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荐河山——退戈
时间:2019-01-14 10:39:09

  “吃不掉会坏的吧?”林行远说,“这么多盐,我们是要住多久?”
  几名侍卫也正在打理,把柴火搬后厨去,轮流着劈柴。
  叶书良走出来说:“都是送的。”
  几人异口同声:“送的?!”
  方拭非:“县丞发财了?”
  林行远:“有人想买官!”
  顾泽长:“哦,我知道了。是太守或者节度使派人送来的吧?”
  “你们想的真多。”叶书良招手,示意他们进来:“是冥思教的人送的,刚走。”
  林行远等人合上门,跟叶书良一起进屋。
  方拭非肃然道:“冥思教的人为何忽然来讨好你?他们不是从来不屑官府吗?连县令都敢杀。如此猖狂,到你这里就服软了?”
  叶书良打开扇子,慢慢摇着,笑道:“是今天你们走后,我又带着人出去买菜了。”
  林行远忍不住摸上自己的小脸:“难道是我长得太勇猛,吓到他们了?”
  叶书良:“我说东西卖得这么贵,只因为我们不是冥思教的人,这也太霸道了。”
  几人沉默着听他说。
  “那卖菜的人脸色惊变,旁边有几人冲出来,就想要拿我。”叶书良说,“我很惊讶,我说京城佛道两教相争,朝廷从不曾过多干涉,相反还会鼓励诸人广建庙宇、道观,请道长跟大师出来讲经,开办庙会。怎么到了何山县,就成这样了呢?也闻冥思教是佛教分支,若是可以教导百姓安稳度日,朝廷可以扶持,没想到却会是这样的。”
  叶书良笑道:“从未听闻哪个教派,对待外来者是如此蛮不讲理,难道不信我者都要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连陛下也不敢说这样的话。不知这民间教派,为何非要跟朝廷相争?难道干守一个何山县,就能自立为王了吗?”
  方拭非若有所思地点头。
  顾泽长问:“然后呢?”
  叶书良:“然后我就回来了,他们就带着东西来跟我道歉了呀。”
  顾泽长看了眼方拭非:“为什么?你不是在骂他们吗?”
  方拭非说:“他们是以为,朝廷服软了,想承认冥思教的正统地位,让官府与宗教和谐相处。此次派京官南下,恐怕就是为了协商此事。既然这样,大家就是朋友。先前这作派得罪了我们,连忙找人过来求和。”
  顾泽长:“他们还怕朝廷吗?连县令都敢杀,我还以为他们都疯了。”
  “那是自然。他们可以挑唆百姓,是因为百姓不够聪明,觉得冥思教的神明真可以保护他们。可究竟是人是鬼,吹嘘的人自己总是知道的。他们因为利益诱惑,占据一方地头,但百姓相挟,但终究不够安稳。”
  方拭非说:“为什么?因为秦朝只有一个陛下。朝廷若真发狠,要派兵镇压,将这边的人都打成造反的乱民,区区一县百姓算得了什么?不过都是些手无寸铁、毫无抵抗之力的平民而已。到时候都是一个死。能与朝廷交好,意味着安全,意味着财富,同时也意味着权力。他们为何不接受?怕是都要乐疯了吧。”
  顾泽长说:“总不会真要与他们谈判吧?”
  “那怎么可能?煽动无知百姓,谋害朝廷命官,是死罪,这些人往大了说,是忤逆叛贼。大秦界内,我本国国土,为何要与区区逆贼谈判?叫朝廷颜面何存?”方拭非说,“何况这些都是什么人?你纵容他一时,他便能得寸进尺,如跗骨之蛆,叫你无法摆脱。对付他们,只能狠,不能忍。宁愿杀了所有执迷不悟之人,血流成河,也绝对不能再养痈成患,拖累一国。”
  叶书良点头:“殿下,你不懂此事严重性。何山县的问题,已不是区区教派相争了。这边的百姓被蛊惑驱使,无法分辨是非对错,如同癔症,不可继续泛滥。凡有反心之人,皆是如此作为。自古以来,都是严刑毙之,以儆效尤。”
  方拭非补充形容:“就是杀掉后挂城头的那种。”
  林行远:“如是在军中,敢有人教唆挑拨。别说能造成今日的局面,稍有端倪,直接就人头落地了。不管是谁,朝廷都不会多说一句。”
  顾泽长被他几人血腥描述震住了。没料到向来温和的叶书良也会说出如此狠戾的话来。
  顾泽长问:“那到时候他们发现我们骗他,岂不是更生气?我们身在何山县,是否会有危险?”
