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
靖王点头:“我借助宝琴验证了一件事,言语上的刺激,能让姐姐被封锁的灵魂渐次苏醒,吐出毒血,则直接让姐姐摆脱掉药性的控制,至少是短暂的摆脱。”
香贵妃冷静下来,顿时很不安。
昨日在药性的催促下,太过盛怒,根本没给儿子机会解释,导致她言辞激烈地教训宝铃。
“母妃错怪宝铃了。”香贵妃服软。
“母妃,宝铃不是那等小气的人,您是长辈,教训她几句,她不会放在心上。”靖王笑道。
香贵妃舒了口气,真心夸赞宝铃:“她是个好孩子,心胸宽广。昨日被那般教训,也能挺住,是个能伸能屈的。”
香贵妃说了一长串宝铃的好。
靖王见差不多了,陡然表情肃穆,跟谈判公事似的,挺直腰杆正色道:“但是母妃,您作为长辈教训她,宝铃并不生气,可您昨日对我说的某句话,伤了她的心。”
“今日,她不愿进宫。”
香贵妃没想到儿子陡然杀了个回马枪,整个人愣住,良久才问道:“什么话?”
“昨日您训斥儿子,说‘你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更别说锦灵了’,这话宝铃站在廊下听得心里发凉,以为您没将她当做一家人。”靖王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香贵妃微微咬唇。
靖王继续,语气郑重:“母妃,宝铃是我女人,任何时候我和她都是一体的!”
换句话说,不将宝铃当做家人,那便也不将他当做一家人。
成了亲,分了家的儿子,也成了外人。
香贵妃低头沉思。
靖王不再多说,告辞离宫。
靖王跨出房门那刻,香贵妃抬头望见他离开的背影,高大挺拔,背脊笔直,步伐坚定,好一番王者风范。
她养了二十一年的儿子,长大了,已长成了苍天大树,树下有了他要庇护的女子。
莫名的,一股热泪涌出。
很快,又抹去。
~
萧霆解决完了一切,宝铃还躺在锦帐里睡大觉。一睁眼,已快到晌午。
抻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白嫩嫩的小手钻到大红枕头下,掏出两颗红枣来。
上头一个贴着“贵妃”,一个贴着“锦灵”。
宝铃躺在被窝里,小手举起红枣拿到眼前,突然将“锦灵”撕下来。锦灵,是中毒了才会那样,清醒的她还是蛮好的,知性懂礼,宝铃并不讨厌她。
若锦灵一直犯病,救不回来了,宝铃也不会嫌弃她。
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至于“贵妃”,宝铃用手指头捏捏,睡了一觉想明白了,婆母又不是娘,她将她当做一家人,她就当亲娘亲近,她不将她当做一家人,她就当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供着就是了。
笑容有,不达眼底,是每一个贵族姑娘天生就会的。
宝铃自然也会。
说白了,不过是“虚与委蛇”四个字。
若这一点都做不到,简直在京城贵族圈没法混。
想透彻的宝铃,身心一阵舒坦。哪曾想,正要下榻洗漱时,碧雁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王妃,香贵妃娘娘又来了,您赶紧起床……”
不会吧?难道是锦灵不好了,香贵妃来找她算账?
宝铃低头瞅瞅自己,一件薄薄的红肚兜,这副样子,就是打架都不好意思上场。宝铃赶忙抓起床头散落的衣裙往身上套,穿到一半,才意识到这是昨日穿过的,忙又脱下来。
待看到碧雁急急忙忙去衣柜里掏衣裳,宝铃陡然醒悟过来,这般焦急做什么,又不用讨好婆母。
香贵妃不打招呼就上门,等得久些,又不是她的错。
第171章
宠妻为后171
香贵妃被请进前院堂屋, 丫鬟婆子麻溜地端上果子茶点,因着王妃迟迟未来,伺候在堂屋的丫鬟婆子们都有些胆寒。昨日香贵妃盛怒的模样,她们还都记着呢,连王妃都被训得差点哭了鼻子, 更何况她们, 一个个如临大敌站得笔直。
“贵妃娘娘,这是昨日靖王殿下特意打来孝敬您的红枣。”一个大丫鬟见气氛太过压抑, 大着胆子说几句缓和的话。别人不知道王妃为何迟迟不到,她可是很清楚的, 王爷王妃昨夜折腾得晚, 几乎一宿没睡,不到晌午不得起。
眼下恐怕正在匆匆忙忙穿衣裳梳妆呢。
香贵妃听言, 拿起一颗红枣咬一口, 清脆可口。
转眼三颗红枣下肚, 王妃还是没到。
香贵妃咳了一声,大丫鬟身子一个激灵,赶忙偷瞥香贵妃,还好,还好,只是真的嗓子不舒服,不是等得不耐烦生气了。
大丫鬟是甄国公府陪嫁过来的, 昨日才见香贵妃第一面,忍不住感慨, 才隔了一日,香贵妃竟与昨日判若两人,啧啧称奇。
后院的宝铃寻常速度打扮一番,一刻钟后到达前院堂屋。
“宝铃,你们府里的红枣倒是不错,清脆爽口。”
宝铃才跨进门槛,还未来得及行礼,忍不丁地听到香贵妃的称赞,一阵错愕。望过去,只见香贵妃笑意盈盈地朝宝铃招手,丝毫不介意方才的久等。
宝铃才不信隔了一晚,昨日那般排斥她的婆母就能转了性子,又待她如亲生女儿了,脸上的笑八成是假的,虚与委蛇四个字对常年住在后宫,还盛宠不衰的香贵妃怕是手到擒来的,假笑笑得比旁人的真笑还真。
虚以逶迤谁不会?
