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安兰怀疑,“他妈催结婚不就是为了催生?怎么可能放你自由?”
“是有这个意思,她也问了,我也是直说的。”
“她就没意见?”
齐芦看看外面,王文远已经洗脸完毕,和欧阳北又跑阳台上聊天去了。她小声道,“文远不想生,他妈妈吓坏了,怕逼太急起反作用。”
伍安兰诧异,王文远看起来并不如欧阳北新潮,怎么可能是不想要小孩的人?
齐芦看妈妈这,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他特别爱我,怕我出事,不愿意。”
说完,她笑了一下,低头拿出一个大号的碗来,将炖菜装了满满一碗。伍安兰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欢喜的样子,比起大半年前对什么都不太提得起劲的样子,完全两人。她便笑了,“看把你得意成什么样子了?”
“没得意。他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很好的——”
王文远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丈母娘嫌弃一会又满意了一回,接了欧阳北给他的烟只含在口中,没点燃。
“回家不顺利?情绪不高的样子啊。”他问。
他咬了一下烟头,苦笑,“有那么明显吗?”
“啥问题?我看姐倒是挺高兴的样子——”
“老问题。”王文远把烟拿下来,放在鼻子便闻了一下,“我爸始终想抱养一个,我妈始终不同意。我爸觉得店面分一点出去给别人也好,我妈更不同意。她和我讲,要和我店面全收回来,生俩儿子。”
欧阳北挑眉,看看厨房,“她不会同意的吧?”
王文远深吸一口气,“不,她同意了。只是咬死了什么时候生,生几个随自己高兴。”
欧阳北被烟呛了一下,不可思议道,“同意了?不对吧?我姐可不是那么大公无私的人?她这是——”
王文远低头,将烟揉碎了丢旁边的垃圾桶里。
“你不同意?”欧阳北小心地问。
他点头,“她身体还没全恢复,医生虽然说再过一年问题不大,但是我还不放心。”
“那有什么值得不高兴的?”欧阳并不太明白了。
王文远看他一眼,“总觉得她是在刻意补偿我,因为——”还不够爱。
欧阳北嗤笑一声,拍拍他肩膀,“所以你这就是钻牛角尖了,你咋不反过来想她是爱上你才心甘情愿想给你生?”
爱?她只是喜欢而已。王文远更忧愁了。
欧阳北则幽怨地叹一口气,“我才该嫉妒,你觉得你老婆不爱你,结果人愿意给你生娃;我老婆说她爱我爱得要死,可一提起生娃她就不高兴。”
两个男人各自忧愁,直到齐芦推开阳台移门,“吃饭了呀,怎么不进来?”
几乎是立刻,灭烟的灭烟,洗手的洗手,吃饭去也。
而欧阳北,则悄悄在微博小群里发了个消息,“不妙得很啊,大房好像真的要赢了。”
元先生一句话,“这是赌场得意情场失意。”
大房终于冒头,只一个滚字。
☆、第五十五章至五十七章
齐芦作为中间人, 各自表达了伍安兰,王妈妈和王文远的意见, 将婚礼定在过年的时候。晋城办一场, 海城和老家只做答谢宴。中间分别叮嘱,该说的说, 不该说的都不能说。
她这边进行得还算顺利,王妈妈那边应该是费了蛮大功夫,总之, 事情在磕磕碰碰中定了下来。
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两人的关系在四海内部如何合理化。
王文远是高管,她是小职员,如果在不同的分公司或者事业部,各自业务不相干还能遵守避嫌原则;然而两人蹲同一个公司,又在同一个项目部, 事情便难办起来了。
譬如说, 设计部的主管面对她这个总裁夫人, 如何自处?
考虑到这些现实问题,再加上节后开标很顺利,便把二号地块的商业综合体和住宅楼提上日程。齐芦作为跟着公司开始并且经手了一个项目招标全过程的人, 算得上是有经验的老员工,于是抽调去二号地块新成立的项目二部任职。
如此, 两人的办公地点终于算是换了一个, 也避免了大多数员工的不方便。
王文远还算满意,齐芦特别满意,然而刘利却有些看不太懂了。
“我说, 你不是失宠了吧?”她问得小心翼翼。
怎么可能?
