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说的都对——绿蜡
时间:2019-01-21 09:10:19

  “找个老婆,不指望她顶门立户,起码传宗接代。”
  齐芦这才开口,“阿姨的意思我明白了。”
  一个女人撑起这么大一个家,委屈和辛苦不必说,丈夫不懂,儿子们却要独立了。她的焦虑恐慌,源自失控,对自己和家庭。
  王妈妈看着她,道,“真的明白了?那你要怎么做?”
  “我和文远会想办法把房子和商铺的产权明晰了,而且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去做。照顾大哥文远肯定很乐意,他们兄弟感情很好。我本身也这情况,没有反对的立场。”
  王妈妈不说话了,这是她的底线。
  “咱们的分歧只有一条。”齐芦笑了一下,“关于生孩子。我想文远之前和你吵架也是为了这个,但我和他早谈好了,可能会不生小孩,他同意了。”
  这便是痛点了。
  “不可能不生,咱们家这样的情况,不会不生。”王妈妈似乎在忍耐,“文远生下来最大的任务就是继承这个家,如果做不到,没意义。他爸爸会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别人——”
  齐芦心跳了一下,看着她。怪不得能主动邀请她来,她恐怕更不愿将家让给别人。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呢?应该是她从海城回晋城,表达了王文远态度的不合作后,后续王文波为了帮忙而胡闹,最终令王爸爸做出了某些决断。
  “我在家里辛苦操持三十多年,生了两个儿子,照顾老人,扶持亲朋,一天好日子没过过。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们能过得好。文波没指望,他既不想结婚拖累别人,又不愿找人单纯生个孩子,文远还跑我面前来说要丁克。”她似乎有点想哭,“那我图什么?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难道老了还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操持的家送别人?”
  “齐芦,我叫你来,一是让你看看我们,二是想再看看你。你是个聪明姑娘,刚才就让我明白,文远只听你的。”
  齐芦心里噻了一下,她打断王文远的怒火,让他离开确实有这点小意思在。
  “好,我明白了,我认可你。”她深吸一口气,“可孩子不能不生,你不生,咱们家就没了。家要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她低头想了想,“阿姨能做主吗?”
  王妈妈深吸一口气,“只要我们谈拢了,怎么都行——”
  齐芦看着她,“我在你这里可以稍微退后一步,孩子可以生,但什么时候生,生几个,我自己说了算。”
  “不可能。”她有点惊喜,但又马上反对,“时间等不起。”
  齐芦偏头,“我就这个条件,别的不谈。阿姨好好考虑,更应该想想文远为什么会同意不要小孩。”
  王妈妈嘴唇发抖,见她站起来想走,抖着声音道,“你故意在我面前炫耀对我儿子有掌控权?”
  她笑了一下,低头,“阿姨,我要真炫耀,直接让文远抛开这里的麻烦事在外面过爽快日子不行?你说你了解他,你知道他最重视家庭吗?你知道他想和大哥一样被你重视吗?你知道他始终尊重你吗?他心里再不愿意,也会勉强自己满足你们。在外面做狮子老虎的人回家做兔子,还得被你嫌弃不孝,图什么?他爱我,我投桃报李为他考虑,这是做人的根本。”
  “他给我说过,孩子最好是因为爱而诞生,不是因为有用。阿姨,你觉得呢?”
  “他是我生的。”
  “他知道。”
  “他不听我的——”
  “阿姨,如果不同意的话我就走了。”齐芦打断她,郑重道,“你做这一切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百分之九十,对不对?何必执着剩下的百分之十?”
  王妈妈愤怒地看着她,她平淡道,“我只是不想他为难才退一步,如果你执意不让,今生我不会再踏入晋城半步。至于文远回不回来,那是他的自由。”
  沉默蔓延,许久之后老者终于点了点头。
  齐芦笑了,点头道,“阿姨,谢谢你的理解,文远会很高兴。”
  她伸出自己的手,“合作愉快。”
  王妈妈勉强地看着她,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年轻女子开门离开,瘦弱的身躯在黄昏里显得锋锐坚定。王妈妈颓然地坐下,打开最厚的一本账册,里面夹着那张没有被烧完的草纸,上面是小儿子千锤百炼的墨迹,舒展地写着‘孙媳齐芦’。这是收拾后院的时候不小心捡到的,当场她便全身冰凉,第一反应是儿子长反骨了,第二则是千万不能让老公知道。
  她忍不住捂脸流泪,他怎么敢如此?明明记得他刚会说话的时候叫的第一个妈字,刚会走路的时候始终跟在她身后。他用奶音叫她妈妈,她则不是很愿意抱他。这是不得不生下来的儿子,早就想好了应该怎么使用。
  然而——
  那姑娘说儿子爱她,对她仍然有期待。
  外面有人进来,她立刻用袖子擦干眼泪,将残纸撕得碎碎的丢垃圾桶里。
  王爸爸道,“怎么样?谈好了?”
