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三小姐。”
下人利落应下了,心说老爷在外头应酬完,早早回来就和太太歇下了,可压根没管三小姐什么时候回来。这样一想,还为他二人考虑的三小姐就显得无辜可怜了。
“厨房里有备的姜茶,三小姐喝点暖暖身子再歇吧。”
沈南瑗一愣,“好,谢谢。”冲他点了点头进了屋。
好在,没人在意她突然换了一身衣裳。
这境地外人瞧着可怜,于她来说,却省事了许多。
这一天东奔西跑,还带担惊受怕把沈南瑗累了个够呛,也就是这个时代没有计步器,要有的话,估计计步器都得爆表。
沈南瑗没敢在康山别庄洗澡,一进了屋,先舒舒服服在浴缸里泡了会儿。
仿佛今个所有的兵荒马乱都抛诸身后,彻底松懈了下来。
她想了会儿计划的失败,还有杜聿霖那态度,各种琢磨之下,把身子投入绵软大床,反而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其实,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梦里不是骑着马在一望无际的空地上驰骋,就是一个人在小道上没命地穿梭。
沈南瑗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门外时不时传过来走动的声响。
她一跃从床上爬了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冲到镜子前,看她的发型乱没乱。
短发,洗头方便,造型难啊!
沈南瑗自己是挺满意她这个造型的,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那一头长发,每回洗头麻烦死了。
就是不知道待会儿下面的人看见她……得是个什么反应。
沈南瑗没再想昨天的事情,有多烦。
毕竟接下来还有一大堆的烦事在等着她。
沈南瑗推了门下楼,出来的时机不大好,正好撞见了也从房间里出来的沈芸曦。
沈芸曦正在走神,一不留神就看见了一个穿着背带裤的背影。
原还只当是沈元阑,可她抬手比了比,身高不对啊!
“啊!”她吓得尖叫了起来。
“大姐!”沈南瑗出声道。
沈芸曦的尖叫戛然而止,仔细地瞪着她的脸,然后夺路下楼。
“姆妈,阿爸,你们快看南瑗。”
这个礼拜日,沈家可热闹了,难得聚的很全。
沈芸曦冲到了苏氏的跟前,话却是冲着沈黎棠说的:“阿爸,昨晚三妹就回来了。”
“这儿是她的家,她肯定要回来。”沈黎棠见怪不怪地说。
沈芸曦一语不发,表情古怪地看了看后面。
沈黎棠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南……瑗……啊!”
他其实是想说“你疯了吗”,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家,把自己整成什么样了!
沈南瑗在沈芸曦后头露了脸,心里做好准备迎接大家的反应,同大家伙笑着打了招呼‘早安’。
随即目光落在了李氏呆滞的面庞上,这反应真可爱嘻嘻。
“爹,我觉着城里理发手艺可好。”
这话一说,沈黎棠再一看女儿满心欢喜的,俏生生的,那哽在喉咙里的话,就只能哽着,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
就这发型吧……好看是好看,但乍看一眼的还是挺让人不习惯的。
督军也是老派人,会不会不喜欢……
沈黎棠的忧虑刚起来个影儿,还没发酵出来,沈元阑晨跑回来,一见沈南瑗,眼睛顿时一亮。
“三姐,你好漂亮啊!”
沈南瑗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也觉得杜聿霖给她挑的这件衣服不错,配上她的短发,显得很英气。
她故意略带了些不自信的口气:“好看吗?我还以为她们诓我!”
