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庆见状,忙挤过去,上前道:“我是昨儿个两场都是跟朋友一起来的,坐的贵宾席。今儿个来晚了,朋友可能帮我留了座儿。”
那大汉打量了钟延庆一番,问道:“您可是钟延庆钟老爷?”
钟延庆一喜,忙点头道:“正是。”
“原先有客人说帮您留位置,但来的人实在太多,您又没确定来不来,其他贵客跟您的朋友商量之后,便把留给您的位置给坐掉了。您老的朋友还叫人来跟我们说了一声,说如果您来了,让我们帮着解释解释。所以不好意思,钟老爷还请等下一场。”
钟延庆顿时郁闷了。
可没奈何,没位置了,他再闹也没用。再说,他也不敢闹。这茶馆可是有书院背景的,便是县尊大人都不敢来招惹,他一小小富户,还是老老实实呆着吧。
他瞅了瞅茶馆门口站着的许多人,对那汉子陪笑道:“不知兄台贵姓?”
“免贵姓赵,我叫赵大虎。”
“大虎兄弟,那下一场的贵宾席能给我留着吧?我到时准点来。”
赵大虎还没说话呢,就有人不满地道:“留什么留?总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一早就在这里排着了,他一来就给他留着,我们站在这里算怎么一回事?”
钟延庆是买卖人,讲究和气生财。虽看那人是个七尺大汉,胡子拉碴,穿着一件粗布的皂色棉袄,并不像是有钱人的模样,他仍十分客气地笑着解释道:“我坐贵宾席,跟朋友您的座位不相干的。”
那人一翻白眼:“谁不是坐贵宾席?二十文钱,你当我出不起啊。”
他是个屠夫,膝下五个儿子。现如今一个儿子管着一处肉摊子,家里进项颇丰。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个侠客故事。昨日听街坊邻居说这茶馆的说书先生说了一个极精彩的好故事,下午那一场他便过来听了,果真了不得,听完后他激动得昨晚一宿没睡好,就掂记着要来听书。却不想等他看着儿子们把猪宰了,各摊位的肉摆上,再赶过来,茶馆的位置已满了。
本来他这样的身份,倒喜欢坐普通的座儿。但他不是眼馋那贵宾席舒服吗?二十文钱而已,他又不是花不起,不就是小半斤猪肉的事儿么?就是以后茶馆没优惠了,花四十文钱他眼睛都不带眨的。他张屠夫别的没有,就是不差钱。
钟延庆被张屠夫噎了一下,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他淡淡道:“即便兄台你坐了一个贵客席,不是还有七个么?总不能兄台你一个人包完了吧?”
却不想张屠夫往他前面一划拉:“哪,这些人里有好几个都是帮他们主子排队占位置的,都坐贵客席。”
排在张屠夫前面的人有六个,听了这话,所有人都转过头来朝钟延庆点点头。
张屠夫又朝他身后指了指:“这些人里头也有好些想坐贵宾席的。八个座位,还真没剩了。”
钟延庆往后看了看,他来的时候离第一场开场的时间没多久,所以排队的也就十来个左右。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队伍里就又多七八个。
“这、这……现在离第二场还有一个时辰吧?”钟延庆忽然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好使了。
这可是大冬天啊!大冬天的,在这里吹一个时辰的冷风,就为了占位置听一场说书,这些人莫不是疯了么?
赵大虎好心地为他解惑:“这些来排队的,大部分都是下人。钟老爷如果您不介意坐普通座儿,也可以叫你的小厮留下来排队。当然,我就这么一说,要是说得不好您老别介意。”
第157章 有何想法
钟延庆的目光就落到了四儿身上。
四儿犹豫了一下,就立刻赶在钟延庆开口前出声道:“老爷,小人愿意在这里排队。”
从早上老爷跟大少爷发火,他就看出来了,老爷对这说书可入迷着呢。不管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个队他是肯定要排的。与其让老爷吩咐,还不如他自己请缨,这样老爷对他的表现只会更满意。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听这书啊!
