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吃过晚饭后,霍斯衍带着她在海边散步,月色正美,赤着脚走在柔软的沙子上,凉凉的海风拂面,格外舒服。
走了一圈又一圈,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淼淼心里打起了小鼓,他该不会打算在这个地方……
“在想什么?”
她身后的脚步深浅不一,歪歪斜斜的,霍斯衍就看出她心不在焉了。
“我,我想回去了。”
“嗯,也好,风大了。”他搂着她的腰往回走。
回到酒店房间,淼淼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着洗着,总有一种门会被打开,然后他走进来的错觉,然而并没有,她洗完穿好睡衣出去,看到霍斯衍站在落地窗下讲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
她爬到床上。
他结束通话,看她一眼,径直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水声淅淅沥沥地传来。
淼淼累了一天,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依稀间,有属于他的气息流连在她脖颈间,缠绵悱恻地啄吻……
明天还要去爬落霞峰,结束后,淼淼推他:“不要了。”
霍斯衍停下来,搂着她入睡。
窗外,一轮弯月躲进厚云后,连风也似乎静止了。
半夜,淼淼被一阵剧烈的颤动惊醒,她睁开眼就看到头顶上的灯在不停地晃,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霍斯衍动作极快地把她连人带被抱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往门口跑。
整栋楼房都在摇晃,像要倒下去一样。
走廊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
“地震了!”
第61章 第六十一句
“地震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话声未落,走廊上的灯啪地掉了下来,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人群越发地恐慌了,争先恐后地往逃生楼梯的方向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震颤还在继续。
淼淼和霍斯衍住的是三楼,从地震开始到冲出房间的几秒时间里,她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到了楼梯口的位置,她才有了反应,跳下来自己跑,心脏咚咚咚砸得胸口生疼,耳朵自动忽略了周围的人和声音,她紧紧地握住霍斯衍的手,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跑出去。
酒店前面的空地上已聚集了不少人,个个穿着睡衣,惊魂未定,或吵闹着找亲人朋友,或安静地恐惧着,在寒风中搂着双臂瑟瑟发抖。
有个年轻女生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妈妈我好怕……”
还有人弄不清楚状况的:“这是怎么了啊?”
“地震!”
中年女人心有余悸地拍着心口,“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地震啊!”
“知道哪儿震吗?”
“还不清楚,待会网上应该就会有了。”
地震似乎停了,但谁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余震,只能继续待在原地。酒店的负责人和几位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和清点人数。
淼淼裹着被子,霍斯衍站在她前面,正给侯舸他们打电话,手机信号断断续续的,自动断开了,他又继续拨。
童放带着小乔过来会合了,小乔嗖的一下钻进淼淼被子里:“好冷。”
“小乔!”淼淼用力抱住了她,“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
淼淼又问:“侯舸侯舫吴非封筝他们呢?”
“在这儿呢!”
侯舫和岑薇、封筝跟侯舸、谈今天、陈笑六人走了过来。
霍斯衍暗暗松一口气。
大家平安无事地聚在一处,七嘴八舌地说起之前的惊险经历,淼淼忽然失声叫道:“吴非呢?!”
“是啊!”侯舸四处张望,语气也紧张起来,“吴非这小子呢?”
陈笑猜测:“不会还没跑出来吧?”
之前他们本来住一间的,可吴非嫌弃他夜里睡觉呼噜打得太响,特地另开了个单人间。
同一时间,封筝也说:“不会是受伤了跑不出来吧?”
说完,两人面面相觑。
谈今天急红了眼:“那我们赶紧回去找啊!”
侯舸:“走走走。”
霍斯衍跟上去,走了几步,回头给了淼淼一个安抚的眼神,就在这时,电话通了,那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喂?”
“吴非,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房间啊。衍哥?你怎么半夜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吗?”
霍斯衍表情凝肃:“马上下来!”
