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我的众生——博妹
时间:2019-01-20 09:38:55

  她铸成一块琥珀,至此她的灵魂始终活在2013年的最后几个月里,可再不是那个傻白恬。
  从那天确定关系之后,整整两周的早晨,程景行都接着白恬上下学。早晨傍晚都顺带蹭个早饭晚饭,奶奶已经对他很熟稔了。
  见到他带着白恬从楼上下来,招呼两人过来吃饭。
  没有人能抵抗衰老,它终将在人的身上留下岁月的痕迹。或是鬓角斑白,或是皱纹满布。诚然,头发可以染黑,皱纹可以通过医美手段抚平。但不可倒流的是时间。
  奶奶的听力在这几年里愈发地变差,她说话时不自知的大声。
  “人老了,早上都要睡忘记了,差点就没来得及给你们做早餐。小程什么时候过来的?”
  程景行配合着奶奶,升高音量回答:“来了有一会儿了。”
  奶奶乐呵呵地,“我昨天去磨了一把钥匙,待会儿就给你,以后到了就进来。现在天冷,可别在外边冻着了。”
  程景行应了一声“好嘞”,心底升起一阵暖意,这样的关心有一瞬间让他恍惚想起自己的母亲。可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却不可能娘么唧唧地掉眼泪,只是低头沉默着。
  白恬的手探过来,放在他的大腿上。他抬头去看她,小姑娘对着他甜甜一笑。
  他的视线与她的满目星河相汇,他知道,她这是在哄他。
  他放下一只手,攥着她的,紧了紧。
  他们是踏着上课铃响进的班级,班主任就守在门边上看着他俩从眼前走过。这是班主任的一个习惯,提前几分钟就蹲在班门口,等着逮那些迟到的同学。再晚一步,他俩就该和那些人一样,站在走廊上被班主任念叨。
  内容翻过来倒过去也无非是那么几句话,迟到的学生多是惯犯,早就听腻了这些话。
  “是是是”“好好好”,一个劲地点头应和着班主任,道理大概是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白恬暗自舒了口气,差点点就要被抓着吹冷风了。
  本以为恰好逃过一劫,早读课即将下课时,班主任却返回来站在教室门口,喊白恬的名字,让她去办公室找他。
  白恬懵懵地起身往外走,不知道自己哪儿犯了事。
  整个年段的老师都安排在一间大办公室里头,因为天冷,门半掩着。里边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白恬走到门口时恰好听见一个老师在问班主任的话。
  “你们班那对早恋的,你打算怎么处理?”
  班主任的语气不甚好,“我给那姑娘的家里打电话,她奶奶觉得这没什么。给男生家里打电话吧,嘿,你猜他父亲说啥?说他儿子开心就成。你说说怎么能有这样的家长?”
  另一个老师叹了口气,“这事儿还真没法管,一个是国企老总的儿子,一个是地级市检察长的侄女。检察长可是副厅级干部啊,和副市长同级。”
  白恬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等到办公室里边的老师切换了话题,她才敲门。
  总是要装作知道的少一些,才不会让彼此那么尴尬。
  班主任对她的态度不算差,让她找张椅子坐下。看着白恬乖巧的模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白恬啊,高三是一个需要专注度很高的时期,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好好把握高三这一年,才能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
  白恬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班主任踌躇了一会儿,“所以啊,我想,有些情情爱爱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先暂时不考虑。毕竟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对男孩子可能没什么影响,但女孩子就不一样啦。你看是不是和程景行保持一点距离?”
  白恬歪了歪脑袋,故作不明白:“和程景行走得近,就会影响学习吗?可是他的理综成绩比我好很多。”
  班主任一时间被她堵得回答不上来,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身后的门被打开,和窗户对流,风从门框里灌进来,卷起桌上的纸页,再匆匆从窗口蹿走。
  程景行站在门框下,双手插在上衣的兜里,挂着笑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完完全全就是老师眼里那类问题少年的典型代表。
  他开口,到底还是给了老师该有的尊重,“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快上课了,能把白恬还给我了吗?”
