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除zì yóu报名之外,还有由各地方察举而来的地方优秀人才,他们拿着举荐书,是比zì yóu报考的人更多几分把握,但科考与以后将会有的科举制度差不多,一样是要把名字遮起来再阅卷评卷的,因为考起来的时候谁也没优势。察举上来的地方人才优势在于考中后,他们更容易选上官,也更容易被安到好一些的职缺上去。
    这种约定俗成,连邰山雨这样不关心科考的人都晓得,毕竟她邰哥当年是考过科考的,且是察举。她邰哥一心做学问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去报名,还是时任礼部尚书,与邰哥同出一家书院的不知高出多少届师兄欣赏其文章,把他举荐上去的。
    当年邰哥考得不错,第五名,前五名里两个是察举的,三个是自己报名参考的,察举的很快选上官,且衙门都很不错,职缺也好。另外三个,哪怕名次更高也慢了一步,主要是吏部会对察举上来的优秀人才更熟悉。好比邰哥,没参考前就是满洛阳城公认的少年才子,虽然才学不在诗赋上,但经义文章一样写得非常漂亮——按现代的分法,邰哥的学术方向是哲学向的。
    “乃有自举始,察举与自举之士子,便有龃龉,察举士子因地方层层上报,家世来历俱可考,又乡间具名,是以选官更易。而自举之士子,因来需往地方发函核其身家,验其素名,自然时日更长。”前边的察举乃是同僚举荐,自然可以把好职缺先活动走,到后边的职缺便是走剩下的,当然比不上察举的举子。
    说是优势,不过是时间上的优势。
    但有句话说得好,盛名之下无虚士,察举制亦非常严苛,有才不举是过,举才有误更是过,这也实施连座制。官员们爱惜羽毛,且每二十万人才一年一个举荐名额,为政绩着想,当然要举荐名声响当当,学问也响当当的人才。
    现在朝堂上议的事自举士子在礼部门前jìng zuò不去之事,他们倒聪明,不到紫微宫前坐:“陛下,此事需速决,不宜拖太久。”
    “安抚自要安抚,但若以自作要挟求位,却不能应。”
    这事要真发生在紫微宫正门前,谢籍早炸了,他家小青梅天天出出入入的,不是要被憋得连门都不好出么。走侧门?这种事怎么可能,堂堂皇后怎么能走侧门。所以这会儿,谢籍很安稳,并没炸,反而能条理清晰地思考如何解决:“先着太学前去安抚一番,问问他们意欲如何,余事再议。”
    “是,陛下。”
    眼下天气热得很,哪怕礼部门前荫荫蔽蔽,也一样容易把人晒坏。自举士子中有体弱者,此时业已不支,礼部尚书散朝来到衙门前,看到满街jìng zuò的士子,头疼得快要裂开:“尔等所言所求均已上达天听,不如就此归去,也免受日晒之苦,暑热之毒。”
    当街jìng zuò,骂骂不得,打打不得,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要是坐宫门前,凭天子的脾气,早令禁卫先揍一顿再把人提进宫去说话。可礼部没权利打这群“国朝未来梁柱”,礼部尚书也只能憋着气好言相劝,道是众怒难犯,这事处理得不好,官帽都保不住,礼部尚书也不能把这群年轻士子怎么着。
    邰山雨等闲不往各大衙门前过,因各大衙门都不在她常要走的路上,今天还是听说常吃的那家面摊换了个地儿,老头怕晒,干脆在家中院子里支摊。好容易答应带谢岩纯粹地出来玩一天,说好去吃丁老头家的面,邰山雨当然不能食言。依着左近的询问,邰山雨同谢岩一起七弯八拐进了巷子里,老头家中院子挺宽敞,还种着几株高大的树木,把太阳遮了,却没把光丝遮去,在炎炎夏日里尤为清凉舒适。
    “比在街上吃味道还好一点。”谢岩头回被领上街吃面,吃的就是丁老头家的,一直在街上吃,倒没到家里来吃过。
    老头嘿嘿笑:“在家炖肉熬汤,正经的慢工细活,这汤我能自己看着,火候也自己掌,往日里都是小辈们在家看锅看灶。这手艺啊还是得老,手艺老了,心里才有底,干凭嘴上说教全没用,唯自己操练出来,才叫手艺。”
    “妈,阿暄能吃了吗?”谢岩扭头问他妈。
    邰山雨记得小孩子满一岁就差不多能吃油盐,不过要少油少盐口味清淡,尽量不要吃稀奇古怪的新鲜菜色,倒没说面条不能吃:“能,不过你阿暄弟弟有点苦夏,夏日里还是让他安安稳稳在家待着吧。”
    “那给爹带一碗,还有老师,还有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小东西吃到好吃的,恨不得把所有认识的人都点一遍。
    丁老头家还真有外带,自己拿面回去,汤和菜码分别放好,自己带回家煮去。付好大一串面钱后,邰山雨和谢岩再出来,便有点不知该怎么从这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出去了,好在有禁卫,问怎么去西市最快,禁卫遂指明路。
    邰山雨和谢岩从巷子里一钻出来,没多远就看一堆人jìng zuò在礼部门前,谢岩:“妈,他们作什么坐在这里。”
    “听说是心里有不平要诉。”
    “那他们诉了吗?”
