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胆子太小。
敌人都还没有杀到,她自己就先乱了阵脚。
李氏却已经想哭了:“四小姐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哎呀,你管她呢!又不是苏氏亲耳听见的。再说了,哪怕是苏氏亲耳听见,我那个好爹爹又没亲耳听见。”
沈南瑗的神理论成功绕晕了李氏。“这……”
她想提问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沈南瑗抬了抬手,勾了勾手让李氏附耳来听。
套词而已,只要套对了,就是来个妖怪,只要不会读心术,就没什么好可怕的。
可沈南瑗居然又多想了,晚饭的时候,苏氏母女居然一字未提下午的事情。
难不成是一个字都不曾听到?
沈南瑗本就疑心病重,难以置信安安生生地又过去一天,倒是越发地觉得苏氏母女在憋什么大招。
猜不透的事情,索性不猜。
沈南瑗蹬蹬脚,恨不得连睡着的时候都睁着一只眼睛。
功夫不负疑心人,到底还是让沈南瑗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上学的路上真有人在跟踪她。
杜聿霖让人在跟着她这事儿她早就发现了。
可那些人都是骑着自行车尾随。
而早上她看见的那个男人,拉着个黄包车,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她故意装着系鞋带,等那人从她的面前过去,他的帽檐压的很低,她压根就看不清他的脸。
沈南瑗恍惚了半节课,连蒋子玉兴冲冲地说了什么,她都不知晓。
蒋子玉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又晃,沈南瑗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几天有点紧张。”
虽然杜文玲受罚,安生了不少。
但她刀子一样的眼神,时不时投递过来,就连和沈南瑗坐在一起的蒋子玉都感觉不痛快,更别提本人了。
蒋子玉很同情地说:“我懂。”
她若有似无地瞟了眼后面,沈南瑗便知道她想岔了,倒也不解释,捂着嘴笑了起来。
蒋子玉撇了撇嘴,接上了方才没说完的提议:“我刚才跟你说,放学咱们去逛书店吧!”
“可以啊!”沈南瑗点了点头,同意。
中午休息的时间,沈南瑗到学校门口打电话,把今天会晚回去的事情告诉了李氏,让她代为转达给苏氏。以防苏氏作妖。
又随便看了下等在学校门口的那些黄包车夫,没有早上尾随的那个。
下午四点半放学,沈南瑗和蒋子玉一起出了校门。
圣约翰学校附近的书店有好几个,两个人不用坐车,就沿着学校前面的林荫路,边走边说笑。
路过一个卖芝麻酥糖的摊子,沈南瑗走了过去,又折返了回来,“要半斤酥糖,分开装。”
老板应了声“好嘞”,一掀开遮盖酥糖的棉布,空气里都是芝麻的香甜味道。
一辆黄包车从她的背后跑了过去。
沈南瑗只悄悄地斜睨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果不其然,那人对她甚是了解,知道她中午不会回家,看来跟着她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南瑗不动声色,付了钱,将其中的一份酥糖递给了蒋子玉。
蒋子玉道了声“谢谢”,指了指拐弯的地方,“走,咱们先去那家思源书店。”
好巧不巧,那带着宽大帽檐帽子的黄包车夫,刚好把车停在了拐弯处的路边。
他则蹲在车前。
沈南瑗慢悠悠地从那人的身边过去,却忽地听到那人说:“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沈南瑗好奇地低下头,只见她的脚边有一团纸,她原想说这不是她的东西。
可是那个车夫压了压帽檐,拉起车快速地离开了这里。
沈南瑗狐疑地捡起了纸团,撑开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猫耳胡同十三号。”
蒋子玉见她没有跟上,折返了回来,“南瑗,这里。”
沈南瑗按捺下纷杂的思绪,将那纸又团成了一团,塞进了书包里。
猫耳胡同是什么地方!别看沈南瑗对泷城还不熟悉,却也是知晓的。
那里鱼龙混杂,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听说还有不少暗|娼|馆。
那个黄包车夫跟了她这么久,就为了为她传个纸条?
沈南瑗的心不在此,没逛多久就和蒋子玉告别了。
她叫了辆黄包车,说了沈家的地址后,又改了主意:“去猫耳胡同。”
车夫还愣了片刻,心想着好好的一个女学生,怎么去哪种乱七八糟的地方。
他好意问:“姑娘你一个人去哪里?”
