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少地瓜
时间:2019-01-10 11:00:48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某些人因为身份的限制没办法去做,一些事就必须要有另外一些人用自己的方法来出头,大家相互配合,这样才能战无不胜。
  对付正人君子自然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法,可对付这些狡兔三窟的渣滓,自然也要用点阴谋诡计……
  当年展鸰和席桐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经常会遇到这种需要自己变通的事情,只要结果是好的,上级往往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真的较真?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展鸰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对诸清怀的了解依旧不够全面深入,不大确定他的底线和弹性到底能放到哪儿,这也是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决定拉诸锦和夏白下水的最大原因。
  此刻木已成舟,夏白又这么说,展鸰和席桐就彻底放下了心来,同时也在心中把诸清怀的底线又往下压了压。
  这位诸清怀瞧着刚正不阿的,其实也是一个很晓得变通的人嘛!那么以后若再遇到类似的事儿,该怎么办,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折腾了大半宿,兄弟们却都几乎没有出力,这会儿见展鸰还要挽着袖子亲自下厨犒劳就有些臊得慌,七嘴八舌的拦下了。
  展鸰也知道这些人是无功不受禄,就笑了,“也罢,今儿晚上请叫我的徒弟露两手,明儿一早我给你们做卤煮吃!”
  众人纷纷叫好。
  不多时,李慧端着几个笼屉出来,里头都是晚上刚蒸出来的猪肉大白菜包子,一个个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精细的白面做的,此刻散发着小麦的香醇。面皮发的蓬松柔软,光洁的表皮轻轻按一下就会凹陷,可手一松开又会很快弹回去,一看火候就好。
  都是新陈代谢最旺盛的青年,即便没怎么出大力也熬了这么晚,本就有些肚饿,此刻见了雪白喷香的大肉包子都不自觉开始分泌口水,哪里还说得出推辞的话?
  大家都知道展鸰和席桐虽然身在民间,但身上很有些江湖气,又若有似无的带着点儿公门中人的做派,最是仗义疏财豪爽无比,也不跟他们瞎客气,纷纷三五成群的分两张大桌子坐了,对上一盆盆的大包子,伸手开凿。
  猪肉和白菜都剁得很细,尤其是白菜也没特别使劲捏了去水,此刻馅儿内十分柔嫩多汁,轻轻掰开面皮,里头先流出一点汁水,叫人下意识先伸嘴吸了,口中便立即充满了咸香。再看那馅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完整的肉核!
  一群大小伙子扎堆儿吃饭的场面堪称壮观,都是大口大口的豪爽,光看着他们吃的模样就能感受到这饭菜多么香甜。即便本来没胃口的,看着他们吃一回也会觉得饿了。
  席桐直接用个大木桶去厨房盛了雪白浓香的大骨头汤来,挨个碗里撒了芫荽和葱花,给他们一人一碗端上桌。众人纷纷道谢,起身接了,略吹了两吹就使劲吸了一大口,就觉得一股热流蜿蜒而下,五脏六腑都狠狠地舒展了,然后舒舒服服的吐了口气。
  这趟差事,单纯这顿饭就值了啊!
  小九年纪轻性子也活泛,除了夏白之外,就数他跟展鸰和席桐关系最亲近,当下也不见外,三口两口塞了个包子,一边又去抓,另一个一边笑嘻嘻的问道:“展姑娘,有小咸菜吗?”
  夏白抬手往他脑门上呼了一巴掌,却也没阻止。
  展鸰就笑,“有有有,有大白萝卜丁做的泡菜,还有辣辣的海带丝凉拌着,对了,腌蛋要不要切几个来?等着啊,我去给你们弄!”
