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试着问道,“你是哪里来的?”
那丫鬟朝拂清福了福礼,道,“奴婢是二姑娘身边的红莲,奉了二姑娘的命,有些事情,想问一问明珠姑娘。昨儿晚饭的时候,我们姑娘丢了根簪子,不知道、您有没有见着?”
这果然是晏明璐身边的人,且果然也是为了簪子来的,小翠与小霜不由得暗叹,她们姑娘可真是料事如神。
只是这话实在叫人不舒服,小翠没忍住,立时反问道,“这话说得,二姑娘丢了簪子,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我们望月居离宴厅是最远的,与你们香草堂也不顺路啊!”
却见那红莲早有准备似的,笑了笑道,“是不顺路,可昨儿晚饭的时候,明珠姑娘可是坐在二姑娘旁边的。”
小翠一顿,长长的哦了一声,冷笑道,“你这意思,是我们姑娘拿了二姑娘的簪子?”
红莲却似乎并没觉得自己的措辞有什么不合适,反而进一步道,“明珠姑娘有没有拿,叫奴婢找一找不就知道了?”
这可把小翠给气坏了,一跺脚,索性整个人都横在了红莲跟前,瞪眼道,“你敢!”
这也太不像话了,区区一个丫鬟,竟然胆敢来搜主子的房!搁别人身上也就算了,现如今她是要来找拂清的麻烦,小翠当然不肯!
然恰在此时,却忽听门外头又有脚步声传来,众人一愣,赶紧看去,见一身穿红衫子的少女入了门中。
不是别人,正是这红莲的主子,二姑娘晏明璐。
晏明璐忽然而至,却并不先同拂清打招呼,慢慢悠悠的往近前走来,径直跟自己的丫鬟说话,“红莲,我叫你去寻个簪子,怎么这么半天还找不着?”
红莲十分配合的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告状道,“姑娘,奴婢已经找过别处了,一直没找到,便想来明珠姑娘这儿问问,可是您瞧,明珠姑娘似乎不愿意奴婢来找呢,拦着门,压根儿不叫奴婢进……”
想来这主仆俩是早就排练过了,节奏把控得相当好,红莲这话才落,晏明璐登时便甩了眼刀过来,直盯着拂清道,“不让进?方才红莲把事情跟你说清楚了吧?不过是来找东西,你拦着门做什么?”
居然还一副十分理直气壮的模样。
果然,没了晏楚在场,这个丫头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此时这般的盛气凌人,哪儿还有昨夜唤她姐姐的恭敬?
拂清却也不恼,只是笑了一下,道,“找东西当然可以,但得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你的簪子丢了,要来我这里找?你昨夜可是来过这里?还是你那簪子长了翅膀会飞,自己飞过来了?”
她笑意里没有温度,也丝毫看不出昨夜的那种胆怯,眼神之凌厉,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诡计。
晏明璐暗暗一顿,微微眯了眯眼,哼道,“你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既这么厉害,昨夜又在我爹跟前做什么可怜样子?呵,我今日定要拆穿你的真面目!”
说着便朝红莲招手,“现在就去搜,我看谁敢拦着!”
晏明璐年纪虽不大,气势倒是不小,而得了主子的令,那红莲也愈发有了底气,抬脚便要往里闯,小翠同小霜见状赶紧伸手来挡,死活不让人进,几个丫头吵吵嚷嚷,一时间,望月居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当此时,却听外头有人出声,大声呵斥道,“住手!”
众人一愣,纷纷往外瞧去,却见又来了一拨人。
却是晏明云与陆氏母女,及随身的几个丫鬟。
第四章
当家主母现身,两拨人不得不停下了手来,赶忙站好同陆氏行礼,陆氏冷眼扫过众人,目光特意在拂清身上停顿了一下,发问道,“一大早的吵吵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着又看了看小女儿,问道,“明璐,你怎么跑到你明珠姐姐这里来闹事?”
这般语气,乍一听去倒还算公正,挺符合陆氏在外界广播的贤名,拂清便也敛了敛神色,矮身同她行了个礼,“义母。”
陆氏颌了颌首,正欲开口问,却见晏明璐指着拂清怒骂道,“你少在这里装,方才那副厉害样子呢?有本事在我母亲面前露出来啊!”
又同陆氏道,“母亲,你们都被这个女人蒙蔽了!她手脚不干净,才来就偷人东西,根本不配当什么姐姐!”
就见陆氏眉间一皱,嗔道,“休得胡言,这话岂能乱说?”
晏明璐却言之凿凿,哼道,“我可没乱说,我昨晚戴的那根金簪,如今就在这院子里!”