齐芦只是笑,“没有,我自己主动申请去那边筹备新项目的。”
刘利半信半疑,然而她的工作伴随开工也提上日程,陡然忙碌起来。必须联系当地的策划公司,做广告,做展览,做招贴等等各种事务,便把这事儿给忘脑后去了。
老办公室位于整个项目的最中央,修筑的是办公楼,配置了空调冷热水等等,还算是完善;新办公室则是临时搭建的板房,靠在最远端的位置,正对海堤,迎接海风。有空调,有冷水,卫生间也很凑合,连班车也不直达。
第一天搬办公室的时候,和其它部门被抽调的同事一起,小板车运了七八趟才算完。
之后,便要认识新领导。
项目二部总监以下主管以上的中层管理人员全是欧阳北在海城招聘来的,据说最大的特点是高薪、年轻、高学历以及五年以上的丰富同业经验。
齐芦刚整理好自己的位置,便说领导来了,要开会。她收拾东西跟着去会议室,里面果然已经坐了好几个年轻的男子。开场白便是自我介绍,她注意到自己的直属领导是一个叫袁航的年轻男子,也是寸头,肤色略黑,丹凤眼,有些沉默寡言但略有傲气。他开口便很有磁性,海城大毕业,五年设计院经验和两年项目执行经验。
这是一个师兄,就不知道人好不好相处了。
下会后,齐芦主动找过去道,“你好,我是设计部的齐芦。”
人多嘈杂,袁航刚开始没听得太清楚,只扫了她一眼,看清楚她的长相后眨了眨眼睛。
她便提高声音,“袁总,我是设计部的齐芦。”
他看了一下她张合的红唇,走出人群,靠到人少的通道边,“你好。”
齐芦问,“我也是海城大毕业的,可以叫你师兄吗?”
袁航笑了,伸出手道,“最好不要,工作不必拉帮结派——”
听起来还挺正派的。
“下班后自然可以。”他接了一句。
她也笑了,将手伸出轻轻握了一下,“好的。我今年刚毕业,刚上项目,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请师兄多多包涵。”
袁航不仅仅是包涵齐芦了,是真正的指点。新团队的磨合,代表各种麻烦。他急切要了解和掌握全部情况,自然需要齐芦这样的老人提供信息。他仔细查阅了一地块的设计图纸,亲自打电话去设计院约见设计师,后又带着齐芦盘查图纸和具体的设计情况。
齐芦对图纸很熟悉,但之前上手的杂务太多,没太潜心钻研。袁航对她的基础满意,但实务很不满意,丢了一堆规范给她,要求在半个月内全部熟悉。
雷厉风行的风格,齐芦很喜欢,两人的相处还颇有些师兄妹的意思在。
这边的人全新凑的,对以前的老八卦不太了解,隐约便看出来他们的不同,很有些推波助澜的意思。
齐芦天天泡在规范和图纸里,没太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直到某个周五临下班的时候,袁航将她叫去了办公室。
“周末怎么消遣?海湾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以介绍?”他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准备下班。
“拜妈祖,参观祠堂,爬山,大概还有就是上船屋吃海鲜吧。”她说得不是很确定。
袁航抬眼,凤眼显得更长。他斜看着她,笑了一下,有点痞的样子,“你不是呆了好几个月,没出去玩过?”
周末多半时候被王文远按在房间里亲热,少有几次出去都被偶然事故打断了,哪里来的时间?
她摇头,“很少,工作太忙了。”
“那不行啊。工作的时候好好工作,玩的时候就得好好玩。”他把皮包扣上,扫一眼她右手上平平无奇的戒指,“周末带我到处逛逛呗,算是照顾师兄。”
齐芦略纠结了一下,自从回海湾后,王文远对她的态度稍微有点变了。私下自然是缠得更紧了,强着她将每个周一天的约会改成了两天;明面上却离她更远了,对办婚宴的事情非常不上心。而且他大概是得了被害妄想症,每次夫妻生活之前都会再三检查安全套,生怕有万一。
她很想说自己想长命百岁,不会私下做手脚。
“怎么?有约会?”袁航似笑非笑,“这点小要求,那么为难?”
齐芦稍微被激了一下,心中下了决定,点头道,“那就约周六吧,周日我有点私事。”
袁航笑了,“行,明天早晨咱们在渡口见。”
她有点诧异,“你想坐船?”
“去一个地方便要了解一个地方,融入当地人的生活是最好的办法。”他显得有些轻松,紧盯着她看,“把自己关在家里,可不是好办法。”
“行。”齐芦爽快地同意了。
两人约好,便相携下班,并且不约而同选择了步行的方式回宿舍。齐芦依然住原来的宿舍,袁航则住在公司另外租在隔壁村条件更好的公寓楼里,但他选择了同路。
齐芦给王文远打了个电话,“周六想请假。”
“干啥?”王文远已经在做约会的准备了。
“不是来了新领导吗?有活动,定在周六。”
王文远把名单过滤了一下,脑子里冒出袁航的名字和招人注意的脸来,“袁航?”