  他说的是“还”,他可以给你尊重,但也有资格轻视你。到底骨子里有着那份嚣张和目中无人。
  班主任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没说话,对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白恬离开时看见班主任叹了口气,想来他应该是很无奈的。可是她不想撒谎,不想骗他自己可以离开程景行。
  程景行啊,是她唯一的无解和疯魔。
  走廊上没有窗户,夹杂着细雪的风在这条走廊上呼啸着。程景行走在靠外边的位置,不动声色地尽量替她挡住风雪。
  白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下觉得好笑。他总是这般,把她当作瓷娃娃一样对待。
  她突然上前捉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寒凉的,没有一丝温热。她用两只手捂着他的手,动作很傻气。
  “你能一直护着我吗?”不管大事小事,一直一直这样护着我。
  他抽出手,把她的脑袋往怀里一按,带着她往教室的方向走。
  “脑子被冻坏了吗?还问这样的问题。”
  其实那天白恬想告诉程景行,他的父亲已经知道他们俩的关系,却没有想要插手,还和班主任说“我儿子开心就成”。他的父亲好像并不是那么不在意他这个儿子。
  可是她最后什么都没说,她知道他的母亲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也知道他和他父亲面上的剑拔弩张。
  “2013年12月24日
  在平安夜作一个甜甜的少女梦。”
  连续数日的晴朗天气终于在平安夜这天应景地下起了雪,不似前一阵子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倒像是柳絮因风起,从空中缓缓落下,落在行人的发顶肩上。
  广场上已经立起高大的圣诞树,挂着彩灯,极具过节的气氛。这雪来得突然,程景行低头笑了一下,心下猜想着如果白恬此时在这会做什么。
  她大概会抓着他的手臂大摇几下,面上是难以自抑的喜色,她会说:“程景行你看,又下雪了!”把她所有的情绪分享给他。
  有点想见她。
  这个时间段已经城北的路上很少有行人了,街边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程景行穿过才刚开始夜生活的市中心,从城北到城南,就为见白恬。
  他习惯站在小别墅前的院子里抬头看她房间的窗户,暖黄色的灯光总能给他带来一点心灵上的慰藉。
  让他觉得至少这世界上是有人记挂着他的。他踢了踢脚边的雪,感觉自己像个姑娘似的,磨磨唧唧的。
  再抬起头时,他看到窗边有个小小的人影出现,小姑娘想要拉上窗帘,下意识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却在下一秒愣住,连手里的动作都停止。
  她转身,身影消失在窗边。过了几秒,一楼的灯亮了起来,又过了几秒,程景行看到她穿着睡裙趿着拖鞋跑到门前。
  在凛冽的寒气中,他的思维也变得沉默。只是在看到白恬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对她说一句“平安夜快乐”。
  白恬侧了侧身示意程景行进门,可是后者没有反应。
  “进来吗?”
  程景行没有回答,他说:“平安夜快乐。”
  她莞尔,歪了歪脑袋:“我知道啊。”
  在室外吹了许久的风雪,室内的温暖融化了他身上的雪,头发都有些湿答答的。白恬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人拎着毛巾擦头发的样子,笑得灿烂。“你怎么来了啊?”
  程景行手上动作一顿,复又很快恢复正常:“和你说句平安夜快乐。”
  白恬笑得傻白甜:“谢谢。”
  程景行把手里的毛巾往桌上一放,朝着她翻了一个白眼:“客气。”
 
 
第17章 12月24日(二)
  白恬今晚明显兴致很高:“诶你别骗我,说啊,怎么突然就来了?”
  程景行要是就这么被白恬盘问,那他就不叫程景行了,打了个手势让白恬靠近一点。要不然怎么说是傻白恬呢,还真就往程景行那边挪了挪。
  程景行笑着低头,凑近白恬的耳边。“我的故事很长,你脱了衣服我慢慢跟你讲。”
  程景行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带着些许烟草的味道,打在白恬耳后柔软的肌肤上。
  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整张脸开始涨红,白恬双手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地往沙发另一边退,好半天隔空对着他喊:“你有本事别说骚话啊!”