  叶书良说:“我可什么都没说,全是他们自己想的。送来东西,我也推辞过了,只是盛情难却啊。”
  方拭非鼓掌:“叶郎中说得对!您出马就是不一样。小辈先前真是惭愧。”
  叶书良谦虚说:“哪里哪里。”
  林行远:“……”
  他错了。无耻真是你们户部一脉相承的传统。只是有的人藏得深而已。
 
 
第52章 庙会
  叶书良弄来了这么多吃的东西, 他们那点鱼就显得可有可无。然而肉类总归是比较贵的, 加上顾泽长兴致高, 它依旧被宝贝一样地供起来。
  方拭非等人把东西都整理好, 放进一个屋里。
  众人重新做好饭,又吃了一顿。
  方拭非坐在院子里悠闲打扇:“我猜, 很快我们就能请到做饭的厨子了。”
  叶书良道:“还是不要请了。县里最近没什么好忙, 我们可以应付得来。”
  这种时候叫过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可能就是对方插进来打探消息的。
  方拭非点头。
  翌日,方拭非也见到了冥思教的人。
  来的是两位没有剃度,穿着居士服的居士。对方既然号称是佛教分支, 礼仪与打扮,还是从佛教。
  他们给叶书良带了些牛肉过来。
  站位稍后的人率先上来,要把牛肉递过去,被前排那人挡下。他先送上酱料跟腌制的小菜,再把牛肉递过去。牛肉有生有熟,分作两个纸包,这样的天气不好久存,所以给的不多。
  叶书良淡淡地应了, 东西也干脆地收了,让侍卫拿过放到一侧。
  前头那居士又热情地问他在何山可县有什么不便之处,可以尽管找县民帮忙。县里有很多的信众教徒, 大家和谐相处,热情好客。只是这里的百姓多数并不识字,也不识礼, 如果冒犯了,希望不要怪罪。
  就这居士的认知来说——当然也是绝大多数人的认知——收了钱,自然就是友好交流开始的象征。汉人从古至今,都是崇尚礼尚往来的。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他们送了牛肉,那叶书良等人能送什么呢?不需要什么,友好就够了。
  叶书良虽然表现得冷淡,可考虑到先前在何山县的恶劣行径,这也算不上什么。他的不情愿,更能表现出朝廷的意图与他个人相违背。
  方拭非笑吟吟地看着那位居士。
  从方才可见,这些人的确是做了功夫来的,礼记云:“献熟食者操酱齐。”。向人送东西,自然是有先后顺序的规矩。
  如今书本价钱昂贵,念过书,会识字的人实在不多。的确是有许多不懂礼,无论是普通信众,还是代发修行的居士,或是正式皈依的僧尼,都不善习四书五经。
  毕竟年纪大了嘛。
  他们二人这通举动,不管是先前商讨好的,还是临时出错的,都可以看出他们对官员的重视,叫人心生好感,这样就够了。
  顾泽长并不习惯与这些人打交道,也怕出了差错,把握不好分寸,提前激化了双方矛盾。便低调地立在一侧,假装自己身份低微,不是五殿下。
  他小声说:“我第一次看见和尚给别人送肉的。”
  方拭非推了他一把。
  佛家说不可吃荤辛的菜,是怕口气腥臭。但《十分律》中表示,是可以吃肉的。只是不吃猪肉、人肉、蛇肉、马肉、象肉,以及三种不净肉。但牛肉跟猪肉是可以吃的。直至梁武帝萧衍,他信奉佛教,才提出了不吃肉的说法,后来慢慢推行开去。
  可如今是大秦啊,人别朝皇帝提出的要求,还不许人不遵守吗?何况这冥思教……本也不是正统的佛教,讲究这些无所谓的是要做什么?
  就方拭非这样的肉食爱好者来说,不吃肉的人生……是多么痛苦又无趣的人生!
  那居士似乎是听见了,他笑道:“过两日城中准备秋祭,祈福丰收平安,所以家家在做准备。何山县不比京城,临海而居,每年都有狂风肆虐,暴雨骤倾,导致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如今夏季将过,海边又开始起风。自然有渔民跟农户害怕,这几日已经不出海打渔了。”
  “这个本官清楚。”叶书良指向方拭非,“这位小友也是南方人,与我讲过不少。”
  居士颔首:“是,为了恳求神佛庇佑,以免除灾厄,几名农户便杀了牛,将肉跟头送到寺庙来。可寺庙已经准备好了祭祀用的供品,如今天气潮湿闷热,这肉又不便久存,主持思忖后,觉得原本这牛就应该是归朝廷管,便命我将肉送过来了。”
  一头牛价钱昂贵,寻常人家根本不是拿来吃的,都忙着用来犁地干活。即便是顾泽长一类的皇族子弟,也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才能吃上牛肉。随意吃牛,是要被县衙抓起来处罚的的。
  加上如今年岁不好,处处皆有饥荒,有些地方还得用人来犁地,牛更是显得珍贵无比。即便老弱病残的牛,也不可随意宰杀。只有自然老死的牛,然后去官府报备,检查后同意了,才可进行处置。骨头、皮肉,皆有用处,有些县衙会自己留下。肉分发下去还给百姓。
  严重的是什么呢?
