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站在江小鱼身侧的江无缺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既然今日赶巧,不如就让弟妹替苏公子瞧一瞧罢?”
苏梦枕听到他对苏樱的称呼,有些疑惑,因为他记得江容喊江无缺叔叔,所以他一直以为,江家这对兄弟,是江小鱼大一些,结果现在江无缺却喊苏樱弟妹?
江容看出他的疑惑,适时地解释道:“我爹和我叔叔一出生就分开了,还是双生子,分不清谁大谁小,又都想着对方儿时受了许多苦,该好好照顾,干脆不分长幼,都把对方当兄弟看。”
所以她喊江无缺喊叔叔,江易喊江小鱼,也是喊叔叔。
苏梦枕:“……”
你们这一家也挺神奇的。
解释完毕,苏樱也点了头,说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给苏公子看一看吧。
苏梦枕知她好意,郑重地谢过了。
诊脉过程并不长,对如今的苏樱来说,大部分病,她只消一探就能把病因说个清楚明白了。
可惜苏梦枕一身的病,交错纷杂,便是她也难免惊讶。
江容见娘亲锁眉不展,有些紧张,想了想,道:“娘要不要看一下我给他开的调理药方?”
苏樱松开手,点了点头:“好,拿来给我瞧瞧吧。”
江容抬头,与苏梦枕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唤了人进来,把江容之前交给杨无邪的药方取了过来。
苏樱拿到药方,仔细看完,说大方向是对的,但可以再辅几味药。
“苏公子身上的症状太复杂,我得好好斟酌一下,等过几日斟酌完了,再差人送来吧。”她说。
江容很高兴,娘亲愿意出手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可能是高兴得太不加掩饰,下一刻,她就被亲爹甩了一个眼神。
江容只能迅速转移话题,跟他们说起无情之前来告诉她的那个好消息。
当她说到铁手拿到了一本记录各大门派内应弟子的名册时,江无缺的眼睛瞬间亮了:“那可真是好收获。”
“对啊,这样您也不用再费心去找内奸了。”江容道,“不过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以后还是得小心。”
“这倒是。”江无缺很感慨,“也怪我这些年太不注重这方面了。”
“江宫主不必自责。”苏梦枕忽然插了一句算是开解的话,“本是销金窟幕后之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罢了,何况中招的门派那么多。”
江容:“等铁手和冷血带着证据回来,咱们就可以把那群人一网打尽。”
“尤其是方应看,我看他这次还怎么狡辩。”
江无缺点头:“他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是欠教训。”
江小鱼:“哦?什么情况?”
“那位方小侯爷,多半就是海上销金窟的幕后主使。”江无缺解释,“年初的时候,他还去了昆仑山,想入恶人谷呢。”
“后来容容来了京城,他又对容容纠缠不休,甚至搬到了容容边上。”
江容:“……”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被无缺叔叔这么说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显然,江小鱼也觉得很不对,他直接冷笑了一声。
“养出这样的儿子,方巨侠也不怕自己晚节不保。他不会教儿子,我替他教。”
江容:“???”
“等等。”她试图阻止,“爹您冷静一点,晚点我两个师侄从东海回来了再教训也不迟啊。”
“现在动手,打草惊蛇怎么办?”
江小鱼斜睨了她一眼,道:“我还能不知道这吗?”
江容:“那您的意思是?”
他斩钉截铁:“盗秘笈的事暂且不论,他纠缠于你,我当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江容:“……好、好吧。”
说实话,她也挺想看方应看这个小人吃教训就是了。
眼看这一家人准备要走,苏梦枕也起身,再度认真谢过了苏樱。
江容听到他开口,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匆匆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琢磨了一下,在苏梦枕送他们出红楼的时候,顿住脚步,拉了他袖子一把,悄声问道:“我爹今日过来,都跟你说什么了啊?”
苏梦枕说没什么,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又聊了聊京中的局势。
“江大侠对此见解独到,我十分佩服。”
江容松了一口气,说他没为难你就好。
苏梦枕眼神一动,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江大侠是来为难我的?”