果然,钟延庆本来还纠结这大冷天的让自家小厮在这里站一个时辰不人道,听到四儿这话,他心里顿时满意得不得了,当即拍拍四儿的肩膀道:“好四儿,回头老爷定然打赏你。”
“谢老爷。”四儿喜不自胜地拱手称谢。
“钟老爷,您可以过两刻钟派另一个下人过来替替这位小哥儿,这样他就不至于这么受罪。”赵大虎好心提醒道。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
钟延庆一听越发高兴,点头道:“这个办法好,就这么办。”说着吩咐了四儿几句,便径自先回去了。
因着四儿他们一行人都站在茶馆门口排着队,本来因为满座儿了就离开的人,这会子又赶紧聚拢了来,生怕自己不在这里占着位置,到时辰了就没座位了,故而不多一会儿的功夫,茶馆门口就排起了长龙。
赵大虎见这情形,忙进去禀报了庄越。庄越出来看了看,没说什么,只吩咐赵大虎他们守好门口,便又进了茶馆,心里感慨着,要不是昨日杜少爷提了一嘴,说让先来的排队,再派人维持秩序,免得拥挤,他还没想到这些呢。
这要是挤着踩着伤着了谁,或是为了个座儿吵嘴甚至打起来,那这茶馆就出名了,却不是什么好名儿。
现在就挺好,路过的人看到排这么长的队,都得来问一句,然后也想着要来茶馆里听听说书,看看大家都不惜大冬天排长队也要听的书,是如何精彩。
……
关府里,关乐和品完茶,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杜锦宁:“你刚才说,这茶是你制的?”
他虽不像袁修竹那个老饕一样,不光喜欢美食,而且还四处收刮好茶,每年春天都上窜下跳的,就为了买些好茶回来喝。但托袁修竹的福,进贡的好茶他也喝过不少。可那些贡茶跟杜锦宁这个一比,简直差远了。
况且,这个还是冬茶。在袁修竹的知识普及下,他也知道春茶要比冬茶要好。那些做贡茶的地方,一年就只在春天产一季茶,其他三季是不做茶的,就是为了保证质量。
“对。”杜锦宁很肯定地点点头。
关乐和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他收这个徒弟,怎么随随便便制个茶,就能比贡茶还好喝,莫不真是个妖孽不成?
关嘉泽可没想那么多。昨儿个茶馆最后一场说书结束后,他就忍不住把庄越叫进府里问了情况,得知昨日统共赚了差不多三两五银子后,他对做买卖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三两银子可是半价啊,六天后恢复原价,那就是七两银子。一天七两,十天七十两,一个月下来就是二百一十两银子。等于说,除去给庄越和王路生等人的钱,只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们就把茶馆的投入都收回来了,往后就是净赚的了。
哪怕他只有一股的份子,每个月也有差不多二十两银子的收入,相当于他在府里拿的月例银子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博阅书院学子们一年的束脩,也才二十两呢。
关七少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自己赚银子,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所以这会子喝到好茶,他第一反应就是赚钱。
他对杜锦宁道:“你这茶还有多少?咱们拿去茶馆卖啊。一杯这样的茶,至少要收人五十文一泡吧?到时候这茶叶赚的钱,都归你,不用拿出来分。”
这也是关七少爷吸取了原先的教训了,要不然,他肯定不会加上后面那句话的。他倒不是想占杜锦宁便宜,只是想事情不那么周到而已。
杜锦宁苦笑一下,摇摇头:“董叔爬上树采了半天,就只炒了这么一两茶叶,都在这里了。”
她本还想留点给董大成尝尝呢,但炒出来一看,实在太少了。除了关乐和,袁修竹他们肯定得尝尝,所以她没敢留,全部都拿过来了。
关嘉泽顿时泄了气。
关乐和朝关嘉泽一摆手:“你别闹。”转头问杜锦宁道,“你今儿个拿这茶来,想说什么?”
“就是前儿个我跟您说的买山头种茶的话。”杜锦宁道,“要是种了茶树,然后用我这方法来制茶,制出来的茶叶,您说卖不卖得出去呢?即便种茶树头两三年量产不大,但前景还是很可观的吧?我是觉得这件事完全值得做。”
有了这样的制茶手段,这茶不光卖得出去,而且价钱绝对不低。关乐和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
他严肃地看着杜锦宁:“你要知道,一旦买了山头种了茶,那就属于书院的产业了,那可是我也不能插手的。这些收益有专人来打理。也就是说,即便用这方法制出来的茶叶卖了几千上万两银子,你也没有一文钱的收益。就算是这样,你也要建议我买山头种茶吗?”
不等杜锦宁开口,他又紧接着道:“或者,咱们师徒两个合伙买个山头种茶?”