“好看!”沈元阑的眼睛都放着光,“三姐,我们学校的校董密斯胡,就是你这种发型。”
博桥顿学校的那位密斯胡,可是连督军都称赞的女中豪杰。
沈黎棠一听这话,就彻底咽下了刚才没有出口的挑剔。
只是再看沈南瑗一眼,刚好看见她低头,嗯……还是觉得辣眼睛。
沈元阑似乎是害怕沈南瑗不相信,信誓旦旦地又说:“杜大少一定会喜欢的。”
这话沈黎棠爱听,再瞅一眼沈南瑗,还别说,顺眼一些了。
一旁的沈芸曦撇嘴,可自打沈芸芝不知所踪之后,她是越发地害怕沈南瑗了。
而沈芸卉若有所思地看了沈南瑗好几眼,默不出声。这个沈家的老二,一向如此,从没有和沈南瑗正面冲突过,也不曾算计过她什么。
奇怪的是,苏氏今儿个居然一句话都没说,逮着机会,没有借题发挥,实在是出乎意料。
沈南瑗有意无意将眼神探了过去,苏氏仿佛在愣神,回过神来的那一刻撞见了她的打量,也只是别过了脸,假装没有看见。
沈南瑗一瞧见苏氏,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可恶的刀疤脸。
要不是那些土匪,她今儿指不定在哪儿舒舒坦坦的,哪里还用回泷城,面对这些糟心的事宜。
杜聿霖剿匪都没把刀疤脸给灭了,听说,是为了给自己带活口。
沈南瑗只要一想到这茬,就胸口淤堵得不行。
可眼下,刀疤脸又回来了。
泷城里到处张贴着他的通缉令,还有杜聿霖这活阎王。
那刀疤脸敢冒这样的风险回来,那必定是眼下有他能豁出性命想图谋的东西。
沈南瑗无端打了个寒颤,她看向苏氏的目光也不由深邃几许。
唯一晓得的是,刀疤脸是苏氏招来的。
总不至于这回铤而走险又是和苏氏……
沈南瑗搜刮着脑袋,仔细回忆起了昨日里的那些细节,连细小支棱都不肯放过。
她坐在外面那会儿,里面的土匪一直在聊天。
可聊的多半是泷城的女人好睡,还是蔺城的女人好睡。
她嫌那些话刺耳朵,可离的很近,不听又不成。
这是不是就说明,那些个土匪跑出泷城之后,又去了蔺城?
沈南瑗冷不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吓了不远处的苏氏母女一跳。
她径直走到了电话旁,拨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前几日,就是她让盯梢找杜聿霖那回,杜聿霖就强逼着她记了一组电话号码,说是营房的。
他白日里一般都会在营房,即使不在,不管她留下什么话,接线员都得想方设法第一时间原封不动的传达给他。
电话是响了几声后,才接通的。
“喂,这里是泷城第一军团指挥部!”是许副官的声音。
沈南瑗莫名松了口气,许副官和杜聿霖‘形影不离’,比起陌生人接到这电话让人放心很多。
她支吾了一下,赶紧道:“我是沈南瑗,请帮我转告你们小姐……”
许副官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要噎死,他斜眼看了下他们家正叼着烟卷的“小姐”,嘴角抽搐。
他捂住了话筒,凌乱地说:“少帅,沈小姐的电话。”
杜聿霖的眼皮挑了一下,摁灭了手里的烟,只几步就走了过去。
“喂!”
电话里的人冷不丁就换成了杜聿霖。
沈南瑗侧了侧身子换了个姿势缓解自己的紧张,电话就楼下这一台,而她想到的事又很重要,这才不得已给杜聿霖拨过去的。
但某人显然,日常的厚脸皮:“怎么?才分开几个小时,你就想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随机红包啊
第42章 鱼鳞小姐
沈南瑗不经意地假装回头扫了一下, 除了沈家几个女儿盯着她看,没人注意, 可即便是注意, 距离好歹隔着的, 加上她稍稍扶着听筒那头, 就算耳朵支得再高那也是探听不到的。
她用细细的声音说:“珍珠姐, 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要去蔺城亲戚那,昨天在卢兰学姐家的订婚宴上, 我好像听说有人是从蔺城赶回来,好像说起那边不太平吧……”
苏氏捏了沈芸曦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说话, 没想到听到的便是这么几句乱七八糟的家常。
心里只想着, 这个沈南瑗用匡家那个大小姐交好, 难不成靠的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家常话?
电话那厢的杜聿霖思索了片刻,“那些土匪是蔺城回来的是吗?”
“嗯!”
“还听见什么了?”杜聿霖柔了声音问她。
沈南瑗又瞥一眼苏氏, 压低了声音:“其实咱们这地儿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我还都没去过, 你要是想玩,先从周县附近, 那地儿我看过手绘的图册手札,别的地儿就没显了, 我还想看看你那有没有?”
这段话, 杜聿霖完完整整地记在了心里。
还想和她调几句情,就只听她又说:“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这个的,嗯, 拜拜!”
“嘟”的一声,那边挂了线。
杜聿霖握着话筒,愣神了很久。
蔺城,可是那蔺三辉的地盘。
那人自大的紧,带兵占了蔺城之后,让整个城都跟了他的姓。
要知道蔺城,以前可不叫蔺城,而是叫余城。
那些土匪若是打蔺城来的话,和那个蔺三辉能有什么关系?
