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意地将协议递给佳音,希望能得到她的高度赞誉。
谁知佳音看后脸色大变,脱口惊呼:“你是不是疯了?”
秀明一怔:“你在跟我说话?”
佳音凑近几分,脸像失火的房屋:“你怎么能想出这种主意呢?爸生前就怕景怡和千金的婚姻出状况,你现在还拿离婚去威胁景怡,要是千金没能实现独立,就让他离婚,这不是主动把把柄交到别人手上去吗?”
丈夫的智商真像喜马拉雅山上的空气般稀薄,随时能让人窒息。
秀明怪她目光浅薄,领会不到他的妙招。
“老金现在还很宝贝千金,绝对舍不得离婚,我就是要利用他这股热乎劲,一鼓作气完成对千金的改造。”
“你这主意是用脑子想出来的吗?”
“你见过能用手和脚出主意的人吗?是不是今天吃错东西了,怎么胡言乱语的?”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见妻子生气了,秀明急忙解释:“你不懂,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就像狗和骨头,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好比狗衔住骨头,如果有人去抢,越用力,狗就会咬得越紧。现在千金就是老金嘴里的骨头,我越是用过分的要求去威胁他,他就会越珍惜千金。”
异性间相互猜测永远是瞎子摸象,同性间的判断却是了若指掌,就比如女人都是鉴婊专家,男人都是臭味相投。
佳音听了这话陷入沉思,秀明最怕她沉默不语,就像被判了刑又迟迟不执行一样,又慌又窘。
“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想我肯定不是鲜嫩的骨头,而是沾满泥土的化石,狗见了,看都不会看一眼。”
妻子不咸不淡地开起玩笑,秀明火把掉进泥坑里,只能冒烟。
“你是不是跟弟妹处久了,被她同化了?怎么说话都开始跟她一个腔调了?”
“我说我,又没说你,干嘛着急?”
佳音噗嗤一笑,瞧着他干瞪眼的模样很可爱,问他:“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说了,我现在好去准备。”
自从家里人多起来,必须在前夜准备一部分明天的早饭,否则时间来不及,这工作一直是她和美帆分担,珍珠会帮忙打打下手。
秀明的记忆大门被叩开,打个响指说:“明早让千金帮你们做早饭。”
佳音略惊:“她能起得来吗?”
“我跟老金说了,明早鸡一叫她就得起床,不然我就拎一桶凉水去泼他们家的被窝。”
连续大规模寒潮来袭,天已经很冷了,早上的被窝就是鱼儿的水缸,离开了就会缺氧。
五点半多一点,柯南雄赳赳气昂昂地跳上鸡舍屋顶,扬起鸡冠,提嗓高歌,呼唤埋伏在地平线下的太阳。
景怡通电的机器人似的咕噜坐起,伸手摇晃枕边人的肩膀。
“老婆,快起来,快起来。”
千金团缩躲避,发出梦呓般地抗议:“吵什么,让再我睡会儿。”
“不能再睡了,你听,公鸡都叫了。”
“公鸡叫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母鸡。”
“再不起来你大哥就要提着冷水上来了。”
“哎呀,烦死了,我还没睡醒呢!”
两口子正讨价还价,卧室门訇然大开,门框里镶着秀明铁塔般的身影。
“还没起来吗!”
震耳欲聋的咆哮唬得千金尖叫坐起,景怡无奈地向大舅哥播报:“她起来了。”
“快穿好衣服,下楼帮你大嫂二嫂做早饭。”
千金只朝清醒跨出了一只脚,秀明一走,那只脚就不由自主往困意里回缩,脑袋刚刚沾到枕头,方才的情形再度重现,秀明的吼声更凌厉了。
“怎么又睡了!想让我泼冷水吗?”
他手里真提着水桶,景怡知道这傻大个敢说敢干,忙伸开双臂老母鸡似的挡在妻子跟前:“她起来了起来了,你先出去吧,人家要换衣服!”
秀明愤愤离去,千金的睡意像蛋壳被他踩得粉碎,又憋屈又苦恼,踢着棉被抱头哭嚷:“我要爸爸!”
