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喜一家人——一夏天
时间:2019-01-12 09:59:56

  “我刚去她屋里,她床上没人。”
  “灿灿呢?”
  “灿灿还在睡觉。”
  秀明父女也正好走来,听到这骇人的消息,齐刷刷往门外跑,你推我挤地出了院门,见身着运动服的千金步姿矫健地从巷口小跑而来,对他们奇道:“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秀明严厉反问:“大清早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晨练,待会儿要去跟金景怡离婚,锻炼一下人会精神点。”
  贵和认为妹妹的反应不太正常,忧心问候:“千金你不要紧吧?”
  美帆也表示担忧:“你别硬撑着啊,伤心的时候逞强会更难受的。”
  叔嫂俩一齐被千金嗔怪:“你们干嘛这么担心?我是那么脆弱的人吗?我马上要开始新生活了,哪有多余的时间伤心。”
  趁她扯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珍珠问:“姑姑,您待会儿真要去民政局?”
  “都约好了能不去吗?”
  千金轻松地像是去逛街,进门的姿势也很潇洒,倒衬托得旁人小题大做了。佳音等人怀疑她的坚强掺了假,证据是这顿早餐她吃得很少,只喝了小半碗米粥。
  “你就吃这点儿?待会儿要去办事,多吃点吧,免得路上饿肚子。”
  “大嫂真搞笑,现在哪儿还有人饿肚子,饿了在路上随便买点就是了。”
  她笑嘻嘻上楼,再现身已换上光鲜靓丽的服装,脸上还精描细勾地化了妆,是只在节日时才推出的形象。
  “我出发了。”
  她精神饱满地冲家人挥手,秀明贵和异口同声道:“我送你。”
  她的笑容像烟花淡去,剩下一点微弱的星火。
  “结婚时是你们送我的,离婚时就不用了。”
  今天并非值得庆祝的纪念日,留给旁人的印象越少越好。
  她提前十分钟来到市民政局,景怡比她先到了二十分钟。他想早点看到她,她以为他迫不及待离婚,一边小心翼翼,一边落落穆穆,静静来到办事员的柜台前。
  听说他们要离婚,办事员例行劝解,先问离婚原因。
  千金来时已决定今天要全面占据主动,朗声回答:“感情破裂。”
  “是因为什么导致感情破裂呢?”
  “很复杂,直接原因是外遇。”
  “是丈夫外遇?”
  办事员目光扫向景怡,见他黯淡无光地垂丧着,便了然地转问千金:“妻子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千金像三好学生在课堂上做问答,语气流畅:“是他提出离婚的,我和他意见一致。”
  办事员向景怡求证,得到他沉闷地肯定。
  “那孩子的抚养和财产分配都谈好了吗?”
  “谈好了,孩子跟我。”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很多夫妻一时冲动提出离婚,过后又反悔了,还得到我们这儿来一趟,多麻烦啊。”
  “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如果下次再来我会带着别人,他也是。”
  景怡被她的果决鞭挞得体无完肤,捏紧双拳回答办事员最后的问话:“对,我们是商量好才来的,请给我们办手续吧。”
  办事员尽到本职,拿出表格让他们填写。不到二十分钟红本换绿本,为申州市的离婚率添加了一个系数。
  走出民政局,景怡请求前妻去银行开个账户,以便接收儿子的抚养费。她却说:“我回头跟大嫂说一声,你直接转给她,我不想收你的钱。”
  “你的车修好了,我叫人开到你家去。”
  “那是你的车,我不会再开了。”
  “家里还有你的衣服用品……”
  “都不要了,扔掉吧。”
  她把他折磨得万念俱灰后又给了一个念想。
  “你再请我吃顿饭,行吗?”
  他们来到她指名的法餐厅,她不加考虑地点了雪花牛排、烤龙虾、奶油焗螃蟹、鹅肝慕斯、罗勒松子意面、金枪鱼沙拉和芝士蛋糕,还点了一瓶白葡萄酒。
  等菜都上桌了,她对心神不宁的前夫说:“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时,你就领我来了这家餐厅,点的也是这几道菜。十二年了,你应该都不记得了吧?”
