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真有,方子哪里来的不可考,但确有延年益寿之用。早在前进便向洛阳献过方,市井里也多有流传,但其实即使是药方一模一样,少了我宋家的药引子,也是不行的。”丹崖子说着又想起一事来,道,“说是仙方六剂,我吃了许些年,也没见哪里比旁人更好,足见传闻仅是传闻,便我身在传闻中,有时也会误以为真。”
    逢年益寿茶方什么的,也只这么说一句,说完便又继续讲道法说道理。
    次日下山,一路往云中去,路上再没绕去哪里赏风赏景。云中的情况比之淮南要严重行多,不过新派下来的农事官员一腔热血把事描补好许多,邰山雨和谢籍到云中时,一切创伤都恢复得关东离——这也是谢籍决意带邰山雨出门游览的原因,因为他确定只会抚平创伤,而不会添上新的。
    到云中后不久,夫妇俩接到洛阳来信,是谢岩给他们来的,可以说“字字泣血”,连带着谢暄都在信里贡献了几个爪印。看完儿子的来信,邰山雨笑道:“看来阿崖和阿暄在洛阳很记挂我们。”
    最先是说出门随便走走看看,个把月足够,这一出门一游览,竟不知不觉得就把时间拉长。哪怕邰山雨天天心里记挂着儿子,很觉得该早点回洛阳,也还是会在游览起来时,乐陶陶沉醉其中,全方位诠释什么叫乐不思蜀。
    回去的行程比来的时候更赶一点,即使这样,路上经过名山大川时,还是挤出时间去看了看。待回到洛阳时,已经是秋末冬初,甫一进城便是冰雪砌城池,长高一些的阿岩牵着弟弟阿暄在冰雕雪砌的城门前抿着嘴看父母。
    “阿岩是不是生气啦?”邰山雨蹲在谢岩中嫺问道。
    谢岩抿着嘴十分高冷,往日里甜软乖巧的小棉袄形象一去不返,转而成籽个“不开心,买包包也不开心”的傲娇孩子。谢暄倒是还好,毕竟还是小得还不知道要生气的年纪,只知道爹妈已经回来,可以伸手要抱抱了。
    谢暄要伸手,却被谢岩拉住,小东西不大明白地看看他哥,但见他哥抿着嘴下巴线条绷得紧紧的。虽然隐隐有犯熊的倾向,但对于兄长,小东西有时候还是很体贴的,
    “阿岩生气不理妈,妈好伤心的哦。”
    谢岩:我妈演得真假,不开心,连哄我都不会好好哄!
    邰山雨哄好一会儿没用,看向谢籍,照谢籍说孩子上房揭瓦,打一顿多半能好,偏邰山雨不主张打孩子,闹得他从来都只能假假打一打:“出门时便同你说过,此去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这不还没到三个月,有什么可恼。待日后,还有更长的时候呢,到那时岂不真如你妈所说的那样要哭鼻子?”
    这时的谢岩,已经明白自己的使命啦,虽然他的老师不会说谢籍怎么怎么,却会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家国未来,将会很快落在他年轻稚弱的肩头:“不成连哭都不许哭?”
    “关起门来哭一哭不碍的。”邰山雨轻声道。
    阿暄听到哭字后,马上伸手搂着他哥拍拍拍,嘴里称道:“不哭哦,不哭哦,哥哥不哭哦。”
    “是呀,阿岩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还给阿岩带了好多礼物呢,阿岩要是生气不想看礼物,只怕有些礼物留到明天就不好吃了呢。”邰山雨带的好些礼物都是吃的用的,哪怕洛阳什么也不差,什么都能吃到,原产地的味道清寒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生气。”谢岩说完哼哼叽叽抱弟弟,还是不想理这对满心结伴如何去浪的爹妈。
    “好好好,没有没有。”
    说是没有,但连着好好哄三天,才小东西哄好,所有说有时候不止熊孩子让人头疼,听话的熊起来才真叫人头疼呢。
    “欸,出去玩倒是痛快,玩完回来才知道好些事积在一起,更让人头疼。”虽然宫务不用怎么打理,但连着三个月的攒在一块,还是会让人忙得头晕眼花。
    待理顺诸事,便至冬日极寒冷之季,朝堂上不知哪位官员先染风寒,紧接着不少官员染上,有的严重一些,有的症状稍轻一些。到最后连谢籍也没能避免中招,这一中招,整个人都不大舒坦,夜里还发高烧。
    烧热来势汹汹,到清晨才在太医的治疗下稍稍减退一些,因无朝会,谢籍难得大白天都还在床杨上,邰山雨则因为照拂他,还在补眠的熟睡中。谢籍不想惊动了熟睡的邰山雨,遂只睁开眼在被窝里感受了一下自己浑身从里到外散发的虚弱感,这种感觉很令人不喜。
 
第一四一章 岁月是个不友好的东西
    这一次症候忽来,表面上看起来是因风寒,太医也只同邰山雨说这个,谢籍不让想她太担心。事实上,是旧年在战场上中过一次毒,虽然有神医妙手开方救回来,但到底留下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饶是这些年悉心调养,亦不曾太过操劳,还是没能把旧年的损伤全找补回来。他身体的损伤,知道的人除他自己只有元成安和张煚,不然张煚哪会时不时帮他处理奏章。
    从前是示弱,现在是真弱,哪怕那次在雨里街头受伤颇重,谢籍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自己很虚弱。即使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的心中对于生老病死也有着同样的惊恐,他的惊恐更多的是来自于邰山雨——想伴她长长久久,不原人生路上先舍她而去。
    伸手揉一揉怀中的人儿,谢籍叹气道:“总要尽力活得比你长一些,叫你不必独自对夜深夜长。”
    邰山雨过好一会儿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谢籍,然后又迷迷糊糊伸手去够谢籍的额头。谢籍见她胡乱伸手摸,低头把脑门送进她手掌心里,邰山雨摸到后感觉没之前那么烫了才收回手:“九哥,太医几时来?”
