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宝珠仔细想了想, 还是摇头。
诸祁的脸色更冷了, 恨不得掐住她脖子质问。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能这么大度。可是吓坏她了怎么办?他又舍不得。他像是中了迷魂药一样,他完了。他只好直勾勾的盯着她。宝珠又是一个激灵, 水漉漉的眼睛眨了眨, 诸祁脸上带着抹不正常的潮红, 轻声细语:“珠珠,你应该生气的。不应该这样大度。”
江宝珠嫌痒。她全身的痒痒肉多, 怕极了别人碰。可是诸祁总会伸手挠她。这种事情只能在晚上做, 可是诸祁一向自由惯了, 谁都管不了他。
诸祁默默的静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忍不住。对啊, 宝珠对他而言就像是蚀骨铭心的毒.药,一点都碰不得。若是一不小心碰了,肯定会上瘾,到了骨髓里。他的呼吸顿了顿,极其不正常,轻轻的叹了口气,紧紧的搂在她柔若无骨的身躯,像是要揉进骨子里去。
江宝珠盯着他。迷茫的看着他,眼底露出几丝不解来。他的胸膛炙热坚硬,像个火炉。莫不是风寒发热了?
外面天黑了,不知道何时开始掉雨丝。雨丝细细,将满地都打的潮湿。雨滴渐渐的变大了,一滴一滴,将紧紧闭合着的鸢尾花瓣浇湿。鸢尾花愈发水润,禁不住雨滴一下一下的侵袭,弱弱的颤栗了几下,缓缓的露出了里面娇嫩的花蕊。不一会儿便被雨丝侵袭,歪倒在了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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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宝珠轻轻咳嗽了几声,有些疑惑的揉了揉眼睛,继续盯着诸祁看。昏黄的烛光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晦暗不明,眼尾稍稍上挑,里面充满了她读不懂的情绪。
“诸祁,你心里有事情么”
那声音要多软就有多软。落在耳朵里软绵绵的,心尖儿都被勾走了。诸祁皱眉,气血直往上涌。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有做出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她那细嫩的胳膊怎么可能扭过他的?
殿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又大了些。似乎掩盖了些声音,带着微风,将什么东西吹散。
…………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歇了,雨也歇了。
一切似乎恢复了寂静,东宫像是只安静的兽,匍匐在夜色之中,屋外变得亮堂了些,远处连绵的山丘忽高忽低,逐渐影藏在茫茫的暮色之中。
侧殿里,桌子上摆着个金樽烛台,蜡烛已经快燃尽了,烛火惺忪,腊泪积在桌子上。佟佳氏乌雅双手食指握在一起,十分不安的坐在椅子上。福公公将她带到了个偏殿,看着装饰倒是不俗,桌椅茶具一应俱全,连那床榻都是上好的檀木家具所制成。
她的手指继续绞动着,听见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转头问:“外面可是下雨了?”
舒妤停了停手上的动作,仔细看了一眼,答道:“正是呢。小姐。”
下雨了……佟佳氏乌雅的思绪逐渐飘远,想到了今日正午时见到的男子。玉树临风也不过如此了,那深邃的一双眸子,线条紧绷的下颚,薄红的唇畔。乌雅心里一阵悸动,想着她已经是太子的良娣了,那今日夜里会不会……她陷入了一场美妙的幻想里,想着男子炙热滚烫的大手落在她脸上,逐渐向下……
“小姐?”
舒妤小声叫了几声:“小姐,您怎么了?脸这样红?”
佟佳氏乌雅顿了顿,思绪被打断,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只是天色已晚,太子殿下迟迟不出现。她这名分好似就只是个名分,没有什么人知晓。难道要先去太子妃娘娘的凤栖宫里请安?
