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说还好,一说江容真感觉有些晕。
面对这位曾为燕南天续命多年的神医,她全无逞强必要,如实描述了自己的感受。
万春流听罢,又探了探她的脉门,沉吟道:“无妨,一会儿我替你开服药,吃完晚饭煎了喝,明日醒来,包管神清气爽。”
江容:“多谢万前辈!”
“对了,那苦血果,以后别再碰了。”万春流又道,“玉虚峰下遍是奇花异果,我研究了半辈子,也不敢说全研究透了,你们三个倒好,什么都往嘴里放。”
虽然江容其实是个受害者,但她还是乖乖低头应了是。
“我记住了。”她奶声道。
万春流当年看着她父亲江小鱼一点点长大,如今看到她,也觉得十分亲切。
“你倒乖得很。”他笑着说,“不像你爹小时候,皮得让整个恶人谷头疼。”
江容闻言,一本正经道:“爹爹叮嘱过我,来了恶人谷一定要听燕爷爷和万前辈的话。”
万春流被她逗笑,伸手捋了好几下胡子,道:“嗯,嘴甜起来还是像的。”
一老一小几句下来,压在他们头顶山的黑云又密了不少。
眼看雨即将下起来,院中四人搬药材的步伐都快了许多,最终成功在第一滴雨砸下来之前把药材收好了。
只是手忙脚乱之下,难免弄混了一些。
恰巧这雨片刻间就有了倾盆之势,江容三人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便继续自告奋勇替万春流整理。
万春流也没同他们客气,在看上去最乱七八糟那堆里挑了一大把出来,一个个指给他们看该放哪。
江易听完,还没开始整理,就率先被五花八门的药名搞崩溃了。
他瞠目结舌:“您是怎么记住这么多的啊?”
万春流:“熟能生巧而已,你们若记不住就算了,不用勉强。”
“不勉强的,这些我都认识。”江容之前在家耳濡目染,分辨这些基本药材根本不是问题。
万春流知道她有个医术不弱于自己的母亲,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惊讶:“你才这么点大,你娘就教过你这些了?”
江容:“娘没有教我,我看多了自己记住了。”
在此之前,万春流曾听燕南天提起过好几次,江容在武学上领悟力超群,将来定会有大成就。
现在他发现这领悟力可能不止在武学上超群。
再看她此刻低头挑拣药材分类的模样,万春流不禁心下一动。
他对江容道:“我前些天听司马烟提起,他在给你寻讲戟术的典籍,但是没寻到。”
提起这个,江容就十分惆怅。
她点点头:“他说恶人谷中根本没有用戟的。”
“那你现在岂非闲着?”万春流说,“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月,先来我这学医如何?”
江容:“……”
先是韦青青青感兴趣,抢着要为她开蒙,现在万春流也主动邀请她跟其学医,真是绝了。
震惊过后,她认真思索了片刻,感觉懂点医术肯定没坏处,而且还能省了跟原随云在同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便应了下来。
“好呀。”江容再度点头,“只要万前辈不嫌弃我。”
当天傍晚,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燕南天。
燕南天也没有反对,让她想学就去,反正万春流肯定会好好教的。
万春流的确有好好教她。
之后的两个月里,他带着她翻遍了恶人谷各处,把玉虚峰下所有常见不常见的草药都认全了。
江容每天背着小竹篓在恶人谷里挖草,颇有一种每天都在出门郊游的感觉。
她很是开心,学着学着,也较初时认真许多。
等她差不多把整个恶人谷都走过一遍的时候,无争山庄又来了人,说要接原随云回太原过年。
江容对此毫无意见,听到这消息只噢了一声。
相比之下,天天跟原随云一起练剑,自觉已建立深厚友谊的江易就不一样了,不仅恨不得含泪相送,还在原随云走后每天长吁短叹。
江容真的想不通:“他又不是以后都不来了,你至于吗?”
江易又哭唧唧:“他回了太原,你又忙学医,天气还变冷了,我怎么高兴得起来!”
