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王爷做事向来有自己的考量,陛下不过一时生气,总归舍不得责罚王爷的。殿下您不必多虑。”他说着又想到自己命途多舛的户部,以及一回到户部要看见的李恪守,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什么孽啊?为什么这群人就喜欢在户部折腾呢?
  顾泽长一直盯着他的脸,见他如此表情,当下心中一凉。
  顾泽长又问:“那,琰哥是查到了什么叫他们忌讳,才会如此吗?”
  王声远说:“殿下不多担心了。陛下的心总归是偏向王爷的。下官先回去了,户部的杂事实在是多,先行告退。”
  顾泽长:“诶……”
  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拽住自己的衣袖,左右犹豫。
  书房内,顾登恒端过茶喝了口,又说道:“顾琰是生病了,一时回不来对吧?那就叫他好好修养。他身边跟过去的,不是还有个那谁?”
  内侍眨了眨眼,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管他是谁,让御史台马上把他召回来,朕要他一五一十地说清楚。”顾登恒迁怒道,“大胆小子,无法无天。即不能劝阻上官,留他何用?”
  方拭非收到诏令,立即跟林行远准备回京。
  文书后面,还附着王声远的一张纸,他没写什么,就随手画了两笔。画中是一名老者正在教训垂髫小儿。
  方拭非就知道陛下这次肯定生气了,王声远也生气了。
  “去了好好说话。见到陛下不要怕,他最讨厌有人在他面前颤颤巍巍的连话都说不清楚。”顾琰说,“我看你口齿伶俐,胆子也大,应该不会这样。”
  方拭非不好意思道:“哪里哪里。”
  “你当我夸你?”顾琰轻拍她脑袋,“去吧。王尚书会替你说好话,记得别把错往我身上推,否则有你好受的。”
  方拭非道:“诶。”
  当着顾登恒的面告顾琰的状,她没这么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二人收拾妥当,即刻启程。
  林行远骑在马上,想了半路,说道:“我看这事要不了了之。荆州离京城太近,若真有牵扯,陛下定然狠不下心,何况此事还与几位殿下有关。”
  方拭非点头,并不意外:“多半。”
  “唉。”林行远遗憾道,“真不知何时,能叫这些人绳之于法。”
  “诸葛亮舌辩群儒时,言之‘鹏飞万里,其志岂群鸟能识哉?’……‘盖国家大计,社稷安危,是有主谋。’”方拭非说,“国之政事,当以利弊处之,以谋划计之。儒生、下官,可以率性而为,坦诚而言,但上官不行。能位极人臣者,更善以协调百官,纵观权衡,种种谋略,无善与不善之分。为无关的人赴汤蹈火,伸张正义,纵然是自己想,别人也不会愿意的。人性皆是如此,哪能强求于人?‘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是岂水之性哉?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是形势逼人啊。”
  林行远忽然想道:“把苏叶跟顾琰放在一块儿,不会出事儿吧?那里还有一个马氏商户呢。天呐那三个人……”
  “不会吧?”方拭非说,“如果她连这都认识不到,只能说她不够幸运,下半生也之能郁郁如此了。”
  林行远叹道:“若是我同她一样无牵无挂,只管报了仇再说。”
  “不会,不是这样悲观。你看我,能不能从他们手里抠出钱来。”方拭非笑道,“不死,也要剥他们层皮,不然真是要亏了。”
  方拭非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家里没个传话的仆人,叫王声远气得不轻。只能喊人在她门口等候,见到她之后,给她递了一叠公务,叫她连夜做出来,第二天早些去尚书府前等候,会带她一同入宫觐见。
  故意的,就是不让她休息。
  方拭非哭笑不得,王声远这么记仇做什么?
  翌日大早,天色还未亮,方拭非在王声远的家门前,终于等到了佝着背出来的王尚书。
  方拭非冷不丁从门后蹿出来,说道:“王尚书你为何要我熬夜?如此面见陛下,是为不敬。”
  王声远一个哆嗦,怒瞪着她:“越操劳的模样越好。怎么,你还想光鲜亮丽地去陛下面前讨骂吗?我看你在荆州享受得很,惹了这么大的祸,精神还不错。”
  方拭非说:“可顾侍郎叫我别卖可怜。”
  王声远拍她背,哼道:“顾侍郎是顾侍郎,你姓顾吗?真是弄不清楚,可别再说这样的傻话。走了!”
