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便扬起诡异的笑声扬长而去。
而任凭阿娘如何痛苦呼喊,那个曾说要照顾她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现。
即使全天下都知他已顺利归京,但他仿佛将她们母女忘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卫离给了人希望,再将人推入深渊,与晏楚的渣不相上下。
若不是他们,阿娘不会早早离世。
现如今,那个苦命的阿娘早已不在,可她还活着。她发过誓,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害过阿娘的人。
晏楚的帐,可以慢慢算,但卫离,一定要死!
再度忆起往事,仇恨如波涛般在心间翻滚,今夜本是绝佳的机会,只差一点她就可以手刃仇人,只是谁能料到忽突遇阻拦?
挡她的是谁?
难道卫离出家还雇着暗卫?
这当然不可能是暗卫,眼前这青年气度不俗,身上衣料也十分华贵,绝非一般人,他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荒郊破庙里,与卫离又是什么关系?
然而拂清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去细究,仇人就在眼前,她今夜一定要杀了他,谁敢挡,便一起陪葬好了!
她当即一个撤身,避开那拦截的刀,再反手重新刺去,速度之快,寻常人根本无从抵挡。
谁料那青年反应也十分敏捷,当下便又跟着挡了过来,刀剑再一次相抵,碰撞传来的力量甚至令她有些虎口发麻。
看来倒是个内力不错的,拂清眉间一紧,却听对方沉声问道,“来者何人?受谁指使?”
拂清冷笑,轻启面纱之下的朱唇,用变幻过的声音道,“无人指使,不过替天行道!”
说着便再度出手,杀意尽显。
剑身薄如纸片,宛若灵蛇般游走,每刺出去都是杀招,然那青年却也不容小觑,匆忙间抵挡,几招下来,居然始终没叫她寻得机会。
自打出师,拂清甚少遇见这样的情景,看来今次果真是遇到了高手,她稍作调整,打算继续再战,声音却惹来了其他人,许多名侍卫接连从屋外冲了进来,见此情景,纷纷拔刀而上,顷刻之间就将她团团围住。
拂清与他们周旋,一阵过后,有了一个发现,这几人都是顶级的暗卫,非寻尝打手。
她做事从不犹豫,今夜来时,也抱定了要杀卫离的决心,只是没料到这几人会忽然而至,且并不好对付,尤其先前挡她的青年,更不是泛泛之辈,如此下去,将会是一场恶战……
更要紧的事,卫离乃武将,本身也不好对付,她以一抵十,今晚的计划恐怕是要落空,为了及时脱身,她遂赶紧更换打算,急忙破了个出口,抽身而出。
见此情景,萧钧立刻吩咐道,“追!”
侍卫们应声前去,紧跟着消失在了暗夜里。
萧钧回头,见和尚完好,稍稍松了口气,道,“那女子功夫不弱,若非今夜本王前来,将军莫不是要遭了毒手?”
闻言,那素衣和尚却并不见慌乱,只道,“多谢殿下出手相救,只是贫僧早已不是什么将军,请唤贫僧的法号,静海。”
萧钧顿了顿,只好改口,问道,“大师可知方才是什么人?”
和尚面容淡然,“贫僧曾造下不少杀孽,尚不知此次是何人要来寻我性命。”
萧钧却摇了摇头,“大师言重了,你少年从戎,为家国立下数不清的汗马功劳,那些逆贼蛮夷死有余辜,否则,死伤者将是无数平民百姓,大师绝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和尚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
萧钧却又凝眉道,“前阵子各地屡发官员遇刺案件,凶手皆是武功高强之人,极有可能出自寒雨堂,或许此次便是寒雨堂的手笔。”
和尚却笑了,“贫僧脱离世事十余年,如今身无长物,又有何价值令他们雇凶杀人?”
说来倒也是,之前遇刺的那些人,大多身居要职,皆是死在任上,卫离已经远离朝堂十余年之久,与他们并没有共同点。
可是一个出家多年的和尚,又会惹上什么仇家?