“对,还是我直属的师兄,很照顾我,教我很多东西。所以,我现在也是有应酬的人了。”她笑眯眯看着不远处的小山头,“老公给天假啊,事情完我直接去酒店找你。”
他有点悻悻,但还是同意了。挂了电话后想想不太对,开邮箱重新看欧阳北发给自己的管理人员名单简历。袁航的压在最下面,今年三十岁,七年前从海城大本硕毕业后进入附属设计院工作。考取了全部专业注册证书,前两年进入地产业做甲方。他经手的项目规模都很亮眼,个人作风也挺明显,而且有转向综合管理的意思。欧阳北提过,有意在这一批人里挑几个做项目老总,袁航也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之一。
王文远研究完他的简历后,视线落在黑白证件照片上。长眉,凤眼,挺鼻梁,略铜色的皮肤和漆黑的瞳仁,从男女审美的角度而言,都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
他叹口气,想问明天的活动是集体还是私人,但忍住了。
次日,齐芦起了个大早,拖着刘利一起爬山活动身体。她按照医生给开的锻炼手册执行了一个周,身体感觉很好。刘利加班了半宿,起不来,她便一人小跑着出去了。
山上果木多,大半是当地名产的一种橙子,路边便摆了许多小摊子卖现摘的。
她日日这个时间点出现,早起干活的人都很熟悉,招呼她品尝。她绕着山道跑了两圈,下山的时候买了两大袋,准备带去给王文远吃。他最近火气大,得降火。
刚到宿舍门口,便见袁航从对面村口走出来,穿了一身运动款,显得十分年轻。他显然也见了齐芦,小跑着过来,很欣赏地看她满身运动装束,额头上的薄汗以及浅浅的绒毛。
他笑,“锻炼呢?”
她点点头,递了一袋水果给他,“吃不?本地特产,很甜。”
袁航看了一下,摊手,“现在不好拿。我一个大男人也没你们小女生会弄,干脆你每天榨汁了带个我啊——”
有点,蛮会撩的。
齐芦笑一下,“不吃就算了,我等下都带走送人。”
“你在这里有朋友?”
“有啊。”她道,还是个极麻烦的朋友,最近心情不好,她一直都陪着。
“什么时候介绍一下呗。”
“可能不太方便。”她将袋子放宿舍门口,“师兄你等我一下,上楼换个衣服就出发。”
袁航看着她小跑上楼,纤细的身体,发梢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曲线,十分好看。
没想到,项目上居然还有这种级别的美人。
王文远有点无聊,突然空下来没安排的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了。
他先整理了资料,回了一些工作邮件,例行和欧阳讨论了几分钟,然而才堪堪上午十点。他回床上躺了一会儿,从手机里翻齐芦的微博,这家伙显然玩得挺开心,已经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约莫十点半的时候,来了个陌生电话,是快递。
一般快递都会送去办公室,怎么弄酒店来了?
王文远嘀咕着,套上衣服下楼,却领到了两大包水果。上楼打开看,里面夹了齐芦一张纸条,“如果想我的话,就吃个橘子吧,糖心甜。”
他笑了一下,这小丫头,还挺自觉的。
回房间,吃了七八个小橘子,依然空虚。他摸摸肚子,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便准备去商场逛逛,顺便把午饭解决了。
最近齐芦主动联系他比较多,但几乎都是为了婚宴事情;母亲那边电话少了,哥哥却几乎三天来汇报一次。譬如父母吵架了,母亲回了一次娘家,父亲终于稍微服软了点,收养或者过继的事情暂缓。至于最重要的,商铺和房子的产权明晰,母亲说都交给他们处理。如此看来,算是争取到点儿时间。
王文波小声道,“妈说弟媳妇挺厉害的,虽然不满意,但也凑合了。”
凑合?能凑合到这么好的吗?
“她前两天在套我话,关于你们结婚的事情。我怕说漏嘴,每次都溜了。”王文波暗示他。
王文远有点诧异,“怎么会?除了你应该没人知道。”
王文波略嫌弃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多保密吗?那天火烧起来,后面人打扫的时候很多纸包散开了。别人没注意就算了,妈好多事都是亲力亲为的——”几乎是直接点明了。
他便有点懂了,懂了母亲对齐芦突然的逼迫和退让。她很慌张,很害怕,一如过去三十年,必须得拽点什么在手里。齐芦大概率是看明白了一切,心甘情愿放弃了从不吃亏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