  她干着嗓子,“算是最坏的情况,别的都同意了,就孩子那条——”
  “那就做别的打算吧。”
  王妈妈弱弱地补充了一句,“齐芦性格太强了,怎么说都不听。不过答应了会生,只是时间不定。”她勉强道,“咱们还是等等吧,毕竟留给自己孩子更好些。”
  王爸爸挥手,“不等了,抱养一个好了。”
  王妈妈没再开口,看着垃圾桶里的碎纸,齐芦的话响在耳边。她说文远爱妈妈,所以才听话。她便忍了忍泪,点头道,“不行。你要敢把外面不知道谁的孩子抱进来,就是让我去死——”
  王爸爸看着她,她三十多年来头一次这么坚定地开口,“这是王家,也是我的家。我听了你三十多年的话,这回必须得听我的。”
  “鸟呀,飞出笼子就野了,收不会来的。”王爸爸摇摇头,“早按我说的做把他留老家就不用折腾了,你偏不信,如何?”
  这下王妈妈没接口了,文远在和她吵的时候就说过了,不在乎,家里的东西全都不在乎。
  那么,在乎的能是什么呢?
  齐芦回房的时候,王文远已经收拾好行李箱子,坐在床边上愤怒地看着她。她笑了一下,走过去亲亲他额头,“干嘛这么凶看着我?”
  “你抢我的事?和她聊什么了?”
  “你妈还算好说话啊,奶奶也不管事。”她坐床榻边,头靠着他大腿,“没啥,就说些闲话。让我们帮忙把房子和商铺的产权明晰了,我觉得问题不大,答应了。”
  “糊弄我?只有这条?”
  “还有照顾大哥,帮他治病。”她仰头笑看他,“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我说的是这个吗?”他忍不住提高声音,烦躁道,“我们不是讲好了不要小孩吗?”
  齐芦安静下来,看着他,他抓了抓头发,“是我妈想不开一直逼我而已,我爸早就要抱养了。要是抱养不到合适的,他已经找好人帮大哥生,只是大哥一直不同意而已。”
  她眨眨眼,原来最厉害的是老爸呀。
  “怎么办?我答应了呀。”她笑了,“所以你妈认我了呀。”
  “答应什么了?”他急起来。
  她笑一下,逗他道,“起码生两个以上的男孩,你不是听见了吗?所以,咱们可以考虑办婚礼了哟。”
  王文远表情一下变得很可怕,红着眼睛道,“不可以。”
  他将她拉起来,抱着坐在膝盖上,“我们说好的事情,不能变。我工作太忙,肯定没时间带孩子;你身体又不好,一个人怎么办?让妈妈帮忙吗?我不愿意。咱们不要孩子,闲了到处逛逛,多好?”
  撒谎,齐芦温柔地看着他狡辩,他怎么可能不带自己的孩子?
  “不是喜欢青岛吗?咱们夏天去那边看海。不是喜欢《无人区》吗?咱们先去训练体力,等身体恢复了我开车带你穿越那边的——”
  她伸手捂住他的嘴巴,他急切地看着她,拨开她的手,“我不要你满足别人去担风险。”
  他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她不爱他的事情。
  “那医生说我身体恢复,可以生了呢?”她问,“我最近感觉很好。”
  王文远起身,将她推到床上,忍了许久才问,“你生了,会爱他吗?”
  王文远生气了。
  他完全不理妈妈,只和哥哥爸爸说话,约了两人频繁去见族老。
  齐芦知道他很不满意两个女人的决定,是要搞事了。然而他到底要干啥却不告诉她了,只有一天妈妈很慌张地跑进来道,“文远疯了,他给族老说要把店面分一半出来给管委会,收入用来助学和扶老。” 
  “文波也疯了,跟着答应。”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没听明白。
  妈妈着急,大声道,“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别管他结婚生子的事情,也别想着过继。要是还不依不饶,他就断绝关系——”
  居然真这样干了?
