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钰明显有事找傅思眠的样子,她识趣地说了声“我先去趟卫生间”,便将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姜画没去洗手间,而是穿过走廊去了宴会厅的露台,寒冬的露台,她倒是没想到这里还会有人,而且还是位算得上“熟人”的人。
明明有轻微脸盲,小露台光线又昏暗,出于女人的敏锐,姜画还是一眼认出了李雨洁。脱下了白大褂的女人今晚穿着一条黑色修身连衣裙,将曼妙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她五官精致的脸上画着淡妆,姜画觉得,她这样的资质不出道,甚至有些可惜。
李雨洁似乎并不惊讶,她撩了撩被夜风吹到眼前的耳发,隔着几米的距离,遥遥地朝姜画举杯,笑得风情万种。
“姜小姐,你好。”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对你示好,姜画自然没有扭头就走的道理,她也朝着李雨洁微微颔首。
“聊聊?”李雨洁指了指圆桌对面空着的位置。
姜画并不觉得和她有什么好聊,但一想到这人居然可以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喜欢了傅斯寒那么多年,脚不自觉地就往那边挪去。
她一坐下,李雨洁就往一只干净的杯中倒了满满一杯红酒,推到她面前:“我想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画笑了笑,没说话。
“我说是傅叔叔给我的邀请函,你信吗?”李雨洁说得轻描淡写,听不出炫耀的语气,就是简单地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没什么不信的。”姜画姿态优雅地抿了口杯中的红酒,在透明的杯壁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唇印。
李雨洁和她说这个,无非是想让她猜疑,姜画偏偏不能遂了她的愿。
“我以为你会问我傅叔叔与我是什么关系。”李雨洁自嘲地笑笑,“姜画,你和你看起来的一点都不一样。”
姜画轻嗤:“那李小姐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李雨洁闻言,还真皱着眉头想了想,片刻后才给出她的答案:“我觉得你应该是被保护得很好的那种人,好到不谙世事,不至于刁蛮但一定很任性,总之不会是现在这种听到我和傅叔叔很熟的时候还一脸云淡风轻。”
如果不是在情敌面前要举止得体,姜画真想朝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你全家都刁蛮任性!
姜画顿了顿,压住心里的火气,缓缓开口:“给了李小姐这样的错觉,真是很抱歉。”
李雨洁无所谓地笑了笑,像是没听出来姜画语气里的嘲讽,没再刚刚那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而笑着问姜画:“斯寒哥哥应该和你解释过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吧?也不知道他怎么和你说的,是说我单恋他多年吗?”
还“斯寒哥哥”,姜画在心里冷笑,叫得还真是亲密。李雨洁说的话实在是莫名其妙,姜画不想再被她牵着鼻子走,反问:“难道不是李小姐单恋吗?哪怕在知道他有女朋友之后,还对他有想法。”
李雨洁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空阔的露台上,被风一吹,听起来有些空灵。
“果然姜小姐还是被保护得太好了。”李雨洁随意地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片刻后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姜小姐还是不知道人心难测,世界上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男人的话不能信,包括斯寒哥哥在内。”李雨洁说着,从桌上的手拿包中取出一张保护得很好的小卡纸,放到姜画面前,示意姜画看,“我想姜小姐和斯寒哥哥交往这么久,应该认得斯寒哥哥的笔迹吧?”
姜画低头,这张纸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边角已经有点泛黄,纸条中间清晰地写着“等我”两个大字。
目光黏在纸条上,姜画心里“咯噔”一声,她无聊的时候在稿纸上临摹过傅斯寒的字,清楚地知道傅斯寒写字的习惯,她没办法自欺欺人,这张纸上的确是傅斯寒的笔迹。
李雨洁一直观察着姜画的神色,见她此时眉心微蹙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姜小姐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有这个。”
“并不想知道。”姜画说着从座位上起身,李雨洁真的是个疯子,她刚刚是秀逗了才会留下来和她聊聊,她没再看李雨洁,转身往晚宴厅里走。
然而下一秒,姜画的手腕就被人握住。
“姜小姐为什么不愿意面对事实。”李雨洁的语速有点快,说完也不顾姜画同不同意,抓起桌上的纸条塞到姜画手里,“这只纸条是斯寒哥哥出国留学之前写给我的,他让我等他。如果不信,你可以拿着这个去问他。”
忽的就像有一颗信号弹在脑子里炸开,姜画怔住。
李雨洁放肆地笑了起来,见姜画没有要再走的意思,索性松开她绕到她面前,将嫣红的唇凑近姜画的耳朵,“你还不够爱斯寒哥哥,无法像我一样,就算他骗了我背叛了我,我也可以毫无保留地爱他。”
姜画浑身一个激灵,她瞪了李雨洁一眼,“疯子。”
说罢,踩着高跟鞋有点狼狈地离开,那张纸条无声地飘落在地上。
在露台上待得太久,姜画全身都冰得吓人,如果李雨洁是要引起她对傅斯寒的猜疑,那么她成功了。她可以肯定那张字条出自傅斯寒之手,但她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她去质问傅斯寒,如果傅斯寒否认,她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他吗?如果他承认,那她到时候应该如何自处?
