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了,三日前,你的信一递到连云镇十三当铺分店,次日傍晚,信就送到了侯爷手上,送信的说了,这封信他是亲自送到木侯爷手中的。”苏霁道,木君璇的那封信太重要,十三当铺没敢发飞鸽传说,是派的专人送往侯府的。
“送到就好,关于善后需要的银钱,若不够就和我说,从十八连云寨搜刮过来的钱财,我手上还有三成,除去赔付你们的之外,应该还有二百多万两。”木君璇道。
“你将十八连云寨的五成财产都交给了我们,这些已足够打点,当然,若后续真有这个需求我不会和你客气,倒是你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怕是有些不好办,你一举铲除了十八连云寨,就等于同时在四国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现因各方势力干预,他们明面上不能将你如何,但这事总是要讨个说法的,如我所料不错,过完年,用不了多久京都那边就会派人来找你。”苏霁目光颇有些复杂的看了木君璇一眼。
“找就找吧,你也说了,明显上他们不能将我如何,既然明面上不能给我定罪,私下里的事又不能摆到大众面前,所以,这件事的最终定性就是我拨了几座土匪寨,按常理来论,国家应该嘉奖我才对,我有什么好怕的。”木君璇不在在意耸了耸肩。
苏霁听得颇有些无语,这般嚣张的话怕也只有眼前这个无法无天,又永远让人看不透的女子敢说,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换个了话头:“另外就是关于那个施冷箭暗算你的家伙,我们费了不少功夫,至今尚未查到具体目标人物。之前查到了九个嫌疑人,经过排查之后,却发现那九个人当日都没去过连云镇。”
说起此事,苏霁颇有些不好意思,他们十三当铺号称悉知天下秘密,结果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连一个躲在暗处施冷箭的嫌疑人都找不出来,实在是丢人丢份之极。
“布这个局的人应该很了解我,也知道我和你们十三当铺的关系,为此他们找来的这个人多半是个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的新人,你们查不出来也正常,不必气妥,那箭上的气息我记得,以此人的本事能耐,没有完成任务,想必不会就此罢休,只要他再次冒头,我就一定能认出来,这笔账到时候再算也不迟。”木君璇摆了摆手,一脸淡然的接口道。
“那人能重创你,即便是在出奇不意的情形下,亦绝非等闲之辈,可我瞧你这模样,似乎没把他当回事,莫非你受了一回伤,功力大涨,已能无视他那层次的对手?”苏霁见状颇有些惊讶,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不是不把他当回事,而是我比较了解这种人,与其费心事到处去找他,还不如等他主动上门,对了,咱们的事商量完了,我瞧你们店里,就只有你和禇掌柜在,这时候你们要回家也有些来不及,不如去我家过年罢。”木君璇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在外面柜台上埋头算账的禇掌柜,开口道。
“好啊,这大年节的,铺子里的伙计都放假了,我们俩个大老爷们,正愁没饭吃呢。”苏霁一听,脸上不由自主的露了迫不及待之色。
“苏少当家,你不会是听闻蓝美人随我一起回来了,听得这个消息才这般兴奋吧?”原还有些担心他们不愿意的木君璇见状不由一脸狐疑的朝他看了过去,这不怪她心事龌蹉,实在是蓝美人的魅力非同小可,木君璇一个女人看着她,时常都有些吃不消,苏霁是男人,听得她的名字,立即心痒难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咳,咳,我是那样的人么。”苏霁差点被口水呛住。
“不是因为蓝美人,难道是君小姐?”木君璇微同挑了挑眉,怪不得她八卦,实在是苏霁脸上的笑容,忒殷切了些。
“咳,咳,木小姐,你怎的不想想我的激动殷切有可能是因为你呢?蓝美人也好,君小姐也罢,论本事魅力,她们还能强过你?”苏霁到底不是普通人,被木元帅连续挤兑了两句,立即开始反击。
“我?按这个时代男人对女人的审美和要求,论美貌和风情,我是拍马也比不上蓝君二人,更别说咱们认识三年多了,你要对我有什么不良想法,我岂能毫无所觉?再说了,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十一岁,要是那时候你就对我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那也太禽兽了,不,不仅仅是禽兽,而是恋童癖。”木君璇一脸看白痴般看着他。
“噗哧!”苏霁刚倒入喉中的一口茶水全部喷了出来,好在木君璇身手灵便,一个闪身避了过去,不然就被喷了一头一脸。
刚疏理完账目走进来的禇掌柜见状则是忍不住摇头叹息:幸好少当家的没有恋上木小姐……哦,不对,也许,曾经少当家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点暗恋之意的,只不过被木小姐这么一噎,他那一点点不多的小心事只怕是被生生给憋没了。
一行三人到达木君璇家的时候,午饭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只有几样素菜怕炒早了失了颜色,味道不佳,洗好放在灶台边备用,因昨夜已和燕一行家打过招呼,让他们家今天在自己家吃饭,为此,燕一行的妻子陈氏吃过早饭就过来帮忙了。
燕一行看到随木君璇进门的苏霁和禇掌柜,有些意外打了个招呼,随后对木君璇道:“三娘,家里的饭菜差不多都备好了,客人都来了,是不是准备开饭?”