见她犹豫,舒妤便福身:“或许是太子体谅谅您今日舟车劳顿,便想让您先好好歇息一下,明日里才会召集宫人宣旨呢。”
佟佳氏乌雅簇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去凤栖宫里请安。
可是这东宫诺大,哪里是凤栖宫呢?正当犹豫不决之际,福公公手中捧着个盒奁走进来,先是打了打衣服上沾着的水珠子,脸上扬起笑容:“哟,打扰乌雅姑娘了。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送来的物件,都是些可心儿的宝石发簪。娘娘还托奴才带过来个纸条,一会您细细看了便好。”
佟佳氏乌雅起身接过物件,谢恩,又问:“有件事劳烦公公……”
福公公一听连忙摆手:“姑娘可算是客气了,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行。”
她面露难色,还是问道:“可否劳烦公公一趟,将我带到凤栖宫?这初来乍到,我总是心里不安,想着先是拜见了太子妃娘娘。”
福公公一听,心里嘀咕这个佟佳氏乌雅也算是个会来事儿的。他连忙点头:“好嘞,这是奴才份内的事。姑娘且跟在奴才身后面,凤栖宫离此处也不算远,只是小心天黑路滑。”
佟佳氏乌雅点了点头,取了灯笼来拿在手里。
周围宫墙深深,宫墙柳低垂飘舞。定是因为刚刚下了场雨,空气都是湿濡的,福公公一边走一边说道:“太子妃娘娘心思善良,若听闻乌雅姑娘能与自己做伴,心里肯定高兴极了。”
佟佳氏乌雅脸上笑着点头,心里却啧了声。这普天之下的女子,有哪个能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别人共享呢?只不过是面子里你来我往的事情罢了。
不出片刻,一座高大的宫殿便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里。福公公脚步一顿,眼神示意道:“这便就是太子妃娘娘所居的凤栖宫了。”
佟佳氏乌雅瞪大眼睛,心里悄悄的打量着这豪华的凤栖宫。想着,她的心里便涌出几丝复杂的心思来,有妒忌,也有羡慕。她想,明明都是女子,是太子殿下的妻室,为何太子妃娘娘能够在如此豪华的宫殿里居住。可是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她又立即将这些虚拟心思压了回去,心里骂自己,佟佳乌雅,你可得长些心眼。
当日母亲的话仿佛依旧萦绕在心头。她家族的兴荣仿佛只在她一个人肩头上扛着了。单是为了佟佳氏一族的复兴,她便要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不论自己付出了什么。
凤栖宫里,诸祁像是着了魔。整个人没什么动作了,挑起她的发丝攥着。
“珠珠……刚刚舒服么?”
“珠珠不舒服么……那我得努力些了,让珠珠更舒服些。”
“我离了珠珠可怎么活呢?”
“我真是喜欢你,喜欢极了,珠珠。”
“若是有一日你离我而去了,我也不活了,就和你一起去死。死了之后也要埋在……一起,若是这世上有珠珠喜欢的东西,我肯定替珠珠夺回来,若是珠珠因为那物件不要我了,我就毁了那东西,死也不能放开你……嗯?”
“怎么又哭了……”
“明明是这样快活的事,别哭了,嗯?”
诸祁喘着不匀称的粗气,实在无法理解宝珠为何落泪。他伸出指腹抹过宝珠柔嫩的脸颊,宝珠不看他,抽噎着向后缩。正在这时听见殿门外的响声:“太子妃娘娘可在否?民女佟佳氏乌雅,特来请安呢。”
诸祁被打扰,心底不虞,江宝珠也不再掉泪珠了,揉了揉眼睛,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他。佟佳氏?是那个新的良娣?她心里祈祷,赶紧让诸祁走吧,她的腰都快断掉了。
江宝珠不知道自己多软,身上白白嫩嫩,懵懵懂懂的神情,死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殿外候着的佟佳氏乌雅面如死灰。刚刚那……是什么声音?那样娇媚,那是太子妃娘娘?那太子殿下也在里面?这样的声音……只有感情十分深厚,才会不到天黑便在殿里红浪翻滚吧。
她又小心翼翼的重复道:“民女佟佳氏乌雅特来请安,太子妃娘娘可否通融?”
诸祁心里烦躁至极。那个苍蝇!哪里有缝朝哪里钻!他恨不得把那个不长眼的人大卸八块,再扔到乱葬岗里喂狗!那眼睛是长着用来吃饭的吗?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
江宝珠看他静下来了动作,只是喘着气。她眨了眨眼,声音发颤道:“诸祁……殿外的人……”
她的语音未落,诸祁早就吼她:“闭嘴!这没你的事!”
他面色阴冷,一把扯过旁边的锦被裹住她,使劲儿缠住,只露出来了一双眼睛声音浸了冰似的喊道:“别叫了。里面没人。该到哪里去就到那里去。”
佟佳氏乌雅又一僵,眼睛顿了顿,无助的看向一片同样僵着的福公公。
福公公心里胆战心惊,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他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殿门:“太子殿下,佟佳氏乌雅姑娘前来拜礼,是规矩所定呀。”
第47章 钗子
江宝珠疲倦又疑惑, 索性扭头不去管他,诸祁心里窝火, 一把把桌上摆着的八宝镶牙灯笼摔到低声,灯笼纸薄, 颤了颤,碎掉了。
她又歪了歪头, 这灯笼怎么又惹到了他?她小声嘀咕:“脾气真坏。”
福公公与佟佳氏乌雅在殿门外听见响声, 不禁心底一惊,乌雅嘴唇发白,低声难堪道:“那民女……”
这时, 殿门被大力打开了。
里面露出了一张阴沉至极的脸来,是诸祁。被别人打断了的好事的太子爷自然心情不好,一双漆眸敛着怒火,沉声道:“你有什么事?”