宝铃立马双眼弯弯,嘴角翘起,以最美的姿态屈膝行礼,甜甜唤一声:“母妃。”
还未等宝铃屈身下去,香贵妃一把捞起宝铃,满脸的慈爱,说是自家人这般客气做什么,又笑着拉住宝铃在她身边落座。
看得一旁伺候的丫鬟纷纷懵逼,难道昨日的发飙是他们做的梦?还是她们眼下正在做梦?
纷纷掐自己大腿一把,哎哟,真疼,不是梦呢。
宝铃笑着陪坐,红润润的嘴唇弯得很好看,纤细白嫩的小手时不时剥一颗荔枝递给香贵妃,俨然一个贴心的小棉袄。
可香贵妃扫一眼宝铃眼底,愣住了,那双眼睛还如曾经一般好看,却毫无情意,眼底再没有她曾经见过的星星。
宝铃真的与她生疏了。
想起儿子说的,宝铃伤心了,今日也不肯进宫,莫名的,香贵妃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心头不大好受。
“宝铃,”摒退左右,屋里只剩下婆媳俩,香贵妃寻思良久,最终拉起宝铃的小手,道,“昨日是我太过冲动,言语不当,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宝铃,那都是误会,你别放在心上……”
宝铃笑容短暂的一滞,香贵妃竟会主动服软?
心念电转,铁定是四哥哥做了什么。
下一瞬,宝铃再度微笑:“母妃,您说什么呢,昨日是儿媳处理不当,让姐姐受伤了,您怎么教训都是应该的,儿媳认罚。靖王殿下也训斥过儿媳了,也教导了儿媳下次遇到突发事件该如何处理。”
香贵妃看着宝铃,心底止不住地难受,完美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言辞,却字字句句都未必走心。
与从前仰慕她的宝铃,判若两人,字字句句里都是客气和疏离。
宝铃丝毫不去研究香贵妃的内心变化,始终保持着一个王妃该有的端庄笑容,举手投足也规范至极,任何一个礼仪大家都挑不出错来。
真的有什么东西失去了,香贵妃难受得紧。
突然很怀念曾经在她跟前撒娇的宝铃,对她亲昵的宝铃,那时候每句话都发自肺腑,从不矫揉造作。
与香贵妃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宝铃突然想起锦灵了,那个被灌了十年毒.药的可怜女子,忍不住问道:“姐姐昨夜可睡得安稳?今日是否好些了?”
香贵妃看得很清楚,宝铃提及锦灵时,眼睛里有真诚。
陡的一喜,笑道:“好多了,你四哥哥说徐太医兴许能找到破解之法。”
宝铃双眼一亮:“真的?”
香贵妃郑重点头:“一定是真的。”
望着眼底有星星的宝铃,香贵妃突然想搂进怀里抱着,可很快她的手又僵硬了。宝铃只在提及锦灵时,眼底有真诚,其余时候笑意仍然不达眼底,对她再恢复不了曾经的亲昵。
儿子告辞离去的笔挺背影再度闪过脑海,香贵妃止不住地恐慌。
“宝铃,”香贵妃纠结很久,最终开口道歉,“昨日母妃某些言语不当……母妃真的没有排斥你的意思,你是萧霆的媳妇,是他的家人,自然就是我的家人,哪还分什么彼此……”
公然提及这事,宝铃意外地看向香贵妃。
见宝铃有反应,香贵妃连忙继续:“什么‘你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更别说锦灵’,这种将你排斥在外的混账话,母妃收回……当时看到锦灵浑身是血,母妃太过激动,一时口不择言……若你因此与母妃生分,叫母妃心底如何能安?”
说到后面,声音有几分哽咽。
将最介意的话挑开了来说,宝铃微微张唇表示惊讶。
碧雁在堂屋门口守着,担心自己主子被香贵妃欺负,特意紧贴着隔扇门,两只耳朵听得贼仔细,高高在上的香贵妃,盛宠十余年的香贵妃竟然昨日发完飙,今日就服软,碧雁简直惊了耳朵。
宝铃声音很小,碧雁没听清,只知道香贵妃又陆陆续续说了些感激宝琴的话,碧雁越发惊讶了,宝琴打了锦乡君,没被惩罚,竟还受表扬了?
