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辰光——弈澜
时间:2019-01-13 09:44:45

    到张煚,不是没劝过,不是没被迁怒过,不过是还很需要张煚协助处理奏章,加之又是太子的老师,这才没像萧量一样解冠去带,逐出宫墙。
    “为何九哥便察觉不到,丹药在使他变得易怒,更加无法集中精力?”邰山雨觉得一个人应该对自己的状态最为清楚才是。
    “因身体上的强健使陛下更笃定丹道可使人长生。”张煚觉着今天同邰皇后说完话,回头他也要被天子解冠去带,流放千里。像这样的时候,张煚很庆幸谢岩不在,小太子很崇拜,也很敬爱父亲,倘父亲的形象一夜间崩塌,小太子怕是很难接受,也会影响到小太子的心性。
    天子不可扭转,小太子却可以悉心教好,现在唯担心的是,天子会不等小太子继位便把江山玩坏。
    送走张煚后,邰山雨在殿阁中沉思良久,还是没有什么良策。事实上,真要有良策,满朝文武多得是聪明人,为何到现在还没劝谢籍回心转意。邰山雨既无上策,那便决定施中策,当谢籍下朝来时,仍旧吃饭散步午休,邰山雨一句没提丹药丹道之事。
    待到谢籍午休罢要去上朝时,邰山雨道:“既然丹道如此之好,九哥不如予我几丸食?”
    谢籍不知道他的精神状态有问题吗,不可能的,只是身体上的强壮让他选择忽视这种问题的存在而已:“不好,山山且再等等,目下丹药还有些不足之处,待他们改良了,再予山山。”
    “九哥难道是想抛我百岁终老,独自长生不老?”
    “自然不会。”
    “那我也要服丹。”
    谢籍清楚,邰山雨说是她要服丹,其实仍是希望他不要服,谢籍思来想去仍是拒绝:“不可,山山别闹。”
    “我不,又不许我服丹,自己又不停止服丹,那我可要捣乱的,那些什么破丹道,我会通通叫人逐出洛阳,命他们远去三千里,再也不许回,连你召都不许。倘来日,他们敢出现在洛阳,我便命人把他们全杀了,连带家小一起。”邰山雨当然不可能下得去手杀人,但拿这样的话威胁人她可一点问题没有。
    邰山雨以为,这样可以叫谢籍把人暂时送出洛阳,送得远一些,人远了操作的余地就大了。但没想到,谢籍并不是,他是把人又全接回了紫微宫,邰山雨听到消息时整个人都特别颓唐:“难道我在他心里,当真连几个道士都不如了?还是我真就有这么恶毒,会把人全弄死?”
    这事,让邰山雨很是伤怀,她去寻谢籍时,又遇那常仙师,邰山雨眉心一跳,整个人都不舒坦了。邰山雨这时候便只余了下策,那就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其实她很怕说这个,因为她真有点怕谢籍说一句“可以,卿且自去”。
    谢籍这会儿未服药,人清醒得很,精神状态也好,见了邰山雨来大业殿,语意温柔一如往常,眸光柔和似春日泛着波光的湖:“山山可是还生我气?”
    “是的,很气。”
    “莫气莫气,恼了便打我,别气坏自己。”谢籍把邰山雨引到御案前,与他一道坐在御座上。
    御座宽敞,邰山雨不是头一回坐,便是张煚与中书省一众官员也见了许多次,从无人多说什么。邰山雨如今已经坐得很坦然了,并不觉得她坐的这椅子和龙椅能划上号:“九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谢籍:……
    “说什么胡话。”谢籍伸手拧拧邰山雨的脸蛋,温柔亲昵得不得了。
    “那常素生得比我还美,你天天同她在一起比同我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我当然会觉得你不爱我了。你为了保护她,还把她接进宫来重重保护,你不是移情别恋是什么。”邰山雨这吃味装都不用装,她是真的在吃醋,酸得泡在了醋缸里的那种。
    “山山这却是在同我置气。”
    “是,就是同你置气,我跟你说,到了今天这局面,便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了。九哥你看着办吧,反正你要留着她,我便走,要我留下,那你就让她离得远远的。”邰山雨说是说了,娇也撒着,但她却不敢抬头看谢籍,她闭着眼睛低着头,很怕谢籍说出口的话是她不愿意听到的。
    谢籍伸手捧起邰山雨的脸,软软地轻吻她一下道:“小混蛋,都学会拿自己要挟我了,自然是她走,让她有多远走多远。”
    “你说的哦,可要说话算话。”
    “自然,我何曾食言。”
    果然,不等次日,下午邰山雨便又没再见到常素,问元成安,元成安道命人遣送回了所属道观。邰山雨听罢,这才安下心来,看来她的魅力还是尽有的,不必太担心谢籍移情别恋。
    但把常素送走,其实只是缓兵之计,走了一个常素,还可能来赵素钱素孙素李素!
