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是眼前所见,便可知这府邸的豪奢,纵然她在宫中居于偏僻的宫室,可最起码的见识还是有的,此处的豪华,远胜于宫廷。不知此地到底是何处……
自她起身时,便有侍女听到了动静,上前拂过窗纱,扶着她做起,她定眼看去,眼前的侍女一身粉色纱衣,俏丽而可喜,见她的视线转了过来,便大方的行了一礼,“奴婢茱萸,拜见夫人。”
夫人?宣碧心当时便一愣,她在宫中封号为御女,奴仆称之为宣御女,而在家中时,下人们称之为小姐,她尚且是少女之身,怎能称之为夫人?
她到底在何处,动手的那位公公到底是何人?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那位公公自作主张?还有,倚翠在何处!
一想到倚翠,她便心急如焚,但还是勉强的冷静了下来,看向了眼前之人,“敢问姑娘,为何称我为夫人,此为何处?我的婢女现在何处?”
她温润的声音仿若三月的湖水,柔柔的荡进了人的心里。
侍女默默打量了这位姑娘,心中暗暗的点了点头,如此秀色,难怪王爷一声不吭的接到了府中来。
她的声音活泼而有度,“不敢当夫人问询,此处是和郡王府,称您为夫人是因为您乃是王爷亲封的贵妾,自然是称夫人,您的婢女此时正在经受王府默默地调教,只待交好了规矩后就能重新回到您身边当差。”
和郡王府?妾室!宣碧心眼前一道雷霆劈下,她就这么由一个不受宠的御女变成了郡王府的侧妃?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事情转变的如此之快。
她直直的坐在床上,心神放空,不知今夕是何夕。那侍女一直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宣碧心想明白了,原以为只是一个良家女子,现在看来应该是别有来由,看来今后对这位新侧妃该小心些才是。
宣碧心到底是官家女子,自小便被家中当做了男子教养,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细细寻思,便明白了所谓的和郡王是谁,必定是那日与她合奏的少年!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她们不过是合奏了一曲,她便被送到了他府上来,坊间传闻这位和郡王谦逊有度,君子如玉,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居然能做出巧取兄妾之事,其品必定不端,其人必定有瑕!
她心中的怒气一阵一阵的上涌,面上依旧是恬淡温和的表情。
她本就不愿入宫,若非父亲以母兄相要挟,她宁可寻一普通人家,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如此几十年,不谈大富大贵,但夫妻一心,岂不乐哉?
她饱受父亲后院纷争之害,自成年起,便发誓愿得一心人,绝不为妾,绝不接受三妻四妾。哪知最后还是走上了这条路,成为了她最看不起的人。
荣华富贵哪及得上一家和乐,妻妾相争哪及得上一片真心。自入宫后,她便主动寻了最偏僻的宫室,更谎称身有恶疾,逃避侍寝,没想到,清净的日子没有过两天,就被辗转送出宫。她思及自己的一片真心,又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
这是,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没等宣碧心传唤,那人便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来,一眼便对上了看着这边的宣碧心。
他身着月白的常服,周身环绕着一股书香之气。看到这个少年,宣碧心的一颗心彻底的沉了下来,果然啊……
和郡王看向宣碧心的眼神同样的复杂,他是对这位佳人十分的心动,同样可惜这位佳人已经成为皇兄的妾室,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接受他皇兄的馈赠!
他想要的东西会自己去拿,这样的施舍又在看不起谁!
此时,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火焰,撩的他焦躁不安,他不知,他喜爱宣碧心固然是因为她的相貌才情,更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把她当做了他皇兄的女人,想要得到宣碧心的快感让他有种隐秘的痛快……
宣碧心看着和郡王神思不属的模样,心彻底的冷了下来,什么知音相合,什么默契天成,不过是海上的浮萍,风一吹便沉了下去,这等心意,又有什么好依靠的!
若是她那一日没有外出就好了!若是她没有吹那一曲就好了,若是她没有鬼使神差的与他合奏就好了!现在一切都晚了!
她只能接受成为妾室的命运,只能等着他的厌弃,只能在后院之中接受风刀霜剑的摧残,最后彻底的被遗忘,身如浮萍去,身死无人知!