杜锦宁建议关乐和买山头,而不是留着自己有了资金后买山头种茶,便是借着这个事,还关家一个人情,哪里会没想到这些。
她摇摇头,笑道:“您、袁先生、齐爷爷,看着我处境困难,都不计回报地伸手助我,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也想回报于你们。至于书院……”
她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没进书院,对书院倒没什么特殊的感情。要说有,那也是对您和袁先生。所以这茶叶的制法,是给书院,还是如何运作,由先生你们来决定。我是没什么想法的。”
她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确,那就是这制茶方法拿出来,是回报关乐和、袁修竹和齐伯昆的,并不是一定要给书院。
第158章 孔氏相邀
关乐和看着杜锦宁,很是感慨。
如果杜锦宁是个家境不错的,在不影响自己生活的前提下,愿意拿些东西出来回报他和袁修竹,那没什么;可杜锦宁的家境可谓是一穷二白,就靠着杜锦宁写话本和杜家母女几人没日没夜地做豆干,才还上了欠章鸿文家里的钱;现在还在费劲儿地攒年后的束脩。这样的条件下,杜锦宁还能拿出制茶方子,无偿地送给书院,这不是单单大方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而是需要魄力。杜锦宁是对自己有信心,觉得即便不靠这制茶方子,也仍然能改变自家的生活,才会有这样的举动。
他心情颇不平静,不过却没有表露出来,平静地点点头,道:“这件事,我跟袁先生他们好好商议,再给你个答复。”
“如此,学生就不打扰先生了。”杜锦宁起身告辞。
关嘉泽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拉着杜锦宁就往外跑:“走,咱们去看看茶馆如何了。”
“我来的时候路过那里,看到人挺多的,估计又是爆满。”杜锦宁道。
这情况,关嘉泽也知道,他虽在家里陪着母亲、妹妹吃早饭,但早已派了小厮去打探过了。
但听下人禀报,怎么能及得上自己亲眼所见呢?原先是没人陪同,自己一个人去,即便满心兴奋,也没人可以共享。可现在杜锦宁来了,一切就没问题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一起去看看。对了,叫上齐慕远。”关嘉泽道。
杜锦宁倒也无可无不可,随着关嘉泽往外走。
却不想两人快走到大门口时,一个婆子飞快地从后面追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关嘉泽道:“七、七少爷,太太……太太让您请杜少爷进内堂坐坐,她想见见杜少爷。”
关嘉泽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看杜锦宁,显然是没想明白自己母亲为何要见杜锦宁,后来大概是想起什么,他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对杜锦宁道:“为着陈家兴他们的事,我娘狠狠批评了我一通,说我不懂事。她想见你,想来也是为了这个吧。”
关太太是关嘉泽的长辈,又是关乐和的大嫂,她要召见,杜锦宁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笑道:“这有什么?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走吧,咱们先回内堂。”关嘉泽转了身,领着杜锦宁进了后院内堂。
先前进来时,关乐和的书院是在前院,进了关家大门后,沿着回廊走了一段,再穿过一个拱门就到了。
可这一回杜锦宁跟着关嘉泽往里走,心里就感慨庭院深深了。
他们走的是宅子的中轴线,穿过了一个又一个院子,直到过了第三进大门,这才到了关家的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后便是一片池塘,池塘岸边绿树成荫,走廊外边还种了许多花草。沿着走廊又走了好一阵,这才到了内院的厅堂。
穿过院子上了台阶,杜锦宁便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秀丽女子坐在上首,正含笑地看他们。杜锦宁脚下慢了几步,等关嘉泽先进了门,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孩儿见过母亲。”关嘉泽作揖行礼。
杜锦宁也跟着行了一礼:“不才杜锦宁,见过关太太。”
“叫什么关太太?这么生份。”关太太孔氏含笑嗔怪道,“你是我们泽哥儿叔叔的亲传弟子,又是泽哥儿的好友,当称我一声伯母才是。”
杜锦宁前世写过不少古代言情小说,对于这些内宅妇人的心理也有过许多研究。她们这些人,是最重身份地位和规矩的。
别看孔氏说得客气,态度亲昵,似乎真把她当成自家子侄看待。但如果她一进门就直呼“伯母”,关太太心里定然是不舒服的。毕竟两人身份地位悬殊,这样称呼,她杜锦宁便有高攀和自以为是之嫌。可换了齐慕远进来唤她一声伯母,想来孔氏就只会觉得齐慕远懂礼,不会有别的想法。
身份地位不同,待遇自然是不一样的。
“是,伯母,锦宁失礼了。”杜锦宁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嗯。”孔氏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杜锦宁。
杜锦宁便站在那里,任由她打量。
她这泰然自若的态度,完全不像一个出身低微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子,倒跟那些世家大族出来的子弟有得一比,让孔氏很是吃惊,她倒是明白为何关乐和要收杜锦宁为亲传弟子了。
除了聪明,气度也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孩子能比的。
“来,坐吧,坐下说话。”她指着椅子道,又吩咐丫鬟上茶上点心。
等点心端上来,她便笑道:“别客气,来尝尝,这是我们家厨房的拿手点心,我家泽哥儿最爱吃这个,一口气能吃五六个。”
关嘉泽一看是自己最喜欢的椰蓉糕,便赶紧端起来递到杜锦宁面前:“来,吃,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