  小九拼命点头,嘿嘿直笑。
  如今新院子也盖了好几座,空房间有的是,众人敞开肚皮狠狠吃了一回,又泡了热汤,两人一组去房间睡了。至于滚刀肉他们则是直接丢到猪圈里,几个人轮流看守,预备明日一早一车拉到城里大狱去。
  次日展鸰和席桐起了个大早,仔细清洗了两副猪肠和猪肺,用各色大料一锅煮了,火烧切井子刀,干豆泡切三角,回头也放进去。
  正好前儿出来的豆腐乳十分对味,跟辣椒油、香醋、韭菜酱等等调成碗底,热腾腾的来一勺!
  猪下水反复清洗了几十回,如今干净的很,唯剩一股正经红白肉没有的异香,叫人只要尝一口便欲罢不能。
  火烧是后来才放进去略煮了一下的,熟透了,却不显得绵软,十分劲道。豆泡吸饱了汤汁,一口下去,便喷溅出来,在嘴巴里边汇成河,又有趣,又过瘾。
  夏白原本是一点辣都不能吃的,可是被诸锦几次三番拖过来之后也跟着下了水,如今已经很有点火候了。
  他吃完了一碗之后,像模像样的往碗中汤底加了半勺辣子,又额外挑了大半块豆腐,用心将整碗汤底搅和成淡红色,这才巴巴儿的端着碗去锅子边又要了一大勺卤煮。
  这会儿天气已经不算冷了,几口热腾腾微辣的卤煮下去,额头上面迅速渗出来细细密密的汗珠,狠狠吐一口气,太他娘的舒坦了!
  小九他们吃的头也不抬,一个两个有说有笑:
  “往后多来这么几回就好了。”
  “可不是嘛!”
  “哈哈哈,同屋那些牲口一听说是来一家客栈办差,都鬼精的什么似的,一个两个的要跟兄弟抢,你说我能让他们抢了去吗?”
  “够味儿!展姑娘,俺能再吃一碗不?”
  那一桌也在吃饭,展鸰闻言笑着应了一声,“甭说一碗,十碗二十碗都舍得,你们不够只管自己去舀!”
  这会儿纪大夫和郭先生也都起来了,进门之后看见满屋子的壮汉还愣了一愣,不过也没说什么。
  展鹤对卤煮显示了充分的热情,自己抱着个脑袋大的碗吃个不住,还掂着脚尖要去够辣椒油,被展鸰按住了。
  “最近换季,本就干燥容易上火,你这两天先不许吃辣了,且多喝些水吧。”
  昨儿纪大夫给这小东西把脉,说有些火气上涌,得控制着点儿。
  展鹤委屈巴巴的瘪了瘪嘴,试图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攻陷对方,可满桌子的人都对他这一手心知肚明,一早就埋头吃饭,谁也不跟他对视,于是大眼睛攻势宣告破产。
  纪大夫美滋滋的吃着卤煮,还不忘忙里偷闲挤兑老友,“读书人最是清高,猪肉低贱吃不得!我记得昨儿夜里好像还剩几个大白馒头,正合了你们读书人清清白白的身份,你咋不吃呢?”
  展鸰和席桐就偷笑。
  这老头嘴真毒啊!
  郭先生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卤子,也不嫌齁得慌,只是斜眼瞅他,“你也是秀才出身。”
  言外之意,你也是读书人,你咋不回去啃干馒头呢?
  纪先生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立即就被辣椒油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郭先生轻哼一声,一步三摇的晃一圈又给自己盛了大半碗。
  我瘦,我就该多吃肉!
  展鸰和席桐偷偷在碗底下对视一眼,心道真不愧是进士出身,不鸣则已,一击毙命啊!
