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你在我心里撒野——逐心
时间:2019-01-16 10:52:29

  “睡吧。”她对帘子对面的弟弟说。
  *
  工地的大灯突然毫无预兆地熄了。
  整个条市口顿时只剩下那盏老旧路灯照明,像个接不上气的老家伙,明一阵暗一阵。
  一根烟夹在指间,不知不觉烧到了尽头,烫着了手指,庄景安才想起挪到嘴边,猛吸了一口,烟头忽的亮了一下。
  随手把烟头按在烟缸里,他挂上档正要走,不期然在不远处的二楼窗口,看见了一个窈窕的身影,白皙柔美的曲线隐约可见,正抬手给自己套上白色T恤。
  “嚓。”他无意识地骂了一句。
  这小姑娘半点防范意识也没有,在这种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她就没想过黑暗中可能有别的眼睛吗?
  如果,有人起了歹念呢?
  车从黑漆漆的工地行驶而过,辛懿那双野狐狸似的眼睛,始终在庄景安脑海里闪回。
  周遭越是漆黑,那双眼睛越是明亮。
  这样的女孩儿,生在这样的地方,凭她一己之力,真的跳得出去吗?
  不是不可以,但是很难。
  如果说有些人生来赢在起跑线上,有些人只能老老实实站在起跑线前等候发令枪,那么这丫头大概是被命运远远地放在了观众席上,枪响,她还需披荆斩棘才能登场。
  庄景安伸手,在驾驶座的触屏随手拨了个号,对面没过几秒就接通了。
  “景安?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想起来给我电话?”接电话的年轻男人开着玩笑,“难不成是终于想通了,决定让我搭桥跟Linda约会一次试试?”
  庄景安手臂撑在窗边,食指摩挲着额头,无奈地说:“陆,日后你要是再拿我名义约人,我就把你资料放到同性恋网站征友。”
  对面哈哈大笑,完了正色问:“那到底什么事啊?”
  庄景安的车终于驶离了渣土横飞的条市口,拐进入城区的主干道。
  双向八车道,灯火通明,他停在红灯前,问:“唇腭裂手术,你们医院技术怎么样?”
 
 
第10章 初心动
  清晨,周兰去了菜市场,周舟打起床就开始围着姐姐转。
  她刚一转身,就装上了他的脑袋。
  “你这头发多久没剪了?”辛懿捏着弟弟乱蓬蓬的头发,嫌弃地咂嘴,“走,我给你剪。”
  周舟二话不说端起小板凳,滴溜溜地下楼坐在院子中央。
  晨曦温婉,亮堂堂地照着,洗刷一切阴郁。
  周舟打着赤膊,乖乖地垂着脑袋任由辛懿拿剃刀给他修剪头发。
  碎发扑簌簌地掉,他就捏起来,放在手心里揉。
  “姐姐。”
  “说。”辛懿专心致志地比对发型。
  “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我跟妈妈,你是不是会快活一点?”
  一剪子险些剪上他的耳廓,辛懿蹙眉:“胡说八道些什么?”
  “昨天我听见了,”周舟头也没抬, “妈妈说是我跟她拖累你了。”
  “哪来那么多如果?”辛懿走到他前面,错开剪刀口,双手捧起弟弟的脸,“既然出生了就得对得起这条命,不许七想八想。等我挣够钱,给你把手术做了。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回去念书。”
  周舟抬起脸,眼睛通红。
  很多人怪她,说他不懂事,受了点委屈就不肯去学校念书。只有姐姐从没有责怪过他,只有她明白他的自卑和那个校园带给他的伤害。
  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姐弟俩同病相怜。
  辛懿拇指在他脸上一划,丹凤眼一挑:“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头低下来,快点!”
  口气凶巴巴的。
  动作却温柔极了,一手提着装着温水的水壶,水速缓急刚好,水温不凉不烫,碎发都顺着水冲到了水泥地上。
  她又打了满手洗发膏沫子,在周舟的发桩上揉。
  周舟的脑袋垂在双膝间,就听见水声中她语气平淡:“你记着,世上要是没有你跟妈,我早死了。所以,幸好有你们。”
  他愣了一下,想抬头,却被辛懿一巴掌拍在后脑勺:“臭小子!没洗好呢,动什么动?衣服都被你搞湿了!”
  ……
  周舟带着板凳上楼去了,辛懿端着水盆,打算去公共浴室淋个澡,昨夜冷水擦身子到底不舒服。
  没想到,刚出院子就看见那辆黑色大奔,还有环臂靠在车门边的庄景安。
  她蹙眉:“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庄景安放下手臂:“你下楼的时候我刚来。”
  辛懿不冷不热地问:“你来干什么?”
