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少地瓜
时间:2019-01-10 11:00:48

  两人对视一眼,都迎了上去。
  蓝管家还没开口的就吸了吸鼻子,双眼一亮,“好香好香,没想到姑娘还有酿酒的本事!老奴走了这许多地方,竟从未闻过这般香气。”
  这几天但凡闻过的人差不多都是这套说辞,展鸰和席桐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当下拱了拱手,“好说好说,走时且给您老带几瓶,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这个劲儿大得很,比什么西域烈酒更烈,您可悠着点儿。”
  即便这会儿的酒也差不多要打遍天下无敌手,用来送人倒也稀罕得紧。
  蓝管家连连道谢,又说了自己的来意,“老爷夫人挂念的很,只念叨着叫您去耍呢。”
  对去蓝家做客这件事,展鸰的心情还是挺复杂的,现在很有点儿鸵鸟心思,能拖就拖。
  “您也瞧见了,大过节的,这客栈且离不开人呢。再说,我记得夫人快临盆了吧?想来府中也是忙乱,我就先不去添乱了。”
  蓝管家早有准备,听了这话也不意外,当下笑眯眯道:“来之前夫人还说呢,听了您的法儿,身子骨越发轻快了。方才老奴去给诸大人送节礼,又听诸小姐说起来,姑娘您也是有修行的人,老奴佩服得不得了。若是您能家去,老爷夫人欢喜都来不及呢,哪里还乱?”
  啥玩意儿?连你也知道了?!
  展鸰脸上又有些火辣辣的,才要开口解释,却见蓝管家先一步道:“自然,您也是贵人事忙,一时半刻未必离得开,不若写一个符叫老奴捎回去,老爷夫人瞧了也放心。回头若是小少爷过百日,您跟大爷一同回去,自然就更齐全了。”
  好么,合着还是来劝自己的。
  展鸰就有些无奈,旁边的席桐已经替她点头,“好说。”
  展鸰瞪圆了眼睛看他,你咋就答应了么!
  席桐失笑,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断了往来,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的,早去晚去都一样。
  再说了,回头若蓝夫人果然顺利产子,也是个正经大事,于情于理他们都该去瞧瞧,不然日后叫人知道了,展鹤的名声也不好听。
  展鸰叹了口气,也罢了。
  见这般情形,蓝管家欢喜的什么似的,当下打蛇随棍上,“既如此,老奴回去就说了。”
  、
  展鸰有些无力的摆摆手,“说吧说吧。”
  左右是躲不过去的,去就去吧。
  蓝管家已经跟过年似的高兴了,又引着他们去看了节礼,特别点名是老爷夫人亲自张罗的,十分用心。
  展鸰就有点受宠若惊,“太过了些。”
  光是那些绫罗绸缎的就装了一整车,她都不敢想值多少钱!
  方才一掀开车帘,里头简直像有光放出来,搬出来在日头影儿里看更了不得,活像是一汪汪流动的宝石,璀璨却又不张扬。又有那轻薄的纱,瞧着小小一卷,可却有足足几十丈,抖开便随风飘荡,端的如云似雾,夏日穿上不定多凉快。
  蓝管家恭敬道:“过节本该如此,姑娘同诸小姐都是一样的。”
  两个都是蓝源夫妇心中的正经义女,自然是哪个也不肯怠慢的。
  都这么说了,又是节礼,展鸰还真不能叫人退回去。
  可麻烦也来了,如此厚重,她拿什么回?
  她是开客栈、饭馆的,吃的倒是多得很,可如今天也热了,新明州又那样远,随便弄点儿什么半路上就臭了……
  罢了,也只好送酒了。
  想来蓝源是个谨慎人,贪杯豪饮什么的是不会有的,权当个心意吧。
  天色已晚,且展鸰还得专门进城去找些好看的瓶子装酒,预备分送蓝家和诸清怀他们,蓝管家少不得要在这里盘桓几日。
  当晚,蓝管家就享受了这据说举世无双的美酒,然后……一杯倒。
  展鸰和席桐都愣了好么,亏您老下嘴前还夸口,说什么自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海量!那得是什么海啊?脑海吗!
  没奈何,只好叫人小心抗到客房里歇着。
  次日一早,展鸰和席桐就进了城,然后直奔清宵观。
  还是上回的张道长和宋道长接待的,两人一见他们拿出来的陶瓶就不由得惊喜道:“成了么?!”
