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别总当着阿渝的面说他爸爸,她心里不痛快了你们有什么好处?”周蕙面对自己老迈的母亲尚有好脸色,但对着弟媳了没那么好性了。
弟媳哎哟了一声,辩驳道:“我那还不是怕她学了他爸没良心,你看看他们叶家,把个姑娘养得跟外家一点亲近都没有,我都是为她好。”
周蕙冷笑一声,“她以后即便要靠娘家,那也是靠着叶家,可不是我们周家,更不是靠着你们这对舅舅舅母,她那两个哥哥待她如珠如宝,随便哪个拎出来不比你们强,我们能给她什么,别墅豪车还是金银珠宝,我们跟他家比,比得来么?”
她越说心里越窝火,深觉自己家人给自己丢脸,她再是平和淡然,也终究只是个凡人,要面子,怕被人看不起。
更何况他们只说叶家没良心,但要是人家真没良心,她这么多年怎么会有这么平静优裕的生活好过,但凡有点什么,完全可以禁止她和阿渝见面,更别提自己还能教养她了。
叶佳妤当然不知自己母亲在外家发的这通火,她只庆幸自己终于又完成了春节里的一项任务,想到明天开始就可以不用早起了,心里无比的快活。
第二日是大年初三,有父亲的朋友来拜访,叶佳妤乖巧的叫了人,偷眼看见个空当,立即从家里溜了出来。
年节时商场还是来着的,毕竟此时正是服务行业最忙碌营业额也最为可观的时候,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此时尤其舍得花钱犒劳自己和家人。
步行街和购物广场的人流熙熙攘攘,入目之处都是红色,临街的商铺都在放喜庆的歌曲,叶佳妤随意走着,嘴里跟着哼那首《恭喜恭喜》。
走得累了,她在路边的奶茶铺坐下,点了杯奶茶一边喝一边往街面上看。
对面是市里的一个文玩笔墨市场,两层楼都是卖那些沉香啊砗磲啊之类的香料,还有翡翠玉石,以及笔墨纸砚,和文玩一条街相比,这里显得热闹繁华,没那么幽静,倒像是搞批发的。
当然了,其中能得到真品的几率要比文玩一条街的小,却又比南门那头的旧货交易市场刺激度要小,都是h市此中玩家们心照不宣的老规矩了。
叶佳妤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深灰色休闲西服里套一件靛蓝色毛衣,高高的个子,走在马路上似乎有些小心,又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她愣了愣,下意识的抓起包就跑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后,踮起脚来拍拍他的肩膀,“沈老板!”
沈砚行猛的一转身,撞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的一愣,“叶……佳妤?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你不在家跑来这里做什么?”叶佳妤歪着头笑了笑,觑着他的表情猜道,“不会是来约会的罢?”
沈砚行无奈,“什么约会,我是出来避难的。”
“避难?”叶佳妤不明所以,望着他的目光变得有些疑惑而茫然,“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路上行人多,不时有路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毕竟是一个英俊一个秀致,回头率还是有的。
沈砚行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路边,“你没被催婚,不知道有多痛苦。”
“什么不知道,我太知道了!”一听见这两个字,叶佳妤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狰狞,“太可怕了,不嫁人是死罪吗,嫁人生小孩照顾家庭,说得她们都好高尚啊。”
沈砚行愣了愣,忍不住失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么外露的怨气,但心里又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奇怪的喜悦。
他想起一个小时之前,辜家和冯家的爸爸妈妈来访,聊天时说到了儿女,辜妈妈和冯妈妈倒不紧张,她们都想起了某些隐秘,反倒更着紧沈砚书和沈砚行。
两位妈妈一个劲的打听他俩有没有认识新的女孩子啦要不要介绍对象啦,沈砚书还好,所有都知道他和容家的小女儿有点瓜葛,反倒是沈砚行这个清清白白的单身狗太过引人注目,简直就是活靶子。
不得已,他发了个信息给辜俸清,让他给自己打电话,然后佯装是有朋友约吃饭,从家里遁走了。
“那穆牧呢?”叶佳妤问他。
沈砚行耸耸肩,“他一大早就和女朋友出去了,据说是去上香。”
叶佳妤哦了一声,摸摸头发,问道:“那……你有什么事做么?”
沈砚行摇摇头,反问她有没有哪里想去的,她也摇摇头,两个无聊的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叹完气,叶佳妤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建筑,提议道:“都来到这里了,要不进去看看?说不定有合心意的。”
沈砚行惊讶,“你喜欢这种地方么?”
叶佳妤心说这不是觉着你会喜欢么,脸上却笑起来,道:“看看嘛,又不会吃亏。”
沈砚行颔首,同她一起往楼上走去,楼梯有些窄,而且是旧楼,还有些坑坑洼洼,沈砚行走在前头,还细心叮嘱叶佳妤小心脚下。
因是过年,其实有一半的店都还没有开张,实在也没什么好逛的,俩人难免有些失望,打算随意逛一圈的就下去了。
路过一家卖金银铜器的小店,沈砚行却停了脚步,仔细看着门口那个杉木架子上挂着的几个小玩意儿。
老板是个年轻男人,笑着凑过来问:“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看看啊。”
沈砚行笑着冲他点点头,转过脖子去招呼叶佳妤,“你来看这个,认得么?”
