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赫连菲菲
时间:2019-01-18 10:38:02

  林云暖缓缓摇头:“他都不介意将来仕途艰难,以赤诚之心待我。我若拘于世俗,岂不配不起他?”
  临川王妃叹了一声。
  “你们夫妻二人,真是一样的固执。其实我和王爷何必强人所难,这世上肖想陶然的才俊不知凡几。只是陶然固执,眼里容不下任何旁人。无可奈何,只得舍了脸面。为人父母的心情,您必也能体会。您二位不愿成全,乃是情理之中,能结成夫妇,是几世修来的缘分。只是,如今木九年轻,他正在兴头,男人家在外诱惑甚多,他今日能忠坚,来日仍会如此么?待他有一日违背诺言,你当如何自处?”
  临川王妃顿了顿,抬眼瞧见武场外的匾额。
  里头一抹飞红夺目,是陶然在与木奕珩嬉闹。
  两人追逐着,陶然张牙舞爪天真烂漫,大声喝他“死木头”。
  临川王妃目光变得柔和,她凝视女儿,低低地道:“只要你肯让路,我可请王爷提携你的亲族。你商户人家出身,此生不知遭受多少白眼,只要你肯点一点头,你和你的族人就再不用瞧任何人脸色。再说,本来我们不必非得你点头应承,是我和王爷爱重木九,不愿做个恶人罢了。……为了你的孩儿将来,你所牺牲的,必有百倍千倍的回报。我甚至可以替陶然做主,将来你的儿子,不必随你出木家。养在陶然名下,与嫡子一般教导。……”
  脚步跨入武场,男人们看过来了。
  木奕珩高举着那把雕弓,陶然几乎挂在他身上,去夺那弓。
  他眸子霎时放出异样的光彩,比太阳更盛。
  临川王妃用仅她和林云暖能听见的声音道:“再说,你就能确信,他不是欲擒故纵,落个好名声么?”
  “你就能肯定,他对陶然半点感情没有?”
  林云暖脚步停住。太阳烈得让她睁不开眼。
  她觉得眼泪像要被强光刺激得落下来了。
  她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错过木奕珩推开陶然,笑着朝她走来的那瞬。
  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额发,木奕珩的声音带了几分愉悦。
  “你怎么来了?他们刚才说,王府来了个神仙一样的美人儿,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媳妇儿!”
  陶然的目光暗下去。她的笑容变得僵硬勉强。
  临川王妃笑着朝她走去,安抚般地把她搂在怀里,转某对上临川王,柔声笑道:“我与木九的夫人一见如故,真想留在府里聊几天。”
  临川王早注意到女儿的不快。他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子,“等着!木九这几天要留在我这里对几笔帐,正怕他想家难挨。王妃心细,替他解了后顾之忧。”
  临川王夫妇宠溺女儿,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句话间,就把木九夫妇的去留定了。
  等各方行礼安座,场中心设了擂台。
  临川王解去外袍,缓步走向台心。
  木奕珩已经比试了几场,他上衣已经汗湿透了,索性解了衣裳,敞开上襟,露出结实的胸肌。
  陶然不时大喊:“木头哥哥必胜!”
  临川王苦笑摇头,朝自家闺女努努嘴。
  木奕珩抱拳行礼,道声“得罪”。
  临川王先出手。
  出于尊重,木奕珩让了三招。
  第四招他不再留手,出拳迅猛。
  下属与上级对招,如何将故意输演的像真输一样,是门极考验人的技术。
  木奕珩向来是个中翘楚,拍马屁于无形,临川王赏识他,与他舍得下脸面又知情识趣分不开。
  可今天木奕珩却是反常。
  旁的同僚几乎以为他疯了。
  他竟真敢赢了王爷!
  众人目瞪口呆中,他笑嘻嘻地抱拳行礼:“王爷承让!”
  临川王起初也有点愕然,不过他非度量狭窄之人,女儿的心上人,自然越优秀越好。
  木奕珩虽然废了右手,不大使得力,功夫却不差,左手几乎与右手先前一般灵活,甚至更胜一筹。
  临川王穿好袍子,笑道:“是本王输了。愿赌服输,奕珩你只管开口,你想要什么。这府里头的人和东西,除了临川王的金印,本王什么都能给你。”
  给他机会开口讨要陶然,便是他说,不想林氏下堂,退为妾侍,临川王也可应承。
  为了这个木奕珩,堂堂王爷已经一再降低底线。
  木奕珩“嘿”地笑了声。
  “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他眸子闪了闪,看向林云暖。
  “王爷抬举属下做到了五品都尉了,属下的妻子还未有封诰……”
  临川王闻言,眉头立时拧起。
  木奕珩不怕死地道:“封妻荫子,人所共愿。属下想求王爷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封诰属下妻子林氏,为五品宜人。”
  临川王妃飞快朝林云暖看去。
  她的手,在宽大的袖子下面,紧紧攥住。
  木奕珩……木奕珩如此不识抬举!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他不惜违逆临川王?
