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意了, 大意了。”刘利失悔,“我不该听老钱花言巧语,明明在海城呆得好好的, 干嘛来这边受罪啊?老子逛个街得长征吧?带客人来现场瞧瞧,坐不上船就得开车绕几十公里, 这是做生意吗?”
齐芦指向桥墩, “快了,墩子都起来了,今年年底肯定能通车。”
刘利捧着自家的脸, “我如花似玉的脸,全糟蹋在这地了。”
“刘利,你TM再作?”老钱搬了七八个箱子后,愤怒了。
刘利不爽道,“刚升了一级,马上就膨胀了。现在还只是个经理呢,还没上总监就抖起来了,那要干上了分管老总,岂不是要上天?”
“刘主管,快点吧,咱得先去看看住的房子。”齐芦忍笑。
刘利哈哈一声,“也是,我也升级了哇。”
总部组了先头部队,约莫二十来人,全是抽调出来的小兵和新人。他们开着公司给配的几辆商务车,一路风驰电掣而来。项目驻地只通了最基本路、水、电、网,修了一栋三层楼高的临时办公楼,其它一应事务都得他们自己干起来。作为前锋,待遇定得比较高,但现场条件的艰苦有些超出预想了。
首先,他们绝对没想到会住村里。
海湾新城的用地原是江滩和一部分耕地,被征用后周围的农家发了一波。他们自住的房舍宽敞,家中子女要么在外工作,要么定居城市。考虑到工作的便利性,杨勤便让人和村里谈,将临大路的三栋自建房整租下来,打扫干净重新简装后,作为普通工作人员的住处。
齐芦是新人,虽然在刘利口中靠山大大地,但还是很从众地跟随大家住宿舍。
值得庆幸的是此地民风好,近二三十年来比较富裕,纵然是自建房也很干净完备。
刘利选了路边的第一栋,又挑了二层带卫生间的主卧室,然后拉着齐芦和自己一起。
杨勤这边定的标准,普通工作人员双人间,主管级以上的才有单人间。
“我巴结你,你在王总面前给我说好话。”刘利对齐芦道,“我选这间屋子宽,又是两张床,免得你去和别人挤。再有,你和王总幽会的时候,我帮你们把门。”
“你都想些什么呢?”
“也对哈,王总不差钱,约会去城里住酒店。”刘利笑嘻嘻,抓着她肩膀摇,“我就说嘛,王总肯定照顾你。不然怎么会把想着把你弄这边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王文远发了短信来,“安置好了吗?”
齐芦刚要回,刘利问,“王总等不及了?”
她笑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有别人的时候,别乱说。”
“知道,绝对不会从我嘴里漏一个字出去。不过,你得跟我分享分享,到底怎么把他给钓到手的?我来这边一是图工资高,挣几年钱在海城买个房;二就是听说这边后续会来好多年轻工程师,怎么着也要给自己抓一个,对不?”
齐芦赞赏地看她一眼,“你不已经想好了吗?我觉得挺靠谱。”
说完,她回了一个,“已经到了,正在收拾房间,铺床叠被。”
“等会儿我来接你。”他说。
齐芦看一眼开箱子的刘利,再环视一下房间,回了个‘嗯’字。
王文远很愉快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整了整西服。
他此刻坐在一家装修得还不错的饭店包厢里,对面则是和他面目相似的男子,头痛的根源王文波。
“齐芦已经到了,等会我去接她,晚上一起吃个饭。”
王文波剥着瓜子吃,“把我叫来,就是为了她呀?”
“正好安排你考察一下本地祠堂和老宅子怎么保养管理的,你前段不是抱怨无从着手么。”
王文波手顿了一下,皱眉道,“这么主动?不对吧?以前你很反感的啊?每个月从你手里抠钱可费劲死了,现在居然主动花钱?我说,你有啥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文远只是笑,拎了茶壶给他倒茶,“喝茶,喝茶。”
“你不是,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吧?”他猜测。
“滚!你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齐芦把自己带的诸多杂物安置妥当,熟悉了房子里的上下水通路,又约了刘利和其它几个同来的女生去周围逛了逛。小饭店、菜市场、公交车站点,附近能租车和修理的地方,又去看了看派出所的驻点。
她和刘利所属部门不同,目前主要的工作是和设计院、咨询公司对接,事务繁杂。刚回去休息没一会儿,她的直属领导便打电话来,叮嘱明天准备上班云云。
等到全部收拾妥当,也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老钱那边则是吆喝着,要开车去市区下馆子,当做艰苦奋斗的好开端。刘利自然积极响应,几辆车便又浩浩荡荡出发了。
齐芦只好请假,老钱照旧利索地同意了,还加了一句,“给王总报告一下,目前士气旺盛,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待。”
她被整得无语了,只好道,“他是他,我在这边就只是齐芦。而且这些事,请别再对人提了。”
当然,还是没人理她的话。
王文远开车来的时候,齐芦郑重交代了,“以后咱们少见面,约地点最好隐蔽点。你的关系太麻烦了,会影响我工作。”
刚见面就被老婆嫌弃,他却十分舒坦,“知道。”
“你进度咋样了?”