  席桐摇头,“还早呢,不过是副产品,倒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可用于退热,比市面上其他酒都好,比大部分的退烧药也更立竿见影些。”
  一般高烧中的人很难吃下药,且中药普遍见效慢,很多情况反而不如这外部的物理退热来的快捷。
  清宵观虽没有明确的戒酒条文,可全观上下都滴酒不沾,对透瓶而出的酒香反应也跟展鸰和席桐如出一辙:非但不垂涎,反而还有点不喜。
  不过既然能退烧,那就算是药吧,张道长当下亲自收了,又珍而重之的写了个“退烧”的条子贴上。
  重新落座之后,席桐才将自己和展鸰预备等大功告成之后将成品上报朝廷的打算说了。
  “……今儿过来也是想问问几位的意思,毕竟这蒸馏器乃是贵观之物,只我们贸然决定实在不美。”
  张、宋两位道长虽不理世事,专心修道炼丹,但并不傻。
  非但不傻,相反的,他们还非常精明。
  席桐一番话说完,两人的呼吸都快停住了,心脏狂跳,好似随时都会炸开。
  因为他们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个天大的机缘!
  或许清宵观,不不不,或许道教能否复兴,便在此一役了!
 
 
第68章 
  道教没落至今已有近百年, 期间曾有无数信徒试图将其带回巅峰, 可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时间的流逝也带走了绝大部分人的热情和雄心壮志。太多的失败让他们几乎兴不起抗争的心。
  张宋两位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早在刚入门之时,他们也曾像那些最普通不过的热血青年一样天真, 幻想所属教派一跃成为众教之首, 重拾昔日荣光, 受万人敬仰。他们也曾努力过,或者说挣扎过, 可渐渐地,他们发现好像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慢慢的就死心了。
  罢了, 罢了, 且这么着吧。
  然而此刻,却突然有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闪在眼前!
  张宋二人一时无话, 不是不想说,而是脑袋里瞬间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
  双耳嗡嗡作响, 心脏狂跳不已,喉头发紧发干, 肠胃抽搐, 竟有点想呕吐了……
  展鸰和席桐也不着急, 安安静静的吃着茶等他们反应。
  室内迅速安静下来,只剩下红泥火炉中一点炭火小心燃烧的细微响动。
  火炉上的茶壶内已然开始翻滚, 白色的水汽呼哧呼哧冒出来,将茶壶盖顶的一颠一颠的,磕的嚓嚓作响。
  忽然,炉中一块炭啪的一声爆裂开来,不大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却格外刺耳,瞬间将两位道长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拉了回来。
  “失态了。”
  两位道长都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道。
  展鸰和席桐也不见怪,只是重复了刚才的问题:“两位道长以为如何?”
  张宋二人对视一眼,张了张嘴,一开口却问了句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其实此事……二位缘何特地前来告知?”
  就见对面两人一怔,齐齐发笑,眼神真挚,便如闲话家常一般顺理成章的道:“理当如此。”
  要不是人家无私的提供了蒸馏器,他们还不知怎么下手呢!
  张宋两位道长闻言俱是面上泛红,觉得自己果然是被狂喜冲昏头脑,竟问了这等孟浪的问题,又作揖赔礼。
  实在不能怪他们失态。
  “理当如此”,这四字说来容易,可背后代表的却是将近在咫尺的滔天巨利与人分享!
  莫说后头能治病救人的什么酒精的,单是这烈酒,只怕就够造就一方新兴的豪商巨贾。功名利禄,世人所追求的一切皆触手可得!他们已然是不理世事了,而对方又与本地父母官交好,即便将买卖轰轰烈烈的做起来,他们这些个没落道士也不能怎么样……
  等众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席桐又将自己和展鸰商量过后的计划说了一遍,“……届时朝廷必然会在军中大力推广,民间也会有无数百姓受益,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张道长和宋道长齐齐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脸上不免又浮现出一点喜色和向往,脑海中也不自觉幻想着来日清宵观扬名天下的热闹场面。
  “两位居士思虑甚是周全,”张道长到底老成些,率先道,“我师兄弟二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
  清宵观上下都不是特别擅长谋划,他们师兄弟俩已然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如今连他们都觉得可行,想来其他几位同门也必然没有意见的。
  两人忍不住开始想象起来:
  嗯,若是回头有了银子,必定要多挑选些个好弟子进来,也要多置办几亩田地,种些个瓜果菜蔬……对了,观内外坍塌的屋子、墙壁也得好好翻修一回,另那些斑驳褪色的造像也需重新粉刷、炸过……
  事情进展顺利,展鸰和席桐都很高兴,不过接下来他们想说的,却是另一个很可能犯忌讳,但是又不得不说的问题:炼丹。
  “恕我们冒昧,”展鸰正色道,“除此之外,若想将此事完好的推行开来,有一件事,还需两位道长务必应允。”
  自打认识以来,这位道友都甚是和气,时常挂着笑脸儿,何曾有过这般严肃的模样?张宋二人也不觉跟着紧张起来,肃容道:“道友但说无妨。”
  道教复兴之日近在眼前,就是要了他们的命去也在所不惜,哪儿还有什么不能应允的?