时隔十年,她总算再一次和娘家人共进早餐,佳音很欣慰,向家人们隆重推荐了她参与制作的葱花煎饼,贵和谨慎地尝了一口,笑容满面夸奖:“做得不错嘛,味道很好。”
其他人也说好吃。
美帆不以为然:“只是帮忙和了和面,因为力气大,手劲儿好,揉出来的面团比较均匀而已。”
她音量很低,却足够令旁人听清,千金冷笑反讽:“力气大不是优点吗?总比二嫂连水壶都提不动强。”
胜利连吃了两块,真诚笑赞:“姐姐,真的很好吃,爸爸没说错,你真有做糕点师的天赋。”
弟弟的马匹拍得很精准,千金高兴道:“所以我已经想好了,准备去学烘焙。”
秀明等人忙问详情,生怕她只是随口说说。
佳音提具体建议:“我有个朋友在专业烘焙学校任教,他们学校口碑不错,老师都是专业面点师,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千金很乐意:“好啊,那就麻烦大嫂帮我咨询一下,他们近期还招生吗?我得从基础学起。”
“他们每季度都会招收新学员,下个月好像就有基础班开课,我待会儿就帮你问。”
景怡仔细打听:“大嫂,那学校远吗?学制是怎么安排的?”
“在观音区,从这儿开车去得一个小时,每周一三五上学,一天六堂课,从早上10点到下午4点半。基础班好像是三个月。”
美帆奇怪佳音怎会对那学校的情况这么清楚,原来以前对方曾想聘请佳音去教学,对她做过详细介绍。
秀明认为打铁该趁热,让妻子尽快帮妹妹报名。
景怡有点担心:“每周上那么久的课,会不会太辛苦?”
灿灿很不悦:“爸爸,我每周的课程比妈妈多一倍,您怎么就不问问我辛不辛苦?”
“你这孩子,最近怎么突然放肆起来了?”
景怡觉得儿子尽来特别逆反,很可能受了不良教唆。
最大的教唆嫌疑人上赶着跳出来。
“孩子哪个字说错了?你本来就不像话,在座的谁不比她辛苦?难道我妹妹体质很差吗?上几堂课体力就跟不上了?你瞧瞧她那身板,比我还结实,就是去工地搬砖砌瓦也扛得住。”
千金真想送大哥一打、黑、人牙膏和狮王牙刷,怒问:
“大哥,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去你的工地当民工啊?”
胜利犯了嘴快的毛病:“大哥说你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就去跟他学做木匠。”
贵和最气他煽风点火,在桌下踢他一脚:“你小子门牙是不是掉了,怎么嘴巴老是漏风呢?”
可惜火已经点着了,千金拍桌大骂:“赛秀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怎么不让珍珠跟你去做木匠!?”
珍珠不容她挑战父亲的威严,马上充当外交发言人:“姑姑,爸爸是为您好,您不知道如今专业木匠有多值钱?爸爸上次帮一个富豪装房子,请人帮忙一起雕了十二扇檀木窗,光工钱就十几万呢,那是我们国家的传统工艺,如今都快绝种了。爸爸的手艺是马伯伯和爷爷传授的,马伯伯以前可是政府认证了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他的手艺,外人想学还学不到呢。我以后也要学,当成一门爱好,比普通画画的逼格高多了。”
有女儿支持,秀明如同掌握了千军万马,威武地挥挥手:“别跟她解释,我就知道她会这样。”
他放下空碗和筷子离开餐桌,边走边指斥千金:“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要不是你哥,我就是闲得发慌去洗煤炭也懒得管你!”
话是这么说,妹妹能规划好学习方案,还是很值得庆贺的。秀明心中欢喜,白天干活儿特别有劲,这半个月他在淮山路一个叫“富丽康城”的高档楼盘施工,楼盘快交房了,配套建筑也进入内部装修阶段,承接幼儿园装修的公司因他报价低技术好,将装修业务转包给他,目前为止进展还算顺利。
谁知下午,转包公司的老板马总突然跑来,鬼鬼祟祟地将他拉到一旁说话。
“赛老板,剩下的材料费能不能再压缩一下?甲方那边的负责人回扣要得太狠,不缩减成本我们就血本无归了。”
秀明像被铜锤灌顶,做工程最怕遇到这种情况,中间人狮子大开口,施工费就得压缩,最常用来做手脚的就是建材。
“那怎么行?这儿将来是小区业主专属的幼儿园,会招收很多小朋友,建材的环保标准要求很高,用廉价材料质检验收那块也通不过啊。”
“验收的事你不用管,我们会想办法,你只要把成本控制下来。”
听马总的口气,监理单位已被他们搞定了,钱是社会关系的润滑剂,能让任何齿轮流畅运转。
可秀明不同,如果他这枚齿轮上有擦不掉的锈迹,那这些锈迹的名字就叫道德。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已经很精打细算了,幼儿园的装修材料必须达标,否则会威胁孩子们的健康。现在因为装修质量问题,害多少小孩儿得白血病啊,要是你的孩子,你放心让他到污染超标的地方玩?”