  景怡的确没有印象了,因此震动来得尤为强烈,望着她心脏即将破胸而出。
  “爸爸说做人做事都得有始有终,今天这顿饭就算我们关系的终点吧。”
  她不再看他,拿起刀叉有滋有味开吃,早饭吃得少就为容纳这一顿,以此为仪式封印曾经的美好。
  不知是味觉出了问题还是别的原因,菜肴很难下咽,她直言不讳道:“厨师好像换了,味道比以前差远了。”
  景怡像坐在漏水的船上,哪有心思吃饭,生无可恋地望着她,挣扎许久斗胆轻声呼唤:“千金……”
  “别说话。”
  她不愿再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严肃阻止:“我怕听你说话会更讨厌你。”
  一鼓作气吃饱喝足,她感觉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扔下擦嘴的纸巾,向东道主致谢:“我吃饱了,谢谢款待,我该回去了。”
  前夫已失魂落魄,看到他憔悴无助的神情,她终究没能维系冷酷,眼眶泛起红热,道出原本打算保留的心声。
  “十二年前那次饭后我就该马上回家的,居然到现在才明白两个平等的人之间才配拥有真正的爱情,我太幼稚了。”
  她抓起提包快步离去,景怡本能地追赶,被侍应生拦住,结账后追出店门,见千金已登上公交车。他来不及去停车场,急忙拦下一辆计程车。
  计程车娴熟地靠近巴士,他发现千金就坐在窗边,正垂着头旁若无人地掩面哭泣,以前她也有过伤心崩溃的时候,每次都倚靠在他的怀抱,此时他已失去守护她的资格,如同收看悲剧的观众,在荧幕外独自撕心裂肺。
  巴士利用一个红灯甩开了计程车,景怡承受不了生离的创痛,在路边下车,回家的过程被记忆省略了,等神志恢复他已站在了自家花园里。大树撑起巨型遮阳伞,无知的知了们嘶声嚎叫,把夏天撕扯得支离破碎,地上斑驳的阴影形同尸块。
  他如痴如梦地晃荡到秋千架前,依稀看到妻子站在秋千上,活泼地冲他欢叫:“哥哥,快来推我啊!”
  他匆忙眨眼,只看到斑斑点点的阳光,那些幸福的光阴已然随着白云流逝,蓬山万里,再会遥遥。
  胸口阵阵抽痛,为他验证爱情,他决定耐心等待,直到妻子获得创造幸福的能力,哪怕到那时她不再需要他。
 
 
第115章 威胁
  贵和深受妹妹离婚事件影响, 次日上班没情没绪。中午同事们都去吃饭,赵国强见他还没动身, 问他要项目的造价表, 在他翻找文件时自言自语骂咧:“我们这行真惨啊,工作就是卖身为奴, 每天不分昼夜地干活儿,还要被品味低俗的甲方绑架审美。那句话说真好,‘金钱强、奸了艺术, 生下一个孽种叫设计’,我们就是这个孽种的奶妈,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
  贵和找出造价表走到他办公桌前,顺带通知工作安排:“远大地产在催金玉城的方案, 劳总说明天必须给人家, 今晚熬通宵都得干完。”
  赵国强登时火了:“这些领导全特么地不把我们当人看, 成天只知道干干干,我干你妹啊!”
  建筑行业压力巨大,员工承受高强度劳作时难免火气上冲, 骂脏话爆粗口已是习惯,贵和平日习以为常, 也会踊跃参与, 此时听了他的话却怒火攻心,使劲摔下文件,吓了对方一大跳。
  “你干嘛?”
  “我宁愿你说干我!也不想听你加那个妹字!”
  他吼骂完毕, 气鼓鼓回到座位上,赵国强赶忙跟来。他俩十几年的老交情,相互知根知底,毫不费力地推测出他的心事。
  “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是不是千金出事了?”
  贵和不答话,他就更确定了。
  “她不是嫁入豪门了吗?会出什么问题?难不成你那妹夫在外面搞小三?让她丢脸了?”
  贵和需要人诉苦,实言相告:“他们昨天离婚了。”
  “离婚?”赵国强顾不上回味惊讶,先直奔要点,“那你妹妹分了多少财产?她嫁给那男的十年,起码得分十个亿吧。”
  “……她性子倔,一分钱都没要,只要了儿子。”
  “怎么会呢?离婚怎么能不要钱呢?”
  “她说她的青春和感情不能用金钱来衡量,拿钱就是对她人格的侮辱。”
  赵国强不敢当着贵和骂千金傻逼,是是而非地褒奖:“我老婆要像这样就好了,那我离十次婚都不怕了。”
  贵和明白他的真实感受,内心也很赞同,嘴上还得维护妹妹。
  “当初她出嫁时,周围人都说她攀高枝,她是咽不下这口气吧。”
  “人不能靠意气活着啊,她又没学历没技能,岁数也不小了,离了婚往后吃什么?”
  “你别吵了,我心里烦得很!”