 
第一四八章 自然之美,天地之广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局面,邰山雨也还是觉得一切都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哪怕她心中有忧有惧,她也还是把所有的情感和时间都倾注在谢籍身上。她以为,人生中的许多圆满,可以使人对生命不产生遗憾。
    谢籍很配合她,配合到邰山雨一度产生“我九哥还是我九哥,爱我爱到可以放弃一切”的感觉,但邰山雨没有料想到,一切说来就来,劈头盖脸,让她措手不及。那是冬日才至时,第一场新雪落下,邰山雨正想,可以邀请谢籍暂时从繁忙的公务中脱身,去感受一下自然之美,天地之广。
    这才安排着,便接到崔秉蓉的帖子,自送走了常仙师,宫中再无丹道,如崔秉蓉、陈英红还有郑夫人他们便常到宫中来,隔三岔五的不是她们来,就是她去寻她们:“阿蓉快进来,外边雪这么大,怎么赶在这时候来?”
    崔秉蓉坐下后凝神看邰山雨片刻,才端起茶来抿一口,笑道:“来和阿邰商谈去哪里滑雪啊。”
    “我还想着该去滑雪了……”说到这,邰山雨才想起来,她说的赏雪是和谢籍一块去,遂不好意思地冲崔秉蓉笑。
    “阿邰这个该去滑雪,可不是邀我一道吧。”紧接着崔秉蓉以好几名识的女郎回洛阳来为由,邀邰山雨撇开天子,同她们一道滑雪去。
    邰山雨想着也是,好久没同女郎们一起聚,良人当好好珍惜,闺蜜也不应落下:“正好,我还想着泡一泡温泉,要光只我们,泡温泉也很方便。”
    便就这么约好,邰山雨叫宫人准备,因是崔秉蓉安排,邰山雨就没想去哪去哪的事,谢籍酸她的时候她还挑眉怼过去:“只许你天天忙起来不搭我,就不许我有天同人出去玩耍不搭你的,再说我们去泡温泉,夹个你像什么话。还是说,九哥就是左这去的。”
    “胡说,去便去,别什么胡话都往外冒。”谢籍琢磨着,儿子将回来,岳父岳母也将回来,手上那些人和事,是时候该紧一紧,藏一藏。他自家岳父未必能察觉,他岳母却是个人精里的人精,断不能叫岳母察觉出来同邰山雨说道。
    邰山雨不晓得他心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只想着出去玩就好了,次日雪下得更大,待雪一停见了晴光,女郎们便各自出门来,约到城门外聚齐。女郎们如今皆已不年少,但个个有邰山雨抄送的护肤秘籍,倒都很显得容光胜岁月:“竟然真不带孩子,我还当你们说笑。”
    “眼下孩子都大了,可以带自己了,何必成日费心费力,出去玩都不痛快。秦姐姐说得好,我们呀既要有炉边灶台的时候,也要有诗情画意的闲心,总要把自己活得漂漂亮亮了才是。”
    “就是,不为悦己者容,也要为悦己容。”女郎们说罢,开始比美,谁的妆面涂得好,谁的衣裳样子最时鲜,谁的首饰花样最打眼。
    女郎们比起美来,那可真是不给人活路的,就是邰山雨日常不多妆点,今天也格外打扮得细心一些,无他,她要是不好生打扮,女郎们会道她懒,会说她对自己不上心。而且,比美的场合,便是闺蜜情再深,也不能输阵是吧。
    “对了,阿蓉,你还没说去哪儿泡温泉呐?”
    “我去牡丹池泡过一次,啧,真真是好。”
    牡丹池是皇室所有,供嫔妃与王室宗亲家女眷泡,因满种牡丹,天长日久自有牡丹芬芳,道是养颜美肤最佳。邰山雨年年都要去泡几次,不过却也没察觉出有什么妙处来:“回头我再请大家去牡丹池,今次是阿蓉安排的,我亦不知要去哪儿。”
    “竟是阿邰也不晓得,阿蓉这次的关子卖得可真大。”
    这一驾驾车马,把女郎们引向远郊,小半天才抵达,女郎们左右瞧瞧,觉得这地方鲜少来:“阿蓉,这地方看着眼生,竟也有温泉?”