“啥?”
“说服你妈呀?”齐芦笑眯眯道,“你不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吗?已经快一个月了,咋没点信儿?”
他略尴尬,用力清了清嗓子,“对付我妈,要讲究方法。”
自从妈妈回去后,仿佛在较劲谁更憋得住气一样,绝口不提齐芦的事情。
“你说。”
“她最听我哥的话,我哥说啥都行。”
“那就是说,你找老婆行不行,得你哥说了算数?”齐芦差点没笑翻,“就这样,你当初也敢答应跟我去领证?”
那不是学习欧阳北的指导精神,先把肉叼嘴里再说么。再说了,不领证老婆就跑了,然而老妈怎么都跑不了。傻子也会选先搞定老婆,再想办法搞定老妈。
王文远在提及妈妈的时候比较沉郁,可谈及王文波却轻松快活了许多。作为家里的幺子,被生下来填哥哥坑的存在,从来被忽略着长大,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态度。齐芦心里有底,恐怕一则是王文远自己看得开,二则是王文波本身比较好相处。
见面地点在王文远酒店不远处的一家海鲜店,进去之前齐芦整了整坐皱的裤子和衬衫,又摸出小镜子来压了压汗水,重新抹了口红。王文远见她还挺重视,抓着她手亲了又亲。
她略嫌弃地抽回来,在他衣服上把口水蹭干净,抱怨道,“你每次就不能规矩点吗?”
“不能。”他答得理所当然。
即将要扮温柔,她也不吼他,跟在后面进去。
他则道,“我哥心软,禁不起别人求。你等下装得可怜点,他肯定会同意帮忙。”
齐芦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真是个老实人啊。
包间门开,屋里坐着的人扭头,算是个小了一号的王文远。五官相似,皮肤苍白,极其瘦,眼睛却清澈得仿佛雨后初晴的天空。
“哥,这是齐芦。齐芦,我哥,招呼一声。”王文远很自然地摆出了男人的姿态。
“哥。”齐芦跟着叫了一声。
王文波笑了一下,陌生人面前有点儿腼腆,特别还是个漂亮妹子。他有点拘谨道,“你好。”
坐下后,王文远很自然地担了主人的位置,点菜,起话题。
互相介绍了年龄,哪里读书,学的什么专业,现在正做着什么工作。
王文波从家附近一间美院毕业后,没上过班,现在挂在老家当地一家培训机构做美术老师,课时比较少。大部分空闲时间,在家里帮忙。
齐芦很好奇家里是干什么的,回答得比较含糊,大概是有个老房子,快塌了,正在想办法修之类的。她心里隐约有数,怕是王文远每月的大笔开销里,有一部分去向是给家里了。既然不是乱花,她稍微安心了一点点。
“上次妈来,见了齐芦。因为吴洁那个事,特别不喜欢——”王文远终于提起了正题,他伸手抓了齐芦的手,“她当时在公司实习,妈来找我的时候碰见了,挺不愉快的。”
“我想劝,但你也知道,她不听我的。”
王文波好奇地看齐芦,看起来弱弱的妹子,怎么能把妈妈惹那么生气?
齐芦看他一眼,垂头轻声道,“是我不会说话,让阿姨生气了。”
“哥,事情是因你起来的,我们真冤枉。”
她再抬头看着他道,“我本来想给阿姨道歉的,但是她当天晚上就走了。又想去亲自找阿姨,但是贸然上门——”
她本来就瘦,再加上白,说话声音细细的,下巴尖尖的,纵然不刻意装,但那种平淡中强忍委屈样子反而十分动人。
王文远习惯了她飞扬跋扈的样子,从没想过她能表现得这么好,自己也有点愣住了。
“阿姨——”她顿了一下,“是不是讨厌我了?”
王文波有点慌张,求助似地看向王文远。何止讨厌啊,那简直是不共戴天,十分愤怒。可他从小就多愁善感,看不得人伤心,唯恐面对人生几种悲惨。
齐芦抬头,直直地看着他,“我怎么做比较好?”