  眼前的女孩,穿着简单的黑色吊带,两条细肩带衬得锁骨鲜明,包臀热裤勾勒出长腿翘臀,可那张脂粉未施的脸上满满的防备,却叫庄景安格外不爽。
  这是什么表情?
  看见顶头上司拨冗探视,难道不该惊喜吗?
  庄景安挑眉:“这是公共场所,我为什么不能来?”
  “拜托,我不过是在菲比斯求口饭吃,又没签卖身契。你犯不着24小时来盯梢吧?酒吧那边的工作我已经辞了,也没干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求你别一直监视我,我害怕!”
  嘴上说着害怕,她脸上可没半点惧意。
  庄景安下巴努了一下,朝向院子:“刚那是你弟弟?”
  辛懿警惕地顿了下,才答:“是,怎么了?”
  “亲弟弟?”
  “你管得着吗?”辛懿觉得有点混乱。
  心头无名火起,就像前一夜他硬要送她回条市口,他越是光鲜,越是衬得她生活窘迫。而现在,他突然问起周舟,令她本能的开始自我保护。
  庄景安慢条斯理地说:“和你长得不太像。”
  辛懿长相柔美,如果不是这刁蛮性子,颇有江南水乡女子的水灵。
  那小男孩却是虎头虎脑,浓眉高鼻。
  “不是一个爸,你像给我看看?”辛懿不想多说,端着脸盆从他身边绕开,“休息时间,我没义务陪你唠嗑,再见。”
  凉拖嗒嗒作响,还没走两步,臂弯便被大手握住了。
  手心温热,干燥,她的心脏猛地落了一拍。
  清晨的条市口,除了远处工地轰隆隆的打桩响,再没别的声。
  晨曦将辛懿垂落的发丝染成了金色,看起来有种小女人似的温婉。
  可她一开口,这错觉立马破灭。
  “拉拉扯扯的,就不怕被菲比斯的人看见吗?我们高高在上、一心事业、不近女色总监大人。”她瞟了眼被他握着的手臂,扬眉,“我还当你只在月圆之夜才会变身呢。”
  “大清早,”他笑得温和又无赖,“谁会来?”
  辛懿跟着他笑:“是啊是啊,穷乡僻壤难民窟,菲比斯的精英们谁爱往这里跑?”
  她明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却偏偏曲解。
  庄景安突然意识到,无论辛懿怎么伪装得世俗又咄咄逼人,骨子里还是有少女特有的别扭,想到这里,他手下着力将她拽到跟前,低头,看了眼煞风景的脸盆:“这是打算去哪?”
  “公共浴室。”她挑眉,“没去过吧?要不要跟我去感受感受生活?”
  庄景安一本正经:“公共的不去,单独可以考虑。”
  辛懿脸烧了一下,一句流氓几乎脱口而出。
  “没空陪你鬼扯,你爱在‘公共场所’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走了。”
  想走,胳膊却抽不出来,她抬头才发现庄景安正注视着自己,狭长的双眼里先前的戏谑已消失不见。
  “干什么?”
  庄景安松开手,将她夹在怀里的脸盆拿开,找不找合适的地方,就随手放在那辆金贵的大奔引擎盖上。
  啧。
  辛懿心里叹了声,这要是刮伤点漆,4S店补一下得好几千块,当真有钱任性。
  “深蓝酒吧那三个小鬼的事,我道歉。”
  辛懿终于转回视线,狐疑地看着他:“哪个事?”
  “误会是你为了混进菲比斯而安排的套,这件事,我道歉。”
  斜睨他一眼,辛懿反问:“你道歉我就要接受吗?”
  庄景安看着她的眼睛,问:“我弄错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解释?
  她像听见了笑话似的,勾唇。
  她解释了,他就会信吗?
  不会。她越是解释,他大概越会觉得她心机深沉吧?从重逢开始,他一直怀有偏见。她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穷、没有学历、撒谎,每一样都够他怀疑一百遍。
  庄景安看见辛懿的瞳孔突然缩小,那种戒备的神态又浮上面容。
  这个看起来恣意妄为的女孩,其实一直把铠甲拎在手边,风吹草动就披甲上阵,利齿相向。
  她伪装得那么像,他甚至曾以为这是个不学无术,浪荡时光的虚荣少女。
  正因如此,当他周折地获知那几个挨揍的混混至今还对口那个出手不知轻重的野丫头怀恨在心,到处打听她的下落时,他不由疑惑,她有很多次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从没开过口?