吴非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阳台一看,底下乌压压都是人,顿时吓得睡意全无,抄起外套就冲了下去。
门外的景象让他惊呆了,满地狼藉,玻璃碎裂,墙面也出现裂缝,头顶上的灯只剩一根电线吊着,摇摇欲坠,他猛吞口水,这才感到阵阵后怕。
吴非拖着发软的双腿来到空地,侯舸跳过去,抓着他肩膀用力摇了两下:“地震来了你小子还在睡觉,这心也真够大的啊!”
吴非张了张嘴,喃喃自语道:“地震了?”
他当时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童放上前:“人没事就好,刚刚真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吴非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如果来的是强震,估计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呸!”陈笑唾了一口,“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晦气话。”
吴非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不是有句话说,小震不用跑,大震跑不了吗?”
霍斯衍也是首次面对这样的状况,不过他是所有人中最沉稳的:“虹城不是震中,所以强度不算大。”
其他人沉默了。
那震中地区岂不是……
东南角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泪流满面地握着手机:“是我家那边地震了!”
她同事抱住她,不停安慰。
紧绷着神经的人们心急如焚,发出一通喧哗:“哪里?”
“金银县。”
“我老家!”又有个哭嚎的男声加入,哭声此起彼伏。
金银县距离虹城大约三十公里。
地震发生后十分钟不到,国家地震局就发布A省金银县突发6.5级地震的消息,由于是深夜,这个消息并未在网上扩散开来,对许多人来说,这是寻常又平静的一夜,和往日并无不同。
另一边,收到上级命令后,公安、消防、武警和医疗人员在第一时间连夜赶往灾区救援。
天色,慢慢地亮了。
空地上的人少了一大半,有的收拾行李离开了,有些胆子大的回到房间继续补眠,该咋的还咋的。
淼淼霍斯衍等人还在原地。
金银县有几座周家的矿山,周逢玉早几年被他爸丢到那儿磨炼过,地形摸得烂熟,霍斯衍和他取得了联系,得知他正在去金银县的路上:“好,等见面了再说。”
通话结束。
霍斯衍看向淼淼,还没开口,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摇摇头:“我也要一起去。”
她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他没办法再做医生了,可骨子里坚守的信仰从没变过,那颗心也还是火热的,这种危急时候,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做好事又怎么能少得了我们呢?”以陈笑为首的五个年轻男生齐齐站了出来。
吴非捋起袖子,深吸一口气:“人多力量大,咱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也算我一个!”小乔不甘示弱。大西北滚滚黄沙里长大的姑娘,打小就没怕过啥。
岑薇和封筝也异口同声:“还有我。”
小乔又说:“别拿危险啥的来当借口,我们有手有脚也有自保能力,难道就准你们男人冲在前头,我们女生就不能顶半边天了?”
岑薇柔柔地说:“我在红十字会当过志愿者,会简单的包扎和清理伤口,也跟着医疗团队参加过应急救援。”
封筝也举手:“我,大学时选修过创伤心理学……”
太阳升起来了,晨光熹微。
霍斯衍认真看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漆黑眸底隐隐有光泽浮动,半晌后,他点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大家立刻回酒店房间简单收拾好东西,下楼,坐上等待在外面的大巴,前往金银县。
高速路上,他们遇到了心系灾区同样自发前去救援的其他社会人士,一百多辆出租车宛如长龙整齐有序地行驶着,后面跟着白色的“120”医疗车队,私家车辆纷纷避让,收费站也“绿灯”免费放行。
在灾难面前,人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团结,凝聚,守望相助,令人热泪盈眶。
到了离金银县还有五公里的地方,道路塌方,交通部门全力组织抢通工作,两台大型挖掘机正在作业,临时清理出一条只容小型车辆通行的路,大巴开不进去,只能停下等待。
另一辆运送物资的大货车也停下来了,司机跳下车,拦住了出租车队,请他们帮忙先把物资送进去。
淼淼望向窗外,到处是落石,路面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缝,左前方有一辆黑色奥迪被巨石砸中,整个车头都瘪了,幸好司机只是手臂受了轻伤,坐在对面的开阔草地上,一位从医疗车里下来的护士正帮他包扎。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淼淼拿出来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她接通。
安榕贞急急地问:“你没事吧?”
