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回小跨院?”方小蝶住在小跨院里,萧氏提起小跨院三个字,都火大。
“没有。”紫秋老实回禀。
抓不着世子爷,萧氏的火无从发,心里又憋得难受,在屋里来来回回走。
正在这时,有管事婆子来禀报,说世子爷撤换了小跨院的管事婆子和小厮,说是照顾方姑娘不力,各自打了十大板子。还又选送了三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过去,说是小跨院人少,怕方姑娘孤零零待着难受。
“呵。”萧氏简直气笑了,“这哪里还是关押杀人犯,简直是在照顾公主呢?”
四皇子那天说得那般明白了,就是方小蝶这个杀人犯,惹得恶鬼缠身,冲撞了她的宝铃,才导致宝铃昏迷不醒。世子爷身为宝铃亲爹,竟还想着如何像公主一般照顾她方小蝶?
混蛋!
萧氏忽然泪眼模糊。
眼下已不仅仅是男女私情方面难受了,更是身为母亲的难受。
“撤换什么?”大丫鬟紫夏立马呵斥管事婆子,“咱们郡主才是甄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没有咱们郡主点头,谁想撤换,谁想添人,统统都不行!”
紫夏素日协助萧氏掌管中馈,说话办事很有魄力,三言两语就训斥得管事婆子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自从那日梅林山上,亲眼看见方小蝶的恶心举止后,紫夏身为萧氏的第一大心腹,可是早就将方小蝶视为眼中钉了。眼下说话又哪会客气?
正一屋子戾气时,有小丫鬟气喘吁吁跑来禀告:“世子夫人,世子爷找着了,方才在四爷那,眼下快进咱们院了。”
“好的很,”萧氏用帕子抹了眼泪,冷了声音吩咐,“紫秋,你去打盆水来。”
紫秋以为萧氏只是想洗洗脸,擦擦略微红肿的双眼,立马下去打了热水来。正准备将擦脸的巾子,放入盆中打湿时,被萧氏阻止了。
“不必,放在那。”
萧氏心情不好,话语都冷冷的。
紫秋猜不透主子要干啥,但她很听话,立马搁下巾子,搭在铜盆上。
紫夏倒是心底有个隐隐的猜测,只是不知对不对。
一时,屋里一个说话的都没有,死静死静的。
大约半刻钟后,院子门口响起守门仆妇给世子爷请安的声音。萧氏抿了抿唇,心里数着男人的步子,待数到“十”时,突然走到洗脸架那,一把端起铜盆来到房门外的回廊处。
这栋房子是两层楼的,萧氏端着铜盆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冷眼看着楼下世子爷逐渐走近的身影,突然,双手捧起铜盆,向楼下泼去……
“啊!”楼下响起世子爷的惨叫。
“啊!啊!”是世子爷身后的小厮四散开来的尖叫声。
那满满一盆的水,尽数泼了世子爷一脸。
冰天雪地的,从天而降的水,犹如飞天瀑布,击打得世子爷都懵了。一张不算嫩的脸,生疼生疼的。
从小被国公爷夫妇当做宝贝带大的世子爷,哪曾受过这种“虐待”?正想爆粗口,“是哪个混球胡乱泼水?”
一抬头,却看到二楼冷着一张脸的媳妇。
世子爷甄嵘顿时……没脾气了。
暗道不好,八成是他和方小蝶那点破事东窗事发了。怎么办,怎么办,他媳妇又要削他了。
第23章
宠妻为后23
世子爷被泼得一身水, 天寒地冻的,湿淋淋的衣裳一下子就冻得僵硬。站在台阶上, 仰望了一会二楼冷冷的媳妇, 身上的衣裳就冻得结了冰。
“世子爷,快,快进去换身衣裳吧。”回过神来的小厮, 赶紧催促。金樽玉贵的世子爷, 若是冻出病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不得了啦, 轻则罚例银,重则打板子,十天半月都别想下床走动了,他们当奴才的, 又没有别的奴才来伺候他们, 躺在床上简直生不如死。
“世子爷……”
可很快,那些催促的小厮们闭嘴了,因为世子夫人的脸实在太冷,看上一眼,他们再不敢说话了。
连世子爷都不敢得罪郡主,他们又怎么敢?
郡主后头可是有皇帝撑腰的, 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最宠的妹妹就是这个郡主。耍起横来, 跟皇帝都呛过声,最了不得的是, 最后道歉的那个,居然是皇帝!
你说他们这群奴才,怎能不怕?
世子爷甄嵘,也怕!
他家媳妇的性子,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发起飙来简直……反正,他扛不住。
“媳妇……”世子爷甄嵘试着仰头喊媳妇。
“你闭嘴!”萧氏站在二楼怒不可遏。
媳妇?