“当然是因为他不希望我留在京城。”江容扁了扁嘴,“可是我答应过你的,不治好你,我不会走的。”
苏梦枕还想再说什么,出了红楼的几位家长已经回头看了过来。
江容立刻结束悄悄话,追了上去。
苏梦枕站在门口,看着她一路连跑带跳,动作间发尾跃动飞舞,低头握住了她方才拉过的那一截衣袖,似是笑了一声,然而没有任何人听到。
☆、47
江容原本以为, 凭江小鱼的性格,要教训方应看, 必定是全方位地捉弄一通, 就像他当年在恶人谷时那样。
结果出乎她意料的是, 他们回到城西后, 江小鱼就直接去了隔壁, 跟方应看打了一架。
或者说, 是他单方面打了方应看一顿,方应看没有还手。
江容目瞪口呆。
“他有很多武功很不错的手下的。”她说,“您就这么闯进去跟他动手, 万一他觉得失了面子, 以多欺少怎么办?”
江小鱼:“他不会的。”
江容:“???”
“他是打着喜欢你的幌子接近纠缠于你的,除非他当着我的面承认他别有所图,否则他必须顾着‘他喜欢你’这件事, 继续演下去。”江小鱼说, “我作为他喜欢的人的父亲,过去教训他,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江容服了, 但想到方应看的手段和城府, 还是有点后怕。
“希望他不要回头暗中找您的麻烦。”她说。
“那也要他有这个本事才行。”江小鱼不以为意,“何况你不是说神侯府那边已经在搜集证据了吗?”
江容想想也是, 只要海上销金窟的内幕大白于天下,方应看这个神通侯,也就混到头了。
江湖事暂且不论, 光是从宫中盗走皇帝私印这一条,就足够治他的罪。
抱着这样的期待,之后大半个月,江容除了矜矜业业当好二十四孝好女儿,一直翘首以盼,希望铁手和冷血赶紧带着证据回京城来。
在此期间,苏樱如约改进了一下江容开给苏梦枕的药方。
不过改完后她也说其实不管怎么改,效果都很有限了,因为苏梦枕的病,只能这么慢慢来。
要想在短时间内根治,无异于天方夜谭。
“那照你估计,他何时能好起来?”江小鱼十分关心这个。
“底子太差了,一边治一边养,起码再两年吧。”苏樱给了个数字,“如果容容找到别的办法,或许能更快一点。”
江容知道他一定觉得两年太久,忙表示自己已经快把移花宫的医典看完了。
“我其实有了几个新思路!”她说,“如果可行的话,或许半年就够了。”
可能是因为和两年比起来,半年着实不算什么,江小鱼最后没再嫌弃她,只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琢磨吧。”
江容:“是是是,我一定好好琢磨,早点把人治好。”
对江容来说,钻研医书本来就算得上是件趣事,现在还有苏樱陪她一道,自然更加不亦乐乎。
母女俩抱着那些典籍,一起啃了半个冬天,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一条更好走的路。
就在这个时候,叫江容盼了许久的铁手和冷血终于回了京。
他二人离京时十分隐秘,如今回来,也没几个人知道。
江容会知道,还是因为诸葛神侯又和从前一样,派了大弟子过来知会她,说已经把证据罗列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江容观无情神色,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二师弟和四师弟拿到的证据,指向的都是米公公。”无情皱着眉道,“方应看把自己摘得很干净,这一回怕是无法真正扳倒他。”
江容:“?!”
“难道他早就预料到了吗?”
“也可能是他做事太小心。”无情道,“所以始终不曾真正出面。”
“……”江容很想骂脏话。
“那怎么办啊?”她问无情,“难道就这么白白放过他?”