“嗯,开饭吧。”木君璇点了点头,厨房里的几个女人得到消息,立即开始炒青菜,太平,燕旭和齐梁则开始搬桌端椅,铺碗摆筷,没多大会功夫,两桌面席就摆好,今天吃饭的人多,不算苏霁和禇良,也有十二个人,一开始备的就是两桌,如今多了两人,也不拥挤。
若在其它的大户人家,男客女客肯定是要分开的,佣人和主人绝不可能一起用饭,但在木君璇家里,显然没这么多规矩,两桌酒菜,菜式都一样,齐家祖孙,韩婆青荷,燕一行的妻子陈氏,燕旭,太平七人坐了一桌。
木君璇,蓝美人,燕一行,君兰秋和她母亲,苏霁和禇良七人坐一桌,燕一行对蓝美人不熟悉,苏霁的地位名气又大太,他原有些担心这样乱坐席,会不会得罪人,可当大家都坐下来之后,蓝美人也好,苏霁也罢,脸上的笑容都十分真切,看不到半丝不愉或勉强,他心里惊讶之余,一颗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
严寒天里,大年节中,两桌来历身份不同的人坐在一起,吃年饭,话家常,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前些日子积攒的压抑和阴影在这一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第一百零八章、杨氏的恐惧(上)
不说木君璇这边各路亲友齐聚一堂,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但说远在南越郡的木侯府今年的新年气氛也比往年要热烈许多,因为已经接掌其父帅印的世子木锦轩回来过年了。
木锦轩是木侯爷的嫡长子,现年三十七岁,自幼受其父悉心教导,文韬武略,样样不凡,十六岁随父上战场,之后一直驻守边关。两年前木侯爷辞官归隐,木锦轩奉旨接掌帅印,今年是他接掌南境帅位后,首次归家,侯府的气氛自与往年不同。
木侯府是以军功起家的实权侯爵府邸,爵位世袭罔替,当代侯爷木长风惊才绝艳,他本为书香之家子弟,却在十八岁的时候弃文投武,入了军营,二十一岁时开始显露锋芒,当时大齐与周边四国大暴发大战,他在这一战屡建奇功,声名鹊起。
等到二十六岁,四国兵马被驱出去齐境后,他在南境的声望已无人出其左右,被先帝显德帝封为镇南侯,爵位世袭罔替。木长风韬略无双,又深通为官之道,虽为武将,在官场上却如鱼得水,更兼于他坚毅桀骜的性格,骨子里并没有多少愚忠的念头,典型的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管你是天皇老子,也要做好被我砸碎骨头的处事原则。
在他执掌南境的这几十年里,大凡对他抱有恶意,主动跑过来招惹他的,无一例外,皆没有好下场,该他奉守的责职,他没有半分懈怠,南境在他的镇守下稳若磐石,不该他管的事,他同样从不会乱发善心多插手……久而久之,镇南侯木长风在大齐朝堂逐渐成为一个无人敢惹的存在,别说一般的王公大臣,即便是皇帝,也不敢无缘无故牵怒打压他。
这样的一位侯爷,不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坐在最高位置上的那位对他只怕也是忌惮异常,如今的侯府繁荣鼎盛,这一切都建立在有位强势侯爷活着的情况下,若他的子侄不力,无人接班,只要他一死,偌大的木侯府即便不烟消云散,亦会很快沉寂下去。
如今世子顺利接掌了父亲的帅印,只要他能坐稳南境帅位,木侯府至少还能再风光三十年。为此,世子接掌帅印后首次回家过年,整个木侯府都是一片欢欣雀跃。整个南越郡的权贵,借故上门攀交情的亦是络绎不绝。
在这种欢跃的气氛中,唯有一人的心情与大家截然不同,此人便是二房主母杨氏,杨氏倒不是妒忌世子,她的夫婿木二爷与世子是嫡亲兄弟,两房同出一脉,世子越有能耐,木侯府的地位就稳固,木侯府的地位越稳固,二房就越能跟着风光。
否则,单凭木二爷的能耐,是不可能保全侯府一门富贵的,杨氏乃世家之女,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不可能不懂。让她焦躁难安的是另一件事,自三日前,十八连云寨覆灭,木君璇安然无恙的消息传进木府之后,她整个人就懵了。
她想不出木君璇是如何凭着一已之力,覆灭了那传说中的,比魔鬼还可怕的十八连云寨的,她只知道一条,既然那妖孽连十八连云寨都能覆灭,她……这个生在锦秀堆中,金尊玉贵的活了三十余年的内宅贵妇人,头一回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和彷徨。
因内心太过煎熬,这几日来她行事频频出错,先是世子归来的第二日,她与众妯娌与世子夫人寒暄的时候,因心不在焉打翻了茶杯,差点烫到了刚怀有身孕的侄媳妇(世子的儿媳。)