事情到这儿,便是再笨的人也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个晏明璐,先把自己的金簪丢在望月居里,再趁着一大早,令人前来捉赃。
小翠着实给气坏了,正要上去辩解,却被拂清悄悄一扯。
小翠一愣,不解的看向她,却见她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笃定是我偷你的东西,府里这么大,你怎么一口咬定就在我这儿呢?”
晏明璐冷笑,“我昨夜明明戴着出门的,吃饭的时候都还在,可等回到房中就发现没了,你要是没偷,为什么不让我搜?”
拂清也笑了笑,“你这前言跟后语有什么关系吗?还有,我初来乍到,并不是很懂晏家的规矩,为什么你丢了东西,就一定要来离你最远的地方找?”
晏明璐稍稍一噎,却强硬道,“我已经派人找过宴厅周围,并没找见,也问过当值的下人,并无人捡到,昨夜吃饭的时候,就你跟姐姐坐在我身边,姐姐她有跟我一模一样的金簪,自然不会拿我的。”
“所以就是我拿的了?”
拂清说完,紧紧盯着她道,“可若不是我拿的,你又要如何?”
晏明璐咬牙,“如果不是你拿的,我向你道歉,再去别处找,可如果是你拿的,你现在立刻滚出我们家,我们晏家才不会容留偷东西的下三滥!”
反正她笃定,东西一定就在这望月居里!
堂堂相府贵女,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小翠简直要气疯了,小霜也一脸愤愤不平,拂清却毫不见着急,竟还点了点头道,“好,既如此,你搜便是,反正今日有义母在场,我相信她会支持公道的。”
语罢特意看了看陆氏。
只见陆氏凝着眉,看了看她,又同晏明璐道,“既然你明珠姐姐这样说了,那就快找吧,找到了再说。”
晏明璐底气十分足的应了声是,便同红莲在房中找了起来。
拂清昨日才住进来,这房中东西并不繁杂,那主仆俩在房中找了一圈,并没有收获,晏明璐却丝毫不见气短,又道,“房中没有,那可能藏在别处了,红莲,再去院子里找!”
红莲应了声,便要迈出房门。
其时拂清正立在门外,见状,便为她让了让位置,不过让的不多,是以红莲迈出去时,还是与她微微碰撞了一下。
红莲心里挂念着昨夜特意放进来的东西,甚至顾不得同她道个歉,便在院子里寻了起来。
一旁,晏明璐又特意吩咐道,“红莲,你仔细找找,若是院子里没有,就来搜她们的身,反正这东西一定就在这院子里,跑不了。”
什么,还要搜身?
眼见她如此嚣张,小霜与小翠不由得有些着急,晏明璐进来前,东西正在拂清手上,她们若真要搜拂清的身,可怎么好?
难不成今日果真要被晏明璐栽赃成功?
两个丫鬟急的不成,拂清却自顾自的淡定,面上不见任何慌乱之色。
等了一会儿,眼见那红莲将院子里的东西都翻得差不多了,她开口问道,“怎么样?可找着了?”
红莲已经隐隐觉得不对。
看她底气这样足,似乎还未发现那根簪子,可她昨夜明明放在院里了,怎么找不到了呢?
难不成是那两个丫鬟悄悄拾了起来?
思及此,便悄悄看了看小翠跟小霜,晏明璐也看了出来,察觉两个丫鬟似乎有些慌乱,忙指着嚷道,“红莲,去,搜她们的身!”
谁料拂清却不肯了,上前同陆氏道,“义母,我昨日才到京城,今早起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二妹妹就过来了,非说我拿了她的东西,如今您也瞧见了,屋里屋外都被她找过了,东西并不在我这儿,我觉得,兴许是二妹妹想错了,可能她随手放在了哪儿,自己忘了;又或是下人替她收了起来,她不知道?不如再回去好好找找吧,由得她如此下去,等搜完了丫鬟们,若是没有,是不是还要搜我的身?”
她当然与丫鬟们不同,轻易不能去搜,陆氏虽偏向自己的小女儿,但这个道理还是懂的,遂又开口道,“明璐,明珠说的对,你大概是弄错了,别在这里胡闹了,回自己房中好好找找去吧。”
然而此时的晏明璐,已经笃定那根簪子就在望月居,又岂能轻易让步?忙同陆氏道,“母亲休要被她蒙蔽,我敢肯定东西就在这儿!”
说着又催红莲,“你只管去便是,等东西找了出来,我看她们如何抵赖!”
红莲便要上前,却被拂清的眼神吓了一跳,稍稍迟疑,晏明璐却等不及了,竟上前去推她,道,“你快去啊,有我在,你怕什么!”