他态度很坚决,马总劝不动,也露出强硬的一面。
“赛老板,我这可是为你好,实话跟你说吧,预算要是超过,工程尾款你很可能就拿不到了,不缩减材料费,你还有什么利润?兴许还得垫付民工工资。”
秀明明白利害,可他自有坚持的理由。
“这公司最早是我爸在经营,他老人家经常叮嘱我不义之财不可取,我宁肯赔本也不赚黑心钱。”
父亲叮嘱过,工程质量大于一切,他不能为父亲增光,起码不能给他丢脸。
马总没见过他这么死脑筋的生意人,脸黑得像头熊。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倏尔,一阵风微微吹来,风里混着高级香水的馥郁,秀明鼻子一痒,喷嚏刚刚打出去,一个桂花糖般甜腻的女音飘到近处。
“马总,你发什么火呢?”
那是个身着深蓝色洋装的年轻女人,这女人个子高挑,足有175公分上下,身材浮凸有致,气质高雅华贵,以秀明的语文水平无法形容她的美,只觉得她一出现周围的光线瞬间提升几个亮度,宛如一幅幕后安装灯箱的精美油画,闪闪发光。
好像林志玲和高圆圆的综合体,不是名媛就是贵妇。
秀明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样的顶级美女目光难免凝固,那马总却不那么正常,竟像耗子见猫,明显地哆嗦一下,一笑嘴角就抽筋。
“赵、赵总,您怎么来了?”
那赵总夷然自若地微笑:“陪几个朋友来看楼,顺便看看这幼儿园的装修进度。你跟这位赛老板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想知道是谁找你们要的回扣。”
马总的气焰荡然无存,耸肩扛背地上前,不自觉地抱起手掌,酷似侍奉嫔妃的太监。
“赵总,这个、这个……您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这种清水下杂面的事是瞒不过去的,我现在可以给你保证一点,你给出去的回扣我会一分不少地帮你要回来。同样的,也请你记住一点,我们开元地产做的都是高端项目,这个富丽康城是市内顶尖的商住楼盘,每平米售价二十万,将来的业主最小也是个金领,如果他们的孩子因为幼儿园的装修问题患病,你想想会对我们造成多恶劣的影响?”
秀明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女人就是富丽康城的开放商,也就是本次装修工程的大BOSS。开元地产的招牌在房地产界是响当当的,没想到高层领导里还有这样的年轻女性。
他仔细打量对方,带上审视的眼光看就发现这赵总果然与众不同,容貌、身段、音色都美丽绰约,整体却看不出一丝娇柔软弱的成分,目光沉稳睿智,态度镇定大方,是个遨游的商海好手。
她既是总经理一级的职务,那那个吃回扣的黑手定是她的下属。这类暗箱操作通常能瞒天过海,上头也很难追查,今天被他们总经理意外撞破,可见多行不义必自毙。
马总吓得汗不敢出,对方是他的衣食父母,说一句他就得应一声,几秒的功夫,腿都有点打颤了。
赵总又言简意赅地表明立场:“工程竣工后我会另请一家环评公司进行严格测评,到时出现问题,我就只能公事公办,管不了交情和颜面了。”
“是是,我知道了。”
马总只顾点头,没留神赵总已向秀明走去,他急忙赶着为二人做介绍,赵总已主动向秀明伸出右手。
“您好,我是开元地产的赵敏。”
好美的手,仿若雪白娇嫩的兰花,触感定是温香软玉,柔若无骨。
秀明手上还沾着干活儿留下的油渍,怎好意思去握,窘迫地在工作服上用力擦拭。
“不好意思,我手上有油漆,怕弄脏您的手。”
赵敏自然地撤回手,打开提包拿出名片夹。
“能跟您换个名片吗?”
秀明先接过她的名片,顾不得细看,从一旁的背包里翻出自己的名片,抹了抹上面的灰尘,转身递给赵敏。
赵敏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两三秒钟,放入名片夹里收好,笑着说:“谢谢您对职业道德和商业诚信的坚持,我刚才参观了一下,装修做得很不错。”
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还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子,就是个下凡的仙女,怎不教人好感爆棚。
秀明耳根有些发烫,实在人受夸奖总会腼腆,他感觉自己这次没白忙活,赚多赚少都开心。
“您、您过奖了。那个,您看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马上整改。”
“应该没有,都挺好的。现场管网都开通了吗?”
“开通了,娱乐室的LED也连上了,您看看吧。”
赵敏跟着他来到娱乐室观看超大屏显示器,沿途询问左右的工程状况,秀明答得还算顺溜得体,有些小意见也及时记下了,马总奴颜婢膝地跟在他们身后,完全成了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