  临川王怔了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这才擢拔了五品正职,不韬光养晦,就先把功赏物用其极?”
  他颇有深意地瞥一眼林云暖,微笑着摆了摆手,“罢了,你只管写个请封折子,我再替你宫里走一遭。”
  木奕珩大喜过望,扑通往地上一跪,“多谢王爷。”
  抬起头来,笑嘻嘻地扯住林云暖的手,“以后你有品有级,再不用瞧人脸色啦。”
  临川王无奈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奕珩莫得意太过了。”想一想今日正是木奕珩提议众人下场比试的,不由咂嘴道,“本王略一回想,不得了啊,奕珩你今天是早有预谋,要谋本王的好处。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不行,待会儿午宴,罚你干两壶花雕。”
  木奕珩笑嘻嘻拱拥上去,与临川王等人步出武场。
  “王爷说得哪里话,还不是王爷礼贤下士,待我等亲热,属下这才敢厚颜相求。自然这事也是无关紧要,不妨碍王爷什么的,否则属下提也不会提及,怎敢叫王爷为难?您贵手一抬,尊口一开,胜却我们这班人跑断腿豁出命的……”
  他边走边回头朝林云暖眨眼,朝她打手势,示意她留待一会儿等他过来找她说话。
  临川王妃说不出自己心里什么滋味。自己娇养的千金这人不要,偏巴巴地为一个名声不好的二嫁妇不要脸面地讨封赏。
  这种要家世没家世,要贤名没贤名的女人,凭什么当诰命夫人?
  但不管临川王妃脸色多难看,木奕珩的态度所有人都看见了。
  王爷特命王妃好生招待下属妻子,重新开宴,连陶然的话都少了许多。
  午后林云暖被请去水芜馆。
  木奕珩斜倚在榻上,眼帘半掀,笑着朝她伸手。
  林云暖脸沉了下来。
 
 
第88章 
  外头是临川王府的侍婢, 林云暖不好甩脸出去。移步到窗边上, 拆了沉重的钗子珠钿。
  木奕珩见她神色不虞, 心里明镜儿似的,凑上前来在后搂住她。
  镜子里两个相偎的人, 一个面带笑容, 一个面沉如水。
  林云暖抓起梳子就往他手上扎。
  木奕珩夸张地呼痛, 闹了一阵,手上使劲, 把林云暖抱了起来。
  林云暖任他抱着, 倒在绡纱帐子里, 不声不响地, 默默不高兴。
  木奕珩亲了亲她的鼻尖、嘴唇,“我知道你不痛快, 打我几下?”
  林云暖别过脸, 这时候不想看他。
  木奕珩翻身坐床沿上,手在她鬓边轻抚,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尽快接近王爷,陶然当时年纪小,野小子似的, 我发誓没对她动过心思。”
  林云暖“呼”地坐了起来。
  她抿了抿嘴唇, 看着木奕珩嬉皮笑脸的样子,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她拾起枕头,重重丢在木奕珩身上。
  陶然陶然, 把人家闺女名字喊得这么亲热。
  当着诸多人,闹成一团,差点就搂在一起了。
  这也叫没什么。
  林云暖想到自己今天受的气,就觉得胸腔鼓鼓的,要炸开了一般。
  一次两次,木奕珩的桃花没完没了了么?
  之前是婢女、民女、闺秀,如今官职高了,又惹上了亲王嫡女、天家贵胄。
  她一次次的防,一关关的过。永无尽头。
  如果临川王妃不讲理,动手弄死她以绝后患,她能有什么招架之力?
  临川王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来问你的意思,叫你主动让位,这是给你脸呢。你若不兜着,不要这脸面,那就等着瞧。届时皇上直接下旨赐婚,木家自然要给个交代,是病迁是暴毙,哪能由得你选?就这么霸道,你能如何?木奕珩再不情愿,他敢抗旨?要不要脑袋?”
  木奕珩也不是没猜到,他特意讨要封赏,给她抬身价,不就怕临川王妃出手动她?
  做他媳妇怎么这么没安全感啊?一朵桃花飘来,她可能连小命儿都没了。
  万一人家再拿钰哥儿来要挟。她得怎么办?