这一瞬间,宣碧心几乎想到了接下来几十年的命运,不得不说,病中的女子思绪当真缈远,未知的事被她猜想了七七八八,让她自己更添一份愁绪。
可不得不说,宣碧心的这份玲珑心思,当真猜中了一些。
和郡王尴尬的上前问候,不过两句便落荒而逃,他还是有些喜爱这个女子的,但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先放着吧,他需要好好地思索,好好地思索……
这一件事便如同树叶落入水中,掀起了细小的涟漪,但很快又回归了平静。
第173章 盛世皇朝
姬长离真正见到太后是在中秋宴会上。
自姬长离登基一来,皇家便崇尚简朴,一年到头也难得有几次宴会,难得此次皇帝金口玉言,宴请大臣及其家眷入宫参加宴会,自然引来众多的反响。
各家的大人们首先思虑的事陛下此举到底有何深意,而各家的夫人们则是细细思索,陛下至今还没有纳后,宫中多是那一次太后引进宫的新人,自那些人入宫后,皇帝连后宫的门都不怎么踏入……
这等绝佳的机会,纵然不舍的自己的嫡亲女儿入宫受罪,让一两个庶女进宫探路也无妨……
正当妙龄的小姐们则是浮想联翩,陛下被誉为京中第一美男子,纵然不能陪王伴驾,能一睹陛下的风采也是好的。
一时间,众人闻风而动,各大府邸人来人往,胭脂铺子,成衣铺子,金楼银楼的人络绎不绝。
中秋时节,京中秋桂飘香,浓郁的芬芳中夹杂着脂粉的芳香,原先待在家中的世家小姐们纷纷做男装打扮,在市井之中穿行,她们俏丽的笑声在天地之中回响,也算得上是京中难得一见的景致。
坐在酒店茶楼之上的和郡王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有些郁气,但他面上不显,温和的对着宣碧心笑道,“京中难得这么热闹,皇兄的宴会还真是引人入胜。”
宣碧心笑的温婉,“陛下的品德高山仰止,皇朝治理之下海晏河清,臣民们自然以参加陛下的宴席为荣。”
宣碧心虽然没有见过这位陛下,但对他的功绩还是十分的敬佩,身为今朝的子民,她也以此为荣。
不说其它,她在宫中未有丝毫荣宠,但宫中人依旧没有太多的怠慢,这就足以说明这位陛下治理有方!
和郡王听着宣碧心的称赞,认可的点了点头,“……皇兄确实是治理有方。”
虽然他内心中有着丝丝的遐想的,但不得不承认他皇兄确实手段出众,短短几年,就让皇朝焕发出新的生机,不说政通人和,但也算得上是清明。
宣碧心依旧笑得温婉,姿态仿若空中飘荡的行云,但目光中却透着一股疏远与冷漠。
皇家之事可不是她一个小小妇人可以议论的,郡王许是忘了分寸。
跟在一旁的倚翠却是偷偷地注视着端着一杯清茶的和郡王,脸上悄悄地升起了一团红晕,原来这就是自己小姐当日遇见的男子……
重湖叠堰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自丹桂香气最浓的那一刻,中秋宴席正式开场。宴席是在明光殿举行,在姬长离到来之际,诺大的殿堂寂静无声,直到姬长离真正的坐到了那个属于他的位子上,众臣才躬身行礼,“拜见陛下。”
朝臣们威严的声音中混合着女眷们轻柔的声音,倒是胜过平日里朝堂上争执的声音。
“众卿平身。”清冷的声音传来,行礼的众人才起身。
待姬长离入座后,才有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请众位大人入座。
一套礼节下来,众人都有些疲倦,但宫中大宴便是如此的繁琐,也只能一步一步的进行,这也是姬长离不喜欢举办宴席的原因,一是因为耗费太多,二是因为礼节太过繁琐。
众人落座后,那些随行而来的女眷们才偷偷地往上方瞄。
只见一身着玄色常服的青年坐在正中,而在他的右侧则是坐着一身着朱红色太后礼服之人。
青年凤眼微微的上挑,蔓延出迤逦的弧度,但眸中却一片冷清,宛若白玉的脸上弥漫着漫不经心的神色,朱唇微微有些薄,显得十分的薄情。他随意地坐在上首,宽大的衣摆垂下,赤金的暗纹在明珠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他一个冷淡的眼神扫了过来,带着几分随意,几分懒散,几分冷清,但其中却蕴含了十二万分的威仪,仿佛高悬于夜空中的明月,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坐下的女眷们望着少年通身的气度,眼中不由得痴了,欣赏美是每一个人类的天性,就连那些已婚的夫人们都忍不住红了脸颊。
而以往饱受少女相思的和郡王此刻却是无人问津,他通身的温润气质在姬长离的映照下仿若萤火与明月,那一身青色的亲王服穿在他身上,却不见丝毫的雍容风度,仿若贫寒书生。
坐在和郡王身旁的宣碧心在看到姬长离的那一刻惊艳了片刻,总算明白了为何和郡王眼中总是闪过若有若无的嫉妒。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一在天,一在地,又有何好嫉妒的。
盛装出席的太后看着身边随意的青年,不由得想起多年前先帝磋磨这个少年的模样,虽然智多近妖,却天性散漫,不受人拘束,先帝一边想着好好地磨一磨他的性子,一边想着干脆废了这个太子,让她再生育一个继承人。
可惜她盛宠十几年,却连一个子嗣也没有,纵然亲近和郡王,可和郡王生性懦弱,又如何入得了先帝的眼……
到了最后,这个太子的性情未改,先帝却以埋入了黄土。
