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一点点往上佩发饰。
等人将凤冠捧出来,杨幺儿已经快要趴倒在桌案上了。
她要被压得直不起腰了。
杨幺儿重重吁了口气。
身后的人还苦恼地盯着她的耳朵:“怎么是好呢?姑娘没有耳眼,总不能不戴耳饰罢?那不成样子的。”
“是啊,这对耳饰是礼部特地打制的。”
“嬷嬷,不能再耽搁了。”莲桂皱眉道。
刘嬷嬷也皱着眉,她拿起那对耳饰,在杨幺儿耳边比划了一下。到底没舍得下手,怕又瞧见杨幺儿泪眼盈盈的样子。
若真是这样,她一颗心都要被瞧得碎了。
刘嬷嬷将耳饰放回了桌上。
杨幺儿却被那对耳饰吸引了目光,她伸手拨弄了两下,于是刘嬷嬷干脆将那耳饰塞进她的掌心,叫她握住,随后道:“扶姑娘起身!”
宫女们忙扶着人起身。
杨幺儿纤细的身形走得跌跌撞撞,几乎软软地靠到了刘嬷嬷的身上。
女官们吃力地给她戴凤冠。
刘嬷嬷着急地道:“可定下那背姑娘出门的人了?”
第60章 大婚礼下
他们扶着杨幺儿往外走的时候,院子里头突然爆出了一阵阵哭声, 将杨幺儿吓得晃了晃, 差点一个跟头摔下去。
刘嬷嬷忙扶住她,臭着脸道:“谁出的馊主意?让他们跟这儿一块儿号?”
莲桂笑道:“谁叫咱们讲究一个哭嫁呢?哭得响亮些, 才说明姑娘在家里时如何受宠、如何珍贵。别人家姑娘都有的待遇,怎能叫咱们姑娘没有?”
刘嬷嬷倒也顾不上, 与那些个哭起来震天响的下人们置气了。
她扫视一圈儿院子, 道:“这可怎么是好?谁背咱们姑娘出门呢?这个才是最最紧要的!若是没了这个,那才要叫姑娘丢脸了。”
杨幺儿这会儿被凤冠压得眼晕晕,哪里知晓什么丢脸不丢脸。
那点子紧张与僵硬, 都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众人就这么扶着她,听着一路哭声, 出了院子。
刘嬷嬷先前怕她摔跤, 直到此时才捧着盖头给她罩上。
那盖头上绣龙凤交缠的纹路,材质厚重, 四角又坠着穗子, 一盖到杨幺儿的头上, 她便失了视线。
视线一失,其他五感也跟着关闭了。那些声音似乎都离她远去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着,哪怕有人扶着她,她也走得极为艰难, 好似一条路上, 就剩下她一个人在走似的。
“先等一等, 不能再往前走了。”杨幺儿隐约听见刘嬷嬷道。
就在这时,毫无预兆地,一阵暖风袭来,有什么贴着了她,一双手反过来揽住了她的腰背,将她往那个方向带去。
杨幺儿这才觉得,消失的触感渐渐回来了一些。
她本能地攀住对方,稀里糊涂地想……这是背……于是她俯身趴了上去。
她觉得自己格外的沉,但对方的手揽住她的腰,轻松将她背了起来。周围人都屏息没有出声,她只隐约听见有人喊了两句什么话。她乖乖趴伏在对方的背上,动也不敢动,更不敢伸长了脖子去听旁人在说什么话。
她怕自己动来动去,将人压趴下了。
这样就没有人背她了,她又得自己走,好像自己独自走在见不到边际的地方一样。
她失了五感,这会儿瞧不见、听不清,也嗅不出味道。
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对方温热的脖颈。她的指尖不慎触到的时候,对方的身体便明显僵硬了一瞬。
杨幺儿想收回手。
可她觉得这样挨着舒服些,一颗心都不再跟着晃了,慢吞吞地就归了位。
对方到底是没说什么的。
他背着她走过长长的回廊、亭台,走过三道门。如此方才到了杨宅的正厅内。
正厅内使者早已站立多时,厅内已摆下香案。见杨幺儿出来,女官取出册文,准备宣读。
“姑娘得跪下行礼。”刘嬷嬷低声道。
但背着她的人却没有要放手的意思,杨幺儿便只好木呆呆地继续待着了。
厅中女官低垂下目光,轻咳一声,便立即宣读了册文,而后再宣读宝文,再授宝予杨幺儿。
待宣读完,那女官便一躬身,十分尊敬地道:“娘娘请。”