两个人,四只眼睛,焦点落在王文波身上。他从小就承受父母双倍的关注,那种过度的窒息感又来了,又开始想跑了。可是妈妈脾气倔,弟弟有些无辜,妹子又真弱,倒真有些不忍心了。
“要不——”他弱弱地开口,“我试试?”
王文远给齐芦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很好。
☆、第三十三章
齐芦见完王文波便想回宿舍, 然而被王文远拉着不放。他将她带回房间,又亲又啃地诱惑, 说快一个月没见, 就不想?
想是有点儿想,但第一天上工应该更重要。王文远闹起来没完没了, 她有点招架不住。
因此,就时间和次数的问题,两人进行了严肃的沟通。他承诺, 就一次,保证她累了就不继续。齐芦被剥光后陷入自我怀疑,他对那事的执着到底是本能,还是他天性就不轻易认输?
当然,她也没清醒多久便被拉入狂潮之中,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 又快到深夜了。
“送我回去。”她道。
王文远只好爬起来穿戴, “那桥还得早点建起来,不然咱们过夫妻生活过得跟偷情一样。”
“不挺有意思的吗?”齐芦笑嘻嘻,“你想干点啥都方便。”
“我倒是想不方便了, 你允许吗?”
当然不允许。
一路颠簸着,出城, 上跨河桥, 去宿舍。这么一番折腾,齐芦回屋已经是深夜了。刘利他们的聚餐还没完,整个房子里只她一人。她不紧不慢地梳洗, 重新打扫和整理,躺床上还是担心王文远。
她摸出手机来,想问他路上是否顺利,又怕影响他开车。
犹豫了许久,直到他们回来,房子彻底热闹起来。他们喝了许多酒,又去唱了K,全部人回来的时候情绪依然挺高昂。刘利对她居然能回来住表示惊讶,趁着酒意居然问出了口,“王总居然不留你睡?”
他倒是想。
齐芦起床给她倒热水,“我来这边是工作,又不是谈恋爱。”
刘利道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不知是佩服还是同情什么。她一口气将水喝完,开始絮絮叨叨地将新鲜八卦,折腾了大半夜,才安安心心地睡下去。
齐芦听说她的呼吸声,外面的夏虫一阵阵鸣叫。她估摸着王文远该到了,发了个短信问,“到酒店了吗?一路安全?”
王文远回了个笑脸。
“咱们定个规矩,以后周日都空出来约会,平时不来往。”她又道,“开夜车不安全,特别等开工后,渣土车和货车又多。”
“都听老婆的。”
齐芦这才安心,将手机丢床头柜,放放心心睡觉了。
次日一早,齐芦和大家乘坐班车上工,成为开荒的第一批勇士。
各部门的人全被拉进了会议室,在散发着油漆和木料味道的空间里等候——开工第一天的会议。
片刻后,杨勤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崔玉搬了厚厚一叠资料进来,最后面压轴的是王文远。他昨儿累了半宿,但现在依然精神抖擞,一跨进来整个会场的氛围都不同了。
杨勤微不可见地扫了一下人群中的齐芦,帮着崔玉分发资料。崔玉在路过齐芦的时候,暗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齐芦接了资料,眼睛却盯着王文远看。她比较熟悉他私下的样子,工作中的摸样虽然有见过但是没亲身体会过。总裁办的人侧面反映,大概是严谨、精密和不容出错,以及言下之意的略要求苛刻。他坐在台上,很自在地和下面人打招呼,几乎每个人都叫得出名字。到她的时候,他稍微顿了一下,声音轻了点儿。
这变化很小,只有齐芦听出来了,连刘利也没发现,惊疑不定地看看他再看看她,略有点同情。
大概,真被当成包养后没地位的小情儿了。
王文远打完招呼,开始正式开会。他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着重介绍项目目前情况,后续规划以及立刻要着手的工作。最后,表达了个人对大家的欢迎,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能够来海湾和他共渡,一定会……
一大通废话后,展望了一下美好的前景,留下主管级别以上的人开小会。
齐芦的感觉很复杂,此刻的王文远更像一把出鞘的利剑,不掩锋芒。他年轻,本专业并非建筑相关,被欧阳北硬捧上位的时候议论便不少。一说过于年轻,一说没资历,一说不懂专业。高层几乎都将他看成欧阳北要搞内斗的工具,因此他来执行海湾项目,看好的人并不多。一切非议他和欧阳北都知道,但从来没有动摇过,很坚定地按照自己的方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