萧钧自己想了一下,忽然一顿,心里起了个有些荒唐的猜测。
该不会是自己的姑母,长乐长公主吧?
毕竟卫离生性宽厚,甚少与人结仇,而长乐长公主则是他所仅知的,可以称得上与卫离有仇的人了。
——很多年以前,卫将军风华正茂,乃众多贵女的梦中良人,便是连天之骄女的长乐长公主萧怡容也毫不例外。
萧怡容一心痴迷,甚至在公众场合多次向卫离表达爱慕,使得京城上下人尽皆知。
宣和帝十分疼爱妹妹,也有意成全她的心意,只是原来神女有情,襄王却无梦,卫离并不喜欢长公主,也曾多次婉言谢绝皇帝的美意,甚至最后不惜以辞官出家为代价,彻底断了皇帝与长公主的念想。
然而如此一来,萧怡容却沦为了笑柄,一时间,京中百姓无不背地里嘲笑,说她是夜叉老虎,竟将一代名将吓到出家来躲避……
萧怡容愿望落空颜面尽失,心间恼怒异常,但因卫离已经遁入空门,且隐于世外无处寻觅,满腔愤恨无法宣泄,会不会一直累积于心间,直至如今查到卫离踪迹,便派人来报仇?
但这只是萧钧的推断而已,事实是否如此,只有抓住了刺客才能得知。
正在此时,忽有侍卫入到房中,禀报道,“殿下,刺客入了城,往东边去了,而且疑似有寒雨堂的踪迹。”
寒雨堂……
萧钧眉间一皱,竟然果真与此有关,立时发话道,“增派人手,定要将其抓获!”语罢来不及道别,也匆匆出门而去。
急促的马蹄渐渐消失在了暗夜中,古庙里,青灯茕茕,和尚欲坐回蒲团上,却在转目之间,瞥见角落间一物,遂过去,俯身拾起。
然待握于掌中,看清那是何物,却忽然怔住。
那是一只小巧的花瓣形的耳钉,纹饰已经有些不甚清晰,看得出时间久远……
然而纵使再久远,他也仍记得它。
心间蓦然一痛,尘封的记忆,如洪流一般忽然向他袭来。
他情不自禁的唤出那个名字,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阿芸……”
~~
那女刺客的轻功出奇的好,侍卫们一路紧追,也始终没能靠进,最后只远远地看着那抹黑色的身影没入一片街巷后消失不见。
此时丑正已过,大部分民居已经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沉寂,偶有犬吠之声。
萧钧到时,众人正在沿街排查,还尚未有所收获,好在这一片民居不多,除过几乎零星人家,便只有一座大宅。
眼见那大宅内还亮着灯光,他遂问道,“那是何处?”
属下答道,“殿下,这是晏丞相府。”
“晏相?”
他一顿,立刻发话,“过去看看。”
属下应是,一行人立刻往晏府行去。
这个时辰,除了值守的家丁,晏家人早已在梦中,听见有人半夜叫门,看门的本来没什么好脸色,但一见是宁王亲临,立时给吓得精神抖擞起来,慌忙去叫晏楚。
晏楚闻讯赶来,眼见来者果真是萧钧,惊讶之余立刻行礼,“不知殿下大驾,臣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只是不知殿下这个时辰来,是有何要事?”
萧钧神色严肃,略略环顾晏府,问道,“本王方才在城外遇见一刺客,一路紧追,眼见她没入了附近,得知此乃晏相府邸,特前来问一问,近来外地屡有官员遇刺,晏相已经听说了吧?”
“刺客?”
晏楚一愣,立刻道,“谢殿下关怀,臣之前确实听过此事,只是从未想过会发生在京城。”
说着又问家丁,“刚才府中可有什么动静?”