杨幺儿遮着盖头,勉勉强强地抬起了手臂,接了过来。众人瞧见她还尚在人的背上,如此姿势怪异。但谁也没有发笑。
身下人这时便背着她,再往外行去。
又走过了好似长长的一段路,才行至了杨宅大门前。
杨宅外,此时已停下车舆,林立太监宫女、宫廷乐人、礼官与羽林军等。李家早早出了大血,给杨幺儿添的妆,这会儿便也跟在了长长的队伍之后。
倒真可延出十里外去。
他将她放入了车舆之中,似乎还顺手给她理了理歪了的盖头。
随即便奏起大乐。
车舆动,车帷上绣着的五只金色凤凰,便也随风而舞动。
厢内除却她便再无旁人。
刘嬷嬷等人是绝无可能与她同乘的,她们都只能行在车驾旁。
杨幺儿便忍不住悄悄掀起了盖头的一角,她攥着盖头上的穗儿,从厚重的窗帷往外看去,杨宅门外原来跪满了人,他们恭送着她离去,口中低声哭泣,与乐声混杂在一起。好似一面是珍重不舍,一面是欢天喜地。
杨幺儿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便只怔怔瞧着。
她又再瞧。
却怎么也寻不到那个像是背了她出门的人。
好似刚才那人是从她梦里出来的一般。
她又扭头朝后看去,便见队伍绵延,一眼怎么也望不到头。
杨幺儿便不再看了。
她抠着掌心的耳坠,开始打量车舆之中的摆设。
有靠枕,有毯子,有手炉,还有一张小桌案,桌案上放了一只香炉,炉中燃着淡淡的香,好闻极了。
角落里更摆了一个模样怪异的壶,外头雕着漂亮的纹路,把手处更镶着一颗宝石。
车里还有什么?
杨幺儿忍不住伸手四下摸了摸,从桌案底下摸出来了一个小匣子。
她翻开匣子盖儿,就见底下摆着五色点心,还有葵花籽。她再蹲下身,往里头摸摸,又摸出来一个匣子,打开一瞧,里头放着两只玉碗,上头用盖子扣住,扣得紧紧的。杨幺儿掀开扣儿,再拿开盖子,便见里头盛的是两碗清水,还冒着一点温热的气儿。
够她这样吃上一路了。
杨幺儿这会儿却只觉得累,哪里还觉得饿。
她打了两个呵欠,便靠着枕头,伸长了胳膊腿儿,小憩起来。
车是行得极慢的,她不知不觉便真睡了过去。这样也是舒服的,嫁人原来不难受的,杨幺儿迷迷糊糊地想。
而这时候,三品以下官员都已经等在午门外,二品以上官员则候于长信门外,准备着奉迎皇后。
不管他们往日心头如何作想,今日都得行足了礼,见着皇后,毕恭毕敬行大礼方可。
车舆不知行了有多久,终于至午门。
此时众臣奉迎,鸣鼓敲钟,再入长信门。换凤辇。
睡得迷迷糊糊的杨幺儿,这才叫人扶了下去,转而坐上了凤辇。凤辇无加盖,如此众臣都可瞧见她的身形,以此彰显皇后威仪。
杨幺儿身形纤细,但俗话说,人靠衣装,那凤袍上身,层叠几件,倒是将她的身形撑了起来。兼之她素来少言,行止都有仙宫遗风,倒还真有些唬人。
众臣望见,心中都不由划过一丝疑惑。
不是说是个傻儿吗?
还是打那山野来的傻儿。
怎么倒有这般气质?全程竟是不慌也不乱。
难不成是皇上为避免出差错,坏了大婚典礼,于是便悄悄地换了个人,替新后举行大典,左右盖上盖头,谁也是瞧不出来的。
他们哪里知晓,那样厚的盖头遮住了脸,杨幺儿连路都看不清,又哪里会知道面前有多少人奉迎她,而这些人身上穿的官服,又代表着几品,他们比岷泽县的官员要厉害多少,随意拿一个放到岷泽县去,都足够岷泽县的县官吓得跪地匍匐了。
而这些人这会儿还得冲她行礼呢。
因为无知自然便无畏。
于是杨幺儿懵懵懂懂地,被牵引入了太庙中。
这时斜里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杨幺儿惊得僵住了,连收回手都忘记了。
“跟着朕。”他道。也许是见了她懵懂又僵硬的模样,他的声音还带了丝笑意。
是皇上。
惊色褪去,杨幺儿乖乖任由他抓住了,跟着他往里走。
萧弋抓着她的手腕没有松开。
满朝文武此时俱都留在殿外,不敢行进门来,自然也没瞧见这般动作。
主婚官高声唱礼,杨幺儿一句也没听清。
于是萧弋抓着她行礼作揖,她便跟着呆呆行礼作揖。
待行完礼,萧弋突地低声问她:“你知道这是做什么吗?”