  程景行看着她气恼的模样,潋滟眼波里都是笑意。
  “没本事。”
  白恬被他呛得一句话也不想说,觉得自己一瞬间少女心炸裂放他进来,是脑子短路时做得一个错误的决定。
  程景行站起来,长腿一迈靠近她身边坐下,“怎么?生气了?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呀,可爱死了。”
  她捂着耳朵蹬了几下腿往后退,明明是占理的一方,偏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
  穿着睡裙的白恬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宜家,红扑扑的一张小脸,分外可爱。
  如果是放在之前,她大概根本不爱搭理他的话,站在原地看他一会儿,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还想要说些什么,听到楼上传来开门的声音,还没等到白恬伸手推他,他慢悠悠地往后一退。
  白恬的奶奶见到程景行有一些惊讶,问程景行怎么来了,是不是没地方去。
  程景行最会在老人家面前卖惨,说家里只有一个人,晚上睡觉老是不踏实,这才来找了白恬。奶奶连忙说让他留下来住在这,小孩子一个人住着,总会是不太好。身子一转就要去帮他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老人家年纪大了熬不住困,白恬答应着会收拾好房间,哄着奶奶先回房去休息。
  程景行看着白恬低眉顺眼和奶奶说话的模样突然有些羡慕。
  当年沈嫚怀他的时候沈家不想要这个孩子,他的母亲为了生下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和父亲那边的人从来都不亲近,他的父亲只会给他钱,他父亲现在的女人看他估计没有多顺眼。他的爷爷奶奶讲究门当户对,看不起他的母亲自然也看不起他。
  这么一想想感觉自己还真是可怜。
  白恬和奶奶说完话,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程景行站在床边望着她。他说:“有一点羡慕。”
  她弯下腰去铺床,突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他的母亲。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难掩一身的气质,像是书香世家的大小姐。
  知书达礼,明眸善睐。
  她想,他大概同样在想他的母亲。
  她是想起,而他是想念。
  十里秦淮,灯火不休。
  2013年,这一年s市有着四百多万人口。白恬却觉得,这四百万人里程景行只有她一个人。
  只有她是那四百万分之一。
  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还剩半分钟。平安夜最后的十秒,人们开始了倒数。
  当数字即将到一的时候,不知是哪个方向有人先点燃了烟火,四面八方接连着响起烟火在空中绽开的声音。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窗外看去,似乎整个城市沉浸在五彩的烟火中。变幻的光透过窗户,辉映在站在窗边的程景行身上,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幻觉。
  她小跑几步扑进他的怀里,说:“程景行,圣诞节快乐。”
  他及时接住她,伸手把她往上托了托。像抱个孩子似的抱着她,让她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脑袋。
  程景行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席卷暖意的春风,拂过他心窝变得一片柔软。她再一笑,忽的就融化开了。
  她的手环在他的脖颈上,掌心接触着他的皮肤,小姑娘的手暖呼呼的。
  她整个人都是暖呼呼的,用最笨拙的方法,想要安慰一下喜欢的人。
  他看着白恬居高临下地对着自己,一时间竟想不起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来到这里。
  他说:“吻我。”
  引着她挑起那个圣诞夜里的,一段旖旎荒唐。
  白恬捧着他的面颊,低头,吻在他眉心落下。她垂下来的头发,有几缕滑进他毛衣的领子里。
  轻柔的吻最终落在他的唇上,他回应着,顺势把她压在床上。哪怕她什么也不做,都是对他最大的引诱。
  更遑论她给他的亲吻。
  才铺好的被子被压在下边,从整齐到凌乱。他的手从她睡裙的下摆里探进去,最终摩挲在她的琵琶骨上,感受手中她皮肤的细腻。
  小姑娘阖着眼,睫毛不经意地微微颤动。
  皮肤下包裹的骨骼分明,程景行当时觉得这个小姑娘大概不可能再瘦了,她已经瘦到这个地步。
  他那时候还不懂,精神上的打击才最能够让人消瘦。
  他的思维在烟熏木香中停顿,想不起这个味道是来自哪个牌子。
  石榴的果香中夹杂着一点点脂粉气,倒不显媚俗,诱人却不能多闻。交织缠绕在周身,比酒精要醉人,轻易就能有瘾。
  他问她是不是用了香。
  白恬想她当时的表情大概很茫然,他在亲热中停下,问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爬起来,抽出一些被子给她盖上。听她用缓慢的语速告诉他,“不是,是祖马龙的身体乳。”
  她的两只手绕在他的脖子上,小姑娘反问他一个问题。她问他是不是小说里那个文人风骨,性情温如玉的书生。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摇头也说不是。
  “我是精明又恶毒的狼,羊羔还小,总归要养肥了吃才不算亏。”
  她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眨眨眼睛,又乖又可爱。
  “哪里还小?”
  程景行在她脑袋上薅一把,把她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她分明知道自己不是那个意思,非要这样曲解,倒是不明白她和谁学坏了。
  她笑起来,朝他伸出手要他抱抱。一双手臂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让那串珠子更醒目了。
  程景行捉住她一只手,细细打量一圈,“哪来的?”暗红色的一串珠子,不是小姑娘喜欢的色系。材质很一般,打磨得也很粗糙,珠子里头有杂质,像是用一块不甚稀罕的玉的边角料制作成的。
  她对花钱不太在意,平常身上随便戴一个小物件都是哪一年的限定。想来她是不会去买这样一串珠子给自己,只会是他人赠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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