    “自然诉了,你爹已经知道,朝上今天议过。”
    “那为什么还不走?”
    邰山雨哪里知道,着人去问,礼部尚书遥遥见了,好悬绷住没上前行礼口称皇后殿下,只速收回视线答禁卫的话。片刻后,禁卫来回话,邰山雨听完总结了一下:“入职再考一次,由入职的衙门依考榜取用?”
    禁卫点头。
    邰山雨: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甭管有没有道理,朝堂上的事,她不懂,就不会去干涉。士子们有说话的权利,朝堂有听后取不取是群臣共议的结果。
 
第一三四章 土豆的一百种做法
    么~我又史了。抱歉~
    谁也没有想到,书生意气愈演愈烈,至最后,许多经由自举科举的衙下官员加入其中。像邰爹这样的叫衙上官,指一衙主官,衙下官指的便是主官之下的从员。早先邰爹还是六品刺史,去岁有臣子上书,议循旧制,改州为郡,改刺史为太守,谢籍对这种事向无所谓,于是议下来便定了,太守照旧制升一等,也不过五品而已,衙下官多属七品下,便是市井中常说的芝麻官。
    芝麻官也不止指小,也指多。
    加入进去的多半是与农桑事有关的衙下官,洛阳还好,谁不知邰太守是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当然,也不是没能力,大家可爱戴他得紧。
    出问题的,地方上较多,且多半离洛阳较远,越是偏僻的地方,怨怼越大。谢籍本想瞒着邰山雨,但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便是谢籍也堵不住世间所有人的嘴:“我……做错了吗?”
    邰山雨很迷惘,她一心想要天下人都吃饱吃好,余生所烦恼之事,不过是下一顿吃什么,明天穿什么,去哪儿玩。但为什么非常好的愿望到了最后施行起来,会变得这样叫人难受。
    “非是山山有错,而是他们错了。”再好的政令,叫某些蠢物去推行,也能成为杀人的刀。
    “是我思虑不成熟,不该以分发推种,而应让世人先尝到看到,再等他们想种时,给他良种,而不是先给了良种,告诉他们收成好,要他们去种。”邰山雨这么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酸涩,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被上阶官员压迫的农人与衙下官们。
    衙下官多年轻,心中仍存天真理想,远大憧憬,加之常与农人来往,他们中许多人都对农人充满情感与责任感,遇事时多半会设身处地为农人着想。以至于在政令下到地方之后,有不能领会上意下发乱命的,致使百姓心生怨怼,衙下官们更是愤懑难平。
    “收成快出来了,山山不必担忧,待收成出来,自事事能消。”至多十日,各地方的洋薯便可以采挖完成,称点收成。洋薯是实打实的收成高,待称点出来,自然百姓能安,至于衙下官……
    他们没错又有错,但主要过失都在上官,若非如此粗暴施政推令,岂会惹来怨愤。
    “遭罪的还是遭罪了,为此不幸身亡的也已经活不过来。”在邰山雨心中,没有什么能大过性命,如果有,那必然是很多很多人的性命,或其他高于性命的存在。
    谢籍揽了邰山雨入怀,知无从劝起,决定放半日假歇个清闲,伴邰山雨一道去洛阳左近乡间看看。洛阳城内外的百姓,也是分发推种后才接触到洋薯玉米和一干菜蔬瓜果的,但却接受得很好,这种好,一则来自于邰太守在治下百姓心中是个值得信任的官长,二则是洛阳父老们对帝后怀父老之情,很愿意帮一帮他们,哪怕力微,能帮上忙他们也很欢喜。
    皇室田庄上这时已经采挖完毕,洛阳城内外拿皇室田庄当风向标,遂正采挖得热火朝天。随便往一小山村去,村里也有人正在地里埋头挖洋薯,要是没挖过的人家,必然是一边挖一边感慨:“这收成可真成,下田有这样,尽可满足,上田种稻也产不到一半呐。”
    洛阳父老离皇室田庄近,讨教起来也方便,田庄那边得了帝后嘱托,对上门来求教的总是又耐心又细心,委实不懂还上门指点。洛阳的洋薯,不说比其他地方种得好,但在收成方面,绝对在第一梯队领着先。
    “这可不愁吃喝了喂。”
    “虽可果腹,但好吃轮不上。”
    邰山雨听着好想上去给他们一套食谱,比如——土豆的一百种做法什么的。