“唔?”杨幺儿抬头去瞧他,但抬到一半,又发觉自己盖着盖头呢,哪里瞧得见呢。
“拜见祖先,告诉他们,你做了朕的妻子,做了大晋的皇后。如此祖先便会护佑你,便再无人可撼动你的位置了。懂吗?”
杨幺儿只听了个大概,便摇了摇头。
萧弋瞧不见她盖头底下的样子,只瞧得见她裹着盖头摇头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
他忽然有些迫切想要掀开来,瞧瞧底下她是个什么表情了。
但他还是没有掀。
他并非恪守规矩的人,只是此时,总觉得先掀开来,似乎便少了些什么。
既是大婚,便该一步一步都做到最好才是。
“走罢。”他道。
出了太庙,二人同乘龙辇,朝坤宁宫而去。
满朝文武在其后行拜礼,恭送。
杨幺儿与萧弋挨在一处坐下了。
她少有这样的时候,一时间还不大适应。
萧弋还抓着她的手腕,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腕,低声道:“来时的路上吃东西了吗?”
杨幺儿摇头。
“怎么不吃?”
“怕……要出恭,嬷嬷说,不好。”
萧弋攥着她手腕的手指紧了紧,他无奈道:“车舆上不是备了一只壶吗?你若要方便,寻它就是了。”
杨幺儿微微瞪大眼。
“……上头,宝石。”
萧弋无奈。
早知如此,便该挑个丑些的,她便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了。
“那你做什么了?莫不是枯坐过来的?”
“睡了……”杨幺儿语气里倒是不见半分羞赧,她顺便还道了一句:“睡着,舒服。”
萧弋:“……”
行吧。
萧弋突然触到她掌心一硬物。
“这又是什么?”
“嬷嬷说,要戴。”
萧弋勾开她的手指,瞥见了里头躺着的耳饰。耳饰漂亮。
但更漂亮的是她的手……
白皙中带着一点绯色。
像是在引人亲吻。
第61章 洞房之夜
婚房被布置得要比燕喜堂漂亮多了, 只是杨幺儿仍旧罩着盖头,此时什么也瞧不见。倒是萧弋踏足进去的时候, 被那满眼的红晃了晃眼。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杨幺儿的手腕。
旁边等候的宫人迎上前来,正要去扶住杨幺儿, 却听得皇上道:“都退下罢。”
众人不敢反驳, 依声退下, 且合上了门。
室内红烛燃烧, 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但紧跟着响起的,还有杨幺儿腹中空空的饥鸣声。
萧弋拉着她走到了床榻边上,杨幺儿脚下一绊,差点径直摔倒在床上, 萧弋眼疾手快, 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都捞到了怀中来。
他抱着她放好。
门外有女官焦灼地来回踱步, 这时候已是黄昏, 女官的身影投在门窗上, 里头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萧弋扫了眼窗户上映出的人影。
他知道她们为何而焦灼。
按理, 她们应当要进门来, 说祝词、念规矩……个中环节, 实在繁琐。
但既然已经入到婚房中, 萧弋又哪里乐意有那么多人杵在这里。倒酒、掀盖头, 这些不用旁人来念叨, 他自然会做。
萧弋起身将烛火拨得更亮了一些, 然后他方才回过身。
杨幺儿饿得都快要坐不住了,萧弋伸手来揭盖头的时候,她正好往后仰了仰,结果一下子就撞翻了床榻中央摆着的花瓶,花瓶倒下去,里头的宝石珍珠金银等物,都发出了叮里当啷的声音。
门外的宫人与女官都是心一跳。
心道,难不成亟刻便开始圆房了?这该是何等的激烈?
众人都悄悄地红了脸。
里头的杨幺儿却是惊了一跳,她茫然无措地举着手,这时候,萧弋握住了她的手,按住了她的腿。
“往后躲什么?”萧弋淡淡道。
杨幺儿这才道了一声:“饿。”
“那得先掀了盖头,才有吃的。”
杨幺儿闻言,便立马端正坐好了,等着萧弋给她掀盖头。
这会儿萧弋反倒又不急了。
他盯着杨幺儿仔细瞧起来,他瞧她穿着凤袍,一身穿得鼓囊囊的模样,瞧她乖乖安放在膝上的,手指纤细、指甲圆润,又瞧她垂落在床榻边的腿,连脚尖都是绷直的。
杨幺儿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动静,可她又不是会抱怨的性子,便忍着腹中饥饿,继续往下等。
半晌,萧弋敛起目光,道:“饿极了?”
杨幺儿这才点了下头。
萧弋动手勾住盖头的一角,缓缓掀动起来,而杨幺儿被遮盖在其下的脸,也终于一点点展露了出来。
先是被红裳衬得更见白皙娇嫩的脖颈,再是小巧的下巴,抹过口脂形状漂亮的唇,再是那挺直的鼻和如黛的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