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基本法——长洱
时间:2019-01-19 10:26:03

  “是啊,我知道。”老林笑了。
 
 
第218章 心灯
  鹅毛大雪下了一夜,清晨时雪停了。天空像被擦拭干净的瓷器, 是最纯净的蓝色。
  林朝夕从医院出来时, 就感觉烧退了。虽然她浑身乏力, 眼冒金星, 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所以她趁老林去买早饭, 她留了张纸条, 打了个车,站在了东明湖边慈恩医院门前。
  昨夜一席谈话, 让她明白她这样的凡人和老林这样天才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她离开现实世界前曾问过那个已经罹患阿尔兹海默的老林, 是否从未对人生中的选择感到遗憾, 老林的回答“当然”。
  她现在才知道, 老林所说的“当然”两个字,是何等的骄傲。
  在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中,老林毫不犹豫从那扇门前经过,他不曾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却也没有经历12年的等待, 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想做个好父亲,这件事高于他的数学。
  所以她开始问自己,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这个答案, 并不是完全没有的。
  她努力那么久,就是想救下老林免于车祸,虽然这件事从某种角度毫无意义;她还想帮助裴之渡过这段痛苦,因为她深知现在的裴之究竟在遭受什么, 这件事同样也从某种角度来看也同样毫无意义。
  但当人开始考虑思考意义时,就会反复思考得失,看到难以逾越的困难,然后哭泣。
  成为天才并不是解决一切困难的法宝,但真正的天才们永远坦然无畏,他们洞悉本心,忠于理想,追寻所爱,始终不渝。
  人的内心,好像总要经过千万次荡涤才能水落石出,林朝夕不确定她之后是否还会迷茫,但在现在,起码是此时此刻,她很清楚,她应该进去陪伴裴之,
  10分钟过去,15分钟过去……
  但她没能进去。
  门卫放下电话,拉开小窗,让她离开。
  湖风实在太大,具体理由林朝夕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一眼望去,世界都陷入无边无际的纯白,唯有移门是深邃的铁灰。
  她想起裴之手上的伤口、离开时的目光,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近处的湖水还有远处高耸的山峦。
  她看到了南山。
  她想,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裴之每天在医院里,每每抬头,都能看到这座山。所以他才对它那么熟悉,他去过那里,知道山顶有点可以点长明灯的地方,许愿可以打折,会有折好的下纸条,压在灯下。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凝望着远处的山。
  ——
  南山不高不低的。
  山巅白雪皑皑,晨风吹过时,漫山雪海会泛起涟漪。松柏褪下一层棉絮般的外壳,露出森绿的树冠。
  林朝夕站在山脚下,踏上被雪覆盖的石阶。
  空气凛冽清爽,但山路难行。路上她遇到好几个大学生,他们扛着摄影器材,装备齐全,是特地来拍雪景的。
  一位女生见她一个人,很好心捡了一根枯枝给她:“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
  “有人跟我说山顶很美,我应该来看看。”她如实回答。
  同行的男学生们嘻嘻哈哈,反而是女生很敏锐地问,目光带着点小心谨慎:“是家人吗,山顶的南山寺祈愿很灵。”
  现实中的裴之当然算不上是家人,林朝夕想了半天最后说:“是一位我很尊重的朋友,他挺健康的。”
  “你怎么这么可爱?”
  “啊?”
  “不用那么认真的回答。”
  林朝夕无奈地笑了。
  越往上,南山的路就越难走。大学生们在半山的村落停下,准备拍一些古村雪景的素材,林朝夕则自己一个人继续向上。
  山里静到了极点,她能很清楚听见雪压塌松枝的轻微咔擦声。
  每一下呼吸,都有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气管。林朝夕捂住口鼻咳了几声,觉得腿软,但没有停下来。
  她山上时,晨钟在空山响起,等她真正踏入山门,僧人已经开始从斋堂打板。笃、笃声饶寺院一圈,午饭即将开始。
  南山寺和她曾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样。
  走过天王殿是放生池,薄薄的冰层下有红色的锦鲤游动,石栏杆上堆满白雪,地面被僧人扫出一条青砖小径。
  青烟从香炉升起,悠远绵长。
  林朝夕一直在走,记忆里,裴之和她打电话从放生池开始。随后他不停在走,他们一席对话八九分钟,之后木门推开,吱呀声响起。
  她同样默想时间,顺回廊一直向前,最后停下脚步,伸手。
  同样“吱呀”一声,寒风灌入,眼前是满室灯火如豆,随风倾倒。
  一位正在挑灯芯的年迈僧人背对着她,他徐徐放下手中的竹签,回转身来,行礼。
  林朝夕先端详僧人的面容,随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相对无言,一阵沉默。
  终于,老和尚开口:“施主所为何来?”
