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开口还没完了,“你是没见到真人,他真是又酷又可爱!站着都和小松树似的,特挺拔!虽然他现在在国防大学吧,但天高皇帝远的,我可得时不时发点照片让他记得我这个正牌青梅竹马!”
陆星延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总之“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听起来让人有点不爽。
往下翻,可巧,又是他的青梅竹马。
他轻嗤了声,将手机往床上一扔。
-
这一晚陆星延都没睡好,黎明时分窗外天空泛起鱼肚白,他才枕头盖脸沉沉入睡。
等再醒来,已经中午十二点。
他洗漱完,下楼。
刚走过二楼的楼梯转角,就听下头传来陆山的声音,“色绿,香郁,味甘,形似雀舌,好茶啊!”
“爸爸说陆叔叔你最爱喝龙井,特地让我带过来的。”
陆星延扯了扯唇角。
沈星若站的位置正对楼梯间,一抬头,就见陆星延穿着宽松的黑T和灰色运动裤,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往下走。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又给陆山添了道茶。
“若若,你喜欢吃鸡肉吗?”厨房里传来裴月的声音。
沈星若:“裴姨,我都可以的。”
她放下茶壶,和陆山打了声招呼,又去厨房给裴月帮忙。
陆星延走到冰箱前,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叼着片吐司,在客厅里巡回演出般走了一大圈——
没人理他。
耳边只听见左一个“若若”右一个“星若”,就连陆山喝着喝着茶,也起身去欣赏裴月做菜了。
他的目光飘向厨房,唇角又扯了扯。
其实裴月很少亲自下厨,要不是家里阿姨回去过年还没回来,也很难见她钻一回厨房。
素炒三鲜、土豆炖牛腩、清炖老鸭汤……
陆星延举着筷子在碗里顿了顿,很好,没一个他爱吃的。
好不容易见裴月最后端上来个小炒鸡丁,竟然没放辣椒。
没有灵魂。
“听说你们汇泽那边口味还是比较清淡的,上次在南城见你爸啊,以前特能吃辣的一个人,吃道剁椒鱼头就辣得连喝了三杯水。”
裴月说着,把那道小炒鸡丁放到了沈星若面前,“若若,你尝尝这个。”
陆山指了指,“这可是你裴姨的拿手菜,星若,今天叔叔可是沾了你的光啊。”
沈星若弯唇,“谢谢裴姨。”
见她温柔乖巧,裴月愈发殷勤,“还有这个老鸭汤你也多喝点,补身体的,你瞧瞧你这柔柔弱弱的,高二压力也大,你得把身体先顾好了,别只顾着学习……”
裴月话音未落,沈星若就咳了两声。
“怎么了若若,感冒了吗?”裴月紧张。
陆山:“最近冷热交替,还是要多穿点衣服啊。”
“裴姨,陆叔叔,我没事…咳咳……就是喉咙有些痒,喝点热水就好了,咳咳,咳咳……”沈星若边说,边别过脑袋掩唇咳嗽。
“……”
说她柔弱她还咳上了。
陆星延举着筷子,半晌没回过神,脑子里一会是昨天白孔雀泼人水的嚣张,一会又是眼前沈黛玉咳嗽的柔弱。
“陆星延你去倒杯热水。”
“不,温的。”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被无视得像一团人形空气的陆星延终于有了姓名。
等他倒来水,沈黛玉小姐姐已经安抚好了他那对操心过度的衣食父母。
“砰——”
玻璃杯重重落在桌面,发出清脆声响。
水花还溅开了三四朵,有一朵刚好落在沈黛玉手背上。
沈黛玉温温柔柔说了声“谢谢”,握住水杯,小口小口抿着。
陆星延双手插兜站在桌边看了一小会,又舔舔后牙槽,别过脑袋轻哂了声。
很好。
敢情家里来了位影坛遗珠。
整顿饭陆山和裴月都在对沈星若嘘寒问暖,不配拥有姓名的人形空气三两下就扒完了饭,本想起身上楼,可听陆山和沈星若说起转学的事,他动作缓了下来。
“手续都办齐了,本来那年级组长还说要先做个小测验,你档案一调过去啊,人家二话没说就给你安排进了一班。”
陆星延抬头。
陆山视线稍转,“看什么看,就是和你一个班,你也跟人家星若多学学,星若中考汇泽市第三,在汇泽一中都没掉过出年级前五,你呢?你哪回考试不是在光明顶呆着,我和你妈都谢天谢地了。”
明礼考试时按上一次的成绩排考场排座位,越往楼上走考场就越差,顶楼则被亲切地称呼为光明顶。
很不幸,陆星延就是一名资深的光明顶钉子户。
陆山夹了两筷子菜,又继续说:“大后天就开学了,我看看后天有没有空,有空的话就送你俩去学校,没空就让老刘送你们去,星若刚来,提前一天住进宿舍,和舍友熟悉熟悉比较好。”
陆星延没接话,只满脸写着“您可别有空了吧”。
陆山:“你这什么表情?”