“哦,有人在那儿等我。”沈南瑗随口回答,下意识摸了摸装在书包里的那把勃朗宁。
她思来想去,不去看一下,不甘心。
至于她为何如此大胆?
说到底还是勃朗宁给她的底气。
猫耳胡同离的也不算远,车夫拉着沈南瑗七拐八拐,很快即到。
沈南瑗付了车钱,从巷子口的门牌号数起,数到十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大门吱溜一声,她迅速转身,快步走出了巷子,躲在了巷子口电话亭的后面。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真的只是下意识。
等到躲在电话亭后面的沈南瑗看清楚从巷子里走出来的人,顿时倒抽一口气。
居然是苏氏的心腹丫头春萍。
春萍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站在巷子口又说笑了几句,这才叫来了一辆黄包车。
沈南瑗看着她走远,自己也招手叫来了一辆车。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沈公馆。
正值晚饭时间,沈黎棠一见她进来,招招手道:“回来了,赶紧过来吃晚饭。”
沈南瑗瞥了眼立在苏氏后面的春萍,笑着说:“爹,我在外面吃过了。我上楼做功课。”
说罢,转向了在三姨太身边伺候着的冬儿:“给我送一杯花茶上来。”
冬儿道了声“好”,转身便去沏茶。
沈芸芝撇了撇嘴,心想着这土包子上学没两天,倒是学会了大小姐的派头了。
且看她还能嚣张几天。
冬儿端着花茶,轻轻地敲了敲三小姐的房门。
房门闪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了一只胳膊,快速地将她拉了进来。
冬儿险些端不稳茶杯,佯怒地说:“三小姐,我打碎了东西,可是要扣工钱的。”
沈南瑗“嘘”了一声,悄声问:“都还在吃饭吗?”
“对啊!”
“那我问你,那个春萍的家人可是住在城中?”
“没有,她是太太老家的人。”
“那她在城里可有什么相好?”
“三小姐,你这话问的也太那啥了!”冬儿的年纪小,看着比她还小的沈南瑗有些羞涩地嗔说道。
“就问你有没有?”
“没听说过。”
“那你见过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来沈家吗?”
“没有。”
冬儿一五一十地答了,拧了拧眉,又道:“这年头年上有刀疤的除了土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呢!”
“土匪?”沈南瑗惊讶的不得了。
“是啊,年前我听人说少帅在城门口贴了土匪的画像,就有一个是脸上有刀疤的。”
沈南瑗顿时想通了很多事情,她一把握住冬儿的手,“好冬儿,我刚刚问你的事情,你谁都不要说,连三姨太也不要讲,她的胆子小,不要吓坏了她。等今晚家里人都睡了,你到我房里来。”
冬儿是个胆子大心细的,且李氏说过,冬儿是她买回来的丫头,别的不说,对李氏是绝对忠心的。
冬儿见沈南瑗的神情严肃,重重地点头,应下的很是利索:“三小姐且放心。”
沈南瑗有想过这事要不要请外援,可她仔细想了又想,欠谁的人情,都不能欠杜聿霖的。
苏氏那边跟土匪扯上联系,再想想家里刚搬进的几口大箱子,还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也难怪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苏氏这招釜底抽薪也确是狠的。沈南瑗敏锐的嗅出一丝危机外,同样的,也从中获得了某些启发。
这算不算,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
沈南瑗带着冬儿偷偷摸摸连续干了两个晚上,心里还想着,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天的后半夜,沈南瑗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只听院子里“咚”的一声,将她从混沌中惊醒。
沈南瑗醒来的第一件事,就从枕头底下拿出了勃朗宁。
她快速地下楼,钻进了李氏的房间里。
“嘘!”
今日沈黎棠宿在了二姨太薛氏的房间里,李氏一人独守空房,刚听见外面的声响,就只来得及看见一晃进来的人影,吓得她差点大叫了出来。
幸好,沈南瑗手快,一手堵住了她的嘴:“三姨太,是我。”
李氏听见她的声儿骤然松了一口气,战战兢兢地拉下她的手问,“外、外面怎么了?
“要是没猜错的话,土匪上门抢劫了。”她说得笃定,却把李氏吓得不轻。
“那怎么办?”
“快把门锁死!”
李氏依言才将锁死了房门,客厅里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还有人在踹门大吼:“人呢?人都出来!”