她是早上起来看电视新闻才知道的,金银县地震,虹城也有震感,刚好淼淼就在虹城,一下急得不行。
“妈妈您别担心,我没事。”
“什么时候回来?”
“唔。”淼淼支支吾吾,“可能没那么快……”
安榕贞还不了解女儿吗?她拔高音量问:“你们去金银县了?”
“淼淼,这不是闹着玩的事!”
“妈妈,我跟您保证,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安榕贞又说了什么,淼淼点头:“嗯,他也在。”
她把手机递给霍斯衍:“我妈妈要和你说话。”
霍斯衍接过来:“伯母。”
讲了几分钟后,安榕贞被他说服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务必要保证她的安全。你们每一个人都要好好的!”
“嗯,我们会的。”
挂断电话后,安榕贞跌坐在沙发上,她也年轻热血过,在体制内工作时参加了一次地震救援,至今印象深刻,想起了废墟之地,那一张张脏兮兮却无比鲜活的面孔,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还有一声声的道谢,血管里的血液被唤醒,沸腾起来,她稳了稳心神,又拨了个电话出去:“以工作室的名义向地震灾区捐五百万,另外,准备好三千顶帐篷,矿泉水和桶面……”
那边,淼淼用充电宝给手机充上电,又等了十分钟,主道路还是不通,霍斯衍当机立断决定徒步前行。
一行人下了车,山路不好走,一个多小时后才进入金银县。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废墟,房屋全被夷为平地,处处都是断壁残垣,触目惊心,越往里走,绝望的气息越浓。
有人跪在地上嚎啕痛哭,有人发了疯般在挖石块,双手流血,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家人的名字,有个头发散乱神情恍惚的妇人幽魂似的在路上游荡,她在找自己的丈夫和一双儿女。
“真可怜啊,一家人就只剩下她了。”有人说。
一个躺在地上衣着破烂的男人掩面哭了起来,旁边安静躺着的,是他已永远沉睡过去的妻子。
几人看得心情沉重万分。
这场地震,不管对遇难者、幸存者,还是救援者来说,都是终身难以磨灭的记忆。
霍斯衍脱下外套,盖住了路边一个男孩的身体,他还那么小,一件外套就足以从头到脚地裹住,霍斯衍把他扭曲着的、冰冷的小手小脚摆放好,喉咙像烧了一把木炭,灼热不能言语。
淼淼看得红了眼眶,封筝转过身小声啜泣。
侯舸也跪下来,用带着余温的外套把一个女人的脸和上半身盖住,发白的嘴唇抖着,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他几人也沉默地脱了外套,给予遇难者们在这世间最后的尊严。
地上的生命已在尘土中永远凝固,而他们还要继续前行。
随处可见,消防员们、医疗人员们,还有军人们,一道道橙红、雪白、军绿交织成废墟上的一抹暖色。
“老太太,你别怕,一定救你出来!”
四人齐心协力把一块巨大的水泥板搬开:“看到人了!”
“底下是老人家,腿好像断了,大家搬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一会儿后,蓬头垢面的老太太被抬上了担架:“家都没了,还救我做啥哟!”
护士帮她把骨折的右腿固定好,哽咽着说:“婆婆,您别这么想,活着就是希望。”
……
霍斯衍带着几个男生到受灾最严重的幸福街帮忙,淼淼和三个女生则是来到广场上,这里临时安置了不少伤员,也是军方指挥部的所在,穿着迷彩服的军人有些在搭建帐篷,有些在搬运空投物资。
她们来到临时医疗点,里面的医生和护士忙得团团转,这边还没忙完,那边又有新的伤者送过来,岑薇表明来意,护士听完就把绷带消毒水和纱布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四人也投入忙碌中。
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中间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淼淼累得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坐在地上歇息,有志愿者过来给她发了两包饼干和矿泉水,她道谢,没有力气更没有胃口,她把东西放在脚边,打算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