呵,那两个字,还是留着对他的方小蝶喊吧!她才不稀罕!
楼下的男人,没多久之前还给方小蝶抹药膏呢,萧氏一想起男人粗糙的大手捧着方小蝶柔嫩的细手,小心翼翼,来来回回,涂抹药膏的情景,就难受得憋气,胸口堵得慌。
尤其想到,男人为了照顾方小蝶那个“犯人”,还不顾自家闺女的安危,又是撤换不得力的管事婆子和小厮,又是送几个更会服侍人的丫鬟去,萧氏就更堵得慌了。
一个不慎,憋得上不来气。
世子爷甄嵘,行军打战的人,眼神都好得很。萧氏站在二楼,他立在一楼台阶上,萧氏脸上表情一不对,他就看到了,心疼得不行。他知道媳妇铁定误会他跟方小蝶了。
该死的,哪个传话的奴才,又在背后瞎嚼舌根了,害得他媳妇难受成那般,他心疼坏了!
“媳妇……”他本想当着众人的面,解释解释他跟方小蝶的事,可……
还未等他说完,萧氏又想起大嫂今日对她的奚落,说世子爷陪着方小蝶用饭,一桌子菜吃得没剩几根。呵,今儿晌午,她陪他一块吃饭时,他说没胃口,敢情是留着肚子要陪方小蝶呢!
一时怒火中烧,萧氏拿起空盆就向男人头上掷去!
“哎呀!”紫夏一声惊呼。
只见“哐当”一声巨响,铜盆不偏不倚,正中世子爷额头。
却说世子爷甄嵘,常年行军打战,又打小一身武艺的他,要避开飞来的铜盆,是何等简单的事?
可,他的大脚刚想移开,猛然想起,他媳妇还在暴怒中呢,若是砸他不中,更加暴怒怎么办?短暂的思考后,果断闭上双眼等着砸。
砸中了,兴许媳妇能气消点。
却不想,萧氏只瞥了一眼,丢完扭身就回房了。
哼,以为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被她砸,她就会原谅他了?做梦!
楼下胆战心惊的小厮,见郡主消失了,忙围上前去察看世子爷的伤势。
额的乖乖,额头那……生生被刮去了好大一块皮。
“世子爷,世子……”贴身小厮吓坏了,忙扯着嗓子喊,“快去传太医,快去!”
“不必费事!”世子爷甄嵘不是个怕疼的,他只怕媳妇从此再不搭理他。眼见媳妇消失了,忙推开跟前挡路的小厮,大踏步奔向里头。
几个跨步上了二楼,只见媳妇寒着张脸坐在南窗下的暖榻上,紫夏正猫腰给她拍背顺气。他将媳妇气得呼吸都困难了,甄嵘内心很焦急,可他嘴笨,要张开嘴解释,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
“媳妇……”
甄嵘刚开了个头,萧氏立马侧过身去,懒得看他,只面无表情盯着榻上的小几。夫妻俩,一个生气不搭理,一个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样,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僵持了一刻钟。
突然,大丫鬟紫秋挎了个石榴红包袱出来,低头向萧氏禀报:“郡主,您和四姑娘的衣裳都收拾好了。”
世子爷甄嵘猛地一惊:“你要回娘家?”
萧氏坐在暖榻上,嗤鼻:“我不回娘家,怎么给你的方小蝶腾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腾地不腾地的?你是她伯母,腾什么地?”世子爷是个武将,心中一急,声音特别大,简直跟吼出来似的,“她是咱俩的侄女,你把她当什么了……”
“呵,”萧氏简直气笑了,猛的转过头来瞪向男人,“打着侄女的幌子,干着龌龊的事?”
“你打量着偷偷摸摸去小跨院,你俩发生的好事,我就不知道了?怎样,小姑娘的手又细又嫩又白吧?比我这快三十岁的黄脸婆可嫩多了!”萧氏越说越气,站起身来瞪向男人。
“幺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当时……”甄嵘嘴笨,比不得媳妇能说,急得直挠耳朵,“我,我……”
我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若方才四弟没跟他说那一堆话,他此刻必定能好好解释的,他只是将方小蝶当侄女,甚至是闺女般疼着,可经过四弟一提醒,那些照顾方小蝶的动作,尤其是摸着手抹药的动作,他自个都开始介意起来,浑身不得劲儿……
如何还能解释?
他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萧氏哼了一声:“甄嵘,咱俩夫妻数十载,你要是厌烦了我这张脸,喜欢方小蝶那种嫩姑娘,你就早说,咱俩好聚好散!”