沈南瑗隐在黑暗里,一语不发。
李氏见她吃力地挪动着梳妆台,立刻上前帮忙。
两个女人合力将梳妆台堵在了房门后,这才喘匀了一口气。
沈南瑗盘算过的,李氏的房间比较偏,一时半会儿,搜不到这里来。
政府官员没有配木仓。
薛氏摇醒了沈黎棠之后,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一件防身的东西。按理说城里的治安在杜聿霖统辖下,不至于出乱子,唯一可能就是山城外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程大户家的惨案。
钱没了,人也都没了。
薛氏随着外面粗暴的踹动身子发颤,一边衣襟散乱的,沈黎棠看了她一眼,低喝:“还不快把衣服穿好躲起来。”
“老爷,这外面到底怎么了?”薛氏抓着睡袍领子紧紧贴着沈黎棠,也慌得六神无主。
“八成是来土匪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便被一脚踹开。
来人蒙着脸,拿了把长木仓,一下子顶在了沈黎棠的脑门。
薛氏顿时吓得嗷嗷直叫。
那人恶狠狠地说:“再叫弄死你!出去!”
沈黎棠双手举过了头顶,同那人道:“这位兄弟,钱财尽取,不要、不要伤人。”
那人不欲同他废话,抬脚踹了上去,“快点。”
沈黎棠出来的时候,苏氏和女儿们已经抱成一团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下人们则被赶到另一个角落。家里但凡是挨着门的都站着拿着木仓,蒙着面的男人。
苏氏一见他,颤抖着声音喊:“老爷!”
沈黎棠这个时候还是有些血性的,他将老婆孩子护在了身后,对那些蒙面人说:“各位兄弟,我保险柜里还有十数条小黄鱼,都拿、都拿走,千万不要伤及性命了。”
为首的黑衣人哈哈笑了起来,“兄弟几个下山一趟不容易,沈部长十几根黄鱼就想把我们给打发了,也未免太看不起兄弟!今儿兄弟把话搁在这儿,旁的不要,就要你卖女儿的彩礼哈哈哈!”
沈黎棠的脸都气绿了。
这些人果然就是冲着那些彩礼来的!
他见软的不行,索性来点硬的:“兄弟既然知道我女儿即将嫁给督军府,你们这是、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沈部长,这话可不对,东西是你弄丢的,和兄弟们可没有关系。”那人笑笑说。
沈黎棠一听,心肝肺气的挤到了一起。
这是想让他吃哑巴亏,不许声张的意思。
可眼下,他数了数…那些蒙面人,一共八人,数量虽不算很多,却人人都端着木仓。
他的眼睛悄摸瞥向了一旁的电话,忍不住盘算着打出去电话的可能性。
可转念又认清了事实,就他的身手,恐怕还没挨着电话,就被那些人打成了筛子。
而站在电话旁的蒙面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利索地拿出了刀子,将电话线一割,变成了两截。
沈黎棠彻底死心了。
报警的路子行不通,人也出不去。
为首的黑衣人说:“沈部长,走吧,交出你家地下室的钥匙。”
沈黎棠一脸灰败,心底别提多不情愿,但又碍于背后黑洞洞的木仓口,磨磨蹭蹭在口袋里掏。
刚摸着口袋边儿,后边就挨了一脚,“快点儿。”
“嗳。”沈黎棠也怕真惹恼了土匪,闭着眼一把掏出递了过去,这就跟交出全部家当似的,心里痛得不行。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突然匆匆地跑来一个蒙面人,对着那为首的耳朵嘀咕了几句。
那人的眼睛若有似无地落在了苏氏的身上,左右思虑片刻。
沈黎棠只听他又说:“老七,你去看看。”
那个割断电话线的蒙面人去的方向正是李氏的房间,他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李氏和沈南瑗不在客厅。
沈黎棠慢了一步,后背挨了一木仓托,“走啊,沈部长。”
李氏的房门已经快破开了。
两个精壮的男人使了蛮力去撞,门框晃晃悠悠,眼看就支撑不住。
李氏吓的瑟瑟发抖,一个劲地在沈南瑗的耳边嘀咕:“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又是咣的一声,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进来。
躲在大立柜后面的沈南瑗,想也没想,举起了勃朗宁,对准了那粗糙的手,叩响了扳机。
不知道是不是她手抖没瞄准,子弹打在了门框上,从那人的手背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