  “我想……供一盏长明灯。”
  老和尚点点头,开始往偏殿一角走,那里摆着一张案几,他坐下,翻开桌上的簿册,“油灯500一年,电子灯100一年,你想要哪种?”
  “还有电子灯啊。”
  “环保。”
  林朝夕笑着低头,老和尚翻开的簿册,用毛笔蘸了蘸冻僵的墨。枯黄宣纸,上面用小楷写着每位供奉着的姓名和所捐钱款,某年某月,某某,供奉灯号xx。
  视线扫过名册,林朝夕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这盏灯在哪里?”她手指点着簿册上的编号,低声问道。
  在真正走进这间偏殿前,她是没有答案的。
  就像老林说的那样,人在做生命中无数重要决定时,你只有一个朦胧的预感,没有人能预先知道结果。
  但她知道,在她右侧窗外是壁立千仞,长风会山谷呼啸,因为她曾经听裴之来过这里。踏过长明灯与长明灯之间的小径,林朝夕在无数摇曳灯火间蹲下。
  长明灯的编号是142857,供奉人是裴之。
  她举目望去,在一片微黄的豆灯中,找到了那盏。她把它轻轻举起,一张叠好的字条静静躺在那里。
  放下灯盏,展开字条。
  林朝夕听见灯芯噼啪轻跳了一声,裴之的拒绝、离开、手腕上的伤、温柔让她记得吃药的声音、日日夜夜内心折磨,一切都有了答案。
  远处阳光在山岭上透出云层,给满山雪景镀上金边。她以为自己来时见过崇山越过雪海,但比山海更难撼动的,只能是天才的心。
  “我可以带走它吗?”林朝夕低声问道。
  “为什么?”
  “因为有人曾在这里许愿,我希望他得偿所愿。”
 
 
第219章 字条
  如同水底潜行的鱼突然越出蔚蓝海面, 阳光灿烂。
  听到裴之这个名字, 林朝夕心快了几拍,没由来觉得高兴。她坐在座位上, 转了圈笔, 在面前的白纸上画了个举着应援牌的小人。
  其他人则开始兴奋讨论。
  “找裴之做下, 男神3秒内做出来说明做压轴还可以?”
  “超过5秒就太难了?”
  “那如果裴之也要算很久呢?”卷发男生压低声音,然后自己回答,“哦, 这不可能啊。”
  “老张这波先抑后扬吹的有水平。”
  学生会的这帮人越聊越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演变成,把整套卷子去给裴之做一遍。
  林朝夕说:“其实还可以找个老师问啊……”
  但讲起裴之,她自己就很没底气, 语气很弱, 话音迅速淹没在人民群众兴奋的讨论声中。她只能放下手, 虽然她还挺期待看裴之秒杀百草选出来的智力竞赛题。
  但真去找裴之?
  林朝夕想了想, 反正如果让她去她肯定怂啊。
  “问题是, 谁去找裴之?”很快,开会的这帮人也发现, 虽然事挺有趣,但真要去做, 一个个又都缩了。
  正当林朝夕想再说一遍找个老师也行的提议时,就听见有人说“抓阄吧”!
  这三个字简直是根救命稻草, 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小纸团瞬间做好, 被堆在会议桌中间。一群人疯抢了会儿, 纸团很快被捞得干干净净。
  林朝夕手里也握着一个,她掌心微湿,白色纸团在阳光下边缘透明,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和裴之从小学开始一直是同学,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一路下来,他们维持了整整16年同校不同班的陌生同学关系。
  算是有缘,却毫无交集。她一路看裴之走来,更像他人生外的见证者,目睹他从天资卓绝的少年成长为极其优秀的青年。
  而现在……
  林朝夕视线移向掌心中的纸球,如果上面出现裴之的名字,好像是他们两个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交集?
  林朝夕视线移向掌心中的纸球,如果上面出现裴之的名字,好像是他们两个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交集?