  “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
  是死罪。
  在本朝是不会被判处死刑,多坐几年牢就行了。
  而且这些全是老牛啊,老到肉都啃不动的那一种。所以平民在眼里,牛肉并不好吃。
  但顾泽长与林行远吃过的肉,都是祭祀分下来的一小刀肉,不至于那么老。在他们眼里——是肉就好吃啊!
  叶书良眉头一皱,果然就问了:“是何人宰杀的牛?”
  居士浅笑道:“不知。”
  现在他们实在不便追究,衙门没人,又不得人心,不好跟他们硬来。叶书良叹道:“算了。”
  居士笑道:“此次来,也是想邀请诸位前去参加祭祀跟庙会。有高僧讲解佛法,会亲自接待几位。”
  “如有空,自会参加。”叶书良说,“本官也对何山县百姓与冥思教的关系很有兴趣,相信这是一个机会。也曾在京师听过不少明僧讲经,大有所悟。如此机会,实在难得。”
  居士得到答复,内心暗喜,便与他辞别,回去汇报。
  外头一干围观的群众也逐渐散去。
  众人表情各异,见教派与官府交好,说不清欣喜还是忧愁。只是淡然离开。
  叶书良继续合上大门,
  方拭非说:“看来县令空缺的这段日子,这群人是彻底掌管何山县了。”
  “没办法吧。”叶书良说,“实在也是太守与节度使太不作为。何山县的人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憋着了。只是这些牛,不知道究竟是他们自愿杀的,还是他们被迫杀的。”
  叶书良想了想说:“方拭非,你去查阅一下何山县登记的耕牛数量,还有良田分配。再去询问一下冥思教每年举办祭祀的次数,所需的祭品。看看这几年何山县内的耕种是否正常。”
  方拭非:“好”
  方拭非先去后边存放文档的房间里抽查记录。他们这里的东西好多年没整理了,摆放杂乱。昨天晚上叶书良跟方拭非稍一整理,就吃了一肚子灰。
  顾泽长跑去问叶书良:“这些肉能吃吗?”
  “吃吧。不吃要坏了。”叶书良说,“即便是熟肉,也再拿去烧一遍。生牛肉……谁会做?”
  林行远:“煮个肉谁不会?我来!”
  等方拭非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煮肉了。准确来说,是已经煮好了。
  她往搭起来的大锅里一看,说道:“你们这煮过头了吧?”
  “咬不动。”顾泽长捂着牙说,“再炖一会儿。”
  方拭非嘀咕说:“浪费柴火。我这辈子都没吃过咬得动的牛肉。”
  这锅牛肉一直炖了一个下午,都没能煮软。
  到晚饭的时候,林行远与顾泽长这两位傻子,不得不忍痛相信方拭非说的是对的,不忍心丢,也不想再浪费柴火,直接吃了。
  两人坐在夕阳下,身上一侧披着橘红色的晚霞,咬得面目狰狞,一口一口地嚼。
  第二天起来,牙齿疼,牙缝卡肉。腮帮子也疼,形容憔悴,不敢再吃硬的东西。
  方拭非和叶书良翘着腿在一旁冷笑。
  该。
  长长教训吧。
  “谁杀的牛?”顾泽长说,“杀牛犯法的呢。”
  林行远:“对。”
  过两日,就是祭祀。
  叶书良跟方拭非时常呆在书房里,翻阅县内积留的文件。
  顾泽长不明白。县内近两年的数据都没有记录,收缴的田税少的可怜,再翻阅前面的账册又有什么意义?
  林行远习惯了在院里一个人玩,加上他武艺高强,去哪里都没什么危险,随意在河边跟城里闲逛,没人陪也可以自娱自乐。倒是苦了顾泽长,被侍卫逼着留在衙内,无所事事,寂寞无奈。
  祭祀当天。早上吉时祭天,下午跟晚上都是庙会。方拭非提前说了,带顾泽长出去逛逛,顾泽长便一直记着这事,兴奋难耐。
  他觉得能跟方拭非等人来真是太好了。这里的日子虽说危险,却比他在京城还快活的多。方拭非不会责骂于他,也不会对他冷言冷语,要换个人,恐怕早数落他不务正业,将他骂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好。
  方拭非见他兴奋难耐的模样,笑问道:“殿下,开心吗?”
  顾泽长点头:“开心啊!”
  方拭非问:“那您除了开心,还知道什么了吗?”
  顾泽长愣了下:“该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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