现如今,昔日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手握天下最大的权柄,纵然肆意妄为,也无人再敢置喙,而昔日盛世荣宠的妃子,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守着规矩,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越矩。
遥想当年,依旧是中秋宴席,她仗着先帝的宠爱身着大红宫装,却遭遇朝臣的百般弹劾,而落魄的太子则被先帝出气似的罚了三月的禁闭,她就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当年的他可以让先帝做到如此地步,如今的她依旧可以……
她的笑容越发的甜蜜,就仿佛熟透了的桃子,散发着成熟的芬芳。
在下首,注视着太后的和郡王自然没有错过这一神情,他的脸上骤然升起了一团红晕,想起了那日在太后宫中见过的,透明色,绯红色,浅浅的玉指,他连忙拿起了酒盏,狠狠浇下了一杯酒,却浇不息心中的躁气,他的手无意识的在衣物上摩挲着,他这是怎么了……
一直注视着和郡王的宣碧心自然没有错识这一幕,她的目光暗了片刻,自然的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和郡王一边拿起倚翠递过来的帕子,一边自然的摆了摆手,“无事、无事。”
第174章 盛世皇朝
姬长离随意的看了一眼失态的和郡王,无意追究,淡淡的说道,“开宴吧。”
清冷的声音传遍了明光殿,却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大太监高昂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沉思,“开宴┈”
端着菜品的宫女们鱼贯而入,淡粉色的宫衣仿若天边的一抹云霞,配饰叮叮当当乐声响起,让人赏心悦目。
悠扬的乐曲漫过整个大殿,气氛顿时一松。位高权重的大臣拿起酒盏,一个一个的上前恭贺中秋佳节,而品级不够的臣子们则是坐在下首看着这满室的欢庆。
坐在一旁的太后突然出声道,“皇帝,这中秋宴请也太过冷清了,不如叫上些助乐的舞女吧。”
柔和的声音绵绵长长,带着丝丝的甜意滑落到了心底。场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这些年,姬长离提拔了些新臣子,但朝中依旧有很多先帝时的旧臣子,他们清楚地知晓这位太后娘娘在先朝时的盛宠,也更清楚地知道她在新朝中的落魄。
想起了当年先帝对年岁尚小的陛下的磋磨,众臣不禁打了个冷颤。
先帝到底是为何要磋磨这位太子殿下,众人都心知肚明,此刻,太后出声,也无一人敢应和,场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和郡王看着这一幕,放下了酒盏,就要为太后解围,就听到姬长离淡淡的说道,“可。”
太后的视线一直放在姬长离的身上,听到这句应允,顿时转过了头来,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多谢皇帝体恤。”
柔和的笑容仿若三月的桃花,那薄薄的花瓣在风中轻轻的飘荡着,飘落到了人的心上,让人迷醉在那一片艳色中。
姬长离的神色却骤然的一冷,声音中无端的多出了一层冷漠,“不必。”
下首的众臣看着这一幕不发一言,年轻些的臣子皱了皱眉,眼中俨然是不认同,但到底没有上前直柬。
年长些的臣子则是老神在在,太后自己要上前找不自在,怪的了谁?真当现在还是先皇时期,谁都要哄着她?
听到姬长离毫不留情的话,太后脸上的神色一顿,又露出了一个端庄的笑容,“是哀家想错了。”
轻柔的话语中带着不经意的委屈,连那端庄的笑容里都能看出一些懒散和随意,就仿佛再向先皇撒娇。
姬长离的手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扶手上,声音重了三分,“确实是错了,太后也自称为哀家,又何必在中秋宴请之上出席,在静安殿中与先皇共度中秋佳节岂不更好?”
哀家,本就是皇家新死了丈夫的妇人的自称,太后既然喜欢自称哀家,时时刻刻的点明她是一个新死了丈夫的妇人,那如此佳节,为何不陪着她的死鬼丈夫共度?
如此不客气的话语,让场中的一些年轻臣子再也无法忍耐,但在触及到了姬长离向下巡视的眼神时,一腔的热血顿时被当头的冷水浇下,直愣愣的坐在位置上。
和郡王则是紧紧地攥着拳头。皇兄怎能呵斥母后,怎能如此!
太后的神色彻底的变了,无法维持脸上的笑容,端起一杯酒,掩面喝下,清亮的酒液润泽了丰润的唇瓣,更添一份风情。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黝黑的瞳孔中满是无情,与刚刚的端庄柔和截然不同。
在那一杯酒饮下后,她又恢复了端庄的模样,丝丝的红晕飘上了脸颊,嫣红的嘴唇上还泛着水泽,她瞄了一眼姬长离,略带迷蒙的视线中带着骨子里的懒散与随意,更添一份魅惑。
姬长离却丝毫不为所动,径直的吩咐着身侧的左琪,“太后醉了,送她回静安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