  抱着难以言说的微妙心情,她打开纸团。纸张纯白,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会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觉得很坦然,理应如此吧。哪有像老林说的那样——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比如她和裴之就不可能有这种巧合的交集嘛。
  林朝夕颓丧又释然地想着,就在她把纸团塞进口袋的功夫,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向她汇集。林朝夕很莫名其妙,跟着这些视线一起移动,
  她转过头,看到先前给她分享材料的女孩子。
  女孩双手紧握放在桌面,姿势很变扭,看上去非常紧张。
  “沈美?”安潇潇忽然开口,“你拿到了?”
  此言一出,沈美猛地一缩。
  “小美眉,嘿嘿嘿。”有人笑眯眯地说。
  “我……”沈美缓缓点了点头,像机器人一样,“我……我想不去。”
  “你不敢去找裴之吗?”
  她一看就是纯情得不行,一听裴之,霎时脸红。
  “我们沈美怎么这么害羞!”
  闻言,沈美脸上的红色更浓,快要滴下血来。
  这很像是暗恋裴之,会议室内有人笑了:“多好机会啊,我们给你助攻!”
  “哎呀喜欢裴之没什么啦,我也喜欢。”
  “老张你不要搞基!”
  沈美用蚊蝇般细小声音辩解:“没有……我不是喜欢……”
  林朝夕看着她,忽然非常了解这种情绪。沈美甚至可能并不真的暗恋裴之,只是仰慕、喜爱种种情绪堆叠,内心最隐秘的小心思被骤然翻开,令人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220章 终章
  函数的解,是它们相交的点。
  12月21日, 老林车祸日。
  早上时, 林朝夕买好早点, 准时站在招待的巷口。保鲜袋里是新做好的粢饭团, 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 拿出时还冒着热气。
  老林从小巷尽头慢悠悠走来, 仿佛这只是个平常日子,他也不过是随意。天气还是很冷, 但连日天气晴好, 积雪多已化去, 只剩下蔚蓝的天, 和蓝天下的繁忙的街道。
  老林目光明亮,像是昨晚做了个好梦。林朝夕把粢饭团塞进他上衣口袋里,收回时,她手里多了一个烤红薯。
  表皮微焦, 撕开时有绵软的内里。老林悄咪咪向她表示这个红薯极甜, 和她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
  大约一小时前,她从慈恩疗养院出门。
  病房里堆满了草稿纸和书籍, 她离开时, 病床上的女士又陷入熟睡,裴之正将一本书从母亲的手边拿开。
  记忆里,那是一本《数据库建模技术》,裴之的妈妈只勉强翻了一页, 但裴之已全部读完。
  呼吸机仍在尽力工作。晨光中,裴之同她挥手再见。
  她并没有告诉裴之,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对裴之来说,他只是在陪伴走过母亲生命最后几天时,帮助她完善一些兴趣工作。
  工作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在那间病房里发生。
  裴之许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展露卓绝的数学天赋,他用很短时间,将浩如烟海的数据用精妙的方式重新组装。
  在那之后,整个程序修改变得顺利许多。
  裴之答应帮助她监测程序,他们商定了一些新的策略,比如固定起点时间,利用手机定位实时方位,更大程度简化预测难度。
  他们在病房里讨论这一切,裴之的妈妈还为他们找来电脑。
  林朝夕其实并不相信,一张字条可以改变根深蒂固的信念,但或许它可以让一个同样痛苦地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开始试着了解。虽然这很困难,并且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而林朝夕想,其实她留在这里的时光,也即将走到尽头。
  ——
  道路繁忙,公交车驶来。车门打开,人流拥上。
  人们拥挤着,安静着,窗外景物掠过,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
  一侧的耳机中是男生平缓的呼吸声音,原本忐忑不安的路途,也仿佛平静坦然许多。
  她和老林走下公交车。
  远处是通往学校的道路,短短十数分钟,她已经想过无数遍。
  前方50米有条小巷入口,有些岔路,电瓶车密集。
  中间穿插着两条马路,高峰期时常拥堵,再去过,就是老林将要进行报告的校园。
  那里应该有横幅欢迎与会专家,大学生们意气风发。
  她和老林一起,保持均匀步速,向那里走去。
  裴之一直用极其平和的语气,告知她路程预测的结果。林朝夕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声音背后的空间背景。
  她不断在走,前方的一切在明亮天光下,都淡得快要化开。
  世界仿佛要在此刻溶解,风和老林平静的面容却异常清晰。
  500米……
  400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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