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章鸿文看到她手中的书稿,眼睛顿时一亮。
  他父亲虽是里正,但家境也比杜家强不了多少,有那么二三十亩田地而已,送他念书已很不易,他是没有闲钱买话本的。平时念书累了想要消遣消遣,也不过是借同窗的来看看。他之所以问价钱,也是给杜锦宁做个托,帮帮她而已。却不想看了个开头,他就忍不住想看下去,有了买下这本话本的冲动。
  “这个……需得买下来才能看吧?”他问道。
  杜锦宁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担心章鸿文误会,她朝章鸿文眨了两下眼。
  章鸿文心里很是诧异。这位杜家小四弟,他逢年过节去杜家走亲的时候也见过几面的,平时看她总是畏缩在一旁,沉默寡言的,似乎胆小得很。可今天的言行,跟他平时的表现真是大相径庭,胆子大,做事也机灵,比一般的孩子都还强上许多,可见她在家里是藏拙了的。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书生拿着的书稿上,心里的的疑惑和诧异又增多了几分。
  “好,写得太好了。”这会子那些书生已看完了那点书稿,抬起头来大声叫好起来。
  “小兄弟,你这话本怎么卖?”那个最先问杜锦宁要书稿的书生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多少合适。”杜锦宁为难道,“我这是第一次来卖。”
  “一两银子,行不行?”那书生道。
  陈氏闻言一喜,不过她却不敢出声,怕坏了杜锦宁的盘算,只拿眼睛盯着杜锦宁。
  “这……”杜锦宁犹豫了一下,露出为难的表情。
  “平日里我们在书铺里买话本,都五六百文一本,我给你一两银子,已是翻了一倍了,够有诚意了。”那书生有些不满。
  原先张日善看那几个书生凑着脑袋看那几页书稿,看得津津有味,他便忍不住也上去瞅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就移不开眼睛了。这时候见书生出价一两,杜锦宁似乎有些意动,他赶紧叫道:“且慢,我给这位小兄弟一两五钱银子。”
  说着,他对那出价的书生一拱手,陪笑道:“这位公子,待我把话本印出来,你只需花五六百文即可买到。而且书印出来可供大家一起欣赏,想来喜欢话本的众位公子也会感激公子的。”
  话说到这份上,那位书生也不好再出价了。他把书稿往张日善面前一递;“那好吧。”神情里还颇有些恋恋不舍。
  “且慢。”杜锦宁伸出手去,将书稿拿在手里,“这话本是我伯祖父托我来卖的。他老人家说了,没有二两银子不卖。”他十分真诚地对张日善拱了拱手,“不是我要抬价,实是写这本话本,我伯祖父花了大量的心血。卖的价低了,我回去不好跟他老人家交待。”
  说着,他又对那书生道:“如果公子能出二两银子,这本话本就是你的了。”
  那个书生虽跟其他书生一样,穿的是石青色儒服,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衣料虽与细布比较接近,不如绸缎那般闪亮,但面料表面有一层十分柔和的光,可见面料的纺织工艺很不一般。他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更是晶莹剔透,质地上佳。杜锦宁一眼过去,就知道这是个低调的土豪,不差钱。想来花二两银子买一本喜欢的话本,于他而言不在话下。
  其实她本心是想把话本卖给书铺掌柜的,哪怕是价钱低些。毕竟她不可能只写一本,肚子里还有无数的故事写出来换成钱呢,第一二本价钱低些没关系,名声打出去了,后面的价钱自然能提上来。
  但无论是王耀,还是张日善,都不是个厚道之人。王耀且不说了,张日善对这个书生进行道德绑架,让他不要再跟自己竞争话本,损害的可是她杜锦宁的利益,偏张日善当着她的面说,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这真把她气着了。她要是任由张日善这样做,张日善就会觉得她好欺,往后只会更加把价钱压得更低。反正是卖话本,怎么卖不是卖?银子到手才是正理。
 
 
第25章 高价卖出
  书生闻言,脸上一喜,转头问张日善道:“张掌柜,你怎么说?”
  “我……”张日善只觉嘴里发苦。他不愿意出这么高的价钱来买一本话本,但又舍不得放弃这么一个赚钱的机会。他眼珠一转,对杜锦宁道:“你这话本,开头写得不错,但我怎么知道后面会不会写崩?我得把后面看一遍,才能给你银子。”
  杜锦宁还没说话,王耀就在一旁道:“这位小哥儿,可别听他的。他这人最不可信。你要是把话本全都给他看了,他到时候只说太贵不买了,把情节记下来,回去后自己写出来,你这话本可就卖不出去了。”
  张日善气得吐血,怒道:“王老头儿,你自己是这样的人,别把别人想的也这般龌龊。我张日善从来都是诚信待客,书铺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哪像你,投机取巧,坑蒙拐骗,大家才不去你那书铺买书。”
  王耀本就是来搅浑水的,这会子看张日善接招,正中下怀,又说了几句挑衅的话,引得张日善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将起来。
  杜锦宁看向那书生:“公子可还要这话本?”