然就在此时,却听一声脆响,有个东西从红莲身上掉了出来,直直落在了地上,众人看去,只见那明晃晃的金色十分耀眼。
“这是什么?”
趁众人怔楞之际,拂清佯装诧异,亲自弯腰拾了起来,小翠看了个清楚,赶紧惊呼道,“咦,这不就是二姑娘要找的那根金簪?”
没错,这就是那根赤金梅花簪。
这话一出,只见众人面上都是诧异,红莲自己也傻了,“这怎么会……”
老天,这簪子怎么会从自己身上掉下来?
小翠反应敏捷,趁众人怔楞之际,赶紧叫道,“怪不得翻遍了这望月居也找不到,闹了半天,原来东西藏在你身上呢!二姑娘,这下您相信了吧,是您自己的人偷了您的簪子,可不关明珠姑娘的事儿啊!”
偷……
红莲吓得一激灵,赶紧摇头解释,“不不,夫人,姑娘,你们相信奴婢,奴婢没拿,奴婢没拿啊!”
陆氏也着实意外,这红莲入府七八年了,原是她院里的,也是她亲自拨给晏明璐的,该是信得过的,怎么会忽然偷起东西来了?
然而方才众目睽睽,俱都亲眼所见这东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又怎么能有假!
陆氏只得沉下脸来,斥道,“你这丫头,鬼迷心窍了是不是,害得明璐闹了这样一出,差点冤枉了别人!”
说着又斥一旁的晏明璐,“明璐,还不快过来跟明珠道歉!”
然而此时的晏二姑娘,尚沉浸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
晏明璐满脸诧异的问红莲,“这东西怎么在你身上?”
红莲惊慌失措,只得拼命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明明……”
明明放进望月居了,怎么会从自己身上掉了出来?
虽然着急,红莲到底不敢把话说完,然还是叫别人看出了端倪,为了避免场面继续扩大,陆氏再度斥道,“好了明璐,休得在此胡闹,还不快把人领回去好好盘问!”
说着示意身后跟来的丫鬟仆妇,硬是将晏明璐及红莲主仆俩给带了出去。
第五章
眼看闹了大半天,这主仆俩就就这样走了?说好的道歉呢!
小翠气不过,想上前阻拦,却见陆氏先一步走到拂清跟前,道,“她小孩子不懂事,今次差点委屈你,我一定好好责罚她!你可别往心里去。”
这话说得实在偏颇,换成谁谁能不往心里去?
拂清却只是淡声道,“谢谢义母主持公道。”
公道?这二字实在有些讽刺,陆氏却丝毫不见脸红,面色复杂的点了点头,竟抬脚离开了。
而她身旁,从头到尾一直未见开口的晏明云,却在迈出房门之前,特意又回头看了看拂清,满眼的疑惑。
待来人皆已离去,房中总算清净了下来,小霜一头雾水的来问拂清,“姑娘,那簪子先前明明是您拿着的,为什么会跑到了红莲身上?”
这个嘛……小霜不明白,小翠却很清楚,他们姑娘厉害着呢,岂是晏明璐这种雕虫小技能为难了的?
但这是拂清的秘密,说好要守口如瓶的,小翠遂道,“这些都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她们没安好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叫活该。”
的确是活该!小霜使劲点头,深以为然。
拂清却不甚在意,重新又坐回了镜前,道,“小翠,继续梳啊,我还没学会呢。”
小翠一愣,只好又走过来拿起了梳子,一边梳一边道,“您怎么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二姑娘还没跟您道歉呢!”
拂清扯了扯嘴角,笑道,“你觉得她会跟我道歉吗?”
小翠愤愤道,“可也不能就这样完了啊,她今次实在太过分了,还有夫人,明显在偏袒她!”
拂清点了点头,“你既知道她在偏袒,还指望那丫头今日能给我道歉?白费那力气做什么?”
小翠十分生气,道,“真是气人,今日若是相爷在家,兴许会治一治二姑娘的。”
这个时辰,晏相爷早已上朝去了,根本不在家,否则刚才那般动静,怎么会引不了他来?
小翠可看的出来,晏丞相如今很重视拂清,应当不会叫她白受委屈,只可惜晏明璐太会挑时间,偏趁着晏楚不在家的时候生事。
拂清却云淡风轻的道,“等他回来,未必不会治她啊?”
总之,以她对这位“义父”的观察,这事儿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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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楚因公离京四月,今日重返朝会,有许多要事需向天子奏禀,因此今日早朝的时间不免长了些。
及至巳初,诸事禀报完毕,皇帝退朝,文武群臣才纷纷走出听政殿。
晏楚久未现身,今次治水又取得了不小的政绩,颇得天子赞赏,此时散了朝,同僚们也纷纷来到近前,向他道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