“没办法。”无情说,“就我们掌握的证据,实在难将他定罪,他又与蔡相交好,蔡相必会保他。”
事实上,就诸葛神侯看完所有证据后的猜测,海上销金窟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服务对象,可能就是蔡相。
方应看是操控者,拿这个组织帮蔡相敛财,以此获得蔡相的信任。
至于米公公,很大可能是被方应看利用了。
如今销金窟暴露,他就干脆把米公公推出来,把自己摘干净。
江容咋舌:“……这人太可怕了。”
无情:“小师叔也不用太担忧,不论如何,这回我们好歹捣毁了销金窟,断了他们一条财路。”
江容:“可是凭方应看的手段,他迟早会替蔡相找另外的财路。”
“所以世叔决定时刻监视他的动向。”无情说,“等他们再露马脚。”
“也只能这样了。”江容遗憾极了。
见她如此,无情踌躇了片刻,又语气安慰道:“不论如何,能破了销金窟,武林也能太平一些。”
“世叔还让我把他们安插在移花宫的内应名单带过来了,小师叔可以交给江宫主。”
江容立刻道谢,说等江无缺回来就给他。
无情:“江宫主不在?”
她点头:“叔叔之前与风雨楼结盟了,移花宫重入江湖,他有许多事要忙。”
隔天,诸葛神侯上朝的时候,就把神侯府搜罗到的所有证据都带上了朝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条一条罗列销金窟的罪状。
朝野上下大震,等消息传出去,江湖上也是大震。
所有人都在等天子的决断。
有不少人甚至担心,这位向来荒唐的陛下,会不会因为米公公的身份,最后把大事化小。
结果并没有,米公公被治罪收押,进了天牢。
刚听说销金窟这两年许多作为的江湖人为此拍手称快,赞陛下英明决断。
只有知道真相的一小部分人,完全开心不起来,因为他们知道,销金窟真正的幕后人,还是逃了过去。
所有这些人里,江容最是郁闷。
方应看一日不倒,她就要跟他多做一日邻居。
偏偏这人还非常不要脸,在“真相大白”之后,还特地差人送了一批礼物过来,说是听闻了海上销金窟的骇人传闻,特来恭喜曾受其害被盗了秘笈的移花宫,所以给江无缺备了几份薄礼。
“他真的太猖狂了!”江容差点没气死。
“你同他置气,就输了。”江小鱼比她想得开,“他拿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来对付你,气你,为的就是让你生气。”
“可我就是很气啊。”江容牙痒痒。
“那你就去打他嘛。”江小鱼给她出主意,“咱们不跟他比那些有的没的,直接比武力,谁拳头硬谁厉害。我上次跟他交过手了,你放心,真打起来,他不是你的对手。”
江容:“……有道理。”
“可是。”她有点踌躇,“我要打他,总得找个理由。”
“理由还不简单?”江小鱼一脸理所当然,“你就说你又发现他的人在探听监视你的近况,别给他狡辩到底有没有的机会,直接打,打完再说别的。”
“当然我们都知道他最近没胆子干这种事,所以你打完之后,可以适当地跟他说句不好意思。”
“……”
“说说而已,又没有什么损失。”
☆、48
经亲爹一番点拨, 江容茅塞顿开。
对啊,她为什么要跟方应看比那些弯弯绕绕的阴暗心思呢, 这方面她本来就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但是比打架, 那就不一样了。
之前那一回, 要不是方巨侠忽然出现, 她不能不卖对方面子, 她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方应看。
而现在——
现在不仅方巨侠不在京城, 她还有一干护短的家长帮忙撑腰,就算把方应看揍得不好意思出门上朝,他也只能自吞苦果。
这样想着, 当天傍晚, 她就提着戟翻墙去了隔壁。
方应看大约很早以前就跟手下交待过,她的身份不一般,因此她忽然过去, 他那一干手下, 竟也没一个敢上前拦她的。
更有甚者,还为她指了个路,说如果她是来找侯爷的话, 可以沿哪里哪里走。
江容:“……”
她一路寻进去, 发现这人的确在那,正悠哉地吃着梨。
见她过来, 他竟也没有太惊讶,抬眼粲然一笑,起身故作腔调地问:“咦?江谷主怎么来了?”
“可是本侯派人送去的礼物不合江宫主和江谷主心意?”
如果没有江小鱼那番点拨, 听到他这句话,江容多半又要被气倒。
事实上,方应看也正是冲着把她逗气才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