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少地瓜
时间:2019-01-10 11:00:48

  或许是她的表情和一贯为人太具有说服力,又或者是在场根本就没人想深究:谁也不愿意跟一个可能剖尸的人深究好吗?万一她决定将你作为下一个研究对象呢?连赵戈自己都有点后悔问这个烫嘴的问题,反正众人都一致点头,这事儿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揭过去了。
  稍后席桐画完了画像,张远等人凑上去一看,都有些惊骇。
  其实若大略一看,五官跟原先的画像还是有些像的,但细微之处差别不小。就好像他在所有的地方都微调了一下,然后这画像给人的整体感觉就都不同了。
  张远长长地吐了口气,立即打发小刀,“去瞧瞧大人回来了么?”
  小刀领命去了,席桐问道:“陈大人不在衙门么?”
  张远这会儿对他的感觉还是有点疙疙瘩瘩的,但一码归一码,此刻人家冒雨过来帮忙,他也拎得清。
  “想必两位也知道福园州早年多有矿山,如今虽然大多填平,可也不乏土质松软的地方。这几日连绵大雨,又不得晴,前儿就有人说下头有几条路被淹了,河堤下水位也见涨,大人忧心的很,已经两日未归了。”
  矿藏本是上天赐给的宝藏,可如何处置挖空宝藏之后的空壳,却着实令人头疼。
  之前福园州就曾遇到过废矿山滑坡的事故,好悬没伤着人,而陈淼今年年底三年任期就满了,是走是留,是升是降都看这回考核的一锤子买卖了。若这最后一年再出点什么事,他简直都能往自己脑门儿上刻一个血淋淋的冤字!
  不多时,小刀又跟只落汤鸡似的回来了,“还没回呢,只说前头也没信儿。”
  张远思索片刻,果断道:“且先叫人刊刻了画像,也将那些人物特征刻上,尽快张贴出去。”
  陈淼走之前就许他便宜行事,如今两边隔得远,还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接的上头,且先干着吧!
  万能的跑腿儿小刀也顾不上烘干衣裳,当下将那两张画像宝贝似的用油纸里三层外三层包好了,揣在怀中出门去。
  “张爷!”原先画像的那文士急了,忙不迭上前,还试图为自己最后挣一把,指着展鸰和席桐义愤填膺道,“他们两个说的这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小的早年曾得过京师第一仵作几日指点,如何会错!”
  几日指点就这么牛气,若是真给人带在身边教了几年,那可真得扶摇直上九万里了。
  张远这些日子着实跟火烧眉毛似的,嘴上都生憋出来几个大泡,此刻也实在懒得跟他弄这些没用的,当下只当没听到的,又对展鸰和席桐道:“天色已晚,风雨渐大,且大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回来后必然想第一时间见你们的,万一有什么后续,若两头跑反而耽搁时间,不如且在府衙歇息几日。”
  展鸰和席桐本就是做好了准备出来的,换洗衣裳都带了几套,当即应下。
  天虽然几乎黑透了,可其实时间还早,大家都去换了干净衣裳,擦了头发,又喝了厨房里送来的姜汤,略缓了缓神,这才坐下来准备讨论案情。
  这姜汤可真是原汁原味,差不多就是白水里扔了几头姜,硬煮出来的,一碰嘴唇就跟着了似的火辣辣的。且一粒糖都没加,更别提什么红枣枸杞的,大老远闻着那股浓烈的姜味儿……就差当场放倒两个人了。
  展鸰和席桐这两个早就被养叼了嘴巴的直皱眉,看向那两碗姜汤的表情就跟看毒药差不多。
  嗨,也不是,至少毒药还能给人来个痛快的……
  “辛苦你们了,这里的姜汤远不如一家客栈的可口,”赵戈到底心细,亲自带人抱了几床新被子来,“这几日天潮,府衙后头也没什么新人过来,一时间竟找不出几床不潮的被子来,才刚我叫浑家临时生火烘了几床,都是才做的,还没盖过哩!你们莫要嫌弃。”
  他这是将自家的新铺盖拿过来了。
  席桐忙过去接了,展鸰也跟着道谢,“哪里就嫌弃了,在外头露宿荒野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倒是赚了你们的被子,叫我们好生过意不去。”
  再说了,他们可还带了睡袋呢,防风布薄羽绒的,小小一条,正适合这种略带凉意的天气用。只是这会儿人家想得这么周道,他们倒是不好说出口了。
  张远就有些不好意思,同样的事,赵戈想到了,自己却浑然不觉,真是粗心极了。
  众人收拾屋子的当儿,展鸰就笑着问了赵戈的家人,之前他成亲的时候,他们两个还去吃了喜酒呐。
  那小子挺得意的挠了挠头,“再过三个月,我也就当爹啦!”
  展鸰和席桐一听,都跟着道喜,说到时候必然要送份大礼。这小子倒是挺能干,这才几个月啊,竟就要当爹了?
  不过等会儿,三个月……差不多就是中秋啊,他们是不是在海边吃螃蟹?
  嗯……且先备着礼物吧!