    “有,早几年才发现的,因家中已有温泉庄子,便没来这修,去年才晓得这里的温泉好处颇多,遂修了个园子。左近爱种当归,土里都一股子当归味儿,又一说当年哪里的神仙在池子里倒过珍珠,池子里的石头都泛着珠光,想来咱们进去泡一泡,也能泡出一身好肤光来。”崔秉蓉说着将女郎们引进庄园。
    庄园显是才修葺好未久,花木多是盆花,一看便是从旁处移来的。因有温泉,地气颇暖和,倒比旁处舒服些,女郎们各收拾一番,便下了汤池里。泡汤不宜过久,再有就是泡着泡着容易犯困,邰山雨就有点困,崔秉蓉便引她去客房。
    “阿蓉,明儿滑雪安排在哪儿?”这次一玩玩两天,邰山雨还真有点不惯,主要是她仿佛好久都没离开谢籍几天时间。
    “就在左近,半个时辰便能到,打河面上乘船,叫车马届时往雪场外迎我们便是,回头回城也近。”
    “行,那我先睡会儿。”
    崔秉蓉绕这么大一圈,全是杨询的安排,天子与女道“合籍双修”之事,因是风闻,谁也不知真假,杨询便交待她一个字不要透露,只把邰山雨引去哪里,叫她知道常素仍然在洛阳便是。
    此时邰山雨仍是什么都不知道,睡得十分香甜,连晚饭都因为心情颇佳而多吃了半碗,还多吃了几根羊排。这半碗饭几根羊排撑得她第二天早饭都有些吃不下,便胡乱吃了一点,同女郎们一道启程去滑雪。
    雪场就在河边,倒是顶近,左近多道观庙宇,时常能见人往来上香,还能见僧道着僧衣道袍河上乘船,雪上趁步:“道观间庙宇,僧衣并道袍,这画面足可入诗。”
    “可惜大雪封山,我们没法去寻王伯父,不然正该去听王伯父作诗。”
    王巨巨如今年岁渐长,诗意愈发大朴大简,动人至深。只是宅在山中,大雪封山的时候想去寻他一趟可不容易。
    “阿蓉说的便是此处,看着雪倒是很好,只是坡有些险,我可不大敢滑这么险的。”
    “有山势平缓的。”
    女郎们经由扫净的石阶登到山顶,果见有平缓有险峻,山腰处还有密密松树掩着几间屋宇,倒是个很清幽的地方。
    邰山雨装好滑板,第一个滑下去,滑到屋宇不远便发现不对:“禁卫司的人怎么在这里?”
 
第一四九章 你这样骗我,心会痛吗
    禁卫司除随帝后并皇子皇女出行,偶尔也会服从天子御令去往护卫他人,这个他人必是受到威胁,有性命之忧的紧要人物。那这里到底是天子出行,还是紧要人物在此?
    邰山雨最先下来,女郎们随后滑下,见她停下自然要问她做什么要停,邰山雨挥手叫女郎们先滑下去,她先去瞧一眼。女郎们本要同她一道,邰山雨摆手:“我是看那边地势仿佛更险峻,自然,你们要作陪也是可以的。”
    女郎们中,真正能滑险峻地段儿的没几个,恰还都没回洛阳,一听邰山雨是要去玩个大的,便纷纷摇头谈笑风生地往下滑远。见女郎们滑远了,邰山雨才往屋宇中滑去,她并没有掩藏行迹,而是当着禁卫的面儿,一步步滑进。
    随着她越滑越近,越感觉得到那禁卫非常紧张,邰山雨含笑问他:“你紧张什么,便是有问题,也怪不到你头上?”
    禁卫:“拜见殿下。”
    “不拦我?”邰山雨笑意盈盈。
    饶是雪后初晴,还是冷得能冻死人,但禁卫却已满头大汗,谁敢拦邰山雨,再者就是敢拦,怎么拦,动手吗?那不是找死,不动手怎么把人拦下,好言相劝?眼下这局面,哪个女郎能被好言相劝走,那得多傻。
    禁卫默默地帮邰山雨开门,末了接过滑雪板和滑雪杆,待邰山雨进去了,复又将门扉合上。合上后,禁卫在外边叹气,心道:世人皆羡帝后恩爱,更有心向往之,向行之的年轻男女,真不知道要是闹出来,世人如何看待,邰皇后自己又如何看待。
    屋宇中亦有禁卫侍立,见到邰山雨时神态同门外那名禁卫别无二致,一路倒没谁拦她,反正都跟引路一样,把她往她应当去的地方引。跨过门洞,便再无禁卫,却有一间屋子散发着邰山雨不大喜欢的薰烟,也不知薰了多少,竟从窗缝里门缝里,屋瓦缝里丝丝缕缕钻出来。
    这还用人再引吗,不消多想便知道要开哪间屋,推哪扇门。
    举步上前要推门时,邰山雨莫明有些迟疑与犹豫,这让她要去推门的手就这么停在门扉上,站了许久,她才断然将门推开——九十九步都走了,差这一步算什么意思。
    门扉打开的声音,自然会惊动屋里的人,在邰山雨进去时,屋里是两个虽衣裳不整,却也并没有辣到眼睛的男女。女的果是常素,至于男的……不是她九哥是谁。一男一女阖起门扉,就是再清白也照样跳进黄河洗不清,何况似乎也没谁打算跳进黄河。
    “九哥,你这样骗我,心会痛吗?”邰山雨问这句时还带着笑,片刻后就再撑不住笑脸,“你大概是已经不会痛了,但是我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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