她不是非得傅斯寒没有过去,可是她害怕他骗她。
姜画目光空洞地沿着走廊往前走,也不知道通往哪里,一直到撞到了人,她才反应过来,有些敷衍地道歉,她刚准备继续往前走,肩膀上就多了一股力道,拦住她。
她抬头,就撞进魏尧担忧的眼睛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见到了熟悉的人,姜画的眼泪忽的就滚落出来,无声地淌着。
小时候姜画抢玩具抢不过他就哭,但长大后还是第一次魏尧见她哭的样子,刚刚见姜画状态不好他才不放心地拦下她,倒不想这丫头直接对着他哭了起来。
魏尧交过不少女朋友,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的居多,那些女友也有自知之明,拿了他的好处分得也干脆,没哪个不长眼的会来跟他哭诉。
看着姜画流眼泪儿,魏尧没有经验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半晌后,姜画哭够了,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也顾不得妆容会不会花,手忙脚乱地将眼泪擦干,背对着魏尧瓮声瓮气地开口:“你别问我为什么哭!太丢脸了。”
魏尧是个遇软则软的人,姜画都这样了,他自然不会再戳她的痛处,扶着姜画的肩膀将人转过来,举着手发誓:“软软说不让问我就不问。”
魏尧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搞笑,姜画“噗嗤”笑了出来,她想了想,偏着头:“魏尧哥哥,陪我喝酒吧!”
“能喝?”魏尧显然不相信这丫头的酒量。
姜画有点得意地挑眉:“你这是看不起谁啊?说不定你还喝不过我。”
魏尧轻嗤,“我看你是飘了!你魏尧哥哥连你这个小姑娘都喝不过,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出去混?!喝就喝,不过先说好,你可别去跟我爸告状说我带着你这个妹妹喝酒,不然那老头子非得打死我不可!”
“ok!”
“不过……”魏尧故作嫌弃地看了姜画一眼,“我可不想和一个丑鬼喝一晚上的酒,我找人开间房你先去洗个脸再说,真是脏死了。”
姜画轻哼,朝着魏尧做了个鬼脸,然后乖乖跟在他身后去梳洗。
酒店透明的玻璃大门外,傅斯寒一身风尘仆仆地站在夜色里,望着门里的一双人,眸底情绪翻涌,面色阴沉得可怕。
目睹了全过程的助理,看了眼这个不眠不休两天又坐了十多个小时飞机匆匆赶回来的男人,心情复杂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四十四颗糖
第四十四章
深蓝色的夜幕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暖黄, 有晶莹剔透的雪花从空中飘落,落在地上, 和原来的积雪混为一体, 消失不见。
酒店外偶尔有开着夜灯的汽车和形色匆匆的路人经过, 或停下看一眼夜幕, 然后继续各自的路。
傅斯寒隔着玻璃, 冷着脸摸出手机给姜画打电话。
电话很快拨通, 然后下一秒,傅斯寒眼睁睁地看着一袭轻纱裙的小姑娘看了眼来电显示,皱着眉头将电话挂掉。
再拨, 再挂……
一直到第四次拨打的时候, 傅斯寒的手机“滴”地响了声,收到姜画的一条短信:【现在我不方便接电话。】
傅斯寒看着相隔不过五十米的人,突然觉得这一刻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他用最短的时间处理好所有的事千里迢迢赶回来, 一切似乎都是一厢情愿了。
手机屏幕的冷光打在他脸上,连眉梢都泛着冷意。他低头,手指快速跳跃, 编辑了一条消息回过去:【在干什么?】
然而姜画却没再回复, 直接关了机将手机放进手拿包里。傅斯寒看着她和魏尧并肩走进电梯,甚至在进电梯的时候, 魏尧还十分绅士替她挡着电梯的门。
心里烦躁,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傅斯寒朝助理张旭伸手。
助理“啊”了声, 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烟。”傅斯寒的声音有点沙哑。
他平时不怎么抽烟,只有在拍电影的时候才会有烟瘾,和姜画在一起之后,知道她不喜欢烟味,更是刻意避免,很早以前就把办公室的烟全都扔给了张旭。
张旭很快从外套里摸出一包还剩一半的烟和一个打火机。
傅斯寒接过,直接叼了一根在嘴里,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很快傅斯寒周围就烟雾缭绕,张旭知道他心里不爽,也不劝他,安静地站在一边。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地上落了不少燃尽的烟灰。
他刚碾灭最后一支烟,那抹纤细的身影就又出现在视野中,姜画穿了件驼色的呢子大衣,很快和魏尧走出酒店,上了一辆拉风的亮紫色迈巴赫。
傅斯寒眯了眯眼,吩咐张旭:“叫辆车跟上。”
半个小时后,魏尧的车停在一个高档酒吧门口,傅斯寒降下车窗,看见他将车钥匙扔给酒吧的泊车小弟,护着姜画往里面走。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姜画脸上映着五光十色的灯光,似乎还带着点笑意。