  “炼丹一事,可否就此罢手?”
  老实说,来之前展鸰和席桐就此事商议了许久,也曾模拟了无数种对方可能给出的反应,只以为准备充分,可等真正说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有点忐忑,生怕一江水都喝了,只剩下眼前这一瓢灌不下去。
  自古以来,炼丹就是道教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甚至一度成为道教的代名词,无数人为了追求传说中那虚无缥缈,在他们看来根本就不靠谱的长生不老而前赴后继,牺牲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疯狂钻研。
  最后长生不老没实现不说,倒是平添许多冤魂,实在不值。
  而在炼丹过程中,委实诞生了不少伟大的发明和成就,竟大都无人问津,当真是本末倒置了。
  消毒酒精等一系列产品想顺利推广,势必需要借助朝廷和官府的力量,这里头的水实在太深了,深的展鸰和席桐都不愿意去想,所以一开始就打算把这些最叫人头痛的关节推给诸清怀……
  尤其涉及到宗教,谁也不能保证后头会不会被有心人或是统治者利用,若到那时再兴起炼丹之风,只怕难逃流血漂橹的结局,这绝不可能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想看到的。
  这会儿轮到展鸰的心砰砰狂跳了,生怕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善。”
  她才刚说完,张宋两位道长就异口同声的出了声,一点儿没有想象中的犹豫。
  “啥?”展鸰和席桐都不自觉眨了眨眼睛。
  宋道长有点羞涩的搔了搔脑袋,摆弄着自己因常年触碰丹炉而被熏得黑黄的手指道,“咳,不瞒两位居士,其实这两年我同师兄,咳咳,也渐渐觉得这炼丹一道,不大靠得住……”
  张道长的眼神也有些飘忽,清了清嗓子才接下去,“只是祖师……师祖、师父他老人家,还有我们前头那些年都在炼丹,若是骤然停了,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诚然,长生不老具有天然的诱惑力和吸引力,自古以来都没有几个人抗拒的了,可要命的是,没人成功啊!
  都说张道陵他老人家带着弟子们飞升成仙了,可谁亲眼见过?流传至今的,也不过是些个话本之流,开口闭口都是“人家说”“有人说”“某村妇曾见”“某农夫曾见”,可这个“人家”“某”到底是谁?若果然有迹可循,难道还能找不出来吗?就算本人死了,后代还在吧?
  说的再俗一点儿,若张祖师爷他老人家果然羽化升仙,眼见着这些个徒子徒孙落魄致斯,自己的教派给人排挤致斯,他真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前些年遇着天灾,清宵观种的菜和粮食都干死了,一群道士饿的面黄肌瘦,风大点都不敢出门,生怕给吹断了。一群人几次昏死过去,咋没见着他老人家显现神通,给口干粮吃?那都是树叶子就水硬撑过来的!
  隔壁山头上那群秃厮讲究今生受苦、来世享福,可他们求的是长生,一辈子都好!今生都快活不下去了,谁顾得来百年之后?
  道教为何凋敝至今?最直接的打击之一就来源于前朝几个道士痴迷炼丹,还一个劲儿的往皇宫内院钻,结果就把好好一个皇帝给毒死了。朝野震动,太后和新帝大怒,一夜之间烧毁京城内外道观三百余间,屠杀道士数千,流的血把几座山都染红了,听说如今开的花都是血红血红的,味儿都腥气!
  打那之后,炼丹术虽然依旧存在,可很有点苟延残喘的意思,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提。且大家都吃一堑长一智,即便炼出点什么东西,也不敢轻易给人吃,先拿着鸡鸭猪羊的喂了,若是死了,就再改;若是没死……当然,迄今为止就没有活下来的。
  于是张宋二人越炼越怀疑人生:
  师父在世的时候也说过,他们二人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资出众,没道理二十多年了毫无进展啊!
  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不成,难道前头一百多年,成千上万的同道也都不成么?
  便是个瞎猫也该碰着死耗子了,如何他们就是不行呢?
  直到有一天,宋道长忽然鬼使神差的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不是人不行,而是这条路本身……就有问题呢?”
  谁都没敢细想……
  “前车之鉴,后车之覆,旁的本事没有,好歹轻重还是晓得的。”张道长笑道,“若果然日后有旁的出路,炼不炼丹的也没什么要紧。”
  前朝道教几近覆灭的血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如今谁还敢胡乱吃什么丹药?尤其是那些皇室权贵人家,越发惜命,在他们跟前提都不敢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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