  “要,要。”书生本来就不差钱,又深深被话本所吸引,此时也懒得理会张日善,掏出二两银子给杜锦宁。
  杜锦宁把书稿都交给了他,又问:“如果再有这样的话本,不知公子要不要?”
  书生眼睛一亮,连忙点头;“要,要。不过,需得写得跟这本一样好。”
  “那是自然。”杜锦宁笑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我到时候去哪里寻公子?”
  “城东大槐树那里有个关宅,你一问便知。我是关家七少爷。”
  “娘,我们回家。”杜锦宁将银子往怀里一塞,招呼陈氏就往外走。
  张日善一看急了,一把揪住杜锦宁的胳膊:“哎,你怎么把话本卖给他了?”
  杜锦宁翻个白眼:“你不要,我当然就卖给别人了。”将胳膊一抽,拉着陈氏就走。
  陈氏还想回头感谢一下章鸿文,杜锦宁赶紧低声道:“别跟章大哥说话,否则他的同窗肯定对他有看法。”
  陈氏赶紧住了嘴,心里又担心杜锦宁那二两银子招了贼,脚下走得飞快,一边走一边还四处张望。
  杜锦宁原本想在书铺里看看别人写的话本,顺便买上一点纸。但古代的法制不健全,街上的混混小偷极多,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赚了钱露了财,两人又是妇孺,着实不安全。好在来的路上她就看到了一个车马行,过去雇了一辆骡车,挑了个面相忠厚的车夫,直接叫他把她们送回桃花村。
  “这……这也太贵了吧?咱们不坐了,走回去好不好?你要走不动,娘背你。”
  陈氏听说车费要二十文钱,心疼得不得了。想当初杜锦宁生病,她跪在地上求了牛氏半天,牛氏都舍不得掏一文钱,最后杜方菲答应了婚事,牛氏才这请了郎中来。最后连看病和抓药,统共也才花了三十五文钱。三十五文钱,就把她如花似玉跟命根子似的女儿的终身给毁了,她怎么舍得花二十文钱来坐车?
  “娘,您放心,我以后会赚更多的钱的。大姐的事,再不会发生。”杜锦宁也知道陈氏的心结所在,抓住着她的手,认真地承诺道。
  陈氏也知道这样走回去不安全。虽是青天白日,漓水县治安也还好,但小混混们偷鸡摸狗的事是免不了的。不说远的,就说那孟强,当年也是在街头做这样的事,后来打架伤了脑子才变成了傻子。那话她一说出来就知道自己不明智,此时杜锦宁这样说,她心里一酸,主动上了骡车。
  有骡车就是不一样,娘儿两个花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回到了村里。
  “停,就在这儿下。”远远地望着了村子,杜锦宁就叫车夫停了车,跟陈氏下来,把账结了。
  陈氏原还没想那么多,这会子见杜锦宁掏出二十文铜钱给车夫,不由愕然,问道:“你哪儿来的钱?”
  那一锭二两银子,她是眼看着那个书生给的,杜锦宁塞进了怀里。路上杜锦宁也没去钱庄换铜钱,怎么就有铜钱付车费呢?
  “伯祖父先前给的。”杜锦宁道,“走罢。”
  陈氏下意识地跟着她走,惊讶之余,旋即又深深地懊恼起来:她原该想到这些的。要不是杜锦宁身上有铜板,现在怎么付车钱?莫不是用牙咬一小块银子出来付账?她是个当家的大人,却思虑不周,还没杜锦宁想得周到。
  杜锦宁见陈氏不作声,还以为她对铜钱的事有想法,解释道:“这钱是伯祖父把书给我的时候一块儿给的。他也是担心咱们遇上什么急事,没钱救急,就给了一百文给咱们防身。娘您放心,以后我赚了钱,钱又能过了明路,一定会好好孝敬伯祖父的。不说别的,割上几斤肉扯两块布,也能把这份人情给还上了。”
  要是以前,陈氏还会觉得欠这一百文钱压力太大,以她们现在的状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钱还。可刚才眼见得杜锦宁卖话本,轻而易举地就赚了二两银子,而且听那书生话里的意思,只要杜锦宁能再写出这样的故事来,他还会再买,那这赚钱岂不是并不是难事?手里有了钱,想还杜寅生的人情债和金钱债,那就容易多了。
  “可咱们这钱,不能让你祖父祖母知道啊。”想到这里,陈氏刚刚松快不到一息的心情又变得沉甸甸的起来。
  提起这个,杜锦宁也沉默下来。
  她原先的打算,是悄悄地把话本卖了,然后赚的钱谁也不说,等想办法让杜家分了家,再将钱拿出来度过难关。可刚才在县里,无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卖了话本,还让同村的章鸿文看到了,这事想要瞒住怕是不容易了。
  权衡了一番利弊,她开口道:“我会把事情跟伯祖父说的。反正我当时也说了,是帮伯祖父卖话本。就算祖父祖母知道了此事,也不好拿我怎么样,最多因为你不干活陪我去县里骂你几句,钱他们也没权利去问伯祖父讨要。而伯祖父那里,要是知道我会写话本,高兴还来不及呢,不会责备我的。”
 
 
第26章 震惊的杜寅生
  陈氏想起这事的严重后果,就感觉天要塌下来了似的。可听杜锦宁这么一分析,好像事情还真没什么打紧,而且杜锦宁赚的钱,杜寅生也不可能要,这钱就能保住了。