还有,他的猫儿说的周县、游记图册……
杜聿霖的脑海中顿时闪现了…城防图。
杜聿霖只出了一会儿神,面上的表情霎时化作了狠色:“去给我查,底下最近有谁不太对劲?行踪成谜,或是突然有钱的。”
许副官奉令彻查四团十八连。
杜聿霖辖区,治军也极有他的风格,手腕铁血,军纪严明。
敢向此发起挑战的,都早没了气儿。
是以,就连许副官本人也诧异,这是消停得久了,又有人出来给大家伙涨涨记性!
杜聿霖这个人本来就多疑,沈南瑗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甚至比她想的还要深远。
譬如,剿匪时那伙人对山城布防的了解,剿灭之前遇到的层层险阻,是以,他当时才放过了刀疤脸。
等的也是钓他背后的大鱼。
如今看来,除了刀疤脸,似乎还有漏网之鱼。
如果这次不是小猫儿‘巧合’碰到——
杜聿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一整宿没睡,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营房里,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仿佛耐心等待一场狩猎。
许副官回来报告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一幅景。
心底咯噔了一下,他跟杜聿霖的年头不少。是亲眼看着一头幼狮觉醒,渐渐成长为实力可畏的雄狮。
年纪轻,城府深。
脑海里只浮现‘指日可待’这四个字。
他在杜聿霖的气势压迫下,收了收心神,照本禀报道:
“一连的副连长,近来有一段时间神出鬼没,他老婆怀疑她在外面藏人,但一直没抓到把柄。
二连的连长,好赌,赌牌九手气贼臭,外头欠的债也不少。但就在几天前把债都还清了,说是有人旺他开始翻盘了。
四连有个赵天佑,最近娶了三房姨太太。
还有……”
“停。”杜聿霖打断了这事无巨细的汇报。
他抬手揉了一下酸痛的额角,心里有说不出的荒唐,他对属下的私生活一点探究欲望都没有。
“把那些人都带过来,挨个问。”
“是!”
杜聿霖年少一战成名,就被杜督军下放到军营里。凭着自己的实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可以说,没有他打不赢的仗,也没有他收拾不了的人。
论起来狠,一点都不比老子差,甚至还有青出于蓝的架势。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邪狞手段。、
一个军令下,这些人甭管在干啥,都屁滚尿流地滚进了营房里。
杜聿霖一看哥几个明显是从灯红酒绿美人软香里才出来的造型,眉眼更沉了。
挑眉邪气:“这就是我杜家的兵!”
几位连长闻声顿时战战兢兢,许副官一查数,还少了一位。
“报告少帅,一连副连长唐志喜没来。”
外头的勤务兵耳朵长,就等着里头问呢。
勤务兵隔着门大声汇报:“报告少帅,找不到唐副连长的人在哪里!”
杜聿霖冷笑了一声,转头就把炮火对准了一连的连长林建成:“那唐志喜是你手底下的人。”
林建成的衬衣都汗湿了,他唯唯诺诺地说:“报,报告少帅,属下,这就派人去,去找!”
杜聿霖一掌拍烂了桌角,大吼:“找,老子亲自去找。”
杜少帅想要找人,若想让他找不到,除非那人不在泷城。
唐志喜哪有那个胆子叛逃出外,他不过是躲在猫耳胡同的暗巷里,吞云吐雾,外加和妓|女鬼混。
杜督军治军严格,是不许手下碰大|烟的。
是以,唐志喜被人从烟雾缭绕的暗馆里揪出来的时候,吓得魂飞魄散。
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地的人,就连那暗馆的老板也跪在了那里,瑟瑟发抖地求饶。
私卖大|烟,那可是要木仓毙的。
杜聿霖看着被提溜到堂外的唐志喜,衣衫不整外,还到处印着女人的唇印,顿时彻底黑了一张脸。
老板是个人精,紧要关头只会自己保命。
他扑到了杜聿霖的脚下,正想要说点什么,猛地恢复过清醒的唐志喜一脚踹了上去,老板当场昏死过去。
唐志喜心里头那叫一个紧张,迎上杜聿霖那冰冷眼神,“那贱东西哪能污了二少您呢。”说话间却透了心虚底气。
杜聿霖且冷冷瞥着他,边上的许副官只一瞧,再一扫庭院里这乌烟瘴气的,同样皱眉厉声喝道,“全部带走。”
这一带,就带到了营房的大牢里。
就连泷城的百姓都知道,军政府的牢房进了说不到还能出来,但这营房私设的大牢,一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