  “你误会不误会跟我有什么关系?”辛懿被他隐含悲悯的眼神激怒,“你算什么人,我为什么要跟你解释?”
 
 
第11章 第一吻
  辛懿觉得自己说得有点过火,丹凤眼一眯,身子朝前倾,单手撑在引擎盖上,仰面逼视着庄景安:“倒是你明明那么能打,为什么被打劫了也不还手?我倒是怀疑……”
  她有意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了。
  庄景安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却还是选择上钩:“怀疑什么?”
  她的脸很近,近到鼻梁上细微的雀斑清晰可见。
  纯粹的素颜,皮肤在晨曦中干净得发亮,略显杂乱的眉透着少女特有的英气勃发。
  比起浓妆艳抹,庄景安发现自己更喜欢这个样子的她。
  “怀疑……那几个家伙是你找来的,”辛懿嘴角一扬,“怀疑你花钱雇人上演一幕英雄救美,目的是搭讪我。”
  庄景安一愣,继而大笑起来。
  辛懿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做掩饰,没想到他这么买账。
  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开怀大笑。
  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既不是装模作样的音乐总监,也不是杀气毕露的流氓头子,既陌生,又熟悉。
  辛懿莫名想起那些手稿上零星的旋律片段,有的开阔如星辰大海,有的静谧似沙滩拾贝,有的深邃得像安魂曲……
  风格迥异,就像他这个人,似有千面,偏偏每一面都不经意地惹她动心。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笑完了,庄景安越发好起来,“只拿脸说事的话,你还算值得搭讪。”
  辛懿微笑,面庞熠熠生辉:“那脸以外呢?”
  “身材也可以。”他也微笑,视线若有似无地滑过玲珑的曲线,又回到她的双眼,“至于其他……”
  他耸肩,不说话了。
  辛懿哼笑,撇过视线:“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有脸有身材,还会看别的吗?”
  “那得看别的是否值得去看。”
  “值得不值得,用得着你们男人来评断吗?这里不是菲比斯,你不要高高在上成了习惯好吗?”她睫毛忽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拿盆就想走,“你要无聊杀时间找别人去吧,我的工作里可没有陪老板闲扯这一项。”
  手还没碰到盆,辛懿只觉得腰间被人一扣,整个人被晕乎乎得被他带入了怀里。
  临时从家里出来,她只穿了平底的人字拖,此刻被他箍在身前,只堪堪及胸口。
  庄景安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和若有似无的古龙水香,这种气味她很熟悉,是被穆晟嘲笑为“富二代纨绔”的专属味道。
  辛懿仰脸,目光从他隐约的青色胡渣上掠过:“你别忘了,现在我是你的助理。”
  “所以?”明明知道,她的眼神是故意在诱惑,他还是直视着她的眼睛。
  “所以你在做什么?诱惑下属吗?”
  “如果我说是呢?”庄景安的手臂稍微一紧,她就被迫挺胸贴上他。
  辛懿感觉像是有电流,从脊梁骨通过,又是酥又是慌,双手一抵竭力与他拉开距离:“你是不是觉得,我那天愿意跟你回家,所以现在也是随叫随到?你别弄错,那会你还不是我的老板。”
  庄景安笑,胸腔一阵共鸣:“在这秒之前,我都不知道你道德感这么强。”
  辛懿被他笑得脸发烫,她确实……没那么君子。起跑线比人家落后几百米,不抢跑她还能有什么赢面?所以,当初曾妄图以互相保密来要挟换去进菲比斯的资格,虽然挺不道德的,在她的世界里,却是再自然不过。
  他说的没错,她的道德感没那么强。
  可是被他像这样诱惑,辛懿却当真恼火。
  “爱上老板,或者爱上小流氓,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不可以。”辛懿盯着他的眼睛,“我只介意两件事。”
  “什么?”
  “第一,这个人也得爱我,而且,只能爱我。”
  “嗯,第二?”
  “第二,”她慢慢地说,“我得知道什么是爱。”
  庄景安静静地看着她,年轻稚嫩的脸庞上有种说不出的倔强。
  他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那一夜她说过“喜欢他’,但现在她说“她得先弄明白什么是爱”。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很幼稚,”辛懿玩着他的领子,“你不过是逢场作戏,我居然跟你讨论爱不爱。”
  “我没那么说。”从庄景安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她干净柔软的睫毛,一扇一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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