  她顿时高兴起来,道:“往后你有出息了,可一定要好好孝敬你伯祖父。”
  “那是自然。”杜锦宁点头。
  放下心来,陈氏就急着去田里做事,叮嘱了杜锦宁几句,便往旁边的田梗拐了上去。而杜锦宁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已是午时将过,她便没有回家,而是拐了个弯,直接去了祠堂。
  这时候的乡里人都是吃两顿饭的,一般巳初,即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吃早饭,然后下地干活,到下午申末酉初即四、五点多钟的时候收工,回家吃晚饭。村里的私塾原先也是这样的作息。但如今冬天寒冷,祠堂里又没有炭火,呆久了不光是孩子,便是杜寅生也受不了。南方的冬天,气温不是很低,但那种侵进骨头里的寒意,会让人很难受。他便中午放了一个时辰的假,各自回家暖暖身子歇息一下。
  杜锦宁围着祠堂慢跑了两圈,暖和暖和身子,就见杜寅生提着一个小火笼慢慢地过来了。远远地看到杜锦宁在那里跑动,杜寅生心里一惊,连忙加快了脚步,嘴里喊道:“宁哥儿,出什么事了?”
  杜锦宁停住脚步,转头朝杜寅生展颜一笑:“没事。”说着跑过去,替杜寅生提了另一只手的布包,一面道,“我估摸着伯祖父这时候该来了,就在这里等着您。”
  杜寅生还以为杜锦宁是来听课的,将火笼也递了给她,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道:“外边冷,你一会儿进屋里来坐吧。我一会儿给你添张桌子和凳子。”
  杜锦宁还真没耐心跟一群小屁孩子坐在一起,摇头晃脑的每天也学不了几个字。她摇摇头:“不行的,祖父会不高兴的。伯祖父您可别为了我,跟祖父闹得不愉快。”
  说着不待杜寅生说话,她仰起笑吟吟的小脸:“伯祖父,我把你给我的那几本书都学完了。上面的字,我也叫我娘教我写了。我还用您送我的笔墨纸砚写了个故事。您猜怎么着……”
  跟着杜寅生进了屋子,她跟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不过声音压得很低:“我拉了我娘去县里卖故事,结果卖了二两银子。”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在杜寅生面前晃了一晃,又道,“本来卖了话本,我打算买些东西孝敬伯祖父和伯祖母,再换了铜钱还您那一百文钱的。但银子被人瞧见了,我跟我娘怕被人盯上,就也没敢买东西,直接用您给的钱雇了骡车回来。等下回去县里,我再还钱和补上给伯祖父和伯祖母的礼物。”
  杜寅生眼珠子盯着那锭银子,脑子足足用了好几息的时间,才把杜锦宁的那前一句话消化了,至于后面的话,他完全没听。消化完之后,他就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把上面的字学会了,还写了个故事,还卖了二两银子?”
  杜锦宁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不信您问我娘。”歪了歪脑袋,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章大哥,就是那个叫章鸿文的,您家的亲戚。他今儿个也在书铺那里,看到我卖话本了。”
  杜寅生盯着杜锦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他觉得这就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完全不可能的事。但杜锦宁说出了陈氏,说出了章鸿文,煞有介事的样子,又由不得他不信。
  “那故事你是怎么写的?还记得吧?背出来给伯祖父听听。”他竭力做出淡然的样子,对杜锦宁道。
  杜锦宁既把章鸿文说出来了,就知道晚上杜寅生是一定会去找章鸿文求证的,到时候话本写得如何,章鸿文也一定会说。既然瞒不住,她干脆不推辞,声音清脆地背起话本来。
  她记忆本就好,话本又是自己写的,一字字一句句,背得连个磕巴都不打,顺溜的不行。杜寅生此时脑袋还打结呢,听她跟筒子倒豆似的吐字极快,不得不叫停:“等会儿等会儿,先等会儿……”
  杜锦宁住了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杜寅生。
  杜寅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杜锦宁背的一两百字,眼睛慢慢地瞪得极大,像是不认识似地看着杜锦宁。
  杜锦宁不安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嘴里道:“伯祖父,您别这样看我,我害怕。”说着,还一叶障目地抬起胳膊挡住杜寅生的目光。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