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醇唯一听,这才觉得不对劲,方才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眼下仔细多看了几眼,渐渐的,夏醇唯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他有些迟疑地道:“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手里的虎符,的确是跟真的虎符所差无几,但是倘若当真用心去看,就会发现,其中还是有不少细微差距的。
这时候,皇帝也开口道:“夏醇唯,你可知道,夜魅拿着你的虎符,救出了二十万宗政皇朝的大军,还将我北辰皇朝的四十万大军,杀死一半,俘虏一半?”
“什么?”夏醇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怎会如此?”
比他更加不敢置信的,是夏初墨,她盯着皇帝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在夜魅的手中?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明明……”
她几乎已经神智错乱了,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人,就是夜魅了。
这个女人,得到了奕王殿下的心不够,当初在侯府里面,那么多名门贵女的面前,还那样折辱自己,让夏初墨羞愤欲死,只想自尽,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不要在意这种小事,看在父亲这般尽力帮自己,在夜魅手中讨饶的份上,也断然不能轻生。
后来又知道,夜魅竟然就是宗政曦,是即便奕王殿下以为她死了,也要埋在自己的王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这让夏初墨对夜魅的嫉妒和恨意,直接到了顶端。
眼下却说,自己冒着如此风险,让整个侯府都担上被满门抄斩的危险,偷盗出来的虎符,竟然落到了夜魅的手里,她怎么可能受得住?
夏醇唯原本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腰间的虎符,到底是怎么没的,眼下见夏初墨发出这等声音,立即不敢置信地看向夏初墨:“难道是你?”
接着,夏醇唯也忽然想起来,那天夏初墨一反常态,对自己说思念母亲,想要与自己一同用饭,那日自己的确是醉得太快了一些,但是夏醇唯一直都没怀疑过什么。
只以为,是跟女儿在饭桌上谈起亡妻,颇有些伤情,以至于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所以比平常的酒量要浅一些,现在看起来……
夏初墨见夏醇唯的眼神看过来,直接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开口道:“父亲,对不起,是女儿的不是,东西的确是女儿盗出来的,只是……只是为何会落到夜魅的手中?难道,难道是奕王殿下他……”
夏初墨到底也不笨,终于也联想到了什么。
一时间脸色煞白。
皇帝这时候,脸色也黑沉下来,这才算是明白了,神慑天为什么要叫夏醇唯来还不够,并且还要叫上夏初墨。
夏醇唯见状,一时间也明白过来,指着夏初墨,不敢置信地道:“你……你是为了奕王,所以才……”
夏初墨这时候还有些恍惚,完全不敢置信,北辰奕竟然会这么对自己。
难道从一开始到现在,自己对于北辰奕来说,就只是一颗棋子?
如今用完之后,就能直接放弃,丝毫不在意地看着自己去死?
也就在这时候,想起来这些年来,北辰奕所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算计,想起即墨王朝,闵王朝,宗政皇朝,都是如何覆灭在北辰奕手中,夏初墨一阵一阵发冷,他原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啊。
自己竟然,从来都没有真正面对现实过,真实地面对他的真面目过,一直都在欺骗自己么?
见夏初墨恍惚着不答话,夏醇唯只觉得有人在自己的头上,狠狠打了一闷棍,他跪下来,灭顶的愤怒和恐惧,全部都袭上心头。
夏醇唯道:“陛下,臣有罪,死罪!”
皇帝纵然一直重用夏醇唯,但是想想自己平白损失了四十万大军,也实在不能饶恕。
于是,他直接便看向神慑天,道:“此事,你来定夺吧!”
神慑天也并没想过要宽赦谁。
如此重罪,就算是诛灭九族都不为过。
最终,神慑天开口道:“夏醇唯,此事念你并不知晓,本君就饶你诛灭九族之祸,但你和夏初墨,现在,就推出午门斩首!”
皇帝一听这话,终究还是有些心软,开口道:“神慑天……”
毕竟夏醇唯跟随自己多年,除了神慑天,他便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此事夏醇唯也不是故意的。
神慑天回过头,看了皇帝一眼,冷声问:“陛下有意见吗?”
看着神慑天眸中的冷意,皇帝也知道,这一回神慑天是动了真怒,再想想夏醇唯没看住虎符导致的后果,一时间也说不出宽赦的话,便叹了一口气:“没有意见,依你的意思吧!”
☆、285 不得好死
夏醇唯听了这话,却是深深磕了一个长头,开口道:“多谢……君上!”