  纪大夫咳了半天,身上的小肥肉都跟着哆嗦,指着郭先生说不出话来。
  众人本以为就要这么着了,谁知他下午就以最近天气干燥,要给大家煮降火茶喝的名义挨着分派了碗,然后偷偷给郭先生的碗里加了一大把黄连……
  少时饭毕,小九溜溜嗒嗒的蹭过来,笑呵呵的对展鸰道:“展姑娘,你这豆腐乳的滋味甚是可口,这里有的卖吗?我顺道带些家去给老爹老娘尝尝。”
  “本不值几个钱,你们大老远的帮我忙活了一整夜,我这就叫人给你们装上。”
  说着就叫李慧用装泡菜的那种小坛子装着豆腐乳,每个坛子里装了十几块,每个人都有。
  分明没出多大力,这又吃又住又拿的谁也过意不去,于是夏白带头,每个人都掏了钱。
  “一码归一码,这钱你得收!”
  “本不值什么,咱们是朋友,我爱送给你们还不成吗?”
  “不成不成绝对不成,传出去我们成什么人了?”
  “哎呦,连这点东西都不肯要,瞧不起我了是不是啊?”
  “你连这给几文钱都不肯叫我们掏,这才是瞧不起我们呢!
  展鸰死活不要,他们死活不拿回去,于是一行人就跟过年亲戚间相互送礼一样,你追我赶在路上跑出去几里地……
  有几个附近村镇过来吃早饭的人瞧见了,还觉得稀罕,“大清早的,展仙姑这是干嘛呢?”
  席桐望天,“锻炼身体呢。”
  一群时刻纷纷点头,不由得肃然起敬,“呦,真不愧是有道行的,大清早就这样勤勉,且连早上练个体都这么不同凡响……”
  虽然展鸰明面上不准大家叫了,可是好多人私底下还是叫她展仙姑,如今见她做点什么都觉得别具一格,然后偷偷记下,回去竞相模仿。
  席桐就有点不太忍心看了,心想过不了几天没准儿乡间土路上就会又出现新的西洋景,比如大清早一群人,你追我赶着撕扯,尘土飞扬的跑步什么的……
  几天后,滚刀肉等一干罪犯被诸清怀轻轻松松判了八百里流放,走之前先打了四十板子,然后挨个装到囚车里,带着镣铐绕城游街,还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因为这些人都已经被肖鑫打的亲爹都认不出来,也有许多老百姓不识字,不知道挂的牌子上面写的什么罪行,诸清怀还特意挑了一个嗓门大的衙役,一边走一边敲锣,一遍遍的数着他们的罪行。
  然后老百姓们一听就激动了。
  这一听就是坏蛋啊,你听听,听听!都敢抢的展仙姑门上去了!这不是触怒神明吗?
  一定是他们罪有应得!你瞅瞅,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可巧碰见差爷在那里歇息……
  在场的展仙姑的粉丝们尤其愤怒,非常想拿点东西砸一砸这些混蛋,这电视剧上常有的菜叶子、鸡蛋什么的是肯定不舍得的,卖了能换钱,留着还能自己吃,哪能浪费在这些杂碎身上?
  说不得得在地上使劲瞅,好不容易发现个小石头、土坷垃之类的,都是空前的激动和亲切,赶紧抓起来砸过去。而这些东西往往都比较沉,砸起来比菜叶子可厉害多了,于是本来新伤摞旧伤的滚刀肉一干人等回来时又多了好些血口子,心肠软和点儿的路人都有些不忍心看了……
  不过反正是皮外伤,要不了命,大家也就懒得替他们包扎,只是拿水胡乱洗了下就算了。
  左右过两天就是要流放的人,快别浪费东西了。
  要说百姓们最喜闻乐见的,除了那些打把式卖艺玩杂耍的之外,就是这种罪大恶极的混蛋被抓起来游行示威的活儿了。
  这种事对于感官上自然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的,但是大家都能得到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和痛快:
  瞧啊,又有坏蛋被打倒了,咱们的日子肯定更加太平。
  至于那些坏人,也能起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好歹安分两天……
  百姓们兴致勃勃的看完了坏蛋游街,又三五成群的去一家客栈分店那儿吃饭。
  黄泉州经济繁荣,娱乐相对丰富,基本上隔三差五就能冒出点新话题来,而最近一段时间讨论热度最高、频率最高的就是展仙姑和她的一家客栈。
  如今城内最时髦的吃法就是早上去一家客栈分店门口一坐,花五个大钱要两根油条,再花九文钱要一碗鸭血粉丝汤泡着吃。或者花六文钱要一个抹着酱夹着菜叶子的鸡蛋灌饼,再花十文钱要一碗卤煮,自己美美的配上酱料,大口大口吃到冒汗,恨不得对着街就来一嗓子“痛快”!