  更改行程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反正无论如何,今年谁也甭想阻止他们去海边吃螃蟹蛤蜊虾爬子!
  如今交通不便,保鲜手段有限,根据赵老三口述,每年都有无数海鲜被人弃之如敝履!作为土生土长24K纯种花家公民,他们必须得为节约和充分利用食材发挥自己的一份力量,绝不能允许这样暴殄天物的事情再次发生!
  ——
  四个人冒雨跑了半日,又来不及换衣裳,只略烤了烤就去停尸房做事,这会儿端的又饿又累,张远就请衙门里的厨娘下了几碗面过来。
  “也不知你们有没有胃口,这面虽比不得你亲自做的,好在滋味醇厚,倒些粗热热的吃一碗,倒也不错。”
  不多时,果然有人送了个大托盘进来,上头摆着四个粗陶大碗,里头放着些淡黄色的豆面条,汤汁里零星撒着点泡菜、豆干、青菜之流,香气扑鼻,瞧着也十分赏心悦目。
  赵戈帮着端下来,搓了搓手笑道:“这里头的泡菜还是从你们一家客栈里买的呢!”
  四人虽是吃饭,可因心理素质过硬,一边吃一边继续探讨案情。
  展鸰和席桐这才得知,那陈年大案涉及十多条人命,每一回都是先把人折磨一番,弄死了,然后再找地方吊上去。
  “之前我们还想着,他是不是想营造一种自尽的假象,可那些外伤也太过明显,想来便是个傻子都不肯信的,这是示威呢。”赵戈呼啦啦扒了一大口面条,死命抻着脖子咽下去,又连喝两口汤,这才觉得火烧火燎的胃里舒坦了些。
  天可怜见,这几日他们顶风冒雨东奔西走,根本没法儿按时吃饭睡觉,屈指算来,他这两天里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吃了两顿还是几顿饭。便是今儿从家里拿被子,他都没顾上回去,还是打发手下去的。
  展鸰和席桐都点头,觉得这是碰上古代版本的连环变态杀人狂了。
  两个半吊子侦探努力回忆着一切可能会用到的信息,然后试探着询问道:“那些受害人之间,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张远和赵戈齐齐摇头,“真要说的话,倒也不算没有,都是男的,哦,对了,还都是青壮年男人!大约都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吧。”
  青年杀手?
  四个人吃了面,又简单交流几句,张远和赵戈也不好多打扰,这便告辞了。
  展鸰和席桐起身相送,临别之际,席桐忽然想起来一个人,“我记得之前你们这里不是有位姓杨的大爷么?怎么这次不见?”
  他说的是那个缠着要学画的,之前事多倒是没留心,今儿偶然来了福园州府衙才突然想起来,貌似那位杨老头儿已经许久没去一家客栈了。
  “哦,你说他啊。”赵戈立即就有了印象。
  其实不光他,基本上府衙里的人都知道杨老汉闹得这一出。一个富家翁甘愿分文不取的替衙门办事,本就足够叫人称颂的了。后来他又见识了席桐的本事,一下子就陷下去,死活要拜人为师,只是一直没能成功,可对方却也没拦着学画。好些人都觉得是两个怪人因缘际会,这事儿挺有趣,也因此而广为流传。
  “他都病了好几个月了,炕都下不来,自然来不了了。”
  “病了?”展鸰和席桐都有些意外,“这么严重吗?”
  记得大约年后杨老汉去一家客栈的时候还满面红光,十分硬朗来着,怎么突然就病倒了?
  “唉,瞧着不大好,”赵戈有些沮丧的摇摇头,也十分唏嘘,“大家都说老天爷不开眼,那么些恶人逍遥法外长命百岁的,可他这么个行善积德的大好人,竟落得这般结局。”
  杨老汉今年也就才五十来岁,便是放在据说平均寿命六十五岁的大庆朝也不该啊!