毕竟丢失虎符造成这样的结果,怎么看都是一个要诛灭九族的大罪,但是最终竟然只需要自己和女儿的两条命,就连填补此事,夏醇唯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皇帝见状,却是有些动容:“夏醇唯……”
夏醇唯道:“陛下不必为臣觉得可惜,这些年来,陛下对臣多番重用,臣万死难报,如今更是因为臣一时疏忽,犯下此等弥天大错,一切后果皆是臣罪有应得,若有来生,还愿效忠陛下!”
对于夏醇唯而言,皇帝的确是一个对自己有大恩的君主,从自己进入仕途以来,便得到皇帝多番重用,眼下因为自己和女儿,导致皇帝损失如此惨重,夏醇唯只觉得,就算是把自己凌迟处死,也不能赎罪。
更何况,只是杀头了!
皇帝一听夏醇唯这话,心里更加觉得,不是滋味,但是如此大错,若是都能包庇,那整个北辰皇朝,怕也是再无律法可言了。
是以。
皇帝只叹了一口气,垂下了眼眸。大概是人老了,所以才舍不得身边信任的人死去,年轻的时候,皇帝断然不会这般。
神慑天开口道:“推出去!”
他眸中满是沉怒,宫中人许多年未曾看过神慑天这样的表情,众人都胆战心惊,不敢怠慢,马上进来将人推了出去。
夏醇唯回头看了一眼夏初墨,忽然觉得很疲惫,不知道说什么,女儿闯下这样的大祸,这其中就当真没有自己的责任吗?
定然是有的。
都是因为自己这些年,一直忙于军务,对夏初墨疏于管教,才会导致她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事,父亲没有教育好孩子,也最终受孩子所累,父女二人,都落到这步田地。
到这时候,夏醇唯已经不想问夏初墨是不是后悔了。
他只是老泪纵横,开口道:“也好,如今我们父女二人,去与你母亲相会,若你母亲还在黄泉路上等着的话,让她来好好教导你!”
夏醇唯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将领,成为了一名老人。
但是这时候,他竟然只觉得……也算解脱了。
当年妻子亡故,他原本就想随着妻子而去,偏偏因为妻子留下了这么个女儿,需要自己照料,他才活了这许多年,如今也算是能与妻子重逢了。
夏初墨怔怔地被人抓起来,往外带。
她恍恍惚惚的,倒是忽地狂笑起来,不一会儿,就连眼眶都已经红了,凄然道:“北辰奕,你竟然骗我……北辰奕……我愿意为了你死,我甚至不顾我父亲的性命,可是你却这么对我,北辰奕,我诅咒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她这样癫狂的状态一出,让在场的宫人,都颇有些震惊。
但是临死之前的御前失态,也没什么人会计较了。
却是神慑天听着这话,忽地冷笑道:“不错,他的确是会不得好死!最多两年,你就会在地府见到他,他死的可没你这么痛快!”
夏初墨一听这话,先是怔了一下。
旋即便是疯了一般,笑了起来,只哭着道:“报应,报应!这都是他的报应,也是我的报应……”
北辰奕被处置是报应。
而自己,不顾父亲的性命,行了不孝之事,害死父亲,最终苍天也看不过眼,将这报应落到自己身上,让自己知道,自己和父亲的两条命,换来的是帮了自己最恨的夜魅。
这怎么能不是报应呢?
这也是报应!
他二人,很快地便被带出了大殿。
神慑天冷嗤了一声,道:“夏初墨没学到夏醇唯的半分忠义,却学了她父亲的痴情!”
神慑天这话一出,皇帝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
父母的行为,多少都会影射在孩子的身上。
他觉得,神慑天其实在暗骂他,毕竟孩子总会像父亲,神慑天是想说,北辰邪焱的不忠不孝,无情无义,其实都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吗?
的确,也就是因为年轻时候的自己,是这样一个人,才会因为国师一句话,那般对待北辰邪焱,让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恶劣,让北辰邪焱的性格,变得这样不受控制,才引发如今这诸多麻烦。
否则只是一个夜魅,如何掀得起如此大浪?若非北辰邪焱因为她而表现得乖顺,从一开始,自己都不会这般信任她,还将这么多大军,交到夜魅手中。
这影射的话,若是旁人说的,皇帝恐怕是会动怒,可是偏偏是神慑天说的。
他只好摸了摸鼻子,闷不吭声。
却是问了神慑天一句:“方才你说,北辰奕会不得好死,活不过两年,是什么意思?难道慎思……”
想到这里,皇帝猛地瞪大了眼。
神慑天的脸色一直都很阴沉,这时候也是直接便道:“的确如此!他竟然敢做这种事,我自然要成全他找死的心。对于陛下来说,也是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不是吗?”