  王声远亲自带她进宫。早朝方拭非是没有资格的,便在大门外等候。等众臣散会,再跟着王声远去小书房议事。
  除却户部尚书以外,还有几位大臣。
  王声远在顾登恒面前提起方拭非,顾登恒点头,外面内侍才放她进去。
  方拭非跪下,中气十足地喊道:“臣方拭非参加陛下。”
  “就是你?”顾登恒定睛看了一眼,指着她道:“哦,原来是你!”
  方拭非抬起头笑道:“陛下竟还记得臣,臣惶恐。”
  顾登恒冷着脸说:“朕不记得你,你先别说这个。朕问你,顾侍郎在荆州要动手打人,你为何不加劝阻?”
  方拭非一脸坦诚道:“臣拦不住啊。”
  顾登恒翻了个白眼,面露愠色。
  方拭非挠挠后脑,说道:“而且臣觉得,顾侍郎打得挺对的。”
  “你——”顾登恒被她下一句话逗笑,“你倒挺会顺水推舟的是吧?”
  方拭非赔笑:“嘿嘿嘿。”
  顾登恒倏然脸色一板:“谁同你笑!这是好笑的事吗?你还觉得自己没错?别在朕面前卖弄你机灵,朕最讨厌你们这些喜欢避重就轻的人!”
  “臣没有推卸责任!臣有错,可错不全在臣。”方拭非说,“陛下是没看见江陵县令如何嚣张的模样。他不知顾侍郎身份,拿他当八品小官奚落……唉算了,臣不敢多说,江陵县令不在此处,说得好似臣在背后污告他一样。陛下圣明,相信心中自有考量。”
  王声远半抬起头。
  可你已经全说了啊。
  顾登恒沉默片刻,换了个姿势,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
  王声远挑眉,不解看着方拭非。左右大臣也是这般。
  方拭非站起身,朝着他走过去,跪在书桌前面,然后求证似地看着他。
  顾登恒抬起桌上的奏折,作势要打:“叫你上来!你要朕说几遍?”
  于是方拭非在内侍们炯炯有神的目光中,跪到陛下跟前。
  众臣也探头探脑地小心张望。
  旁边官员做着口型问王声远:“他是谁?”这孩子怎么看起来很讨陛下喜欢?
  王声远摇头。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而且他明明谁都不是!
  顾登恒看了她一会儿,莫名气闷。想揍她,在桌上东西都扫了一遍,最后只是抬手扭住她的耳朵。
  方拭非:“陛下!”
  顾登恒:“怎么样?”
  方拭非抱住他的手道:“疼!”
  旁边内侍见状想上前,又止住了脚步。
  前排大臣整个都凌乱了,踮着脚想去看书桌后面发生了什么。
  顾登恒:“知道疼对不对?”
  方拭非猛点头。
  “你错了没有?”
  方拭非立马道:“错了错了错了!”
  顾登恒又说:“没点骨气的家伙。”
  顾登恒手下轻了一些,靠近过去小声问:“老实说,你打了没有?”
  “没有,这个真没有。”方拭非答,“顾侍郎刚踢了一脚,马上被臣给拦下来了。”
  顾登恒看她一脸得意,又用力拧道:“你还有功了是吗?”
  “臣不敢!臣如实回答而已!”方拭非可怜兮兮道,“陛下,臣好冤啊……”
  顾登恒顿时就乐了。
  “你哪来的脸?跟谁借的?你们尚书都没你这等功夫。”
  王声远:“??”
  又干他何事?
  这边正闹着,外边人来报:“陛下,五殿下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顾琰这样的生存环境,你要他为了单纯的正义去牺牲自我,那是不可能的。就好比要一个当官的就必须去责罚所有的贪官一样。正义只是大方向上的正确,可冷静地考量利弊才是他们生活环境的主要常态。
  热血少年,其实不适合做大官
 
 
第47章 识势
  顾登恒明显是不喜欢顾泽长的, 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
  此时方拭非近距离靠着他, 他眉间皱起来的弧度不可避免地撞进她眼里。虽然顾登恒已经上了年纪, 但这表情实在很难掩饰。
  这是他亲儿子啊!可当一个人偏起心来, 就跟着了魔一样,血缘就跟道理一样站不住脚。
  顾登恒一挥手, 示意让人进来。
  方拭非还静静跪着, 一时间不知道该退下还是继续呆着。
  顾泽长走到他面前,原本是鼓起勇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可一跪下, 人又怂了,对着顾登恒一张口竟然结巴了:“父……父亲。”
  顾登恒果然神色微愠,声音严厉起来:“说!”