  说起这事儿,张远的情绪也有些低沉,“他人好,几个儿女、儿媳、女婿也都不错,这几个月帮着求医问药,便是认识的外人也没少帮忙,可瞧着还是没有起色。”
  杨老汉平日为人和气又豪爽,不拘小节,不吝钱财,难得竟还十分谦虚和蔼,故而人缘很是厉害。
  展鸰下意识看向席桐,就见他沉默良久才说了句话:“劳烦给我个地址。”
  他不愿意收徒是一回事,可那杨老头儿确实是个难得的好人,更有令许多年轻人汗颜的强大求知欲和实践精神,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令人动容。好歹相识一场,虽无师徒名分,可有师徒之实,于公于私,他都该去瞧瞧。
  赵戈立马儿给了地址,又道:“你们能去看他,他肯定高兴得很了。”
  送走了张赵二人,展鸰就道:“咱们先去看看,再问问他的儿女,若实在没有起色,我想着,倒不如请纪大夫帮忙瞧瞧。好歹他是正经太医院出来的,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备不住就能有法子呢。”
  席桐点了点头,“好。”
  两人简单估算了下时间,干脆立刻出了衙门,先去一家客栈包了些糕饼点心等稀罕物,然后转头就去了杨老头家。
 
 
第125章 
  枯坐无趣, 展鸰和席桐跟衙门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
  风雨交加, 阴沉的很, 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和好似在虚空中浮动的灯笼,那烛火摇摇摆摆的,叫人心中无端烦躁起来。
  说起来, 展鸰还未曾在福园州闲逛过, 倒是席桐曾盘桓数日, 了解颇多,一路走便一路指着四下轻声介绍。
  福园州与黄泉州比邻而居, 气候相近、格局相当,只是产业构成明显不同。后者明显多柴米油盐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多有山货和药材, 而这福园州却有许多打铁铺并各色卖金银器皿的店家, 想来是因本地多矿,得天独厚。
  见街边一家糕饼铺子人来人往, 虽天气不佳却挡不住生意红火,想来滋味儿不差。两人凑近了瞧,见里头柜台里满满当当的摆着好些桃酥、椒盐饼, 浓香扑鼻,就顺手买了几封, 又嘱咐店家用红绳扎起来。
  见他们面生, 店家还热情的掰开一块刚出炉的给他们尝, “老爷,夫人, 咱家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买卖,几代人都做这几样,端的货真价实,半点不糊弄人,您多尝些,买了保准不吃亏。”
  席桐接了,往展鸰唇边送去,展鸰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只觉蛋香浓郁,入口即化,难得一点儿渣滓都没有,当真好吃极了。
  席桐把她剩下的吃了,也跟着点头,“等会儿回来也带些给衙门里的人,家去的时候也给郭先生他们带些。”
  两个老头儿这几天吃的有些狠,又爱辣的发汗,结果有些上火,早起还嚷嚷牙疼,正好吃这个。或是直接吃,或是泡了奶膏子吃都好。
  掌柜的一听他说衙门,态度越发恭顺,又要请他们再尝。
  展鸰和席桐急着去看人,并未多留,付了钱就走了,剩下掌柜的在那里暗自嘀咕:瞧这两位的气派,必然不是等闲,可也没听说衙门里头来新人啊……难道是知州大人的亲戚?呦,那可真是贵人了。
  两个人腿脚都快,席桐又认路,一路沿着地址就找过去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色又黑了两分,抬头望去,只见路边好大一座门脸,两扇黑漆大门左右各列着一只石狮子,正中央门楣之上挂着一个铁画银钩的“杨”字。
  早年看电视的时候,动辄满屏晃荡的就是什么府,其实这个“府”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它跟封建等级制度密切相关,非大官、贵族不可用。
  若是在某地有身份地位的乡绅或是其他非同一般的人物,倒也能用一个“宅”字。这杨家在本地也算富户了,可到底是寻常商籍,终究没胆子多加一个字,可见其严苛。
  展鸰本能的往四周看了看,就见街上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无,那黑压压的门墙合着哗啦啦的雨声,说不出的阴森鬼魅。
  席桐又核对了地址,这才上前敲门递帖子,不多时,杨老汉的小儿子杨武就亲自迎了出来,“不知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实在对不住!”
  他约莫三十来岁,穿一身宝蓝色府绸长袍,长得跟杨老汉有四五分相识,浓眉大眼,瞧着倒也颇憨厚。
  展鸰和席桐忙道:“头几个月不在家,前几日刚回来,今儿机缘巧合来了福园州朋友那里做客,无意中听说此事,冒昧前来,倒是扰了你们清净。”
  杨武连道不敢,又亲自将他们请了进去,一边走一边道:“生老病死,本非人力能及,父亲如今也看开了……今儿本有些难受,谁知才刚听管家来报,瞧着人倒是精神了。两位不知,父亲这些日子还时常念叨你们哩,只是遗憾不能再学画了。”
  杨家真不愧是几代人攒下来的财富,一栋宅子外头瞧着倒是规规矩矩的,实则内有乾坤,假山长廊一样不缺,处处雕梁画栋,精致非凡,瞧着倒比褚家的院子还讲究几倍。
  说起杨老汉的好学,杨武也有些无奈,“爹爹早年便是这个性子,他又是跟着祖父走南闯北贩药闯荡惯了的,胆子也大,杀猪宰羊打铁酿酒,见了什么都爱去掺和两脚,有坚持下来的,也有坚持不下来的,好几回将自己弄的狼狈。之前我们还劝来着,可后来见劝不住,也就由他去了。”
  展鸰和席桐就笑,“难得老人家会自得其乐。”
  人上了年纪之后难免体力消减、精神空虚,若能像这样自己寻个乐呵,非但自己的日子有滋有味,连带着子女也轻快呢。
  杨武也跟着笑了一回。
  说话间,众人便到了一个院子里,抬头就见里头栽种着好几株粗壮的合欢花树,一蓬蓬一簇簇开的如火如荼,饶是有大雨一刻不停的冲刷,空气中也浮动着浓郁的花香。这些合欢花开的极其茂盛,遮天蔽日,风吹之下便顶住雨水压力飘飘荡荡,在这阴天里,叫人心中无端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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