答她,脸色显得很难看,实话说能在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看出难看就已经是很大的极限了,花濑也是凭借着和他多年相处的敏锐才得出这个结论。
指望从芥川这里得到答案,当然不可能。
花濑自顾自地替她换了衣服,清洗了受伤的地方和身上的部分区域,最后为他上药。
全程同样是在暴力碾压下进行,现在的芥川根本无法打过花濑。
原本穿在身上的黑色衣物蠢蠢欲动,仿佛随时都能对话来发起攻击,围观群众都不敢靠近,回来去还能坦然地按着他的肩胛骨,冷淡地说一句:“能稍微放松点吗?不好上药。”
所有人便屏息静气地看着如潜伏中恶鬼的罗生门。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基本所有人都觉得,花濑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花濑的归来带来了些什么,也为他们迎来了新一轮支撑的希望。
或许是由于悉心照料,贫民窟的孩子向来经得起摔打,芥川没几天便能自如的活动下床了,只是上药这项工作依然没有从两人的相处中抹去。
这天花濑按照程序给芥川上药,动作放得很轻,但即便重了些,芥川也不会发出分毫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