接下来就是吃年饭的时候,一大桌人都围着说侯夫人说着各种吉祥话,结果轮到杨氏的时候,她正在发呆,半天没反应,最后还是坐在她身旁的女儿文馨在桌子底下悄悄伸手捏了捏她的手掌,才醒过神来,虽然最终圆了过去,亦引来了无数悄然打量的目光。
好在能与白氏一起坐着吃年饭的都是侯府的嫡脉晚辈,在拥有绝对话语权的白氏面前,没有什么人敢随意议论或嚼舌根,吃过年饭,大家纷纷告退的时候,白氏叫住了杨氏:“妍之,你留一下。”杨氏心头一紧,不敢多言,只能乖乖留了下来。
木文馨眼见母亲脸色苍白,有心留下来帮衬一二,磨磨蹭蹭的不想走,却被白氏一个眼神瞪住:“文馨,你先行下去,我和你母亲有些话要说。”木文馨不怕母亲,却颇为畏惧祖母白氏,白氏面一沉,眼一瞪,她便什么话也不敢说,灰溜溜的跑了。
“妍芝,如果我记得不错,文馨的亲事就定在今年八月,你行事一向稳妥,如今女儿都要成亲了,你却像失了魂一般,整日魂不守舍,可是出了什么事?”等众人都离去后,白氏的目光才转到杨氏身上,灼灼的盯着她开口问了一句。
“母亲,没出什么事,我这几日身体不适,总感头晕眼花,晚上也睡不好觉,总做噩梦,为此精神有些不济,让母亲忧心了,是媳妇的不是。”杨氏垂下视线,下意识的握住了袖子下的手掌,低声接口道。
“身体不适,头晕花眼,总作噩梦?为何不请大夫?”白氏皱眉道。
“时近年关,我以为是近日劳累,这才导致身体不适,原想着休息休息就好了,就没去找大夫。”杨氏咽了口口水,道。
“是么?可我为何听说,是十八连云寨被灭一事传到府中之后,你才变得这般魂不守舍的?”白氏眼眸微微一眯,静静打量了她半晌,才接着往下道。
“母亲,十八连云寨被灭和我有什么关系?我都没听说过这事啊!”杨氏本就握着的拳头不自觉的用力,指甲瞬间刺破了掌心,可她却毫无所觉,只豁然抬头,一脸愕然的看向白氏。
“哼,十八连云寨是盘驻在武连、云穆两座山是的十八座土匪寨,恶名昭彰,天下不其名的人不多,他们离南越不过一千余里,其覆灭的消息三日前就传到了咱们这,现在满城百姓都在理论此事,你能没听过?”白氏冷哼了一声。
“母亲,此事传回南越不过三日,我一个内宅妇人,因近年关,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哪有闲功夫去听这等八卦?”杨氏一脸惶然的接口。
“真若如此,最好不过,如你与此事有什么瓜葛,即便是我木府的媳妇,我们只怕也护你不住,你好自为知,下去吧。”白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略带疲惫的挥了挥手。
第一百零九章、杨氏的恐惧(下)
杨氏从侯夫人的院中退出来的时候,只觉整个人仿若被冰块给包裹着一般,浑身上下,到里到外都在冒着寒气,再被屋外的寒风一吹,身体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哆嗦,她下意识用手指紧紧拽着身上的狐毛披风,抱紧双臂,却仍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从侯夫人的主院到二房,不过区区三四百米的距离,她在风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却像走了半个世纪。走到二房门口的时候,一张脸半青半白,身体摇摇欲坠,给人的感觉像是生了大病一般。刚从主院回来的梓钰看到母亲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跑过来,一把将她扶住:“娘,你怎么了?”
“梓钰,如果娘做错了事,连累了你和你姐姐,你,怪不怪娘?”浑身冰冷的杨氏触及儿子手中递过来的体温,浑身一个激灵,终清醒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儿子那张俊秀逼人的小脸上,心头一酸,两行眼泪不自觉的就顺着眼眶滚了出来。
“娘,发生了什么事?”梓钰见状,心头愈发的急了几分,连忙问。
“无事,梓钰,你三姐一向待你亲厚,即便娘真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想必,她也不会牵怒于你。”杨氏的眼泪越流越凶,她静静的看着这两年来越长越好、才学越来越出众、人也越来越懂事的儿子,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悲凉。
侯夫人将她心底最后一丝期待都给掐灭了,曾经那个被她捏在手心,想让其生就生,想让其死就死的小贱种,已经成长为让她仰望都望不到的参天大树,十八连云寨那样的凶匪,那丫头说灭就灭了,没有了侯府的庇佑,她想踩死自己,想必不会比踩死一只蚂蚁费劲多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