“希望您日理万机多赚点钱的表情。”
陆山:“……”
“我吃饱了。”
陆星延懒得多说,撂筷起身,又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上了楼。
-
如陆星延所愿,报道当天,陆山并没有空。
司机老刘将车停在前坪,又下车帮忙拿行李。
陆星延眼都没抬,径直窝进车里玩手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嚼动着口香糖。
车外裴月还拉着沈星若讲话,来回念叨的无非就是注意身体,多盖被子,有事记得给她打电话。
游戏都打完了也没见人上来,陆星延降下车窗,皱着眉往外望,眼里满满都是“还他妈有完没完”。
沈星若刚和他对视上,裴月也跟着望了过来,“对了,你在学校得多照顾若若知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转学过来孤零零的,人生地不熟,你可别让人欺负了她。”
“……”
“呵。”
谁能欺负得了这位一言不合给人来一个透心凉心飞扬的小仙女。
陆星延升起车窗。
遮住眼睛之前,沈星若还能看见他满脸的嘲讽。
沈星若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幼稚的大少爷,对她来说,被男生讨厌算得上是一件颇为稀奇的事。
暂时还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沈星若也就没有主动说话。
冬天还未走远,窗外见不到花,路上行人也还裹着厚厚的外套,她将车窗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风刚往里吹,旁边就冷不丁传来一声,“想冻死我?”
“……”
“不好意思。”
她又将车窗升了上去。
一路无话,沈星若一直看着导航认路,在右拐进单行道的路口,她识趣地提前和老刘打了招呼,“刘叔叔,我想在前面先下,前面有家文具店,我想去买点东西。”
“行,那我停旁边等你一会儿。”
“不用等了刘叔叔,我认识路,可以自己走过去的。”
没成想陆星延突然插进一句,“我也在这下吧,刘叔你别拐进去了,今天明礼门口堵车。”
沈星若望了他一眼。
两人下车,停在路边树下,头顶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沈星若想了想,还是很有礼貌地说了句,“那我先去买东西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开几步,陆星延忽然叫住她,“喂,沈星若。”
沈星若回头。
陆星延半倚在树干上,目光直接又冷淡,“都到学校了,能别这么装了吗?”
第四章
文具店里。
“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块五,现金还是手机?”