  “他爸急疯了,打了他一巴掌。你劝劝他,事情按咱们说的办,别做得太绝了。”
  然而没等说完,王文远已经开门进来。他看也不看妈妈,拽了齐芦的手,拉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便要走。妈妈急得想哭,求助似地看向齐芦。她背后对她摆摆手,稍安勿躁。
  王文远侧头看一眼,“齐芦,你现在别惹我。”
  齐芦立刻收了手,对他笑了笑,然而他根本不回应,侧脸冷漠又坚定。
  晋城之行,计划五天,结果在第四天结束。
  王文远租车直奔机场,在路上买了全价票回海城。他看着窗外越来越远的小城,道,“不该带你回来的。”
  齐芦却并不后悔,此行不算愉快,但她更了解他了。她把手伸到他手中,他却反常地扯开,拒绝这样的亲密。她诧异地看着他,他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居然,连她也记恨上了。
  这种感觉太新鲜了。
  她侧头观察他的脸,偏长且轮廓分明,深黑色的眉和蜜色的皮肤,睫毛比普通女孩子的还要长。都说薄唇代表薄情,可他却意外的长情。他的鼻梁很高,和眼头形成一个深邃的弧度,十分好看。他的颌骨有点——
  王文远抬头,胳膊挡住脸不让她看。
  她笑一下,拉下他的手,“文远,生气了?”
  他不回答,将身体侧了侧。
  真生气了。
  齐芦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放平点,我靠一靠。”
  他本能地平了一下,尔后有所觉,又转了回去。
  幼稚死了。
  她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时候,暗笑了一下,道,“真生气了?不理我了?可我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有点困了呀。”
  王文远想了一下,身体放平,拍拍自己的大腿。齐芦便把头放上下,下半身半缩在后座剩余的位置上。他大概想让她更舒服一些,让出了更多的位置,还脱了外套搭在她身上。她躲在充满他味道的衣服里,又安全又窝心,抬头看,却见他比以往更尖的下巴。
  这几天,辛苦他了。
  她伸手摸摸他的下巴,他抓着她手,“老实点,赶紧睡,还有一个小时到机场。”
  她点头,打个哈欠睡了——他还是不舍得她。
  抵达机场后,距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齐芦便去简单梳洗了一下。王文远在不耐烦地接电话,虽然不至于咆哮,但随时都要挂手机的样子。她走近了听,无非是‘别打扰她’‘我自己不想要孩子’‘她管不了我’‘她听我的’诸如此类的废话。
  齐芦想了想,给王文波发了个短信过去,请他将王妈妈的号码给来。他不明就里,但还是给了号,只叮嘱一声,“文远铁了心,你别多事。”
  她不是多事,只是要求别人履行承诺而已。
  “阿姨,咱们互相遵守承诺。你说服叔叔,我说服文远,所以不要正面吵闹。”
  短信发过去约莫三分钟,王文远那边的电话挂断了,王妈妈也给了回音,只一个‘好’字。
  和反对自己的人结成盟约,感觉十分微妙。
  她将手机丢包里,走到王文远身边的空位,坐下。
  王文远偏了偏身体,似乎还没消气,开了新闻APP开始看新闻。齐芦也不打扰他,在他脸上亲了亲道,“我去旁边的书店看看。”
  他点点头,没吭声。
  冷战的时间维持得有点长,直到上飞机王文远也没主动和她说话。当然,行李之类的东西他处理得挺好,一直让她空着双手。中间进出座位,吃飞机餐等等也没问题。
  降临海城的时候,齐芦问,“你准备生气多久?我妈会看出来的。”
  他嘴角似乎抽了抽,“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让阿姨看出来。”
  “那就是会一直生我气?”
  王文远推着领到的行李往外走,出租车等候处的排队太长,便去了地铁站。齐芦小跑着跟上去,拦到他前面,倒退着走,“和好不行?”
  他看她一眼,微微摇头。
  真难搞啊。
  齐芦便也不说话了,低头开始联系康复中心的医生,约了接下来的检查时间。之后,她在网上定了一些生鲜,要求送到王文远的家,又下单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她做得太专心了些,几次差点撞上人,还是王文远把她给拉开。她对他道谢,他知道她的故意却没办法完全不理睬。
  直到到了蔚蓝小区楼下,王文远伸手将一个行李箱推给她。
  她挑眉,“干嘛?”
  他指指单元门,意思很明显,要她回自己家去。
  齐芦伸手拉了箱子,却转身往另一个单元门走。他追上去,“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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