    “已来了,在殿外候着。”
    “那九哥快去呀。”
    方才邰山雨熟睡着,谢籍不舍得动,遂叫太医先在配殿候着,这时邰山雨已经醒来,谢籍自然点头,起身披了件外裳便要宫人把太医召来。太医诊治一番,道已无碍,再服几剂汤药正元气养精气便可。
    谢籍好转之后,一切如常,不过谢岩小朋友居然还是要帮忙处理奏章,谢岩:“爹,我是亲生的吗?”
    “要不是,为父能留你到现在?”谢籍心道,都怪邰山雨这小混蛋,什么破话都能说出口,什么都敢叫孩子听。
    当然,谢岩也只是胡乱吐个槽而已,吐完该干什么干什么,压根不带一点小情绪:“可是爹这样教我,总觉得是想要尽快甩下这些事,和妈一起远走高飞。”
    闻言,谢籍戳一下儿子还有些肉肉的脸蛋,道:“远走高飞不是这么用的,别总学你妈乱用辞儿。”
    “不要戳我脸了,我都长大了,都能帮爹处理奏章啦,再戳我脸,我不帮爹的。”谢岩虽然天天说自己已经长大,但其实声音还永远是这么嗲嗲软软甜甜。
    也就是这时候,谢籍才觉出儿子的好来——可以用来甩包袱,所以他现在对儿子的嫌弃少了很多,可以用的儿子当然是好儿子。
    谢岩:我怀疑我要是没用,会变成连儿子都不是的儿子。
    一切如常之下,谢籍正暗中命人去寻擅长养生的老道,道家从来不乏在养生上有独到之处的老道士。这时代要论高寿,道家真是常出高寿之人,谢籍这时候,还只是想找个擅长养生,能把他这身体调养好,使他能长长久久与邰山雨相伴此生。
    想寻个正正经经养生的老道多容易,不必太远,河南境内便能寻得来。老道名正霄,是个正儿八经名门正派出身,在养生一道上很有建树,写了好几本养生经的道士。主张的是五谷杂粮,蔬菜瓜果皆蕴四时之气,人应当照四时之令纳四时之气来养生。
    正霄老道进入大业殿配殿,与天子一番交谈,正霄老道花费些时间与天子同作同食同息,最后给弄了套养生方略。谢籍虽照准而行,但并未觉有什么大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如何能不失望,老道是养生,又不是神仙,不能把他损伤的补回来,也不可能给出一个短时间内能让人看到效果的方略。实则,连太医都说老道安排得很好,照此而行天长日久,长命百岁应不成问题。
    可谢籍要的是“应”不成问题吗,他要的是不成问题。
    求道之事,就此不了了之,至少众人眼中是如此。
    又是一年春节到,转过年去,家中小孩儿又大一岁,邰山雨也忽然之间感觉自己身上已有了岁月的痕迹:“眼角有细纹了呢。”
    “何曾有,我怎么一点也看不见。”谢籍一直觉得,像邰山雨这么爱惜自己的脸蛋,恐怕到八十岁也能像十八岁一样。
    “你是"qing  ren"眼里出西施,蒙着这层纱看我,自然怎么都好。可镜子不会骗我呀,这俩能蹦能跳能闹能说的孩子更不会骗我。阿岩转年都十岁了,我二十才嫁你,如今是三十都出头了。”这真是个让人悲伤的年龄,以三十出头就奔四来论,四舍五入,她也是个奔四的人啦!