江容:“……”行吧,估计重点是天气变冷了。
她只能这么安慰他:“天气冷了,我爹娘和无缺叔叔也快来看我们了啊。”
他二人的生辰都在元月下旬,还相当接近。
所以按当初的约定,江小鱼他们在除夕前来了恶人谷,必会呆至元月结束才会走。
江易被她提醒了这个,总算高兴了一点:“你说得对。”
……
原随云被接走半个月后,江小鱼三人果然到了。
谷底因此热闹了一月有余,跟从前在江南时一样,区别是如今多了燕南天和万春流,团圆的味道更足了些。
得知江容不打算学剑,想要学戟,江小鱼兄弟俱相当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逼着她改换志向的事,他们还是不会做的。江无缺更是表示,等他回了移花宫,可以帮她找找,移花宫里讲戟术的武功典籍。
“我记得是有的。”他说。
“真的吗?!”她高兴极了。
“等我找到了,就派人给你送来。”江无缺道。
他说到做到,出了元月离开恶人谷没多久,就把移花宫里所有的戟术典籍全送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韦青青青也依照当初与燕南天的赌约,来恶人谷为她开蒙了。
江容觉得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回家过完年的原随云又来了。
因为忙着练基础内功和看医书,原随云回来那日,她根本没去谷口见他。
结果这位大少爷居然一进谷就来找她了。
他手里抱了只黑猫,行到她面前站定,在她困惑而震惊的目光里开口道:“容容给它取个名字罢。”
江容:“???”
“上回你吃了苦血果,说见到许多黑猫。”他温声解释,“年前回家,我发现家中养的猫生了好几只小猫,便挑了只黑的带来了。”
“呃……”江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其实不想接受原随云的讨好,但她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拒绝。
最重要的是,眼前这只窝在他怀里的小黑猫,实在是太可爱了一点。
它大约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冲她咪了一声。
江容:嘤!
原随云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喜欢,干脆上前一步,把这只黑猫放到了她手边。
“它很乖的。”他说,“你可以抱抱看。”
☆、06
江容最终收下了原随云不远千里从太原带来的黑猫。
正如原随云所说,这是一只异常乖巧的小猫,任抱任揉的同时,还格外粘人。
江容收下它第一夜,它就半夜爬到了她床上,同她一起睡觉。第二日一早,她一睁眼,看见的就是趴在自己枕边,一只爪搭在她手边的场景。
江容心都化了,随即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阿乖。
她知道小猫不好养,照料起来需格外悉心,所以隔天就找万春流要了一份阿乖现在能吃的东西清单。
万春流给是给了,但大约想到她这个饲主也年幼得很,便道:“我昨日采药回来得晚了些,没见着它,你既决定了要养,那先抱过来让我瞧瞧有没有什么疫病罢。”
江容立刻应下:“好,我一会儿就把阿乖带来,麻烦万前辈啦!”
万春流摆手表示这都是小事,又道:“我今天都在东屋。”
她嗯了一声,小心折好他开的猫食清单放到怀里,之后便一蹦一跳出了院子,往谷底去了。
这个时辰是原随云和江易练剑的时辰,按他俩以往的习惯,多半是原随云练得一丝不苟,而江易用同样的认真劲疯狂偷懒划水。
可今天却不一样。
今天这两人谁都没碰剑,蹲一起撸猫呢。
江容准备进去的时候,恰好听见江易在问原随云:“对了,它取名字了没?”
原随云:“送容容的,自然让她取,只不知道她想好了没。”
“完了。”江易摸着阿乖的颈子说,“那它估计不会有什么好名字了,容容根本取不来名字!”
“怎么说?”
“她在江南有一窝兔子,慕容山庄送的。”江易解释,“一共五只,分别叫小一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原随云:“……”
走到院门口的江容也:“……”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给外人举例了吧!
她鼓着脸跑进去,瞪了江易一眼,道:“我这回取的名字挺好的。”
江易:“所以是什么?”