  林云暖咬着下唇,怔怔地在那出神。
  木奕珩心虚地从旁把她抱住,不住地摇晃她,“你说句话,别自己闷着。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你放心,我绝无二心,王爷那边,我已经明确拒了,王妃许是气不过,等我慢慢周旋,叫她收了心思,陶然再胡闹,总不能拗过她父母亲。”
  这话不说还好,越说林云暖越火大。临川王夫妇若是有法子,怎会不顾身份地把她喊来当面威逼利诱?木奕珩当她是三岁孩子呢,说这种没用的废话!
  林云暖伸手把木奕珩一推,“你起开!”
  木奕珩不肯放手,扭住她身子去解她衣襟扣子。
  凑近了在她耳畔吹着热气,“别闹,我是真心啊,我不稀罕她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不会应的。我妻子永远只你一个,不会是旁人……”
  林云暖被他按着撕开了上衣,白馥馥的香软裹着浅紫色缠枝纹的肚兜儿。
  木奕珩牙齿隔着紫绫轻扯那樱桃。
  林云暖挣不脱,索性不挣了,抬起手挡住眼睛。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木奕珩暧昧的话音儿听在耳里,叫她酸酸的难受。
  要说自己介意他和陶然太亲近,显得她小气似的,她和沈世京也曾兄妹相称,相互帮衬,木奕珩还大大方方的请沈世京替她料理身子,生产时力排众议叫沈世京进了产房。什么都给人看光了,木奕珩从没提及半句,依旧该怎么怎么。
  她知道木奕珩在乎她。亲王给他机会做女婿,那是怎样一条锦绣繁华路?是她这样的小民一生羡慕不来的荣宠。
  大好的前程,数不尽的好处,娇艳明丽高贵又鲜嫩水灵的郡主给他做妻。
  她若是男人,怕也要动摇了吧?
  他没动摇。
  他坚定地告诉所有人,他不弃糟糠。
  可是……
  林云暖就是高兴不起来。
  好像他选了她,就选了一条黑暗艰难的路。一路要为她披荆斩棘,迎风接雨。
  她半点实惠的好处都不能给他。
  躲在他的羽翼下,用他的宠爱来支撑她面对的世界。
  她明明不想这样无用。
  可她偏偏就陷入了这样不堪的境地了。
  木奕珩掀开紫绫一角,手攥了上去。
  他凑上来亲吻她的下巴,嘴里低低地哄着她,“我知道你肯定觉得委屈。都是我不好,将来我定注意,不和旁的女人牵牵扯扯的,看她们都不看。陶然实在是个意外,是我大意了,我哪知道两年没见,她还对我念念不忘的?只怪你相公太俊……”
  他尝到凉凉的眼泪。木奕珩住了口,撑起身子抬手拿掉她盖住眼睛的那条手臂。
  他心尖尖上的人,沉默地哭了不知多久。
  木奕珩有些烦躁了。他伸臂一拳捶在床板上。
  “刚才,她们都说了什么?”
  他脸色阴沉,把她从枕头上扯起来。
  林云暖抹了把眼睛,暗怪自己不争气,她揪住木奕珩的袖子,仰头望着他。
  水雾迷蒙的眸子,只看得清他一个轮廓。
  “木奕珩……”
  她有些哽咽,艰难地道。
  “咱俩和离吧。”
  木奕珩脸色猛地一沉。眸子半眯起,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他妈说什么?”
  林云暖哭了片刻,心里好受多了。
  她此刻也冷静下来。
  适才木奕珩胡搅蛮缠,一句真心话都没有,心里根本没把一点半点的桃花当成什么大事。
  他大抵永不会懂,他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他确是爱她,确是拿她当眼珠子般的宝贝。
  可是,他这样的性子不改,注定这辈子是不可能清净得了的。
  可他改了性子,他还是那个放肆张扬的木奕珩么?
  因他如此,他才是他啊。
  难道为了迎合她,给她安全感,他就必须脱胎换骨,变成另一个人?
  她不想这样自私。
  爱一个人,不是要改变他。
  正因为她也喜欢他,才不想他每回为了这些他本没当回事的小事儿回来伏低做小地哄她。时间长了,谁能不厌?
  与其一辈子这样相互折磨。不如解脱。
  “我说,咱俩和离吧。”
  她定定望住他,想把他此刻的样子刻进心里去。
  “陶然郡主与你性情相近,又年轻貌美,于你未来前途多有助益。我喜欢你,自然希望你好。木家如今这般,有个可靠的后台撑着,日子方能好过。”
  木奕珩甩脱她的下巴,腾地站起身来。
  他在床前踱了两步。猛然转回身,攥住她的肩膀。
  “吃醋撒娇也要有个限度。你此刻闭嘴,我当你没说过!”
  他眸子蕴着浓浓的怒意。似乎她若再敢说,他就要顺势扭断她的脖子。
  林云暖伸手捧他的脸,“木奕珩,我是真心的。我想过了。咱俩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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