“你先回去休息,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话是对张旭说的,说完,傅斯寒直接利落地开门下车,落后姜画他们十来步的样子跟进酒吧。
除了来喝酒的,这种灯红酒绿充斥着人性最原始欲.望的地方,蛰伏了不少窥伺着猎物出现的男男女女。
见傅斯寒只有一个人,皮相又顶好,很快就有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女人黏上来,傅斯寒没耐心和她们周旋,冷冷地看她们一眼,薄唇亲启,吐出一个没有温度的“滚”字。
姜画和魏尧在吧台边坐下来,酒保很快上了不少酒,姜画偏头,朝魏尧举了举酒杯,仰头将杯中淡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魏尧没想到姜画这么生猛,吓了一跳,抬手拦住她又要倒酒的手,“你看有哪个女人像你这样喝酒的?”
姜画以前从不相信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说法,也没有借酒消愁过,这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
她皱着眉刷开魏尧的手,随手指了几个方向,“那儿!那儿!还有那儿!谁说的女人就不能一口闷?”
姜画刚想奚落魏尧一句“你真怂”,却在看到那个扰乱她心神的男人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傅斯寒就站在她右手边三步远的地方,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无言地望着她。
姜画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自嘲地闭了闭眼,再睁开,傅斯寒还是站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过,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酒店里挂掉的四通电话。
下意识摸了摸桌上的手机,在今晚之前,她都想好了,如果再见到傅斯寒,她一定要第一时间冲进他的怀里,然后再踮起脚亲亲他有点扎人的下巴。然而现在她想了一个多星期的人就站在她面前,她却一步都挪动不了。
姜画强装镇定地别开眼,从魏尧那里抢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后,再次仰头干尽。
魏尧也注意到了傅斯寒,那男人周身冷意,似是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深邃的眼睛里只剩下姜画一个人。魏尧收回目光,问姜画:“那人谁?你男朋友?”
姜画兀自斟酒,没承认,也没否认。
就在她仰头第三次要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时,手里的杯子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杯里的液体因为幅度不小的动作晃出来,洒了姜画满手。
傅斯寒将酒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动静很大,他嗤了声:“你在干什么?”
姜画抬眸,迎上傅斯寒冰冷的视线,就算面前的男人冷着脸,就算她还在纠结该不该相信他,姜画发现这一瞬间她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抱抱面前的男人。
强忍着泪意,姜画没说话。
傅斯寒哼笑,“电话不接,一个人跑出来喝酒?”
“我没一个人。”姜画小声反驳,她还是有分寸,如果今天没遇到魏尧,她说什么也不会单独来这种场合的。
傅斯寒终于正眼看了魏尧一眼,不过很快收回目光,他睨着姜画,“跟我回去。”
“不要!”姜画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看到傅斯寒并不好的脸色还是底气不足的小声补充了一句,“我的酒还没喝完。”
傅斯寒被气笑,他拿起姜画手边的酒瓶,问她:“想喝酒?”
姜画不知道傅斯寒想干什么,抿着唇没说话,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傅斯寒直接举起酒瓶,大口喝了起来。
高酒精度的洋酒似乎对他来说就像水一样,因为灌得太猛,有液体顺着他嘴角留下,很快就打湿了一片布料。
姜画吓了一跳,她没见过傅斯寒喝酒,不知道他酒量好不好,但这么喝根本就是不要命的喝法。她想都没想倾身抱住傅斯寒的手臂,紧张地看着他,“傅斯寒你要干嘛?”
因为她近乎整个人的重量都覆上去,傅斯寒握着酒瓶的手被她拖开,她回头叫了一声愣在座位上看戏的魏尧,支使他:“魏尧哥哥,把酒瓶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