原随云也好奇地偏头朝她看过来。
她蹲下来,伸手把猫抱到自己膝上,顺了一把毛才道:“阿乖,它就叫阿乖。”
可能是被摸舒服了,她话音刚落,阿乖就喵了一声,还舔了舔她的手指。
江容立刻:“看,它也喜欢这个名字。”
江易:“……”你说是就是吧。
原随云则眯了眯眼,语气诚恳道:“是挺好的。”
江容必须承认,就算她心里知道原随云天生影帝,她也更愿意听这样“客观公正”的评价,而不是江易的嘲笑!
“对了,容容你怎么忽然回来了?”江易忽然问。
“万前辈要我把阿乖带去给他瞧一下。”她一边回答一边抱着猫站起来,“万一有什么疫病,早治早好。”
“这个我离开太原前就让庄里的大夫查过了。”原随云道,“不过万前辈妙手回春,让他再看一遍,你也好放心。”
江容闻言,无语了片刻,末了小声嘟囔了句没想到你对它还挺上心。
原随云依旧笑眯眯道:“毕竟是准备赠你的。”
江容:“……谢谢。”
猫是他从无争山庄带出来的,就算现在已经送给了她,江容也不好意思带着猫一起避着他不让他关心。
于是从阿乖入住恶人谷的这个春日起,江容和原随云的直接对话次数日渐增多。
江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阿乖已经彻底适应了昆仑山的气候,也大了一圈。
它如今吃得好睡得好,毛色黑得发亮,看着威风凛凛,但粘人依旧,尤其粘江容和原随云。
可能是出于一起给阿乖铲屎的革命情,也可能是因为终于发现江易的懒惰根本不需要别人怂恿,又是半年过去,江容对原随云的抵触感少了不少。
她想只要原随云好好学剑不作妖,那同他交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当然,为免将来被打脸时后悔,江容在练武打基础的时候,还是非常认真。
韦青青青不常下山来,他似乎对她非常放心,完全半放养状态,从开春到入秋,一共只寻过她五次。
前四次都是教她内功口诀,到了最近这一次,他给她带来了一把适合她如今身量的木戟。
木戟雕得细致,戟尖锋利之处不比铁打的兵刃差多少。
韦青青青说,这是他亲自雕的,给到她手上后,他头一次对她提了要求。
他说:“一个月内,你得记住这把木戟的所有构造。”
江容:“?”
许是看她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解释:“你要学戟,就得了解戟本身,否则看再多戟术典籍都没用。”
江容懂了,她冲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韦青青青见状,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那就一个月后再见。”
鉴于他的指点着实可遇不可求,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江容丝毫不敢放松,吃饭睡觉都在琢磨戟的构造。
偶尔琢磨到关键处,她还会凭印象试两个在书上见过的基础招式。
凭她的悟性,如此反复思索加调整,不说渐入佳境,也起码能达到韦青青青的要求才对。
可事实上一个月下来,她始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当然记住了戟的构造,但记住的同时,她又隐约认为,这构造不太合理。
她本想问一下燕南天,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究竟是对是错,但转念一想,这说不定是韦青青青给她设下的考验,就没有多言。
一个月后的傍晚,韦青青青踏着暮色下山入谷,问她是否记住了。
江容点头:“记住了。”
说罢直接把戟捧至他面前,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思考成果。
他果然笑起来:“能发现不对,证明你当真用了心。”
江容不好意思道:“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
她对着江无缺从移花宫给她找的典籍比对了好几日,只觉这把木戟和书上讲的一样,正常得很。
韦青青青取过木戟,指尖停在横刃与矛头的相交处,道:“最常见的戟,是在横刃上方添上矛尖,从而丰富攻击的手段。”
“所以戟术里的基础招式,几乎都是从横刃的兵刃演变而来。”
“但我雕这把木戟的时候,特地反了过来,等于是在一柄矛上添了横刃。”
这里面的差别很细微,天赋稍差一些的人完全发现不了。
事实上,就算真的发现不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作为一件兵刃,除了基础招式,肯定还有许多变化复杂的招式,练到后面,总归都得学。
可江容没有让韦青青青失望,她自行摸索了一个月,就察觉到了。
而且察觉到之后,她还敢于把疑惑说出来,这正是韦青青青最喜欢的求道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