“……哦,我在电视上见过,何家村的那个!”叶佳妤想了好半晌,终于想起来眼前这个眼熟的东西是什么了。
“就是那个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葡萄花鸟纹是唐朝代表性装饰纹样之一,寓意了五谷丰登和子孙兴旺,花鸟纹形态活泼而且生机勃勃,制造工艺是当时最先进的,那么多年过去了它转动起来仍然灵活自如。”沈砚行细细的给她解释,然后道,“你看,跟这个是差不多的。”
何家村葡萄花鸟纹银香囊高超之处在于香囊中放置香料的小盂,完全符合陀螺仪原理,不论外面的球壁怎样转动,外部怎样晃动,可最里面的香盂始终保持水平状态,使得里面的香料不致撒落于外。
这件国宝自从火了之后,就能看到很多仿造的文创产品,虽然远没有真品精美,但也很是玲珑精致。
她接过沈砚行递给她的这枚银香囊,只见那银色润泽,光洁明亮,店里开着日光灯,香囊就在灯光下闪烁着如月光一般皎洁的光,外观上是葡萄缠枝,花鸟相依,像有微风吹过即有暗香盈袖,实在是精美。
“我们家这个香囊可是好东西,打造师父花了三个月才做出一个来,纯手工的,整层楼只有这一件。”老板见他们似乎很感兴趣,忙介绍道。
不知他是否夸大其词,但东西倒是不错,沈砚行看一眼正在左右端详它的叶佳妤,笑道:“麻烦您给我包起来。”
说着他从叶佳妤手里拿过香囊,递给了老板,叶佳妤一愣,好半天才问:“你要买么?”
此时沈砚行连钱都付完了,将暗红色的小锦盒放进她手里,“呐,送你的过年礼物,新的一年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为什么送我礼物?”叶佳妤又是一愣,脱口问道。
沈砚行也有些囧,抿抿唇,又咳了声,“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不喜欢么?”
叶佳妤用力点点头,又有些为难,“可是……我都没有准备礼物给你呢。”
“那要不……就陪我吃顿饭?”沈砚行带着她往外走,笑着建议道。
叶佳妤忙又点点头,高兴道:“那就喊辜警官和冯老师一起好不好?”
沈砚行愣了愣,旋即无奈笑笑,“好,我打电话给他们。”
于是在走去餐厅的路上,他一路听着叶佳妤高兴的给他指点路边的各种店,这家是哪个牌子的,这个牌子和另一个牌子是对家,天天比着搞活动,可是打了折还是贵喏。
他笑着看她,突然有些不敢相信,她竟已到了人生的第二十八个年头,收到喜欢的礼物后脸上的雀跃如此明显,像是十几岁的小孩。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年过三十却依旧面如二八的女人,但这些人,一定是从未吃过一天苦从未缺过钱,也从未受过欺辱,她们眼神清澈平静,因为她们不需要为明天担心。
也不需要去平衡工作和家庭,不需要担心孩子,一个女人,只要生了孩子,就会自愿或被迫多出一个身份,而照顾孩子和家庭琐碎所花费的心力,会像是钝刀子割肉,将她所有的纯稚渐渐从她生命里剔除殆尽。
沈砚行感慨,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或许未来也免不了这样,可是当下她能够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人,最大烦恼只是被催婚的时光,是她正当最好的年华了。
像一朵花,努力的在春光里绽放,散发出最耀眼的光芒。
“呐,那就是我们今晚吃饭的地方,他家烤羊排是本市最好没有之一。”叶佳妤拉了拉他衣袖,指着前面一家门面装修很雅致的餐厅给他看。
沈砚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点点头道:“那我们先进去罢?”
她笑着点头,到了门口还殷勤的给他开门,他道了谢,又不禁莞尔,真是个有趣的好姑娘。
27.第二十七章
马路上的灯光被灯笼染成了喜庆的红,餐厅里播放的钢琴曲也不像平时的一味缓慢优雅,变得欢快了许多。
餐厅中央是巨大的花柱,花柱高达三米,围绕的都是绢花一类的人造花束,但制作精美几可乱真,只是沈砚行特地驻足看过,最底下的一圈水仙,应是真花。
洁白的花瓣在略显昏暗的室内幽幽的吐着清香,更显优雅宁静,在这个万花凋零的寒冬腊月里展翠吐芳,一派春意盎然,又显得祥瑞温馨,也难怪人们会用它庆贺新年,以作“岁朝清供”的年花。
《致爱丽丝》的旋律欢快动人,像是恋人的表白和絮语,又好似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塔希提岛四周的海水,还有海鸥、森林、耀眼的阳光。”沈砚行看着她正盯着眼前的酒杯,忽然说了句话。
叶佳妤愣了愣,正要拿酒杯的手缩了回去,抬头茫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什么?”
“这首曲子。”沈砚行一手支颐,笑着点点头。
她凝神听了会儿,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原来他说的是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
维蒙蒂诺迷人的芳香四处飘溢而出,酒体丰满,口感丰富,结合了山楂或椴木花香的芬芳,夹杂着新鲜梨子,柠檬或甜瓜的香气,叶佳妤抿了一口,哇了一声,又喝一口。
“你小心还没吃饭就醉了。”沈砚行笑着劝她。
辜俸清和冯薪还没来,叶佳妤眨了眨眼,有些难过的鼓鼓脸,“他们怎么还没来呀?”
小姑娘有些委屈,可是眼睛在光线下闪闪发光,沈砚行忽然尝到了很久没有过了的心软和悸动。
他垂了垂眼,“应该快了罢。”
叶佳妤点点头,盯着对面的人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了句,“沈老板,你应该戴一条红色的围巾,过年该喜庆些。”
沈砚行一愣,抬眼看向了她,像是惊讶,又像是不置可否。
只是餐厅的灯光有些暗,叶佳妤不大能看清他的神色,也看不到他和平静外表截然不同的发红的耳尖。
过了好一阵子,辜俸清和冯薪总算姗姗来迟,待他们坐定,叶佳妤连忙抬手叫了侍应生,“麻烦,可以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