    虽然没做过土豆的一百种做法,但土豆的三种五种,十种八种邰山雨还是会的:“得教人怎么吃,光水煮烤着,吃几回就该腻啦。”
    邰山雨叫洛阳父老们宽慰得妥妥的,回宫以后便重又开怀起来,琢磨着跟御厨商量,怎么弄土豆的菜谱。至于谢籍……他得连夜处理衙下官与自举士子们jìng zuò礼部门前一事,这群混账东西已经学会轮着来jìng zuò了,也不是谁给胡出的主意,搞得礼部沿书最近天天灰头土脸,每上朝必称罪。要不是谢籍这作天子的觉得这不干礼部尚书的事,礼部尚书怕早已在攻计之下自尽以谢天下人。
    “陛下,您要去礼部?”张煚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
    “正是。”
    中书省一干朝臣一听,忙往死里劝,早便有人猜测,如此jìng zuò下去不散,会经得天子前往亲自过问。早先还只是自举士子,这时候人可杂得很,什么人都有,天子亲往委实不大安全。便有禁卫骁勇,真乱起来,未必能护得住。
    “陛下,此事乃吾等之过失,恳请陛下勿往,容臣等再次前往一劝。”中书省一干朝臣不由谢籍再分说,齐齐起身——他们可是怕了熊天子,生怕再多说一句,天子就会大步流星般往礼部去一会礼部门前jìng zuò的士子与衙下官并一些闲杂人等。
    “朕意已决。”
    张煚:你意已决跟我们商量个王八啊!
    天子御驾出行,禁卫要十里布防,叫十里内无人犯驾,御驾出行太兴师动众,谢籍没要御驾,而是用的寻常出宫的马车,当然赶着的车夫不一般,随行的侍从也很不一般。
    到得礼部门外,天子下车步行,礼部门前,只有少数几个人曾面圣朝见天子,许多人都是不识得谢籍的。不和是谁先道破,只不过谢籍从街畔走到礼部衙门下台阶的工夫便已传得满院尽知。
    有自举士子跪到腿麻,不着痕迹地揉腿,腿才揉通一点就见玄色衣摆打眼眼畔飘过,打眼一看竟是天子,自荐举子差点口吃,好半晌才瞠目结舌地起来行礼问道:“陛……陛下,您是来为伸张正义的吗?”
    谢籍:不不不,请相信朕,朕都不觉得你们那叫正义,嗯,当然,对朕来说,强权既为最大的正义,没权也没拳头,甚至没硬骨头的最好不要瞎搞事。
 
第一三四章 有愤吐口,有怨抒怀
    礼部衙前树荫下,谢籍不因岁月而改变的“美貌”为日光衬得仿如神明,衙前学子皆叹服帝王威仪与风采时,谢籍含笑问他们:“可是朕所行有失,致使你们在此长坐?”
    别说这事天子没多少过失,就是有,谁也不是把脑袋别裤腰上,要为理想而牺牲的斗士,他们取的是一个公平,是一个能让人踏踏实实做好事的环境,绝不能跟天子对着干呐。
    见士子们次第有声地摇头说“并非”,谢籍复笑:“可是世间百姓已陷水火,致使你们在此长坐?”
    倒也不是,上官们不过压着他们罢了,倒不敢去压百姓,都这些年了,谁不晓得邰皇后是位心系百姓的贤后呢,真压得百姓起民变,便等着干净脖子罢。
    “既如此,上书谏言路途千千万万,何不来见,为何要在此长坐?”谢籍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按他心底里的想法,这群不听话的混蛋,揍一顿就能舒坦。是小青梅关心这事,觉得这事与她有干,他这才耐着性子这么说话。
    语毕,谢籍见无人答,复开口:“既你们不来见朕,朕便只好来见你们,此刻朕在此,中书省诸位卿家在此,尔等何妨有愤吐口,有怨抒怀。”
    张煚顿时老泪纵横,这些年来,为熊天子收拾多少烂摊子,如今终于看到天子收拾齐整自己后,开始替臣属收拾烂摊子。
    见无人开口,谢籍便继续说话:“朕来时,诸卿劝臣,勿以身犯险,朕深恐诸位有天大冤情,遂不顾阻拦来此。如今看来,尔等并无冤无怨,否则为何不开口谏言?”
    谁傻呢,一起坐的事肯干,先出头说话时,却无几人真正敢于站起来,做这个出头鸟。但到底还是有人站出来的,不管为心中窃窃的私欲,还是为他们坐在这里的本来目的。
    站出来的是自举士子,洋洋洒洒三千言,显是提前打好了腹稿的,听得出来,心中积怨已久,倒也不仅是怨,还有失望。倘仅仅只是怨,谢籍的拳头今天不落下,早晚也会落下,但对于他们失望,谢籍还是认真去听了——因为小青梅喜欢一个人人都觉得有奔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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