  郝质华来找他吃饭,正好听到这些话,感到万分惊讶,午饭时询问:“刚才听到你和赵国强谈话了,千金和她老公感情不是很好吗?上次去你家还看他俩亲亲热热,怎么会突然离婚呢?”
  家里出了这等变故,贵和颇觉羞惭,郁懊道:“说来话长,简单的说就是景怡哥疑似外遇,牵扯出一堆黑历史,把千金的心给伤透了。”
  郝质华更吃惊了:“我看你妹夫为人很正直,怎么也来这套?”
  “他以前是豪门公子,有过一些花边,这次这个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千金怎么都不肯相信他。他可能也没脸再见老婆,所以干脆提出离婚,我们全家都气得够呛,我大哥前天发疯差点砍死他。”
  看他叙事时表情烦乱,她明白他受了大打击,温和安慰:“离都离了,凡事向前看吧。”
  正因为向前看才会烦恼,他踌躇一阵,难为情地请示:“质华,要是以后我出钱照顾千金,你不会有意见吧?”
  她笑道:“你要是说出钱照顾别的女人,我肯定有意见,千金是你妹妹,你们还是双胞胎,你就是让我帮你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真的?你真这么想?”
  “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假话?”
  得到担保,他忧虑顿减,握住她的手欢笑:“你真是太好了,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
  他迅速找回状态,心情也好转了,下午前台的人来电说有人找他。他来到前厅,一个穿花衬衫的胖男人庞然出现在他跟前,此人下巴上的肥肉堆叠三层,镶嵌一道粗金链的滚边,双臂覆满蓝汪汪的刺青,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牛鬼蛇神,正是近日常在他噩梦里出现的蒋先。
  “贵和,终于又见面了!比以前更精神了啊,在这么高档的写字楼里上班,混得真不错!”
  这故人笑容可掬地走过来擅自握住他的手,贵和似被蟒蛇缠住,只剩脖子还能慌张转动,紧张打量着四周,唯恐被同事们瞧见。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你管那么多干嘛,重要的是咱哥俩又碰头了,怎么样,先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蒋先知道自己对外形象不佳,“体贴”地将谈话地点转移到了附近的茶室,还亲自为他冲泡功夫茶。贵和觉得自己就像茶叶在沸水里挣扎,冷气机呜呜喷着白气,他的额头背脊仍在哗哗淌汗。
  蒋先的耐心还和从前一样稀少,不多久就开门见山道:“贵和,做人不能忘本,你现在发达了,是不是该接济一下老朋友?”
  贵和强笑:“你这样的大老板还会缺钱?”
  “什么大老板,你是在笑话我呢。我不过是个看场子的,每天迎来送往赚点劳务费,说难听点就是个皮条客,哪比得上你大建筑师体面。”
  “我也只是个不入流的打工仔,如今还是房奴,比你惨多了。”
  蒋先呵呵一笑,为他转台到惊悚频道:“又骗我,你不是交了个年薪一两百万的女朋友?怎么会缺钱呢?”
  贵和不寒而栗:“你到底从哪儿得来的这些情报?”
  “嘿嘿,看你的表情就知道这些情报很可靠。我这儿有些见面礼,请你笑纳。”
  胖子递来一只文件袋,当贵和取出装在里面的一叠照片,双手抖得更厉害了。照片的主角是大学时期的他,配角是形形色色的中年富婆,最老的足够做他奶奶。他像一棵嫩笋依傍着这些纵情声色的老女人,挤眉弄眼,搔首弄姿,被她们肆意调戏揩油,充气娃娃般揉来捏去……
  这些放浪的情景早被他封在了记忆的故纸堆里,重温之下比印象中更不堪入目,真想扑到照片里去掐死那个自甘堕落的自己。
  蒋先观察着他的表情,得意道:“年代久远,搜集这些东西我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有几位富婆对你印象深刻,还想找我牵线约你出来喝茶呢。”
  情知他意在威胁,贵和寒心酸鼻问:“你想干什么?”
  蒋先老练地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我最近手头紧,想问你借点周转资金。”
  “要多少?”
  “先凑合着给个十万吧,现在就要。”
  “有借就有还,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钱?”
  “这个嘛,要看我什么时候有钱了。”
  “你这是敲诈勒索。”
  “我是在为你着想,这些东西由我保管才不会流传出去,你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要是传出绯闻,不说别的,你那女朋友首先就得跟你说拜拜,你这么聪明的人还掂量不出轻重?”
  贵和很想说:“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但又知道蒋先这流氓就是靠坑蒙拐骗为生的,能把那么多纯洁的少男少女逼良为娼,又怎会对到嘴的肥羊心软?因此节约口舌进行务实的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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