  前者的价钱略便宜,份量相对少,比较适合饭量相对小的人或者是老弱妇孺;后者当然也很经济实惠,只是到底略贵了几分钱,可又有鸡蛋又有荤菜下水的,自然要管饱许多,男人们大多爱这个,往往一碗不够,还要两个人再叫一碗分着吃。或是食肠宽大又不差钱儿的,干脆自己要上第二碗,一边看着过往行人,一边慢吞吞吃的得意洋洋。
  有的人自己赶早出来吃一趟,手里还拎着食盒,走的时候再打包几份,带回去给老婆娃娃吃,十分的其乐融融。
  早饭,就这么心满意足都过去了,转眼日头上正中,一家客栈的早饭结束了,晚饭还没出来,剩下那个零嘴小吃下酒菜的晌午不大管饱,那些伙计们就会笑眯眯的劝你去潘家酒楼,直道那里的饭菜又实惠又新奇,还有他们一家客栈新出来的一样叫豆腐乳的小吃。
  “当然,咱们这店里就有卖,一文钱两块,若一口气买五文钱的,咱们就给你包十一块!”
  展鸰把豆腐乳放在潘家酒楼寄卖之后,还把腐乳肉的方子进行了分享,如今但凡潘家酒楼卖出一份腐乳肉,展鸰就能躺着收三成的钱。
  一开始的时候李慧和二狗子他们还不大理解,觉得特别肉疼,“掌柜的,您这样也太冒险了,如今方子才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呀,谁都宝贝的什么似的。您把方子给出去,咱们赚什么呀?”
  展鸰就笑,“你们也忒小看潘家酒楼的老厨子了,人家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甭管是经验还是火候都比我强了去了,我凭借的也不过是几分新鲜罢了,真要是拼厨艺,我虽然未必会输,可也真不敢说能赢。腐乳问世之后,难不成他们就看不出这是一味料?只要肯花心思研究,用不了几天也就能做出来了,我又何必藏着掖着,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还不如如今就明堂正道的摆出来,大家联起手来合伙赚钱,岂不是皆大欢喜?”
  事实证明,展鸰的想法是对的,她主动把腐乳肉的方子贡献出来,潘家酒楼上下都佩服的五体投地,谁说起来不竖起大拇指来夸一句仗义大气?对她提出的分成那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如今但凡她经过潘家酒楼,哪个见了不笑脸相迎叫她进去坐坐?真跟自己家似的。
  转眼谷雨已过,若换到现代社会的国际通用历法已经是五月上下了,天气正式暖和起来,走在街上已经很难看到有人穿厚重的棉衣,入目皆是颜色鲜亮的春衫,就连人们脸上冰封已久的表情也好像随着寒冬的结束跟着化开来,时不时就能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城外绿草如茵,展鸰叫人种的树也都发了芽,新鲜的小叶子同原本就有的那些大树相映成趣,忽然就有了新旧交替,生命循环不息的哲学感!
  纪大夫越发爱往山上跑了,还真叫他找到了几味可以入药的草。如今都清洗干净了晾干,以备不时之需。
  郭先生也开始给展鹤的功课里加了作诗一项,每日都讲一些起承转折仄仄平平的话,展鸰和席桐两个大家长因为好奇也过去旁听了几次,如今倒也能像模像样的作几首打油诗,郭先生的评价就是:“工整确实是工整的,只是意境全无!实在算不得上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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