她是皇家女,又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妹妹,便是带两个娃改嫁,也是百家求的,谁稀罕谁呢。
一听媳妇想和离,甄嵘头都大了,他知道媳妇这次是真的生大气了。可,可他心底真的很委屈,他做那些事情,那些动作时,心里是真的将方小蝶当做闺女似的疼爱的,跟小宝铃似的……
“咱们走!”懒得看男人颓丧的脸,萧氏站起身就走。
身后的紫夏和紫秋,忙拎起包袱跟在身后。
萧氏目不斜视地走过甄嵘,眼底跟没这个男人似的。
甄嵘急得扭身就抱住媳妇:“幺幺,你别这样。”
“松开你的爪子,”萧氏连挣扎都不挣扎,僵直着身子站在那儿,“脏!”
她有洁癖,旁的女人碰过的东西,她向来嫌弃。
东西如此,人,亦如此。
甄嵘浑身僵硬。
“拿开!”萧氏嫌弃地低吼。突然,身后有什么东西擦过她背,向地心滑去,扭头一看……
竟是甄嵘双膝跪在地上。
萧氏震住。
两人夫妻数十载,萧氏自然知道甄嵘身为武将,双膝从不跪地,“宁愿站着死,也不跪地求人”是他的信仰。可今日,他跪了,他向她一个女子跪了。
甄嵘双手紧紧箍住媳妇的腰,双腿跪在冰凉的地上,一向粗犷刚硬的声音带着几丝哽咽:“求你,给我机会解释……我的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求你……”
自从十三年前的猎场上,看见十五岁的她,身着火红的骑马装奔驰在碧绿的草地上,只一眼,就俘获了他的心。那会子的她,是先帝亲封的龍郡主,父王又是先帝最看重的胞弟,傲气得很,挥着赤金马鞭,到处挑战骑马高手。
那会子的他,只是甄国公府不得承袭爵位的嫡次子,她看他时,从没正眼瞧过。
倔强地追了整整两年,才追到手。
天知道,他追得有多辛苦。
“求你,给我机会解释。”当年追人的倔强劲又来了,甄嵘死死搂住媳妇,任凭她怎么嫌弃都不松手。脑子里飞快想着,该如何最快解释清楚自己的心,必须要使媳妇消气。
“好,看在你是宝凤、宝铃爹的份上,我给你一次机会。”萧氏一把拽下男人的大手,大踏步重新坐回榻上。
紫夏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世子爷,忙带领紫秋等一众丫鬟退下,关上房门。
世子爷甄嵘转过身来,面朝媳妇跪着:“媳妇,如果去年我死在战场上了,你和宝凤、宝铃,寡儿寡母三个……”甄嵘停顿一下,重新措辞,“我死了,咱们这个家就散了,幺幺你没了夫君,宝凤、宝铃俩个娃没了爹爹。”
萧氏瞥了眼甄嵘,不知他想说什么。
“如果我去年死了,幺幺你便再不是甄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宝凤、宝铃也再不是甄国公府世子爷的女儿。世子爷会是我大哥,大嫂秦氏会是世子夫人,府里最尊贵的小娃成了甄宝铛和甄宝琴,咱们的宝凤、宝铃只能住到偏房去。”
“死过夫君的寡妇,日子能有多好?没有亲爹疼爱的娃,日子能有多快乐?”甄嵘在战场上,无数次想到那样的场景,为了避免妻儿那样的命运,他每次快死在战场上,都要拼了命地撑下来。
“现在咱们一家四口还能好好的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是因为方龙选择替我死了。他死了,他们家过的什么日子,幺幺,你也看见了。他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日也哭,夜也哭,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便哭瞎了眼,死活不肯再吃饭,追着儿子去了。”
说着,说着,甄嵘流泪了。
“他妻子,当年与方龙感情特别好,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相与为伴三十年……可方龙死后,她生无可恋,终日忧思成疾,没熬过多久,也去了。”
“他们方家,因为我的原因,才家破人亡的。幺幺,你懂么?”甄嵘拍着自己胸口,双目通红望着媳妇,“我这里疼,每想一次,疼一次。他们家破人亡,都是我害的,你懂么?”
萧氏咬着唇,脸色稍稍缓和了。
甄嵘跪在地上,膝行过去,想拉媳妇的手,又怕她生气,最后扯住她衣袖:“他们方家,四代单传,方小蝶是家破人亡后的唯一血脉,我有义务照看好她,否则,方龙在天之灵该多寒心?”
萧氏叹了口气,侧着身子,仍不看他。
甄嵘扯了扯媳妇衣袖。
萧氏是知道方龙的,当年有过一面之缘,她初怀宝凤时去过西北军营探亲,当时就是方龙将军去镇上接的她。是个麦色皮肤,但心地善良的汉子,见到路上有人打劫乞丐,都会见义勇为的那种,萧氏对方龙将军是敬佩的。
那样好的男人,本来上有老,下有小,有个幸福的家庭,如今……确实家破人亡。追根究底,他们的不幸,确实与自家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