  顾泽长喉结一动,说道:“臣,来向陛下告罪。”
  顾登恒:“何事?”
  因为紧张,顾泽长嘴里分泌出来的唾液怎么也吞不干净,脑子一片空白,原先打好的腹稿也忘了一干二净, 只记得一个开头。便囫囵着背了出来。
  “禀陛下,顾侍郎此行前往荆州,是因为臣在京城遭人唬骗, 犯下大错,他前去替臣探明真相,寻求公道, 臣……”
  他搜产挂肚地回忆着脑海里的词句,可他不知道,自己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顾登恒连拍三下桌面:“大声点!你在跟谁说话?你是觉得朕的耳朵不如你有用是吗?”
  顾泽长抬起头,嘴唇蠕动,慌得出不了声,摄于他的威严,跪着向后挪了一下。
  王声远心中轻叹一气,觉得顾泽长真是可怜。
  哪位父亲在倥偬之际,看见自己儿子如此不成器,那都是要发怒的。何况如今顾琰那边出事,顾泽长又是来道歉的。他再这样不死不活地说话,恐怕原来不大的错误也要被翻个倍来责罚。
  可也不能光怪他,顾登恒对这位五子真的是太疏忽了。
  王声远出列,站到顾泽长身边,替他说道:“回陛下,此事臣也有所耳闻。顾侍郎离京前曾与臣简略提起过,他此行前去荆州,其实是与李侍郎当初向陛下检举的西市商税漏缴一案有关。经户部详查,那几家商铺并非有意将账簿作假,而是的确今年经营有亏,余利不足。数位商户遭外地商人唬骗,损失惨重。而罪魁祸首又已在某人掩护下离开京师,他们怕得罪权贵,是以不敢声张。”
  “得罪权贵?”顾登恒一手按在桌上,闷声问:“何出此言?”
  王声远偏头瞄向顾泽长,挤着他一双满是皱纹的眼睛跟顾泽长示意。是他自己说,还是代劳?
  顾泽长苦着脸,忙不迭地把这重任推过去。
  他既然决定前来告罪,也就没想着遮掩。王尚书平日待他不错,说事肯定会比他清楚明白。
  王声远:“那外来商户,是经本地高官引荐作保,才与几位商户结交。臣也不知那商户是何来历,只是派人追查,知道一行人进了荆州,并一直没有出来。”
  “谁?”顾登恒视线轻轻瞥向顾泽长,冷淡道:“好,你倒是自首来了?出城的公文也是你给批的?”
  顾泽长急忙道:“不,不是臣!”
  说完这句就没了,顾登恒等了片刻等不出下半句话,怒气反笑。
  好好好,他早该对这孩子绝望了。
  这么蠢,是他生的吗?样样随了他那身份低贱的母亲,真是——气死他了!
  方拭非头疼啊,急得想上去托他的屁股。
  五殿下会因为怕牵连顾琰来向陛下坦白,让方拭非对他改观,她也会对这孩子觉得太过可惜。
  他跟顾琰不一样,跟那狡诈阴险的三殿下也不一样,这孩子是真的天真纯良。
  母亲早早离世,没人真正关心他。在宫里捧高踩低是常态,顾登恒为人严厉,几位兄弟又不喜,他日子过得很是艰苦,自然导致了他懦弱胆怯的个性。
  他自幼被赶出宫,不像正规皇子那样接受过宫学教导。读书学字,敷衍了事,年纪轻的时候不懂事,白白荒废了年华,如今才成了这般。
  可是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方拭非扯了扯顾登恒的衣角,窃窃私语道:“陛下,五殿下也是深受其害。出事后,他前去找顾侍郎言明此事,想要补救,是顾侍郎让他不必声张。”
  顾登恒咋舌。他能不知道吗?自己这孩子有多少出息他心中当然有数。如果顾泽长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哟嘿,他说不定还要对他改观一下。
  可顾泽长嘛,也就是被人骗的料。
  顾登恒也低下头,问道:“你们在荆州,究竟查到了什么?”
  方拭非眨了眨眼,小声说:“查到他们贪污了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不属实,方拭非瞎诌的。
  顾泽长埋头,一时没看见桌后的方拭非,以为顾登恒是在跟自己说话,小声试探道:“陛下您说什么?”
  “三十万两?”顾登恒眉头一跳,就知道方拭非这人不老实。抬手又要去拧她的耳朵。
  方拭非急忙改口,信誓旦旦道:“二十!二十万两!”
  差不多了。各个地方补一点,赔二十万两不亏!
  可顾登恒还是不满意:“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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