“手机。”
“那你扫一下这个。”
沈星若扫了码,又输入付款金额,只是她手脚冰凉,指纹验证的时候总没有反应。
在收银台耗了会,结完账,她推开玻璃门。
迎面有风灌入衣领,又湿又冷。
树下那道身影已经不见了。
那句话就像经咒般一直在脑海中打转,直到这会,她的思绪也无法集中。
她心不在焉地拖着行李箱,往明礼所在的书香路走。
书香路是一条窄而长的单行道,道路两旁栽满常绿香樟,路的右边是明礼校园,从防护栏空隙可以看见学校操场和篮球场,左边则是一些店面和明礼的宿舍。
沈星若也是走到近前才发现,明礼的宿舍楼不在校内,而是在学校对面。
有陆山之前的打点,转学流程不算复杂。
在高二政治组办公室,沈星若见到了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叫王有福,看上去四五十岁,不太高,胖胖的,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他动作有些慢,找表格都找了五分钟。
说话也慢慢吞吞的,保温茶壶不见离手,“你放心,我们明礼,比起汇泽一中那不会差的。”
沈星若翻了翻刚买的文具。
……怎么都是铅笔。
“我当年是南城师范大学毕业的啊,那个时候包分配,你知道吧。我毕业先去的汇泽,汇泽一中那时候是农民工子弟学校,师资啊,教学啊,都是比较普通的水平,工资还少。它是这二三十年,汇泽政府扶持才发展得快。”
沈星若在办公桌上找了支黑色水性笔,开始填表。
“汇泽一中那我很熟的啊,你们现在那校长,申志波,跟我一起分配到汇泽一中去的,以前我们住职工宿舍,他就在我隔壁,你说他那臭水平还当校长……”
沈星若:“……”
“明礼不一样,明礼那还是有底蕴一点,民国的时候就创办了,那时候叫省立高等中学堂,这些年,那出过不少院士,领导班子。”
她边填表,边“嗯”了几声。
王有福也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没讲,握着保温杯想半天,念叨着补上一句,“工资还高。”
沈星若握笔的手顿了顿。
填完表,王有福带沈星若去了走廊西头的教务处。
手续办完,她拿到了一张入学所需申领表。
王有福好像很闲,还摆出一副要带她去领校服和寝室用品的架势。
让这位班主任带路,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吃上晚饭,沈星若婉言谢绝了。
从教务处出来,沈星若先去图书馆领了校服,然后去了宿舍。
明礼的宿舍区包括连在一起呈U型结构的男女宿舍楼,一排教职工宿舍,还有食堂。
沈星若到四楼403寝室时,寝室门大喇喇地正敞着。
“静静你等等我!马上抄完了马上抄完了!”穿烟粉卫衣的女生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我只是穿个外套,你慢慢写,没关系。”有人应声,声音仿佛是从洗手间传出来的。
坐在靠门位置的女生正在用卷发筒卷刘海,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往后仰了仰,朝洗手间方向喊:“欸?阿静,社会实践表王有福说了要交吗?我忘记盖章了。”
“我今天去找他的时候他没说要收,但你最好还是补盖一下,过几天可能会收。”
“学校真是烦死了,大过年的谁去做什么社会实践啊,都是一些形式主义!”卷发筒不高兴了,将镜子扔到桌上。
趁着这说话的空档,沈星若在门板上敲了敲。
被叫作阿静的女生刚好从洗手间出来,卷发筒和烟粉卫衣也不约而同往门口看。
“你们好,我是沈星若,以后也住这里。”
空气静默了会。
寝室三人盯着沈星若看了十来秒,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彼此交换着茫然又空白的眼神。
“噢……你是新来的转校生对吗?”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女生反应过来,“今天听王老师提了下,差点忘了。”
她忙上前,迎接被晾在门口横空出世的新室友,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翟嘉静。”
另外两人还没回神,满脸都写着“卧槽我们班竟然来转校生了”的不可置信。
等翟嘉静将人领进寝室,烟粉卫衣才勉强收起一脸的呆滞震惊,扶了扶眼镜,“那个,你好,我叫石沁。”
身后传来另一道声音:“你听。”
?
沈星若回头看。
“她的名字叫李听,木子李。”翟嘉静及时解释。
噢。这样。
沈星若点点头。
一般人初至陌生环境,难免和原住民们生疏,心里觉得尴尬,但沈星若不是一般人,要尴尬也是别人尴尬。
她安静地铺着床,整理桌面。
寝室三人在做自己的事,但都明里暗里忍不住看她。
被子有一角怎么也压不平,翘起来嚣张的样子,就像陆家那位不懂礼貌不可一世的自大狂。
沈星若站着想了几秒,拿了摞书,直直往上压。
翟嘉静有点看不下去了,犹豫着问:“那个……你需要帮忙吗?”
沈星若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谢谢。
很奇怪,沈星若好像有种特别的吸引力,站在那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就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没两分钟,石沁也将寒假作业搁在一遍,主动帮她收拾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