    嘤嘤嘤,年龄到这个数字让人感觉好恐怖,岁月真是个不友好的坏东西。
    谢暄:“妈美。”
    邰山雨搂着小儿子,啐道:“尽学你爹,嘴倒是甜,怎么没见你少淘气一点。妈哪天要是不美,也是被你这小东西给气的,气多了容易长皱纹知不知道。”
    谢暄无助地看他哥,他哥假装没看见,谢暄呆呆地想要哭出来:“我不淘。”
    “不淘,趁人不注意爬上树,叫宫人好一通找,差点以为你叫歹人捉走,宫人报予我知,我也差点急疯了。还是阿岩知道你喜欢爬树,让宫人把宫里的树都查一遍,你还要在树上待到不知什么时候。”谢暄这小东西,许是个猴子投来的胎,光滑的墙他都能想办法攀着爬到梁上去,另说是寻常小孩都能爬一爬的树。
    每回看谢暄爬墙爬树各种爬,邰山雨就很能理解现代的进化论为什么说人是猿猴进化来的,手长脚长的谢暄小朋友分分钟能用殿阁里的纱帘演个人猿泰山。摔过两次后,邰山雨不得不叫宫人把纱帘加固,避免这小东西学猴子时把自己摔出个好歹。
    谢暄:委屈巴巴,今天为什么针对我。
    一家四口吃过年夜饭,便安排俩小的去睡,守夜这种事,小孩子很不必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往年里守夜,邰山雨多半和谢籍一起卿卿我我,做点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今年么……
    当然还是一切如常啦。
    #别的如常都可以,就这个我一点也不想如常,真是谢谢啦#
 
第一四二章 我亦胸中有丘壑,我亦愿行万千里
    新年多雪,至上元日时仍满城厚厚的雪,化一点又落下一点,虽偶见晴日,却不见回暖,河畔的柳树今年也还未冒出芽苞来,池上的鸳鸯也畏寒不曾到湖上来游水。农人们的耕种却在此时已经悄然开始,虽地还未化冻,但肥得早早堆渥,该泡种的泡种,能提前育苗的育苗。
    二月间的一场雨,把春天彻底带到洛阳,柳始绿,花始放,池上始见鸳鸯,田地间开始布满绿意。一岁大似一岁的少年开始有了懵懂的爱恋,对他家老师长孙女怀有不可言说的欢喜,这种欢喜让谢籍心颇有戚戚,很是教了儿子几招如何追张家小女郎,然后替儿子招了老师的一顿好打。
    打完还没追着小女郎,人家小女郎说了“我不喜欢比我小的郎君,而且我有心上人了”。伤心不已的谢小郎君还去问“你心上人是什么样的”,小女郎“我的心上人是个大英雄”,谢小郎君哭着回宫来把这话告诉爹妈时,招来爹妈好一通会心微笑。
    “这话,山山当年也曾说过。”
    “所以?”
    “为父就努力变成了大英雄啊!”在这一点上,谢籍可以得意洋洋一辈子,他这一生最想求得的已经求得,因而说到旧时愿当年情,总是特别神采飞扬。
    邰山雨:“才不是,别听你爹的,倘不是他一回来,就把我的追求者全赶跑,我才不嫁他。”
    但见谢籍挑眉笑眯眯瞅她:“当真不要嫁?”
    “都是你太缠人啦。”
    “此正谓痴女怕缠郎。”
    谢岩懂事后,就不爱看爹妈天天在他跟前恩恩爱爱两相亲,因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多余,连带熊弟弟也很多余:“爹妈可还记得,我此时正为情所伤?”
    邰山雨:“阿岩待如何?”
    “我亦胸中有丘壑,我亦愿行万千里。”换句话来说,就是也想要出去玩的意思。
    对此,谢籍倒没所谓,他比谢岩还小时,就领着可靠家仆去外边浪到飞起了,谢岩今年虽然才十岁,但恰是可以自己出去看看世界,思索一下自己的人生与未来的时候:“可,宫中禁卫你挑两名同行,多带些银两傍身。”
    在邰山雨都还没开口的时候,父子俩就开始就从哪里,路线应该怎么安排开始了讨论,邰山雨轻声说:“是不是还太小了点,要不再过个两三年,他才刚刚满十岁没多久呐。”
    谢岩:“我早已长大,妈不要担心我。”
    邰山雨拗不过父子俩,再者,小孩子有chéng rén陪同出去旅行,在现代也常见的,邰山雨想想便只提点建议:“最好选个懂点医术的禁卫。”
    “这很对。”
    谢少年郎这场旅行,还真是说走就走,只不过临到要走,熊弟弟哭着闹着扒着他哥,死活要跟着一起,谢岩:“不行,我长大才出去游历,你也要长大才可以。”
    “我不。”才不管什么理由,反正就是不能被哥哥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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