今日的事儿,真真是透着怪异。
两刻钟后,宝铃送香贵妃离开。
香贵妃探出马车窗子,摘下手上的羊脂玉手环套在宝铃手腕上,又从另一只手上拿下一串红珊瑚串,递给宝铃:“这是赏给宝琴的,萧霆说她是锦灵的救命恩人,宝铃,代母妃好好谢谢她。”
宝铃点点头,站在台阶下目送香贵妃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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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离去,碧雁盯着宝铃手里的羊脂玉手环和红珊瑚串,满心疑惑,香贵妃的态度转变太大,碧雁真心不适应。
宝铃边往府里走,边拿起珊瑚串捏捏,香贵妃是被萧霆逼得来谈心,还是自己良心过意不去,自动来找她谈心,宝铃更偏向第一个。
婆母的态度,宝铃真心不在意了,能像现在这样面上维持笑容,略有几分真心就够了,不多强求。
宝铃将珊瑚串交给碧雁:“拿个锦盒装起来,等会就给宝琴送去,就说她误打误撞做了好事,香贵妃赏她的。”
她的宝琴免于受罚,宝铃还是很开心的。这件事能有这样意料之外的结局,宝铃知道铁定是四哥哥偏心护着她,在香贵妃那强硬表态了。
宝铃心底暖暖的,嘴角不自觉上翘。
“王妃,您不回后院吗?”碧雁见宝铃走岔了路,提前下了回廊,以为她高兴过了头,一时犯糊涂了。
宝铃笑:“没走错,咱们去小厨房看看。”
“啊?”自家主子从来不进厨房的,碧雁以为自己听错了。
宝铃笑得得意:“四哥哥喜欢喝我熬的鱼汤,今日有空,给他熬一锅。”
萧霆待她这般好,她这个王妃得更称职些才行。大婚住在野外山坡时,萧霆最爱喝她熬的鱼汤了,说“鲜”,比厨娘熬得都好吃。
拐下长廊,途径一片杂房时,突然传来一阵“呜呜”声,还隐隐伴着鞭子抽打的声音。宝铃皱眉望去,陡然想起上回那个兴风作浪的徐嬷嬷来。
被拖下去后,好像一直在用刑。
萧霆从不滥杀无辜,徐嬷嬷绝对是犯事了。徐嬷嬷前些年一直跟在香贵妃身边,难不成是被人收买的奸细?借着大婚分府,混进靖王府,看徐嬷嬷那嚣张的样子,一点都不知收敛,难不成最近接到的命令是挑拨自己和香贵妃的婆媳关系?
思及此,宝铃脚步一顿。
若真是如此,她可是不能着了坏人的道啊。
宝铃低头摸摸手腕上的羊脂玉玉环,就像香贵妃说的,一家子人心散了,敌人容易趁虚而入。
算了,看在萧霆待她好的份上,她努力维系一下婆媳关系,至少不能在她的管辖下,后院起火,给萧霆拖后腿。
碧雁不知宝铃在想什么,只见宝铃进入厨房一阵捣鼓,守在灶台前两个时辰,炖了一小锅鱼汤和排骨汤。又亲手用食盒装了一小盅排骨汤和一小盅鱼汤,吩咐碧雁送进香贵妃的千禧宫。
边盖盖子,边叮嘱道:“鱼汤是给香贵妃喝的,排骨汤是炖给锦乡君的,别记错了。”
鱼汤乃发物,锦灵昨日才受了伤,不适合喝。
但宝铃炖汤的手艺,就属鱼汤最好,所以琢磨来琢磨去,宝铃还是决定给香贵妃尝尝她最好的手艺。
蓦地,又想起前日才诞下弟弟,正在坐月子的娘亲,宝铃一骨碌将锅里剩下的鱼汤又舀了一勺装食盒,要趁热送给娘亲去喝。
一看时辰还早,宝铃就抱着食盒,亲自跑了一趟甄国公府,小坐一会,估摸着萧霆快下值了才回府。
哪知,一进后院,萧霆已命人搬了桌案摆在桂花树下,正半靠在藤椅上喝鱼汤呢。
“好喝吗?”宝铃快走几步,邀功。
“好喝。”萧霆笑着夸赞,“比大婚那几日又进步了。”
“那当然,这两个月我可有好好学厨艺。”被夸奖的宝铃,嘴角上翘,笑得如枝头牡丹,红艳艳的好看,“我娘也说很好喝。”
萧霆听了,笑意更深:“看来这世上爱你的人不少。”
宝铃没听懂。
不过等宝铃抢了萧霆的碗,猛喝一口,又猛的往外吐时,顿时明白了那句话什么意思了。
天呐,她貌似忘记放盐了,淡得只剩鱼腥味。
萧霆瞥一眼宝铃,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猛喝一大口:“自己娶的媳妇,自己受。”
宝铃:……
却说千禧宫里,香贵妃喝了一口后,再喝不进第二口,连忙用茶水漱口:“本宫可怜的萧霆,八成又全灌进去了。”
锦灵在一旁笑:“母亲这就不懂了,夫妻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叫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