皇帝听到这里,一时间也是又惊又喜。
北辰奕做出这等通敌的事情,直接由夏醇唯和夏初墨的口抖出来,倒是可以定死罪,这一直就是皇帝求之不得的。
但是方才,神慑天根本没有追究北辰奕的意思,直接便下令把夏醇唯父女处死,这也实在让皇帝心中有所遗憾,眼下听神慑天这么说,他真的是开心坏了。
北辰奕怎么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纠缠了自己多年的噩梦,觊觎了自己皇位多年的人,终于要死了,皇帝只觉得,十分轻松。
他道:“可要将北辰奕所做之事,公之于众?”
神慑天回道:“不必了,夏初墨和北辰奕勾结,都是夏初墨片面之词,倘若宗人府要证据,料想夏初墨根本拿不出来,夏初墨身边的下人,是她亲近之人,也不足以为人证。北辰奕如今重伤在身,还被‘保护’在王府,按理根本无法做出这些事情,无凭无据指认他做出这等事,也无人相信,公之于众,反而节外生枝。”
皇帝一听,深觉有理:“所以,你便直接私下处置了?”
是啊,没有证据不能问罪,反而又让整个京城流言四起,让人觉得是自己又要害北辰奕了,如此说来,倒不如直接处理了好。
神慑天道:“不错,若无旁事,臣先回战前了!”
☆、286 陛下信臣吗?
皇帝又道:“等等,处置了夏醇唯,京城这二十万御林军,应当交给谁?”
眼下就连夏醇唯都出了差错,皇帝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何人。
神慑天顿了顿,开口道:“陛下,叶子楠在朝中的表现,陛下可还满意?”
皇帝一愣,最终点头:“满意!”
说着这话的时候,皇帝的脸上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尴尬,毕竟之前也是他跟叶子楠嫌隙颇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用叶子楠。
但是没想到,叶子楠的实力,竟然不比司徒曌差,更甚之,这个小子做事情完全没有私心,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是如同司徒曌那样,为了大皇子的利益。
这对于皇帝来说,才是最为难得的,也正因此,皇帝这段时间,不止一次庆幸过,幸好当初用了叶子楠。
神慑天道:“既然如此,这二十万大军,暂且交给他吧!”
皇帝愣了一下。
虽然说北辰皇朝的官员制度,丞相的确也是可以掌管军事大权的,但是这两代君主下来,为了避免丞相坐大,都已经没有给过丞相兵权了,不管是之前的司徒曌,还是钟山,都未曾有过。
现在神慑天的意思,是把二十万御林军,交给叶子楠?那就等于,把整个京城的安全,都放到了叶子楠的手中?
皇帝迟疑道:“确定吗?”
神慑天反问:“陛下信任臣吗?”
皇帝果决地道:“自然是信任的!”
神慑天颔首:“既然如此,那便将军权交给他。如今整个京城,能担得起防护能力的,只余下他了。臣倒是可以把夏侯谌调回来,负责京城的治安,但是陛下敢用吗?”
这话,就把皇帝给问住了。
夏侯谌处理此事,定然是稳妥的,但是夏侯谌有自己的野心,把京城的安危交给夏侯谌,就等于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一个明知对方有野心的人,皇帝的心还没这么大。
于是,皇帝坦诚道:“不敢!”
神慑天:“关于叶子楠,臣知道陛下的顾虑,但是如今,叶子楠的确是最好的安排,于公,他并非是颇具功劳的重臣,如今却被陛下重用,许多大臣们并不服他,做丞相都没人服他,难道他还敢篡位?而且,不管从何种身份立场来看,做君王也轮不到他,如今在北辰皇朝他已经是丞相,就算投奔夜魅,也不能更高,他何必冒险?”
说着,神慑天又道:“于私,叶子楠的志向,并不在权位上,他是陛下的驸马,不管哪一位皇子登基,他都是新帝的妹夫,他没必要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反叛陛下,如果选错了立场,最终在皇子之争上失利,得不偿失。”
最终,神慑天做了总结:“所以,不论从他个人是否有意皇位,他是否愿意支持皇子,他与陛下的关系,以及此人的心性来看,他都是信得过的人。加上,他有能力,所以臣举荐他。”
这是神慑天第一次,为了说服皇帝一件事情,说这么多话,因为他心中明白,丞相坐大对于君王来说是禁忌,如果不有条有理的说清,皇帝很难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