乌雅氏又是一惊, 双手交缠在一起, 做出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她行了礼, 道:“民女刚刚来东宫府邸,想着先来拜访太子妃娘娘。”
诸祁皱眉, 能把人冻僵的眸子看向一旁垂首的福公公,福公公立即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道:“奴才想着皇后娘娘的话, 所以告知了乌雅姑娘。”
又搬出皇后来压他?
当真是把他当做亲生的, 自己一丝一毫的私心都没有?
诸祁挑唇勾起一抹笑, 笑意却不达眼底, 淡淡的看着福公公,口中的话却是说给佟佳氏乌雅听的。
“往日里不必来,她不缺你这句请安。”
佟佳氏乌雅眼底一滞,不死心的问道:“可是规矩如此,太子殿下您……”
佟佳氏乌雅话还未说完,诸祁又冷冷的笑了声,挑眉冷笑道:“规矩?你在东宫同本殿谈规矩?这东宫的规矩就是本殿。若是再问,你也不必在这东宫中呆下去了。”
佟佳氏乌雅脸上难堪,眼眶迅速变红。只是虚虚的福了个身,柔声道:“多谢太子殿下提点。”
回答她的,是一阵关门声发出的巨响。
这才第一日请安就成了这样,那往后的日子指不定有多艰难。想着,佟佳氏乌雅藏在袖口中的手指紧紧的攥起来,指尖深深地掐进了手掌心里。
乌雅已经把诸祁的冷硬在心里偷偷转化了那位从未谋面的太子妃的轻视。乌雅心里已经有些病态,受辱使她面色浮现出不正常的惨白,她不由得嘲笑了几声,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瞧瞧那位太子妃有多貌美,让这样冰凉的太子殿下都魂牵梦萦。
福公公心底也是难堪的紧,悄默声儿抬眼看了佟佳氏乌雅一眼。谁知后者早已经面如死灰了。他思付半响,也行礼:“那姑娘不急,往日里有的是时间。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佟佳氏乌雅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一步一个趔趄的回了她的寝殿。
凤栖宫里,那八宝镶金灯笼仍燃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榻子旁边摆着高高的烛台上烛火摇动,宝珠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搂着被子缩在榻子角落,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诸祁身形修长高大,体型几乎是两个她。站起来投下抹高高大大的影子,十分具有侵占性。他衣襟有些散乱,露出截带着红痕的皮肤,默不作声的在榻子边坐了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
江宝珠也是沉默,听着殿外窗子上滴下来的残留雨点声。过了不久,她伸出手指戳了戳诸祁,细声道:“诸祁,饿。”
诸祁依旧枯坐如石。
江宝珠觉得新奇,这人,真是脾气大的像头牛。她把手指尖缩进被子里,自己爬起来,穿好了淡鹅黄色的对襟襦裙,手脚并用的爬下榻子,刚要穿上鞋子,忽然听见一声吸气声。
江宝珠不禁僵住。
那是哭了才会发出的声音。就是掉眼泪时鼻子酸,吸不进气,才会抽泣。
江宝珠慢慢的转过头看他,果不其然,诸祁深深地耷拉着脑袋,往日里黑沉沉的眼眸涌出泪水,眼角泛红。他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压抑着自己,一滴泪接一滴泪的掉。
我的娘耶,诸祁哭了?他是谁啊?平日里把别人的脑袋瓜子当球踢的人。他脾气那么大,怎么会哭?难不成刚刚她惹到他了?还是刚刚被刺激到了?
江宝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见惯了诸祁目中无人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哭。宝珠瞪圆了杏仁眼,眼里露出几丝疑惑来,小声叫了一声:“诸祁,你……哭了?”
诸祁依旧沉默,心底悲拗的情绪却越来越深。他紧紧的攥住手指,指尖发白,腕子上也青筋暴露。
江宝珠咽了咽口水,见他没有说话,就从怀里掏出了个白色的四方帕子递给他,小心翼翼道:“诺,给你。别哭了。”
诸祁猛的顿住,抬起头,带着泪水的双眸在灯下各外妖异,透出些复杂的色彩来。他忽的有些恶狠狠的把帕子夺过来,攥在掌心里,问道:“珠珠,你要走?”
江宝珠连忙摇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好不容易挤出来一个笑容,柔声细语的安慰道:“没有。怎么会呢?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想了想,江宝珠还是坐过去,坐到了诸祁身边。
诸祁有些狼狈,胡乱的抹了把脸,一把攥住她的手掌扯过来,让她坐到自己大腿上。
江宝珠这下子不言不语,也不推他,只是好奇的瞧着他。诸祁干巴巴咳嗽一声,开口问道:“看什么?没见过人哭?”
江宝珠老老实实的摇头:“你还真说对了。我从未见过男人哭。”
诸祁深深地吸了口气,稍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皱着眉头冷声喝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懂吗?要不然,你自己心里明白。”
江宝珠捂住嘴,想笑。但是她没有笑,又刨根问底道:“诸祁,你刚刚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