家丁摇了摇头,“并没有。”
萧钧却道,“那刺客武功十分高强,晏相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话说,府中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第八章
方才在后头一路紧追,萧钧能感觉到,那刺客并非胡乱逃窜,似乎目的地很是明确。
但既已打草惊蛇,她不太可能紧跟着再来刺杀晏楚,单纯隐匿在此的可能性十分大,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然这话却令晏楚一顿。
宁王此言是何意?难不成怀疑刺客是他派出去的?
这可不得了,他忙道,“请殿下明鉴,臣府中并无什么异常。”
萧钧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又道,“并非本王大惊小怪,近来各地人心惶惶,晏相又是朝廷栋梁,一定要注意安全才是,不知可否叫本王的人进去查一查?”
这……
大半夜的竟要来搜家,若是换成别人,晏相爷一定毫不客气的将人撵出去,但宁王,他根本无法拒绝。
遂只好应了下来,“殿下不必客气。”
萧钧嗯了一声,朝身后招了招手,侍卫们便立时在晏家查了起来。
而此时,晏家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惊醒。
叫堂堂宁王立在门口等,总是不像话,晏相爷只得将人请到厅中,并奉以热茶点心,好生招待。
萧钧本意是为查找刺客,原不想这么麻烦,但见他坚持,只好跟着进来了。
晏府不小,查找起来没那么快,二人坐下不久,却又有人至,萧钧抬眼看去,见是一中年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妙龄姑娘。
其实正是陆氏与晏明云母女俩。
眼见娘俩前来,晏楚也是一愣,忙问道,“夫人怎么过来了?”
陆氏一脸惊慌的样子,“相爷,后院来了些侍卫,还说是要找人,这是怎么回事……”
话未说完,瞥见堂中俊朗威仪的青年,又是一愣,“这位是……”
寻常时候,家眷不好见外男,尤其对方是亲王,女眷们该避讳才是,然而今夜着实意外,她们在后头受了惊吓,前来问一问,也属人之常情,晏楚便没有追究,介绍道,“这位是宁王殿下,快来拜见。”
但陆氏其实并非不认得萧钧,身为贵妇,总有进宫赴宴的机会,萧钧相貌出众,便是远远瞧上一眼,也能叫人印象深刻,今日有此一举,实属别有用心罢了。
此时她故作惊讶,慌忙上前行礼,还不忘喊上女儿,“明云,快来拜见宁王殿下。”
晏明云挪步上前,大方之中还带着娇羞,行了个侧身礼,“臣女见过殿下。”
只可惜,精心的准备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萧钧只颌了颌首,并未多看她一眼,而是同陆氏客气道,“本王正在查找刺客,多有打扰,还望夫人谅解。”
陆氏受宠若惊,忙垂首道,“臣妇不敢。”
萧钧又点了点头,并未多言,依然端坐着等候消息。
既然知道了缘由,再杵下去可就失礼了,左右目的也已经达到,陆氏便知趣的领着晏明云向萧钧告辞,原回了后院。
谁料二人才走,却有侍卫上前道,“殿下,别处都已经查探过,只有一个院子被侍女拦着门,不准属下等进入。”
“哦?”
萧钧顿了顿,转眼看向晏楚,却见晏相爷也是一顿,立时道,“大约是下人不识殿下亲兵,还是容臣亲自去看看吧。”
萧钧点了点头,又问,“本王可否一道前去?”
他一旦开口,哪有别人回绝的余地,晏楚只好应下,领着人去了后院。
待走了一阵,晏楚才知,侍卫们所说的地方竟是望月居。
此时远远地瞧见一堆人被挡在门外,萧钧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谁在里面居住?”
晏楚忙道,“此乃臣的义女居住之地。”
“义女?”
萧钧仿佛来了兴趣,问道,“晏相怎么会忽然想起要认义女了?”
晏楚只得将对外人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道是他在江南治水时遇险,幸得此女相救,为保救命之恩,索性将其带会京中亲自抚养。
话末,为了避免萧钧起疑,他又特意道,“她昨日才到京中,还尚未出过家门,殿下请放心,绝不可能与她有关。”
萧钧却一时并未说什么,只道,“进去看看再说。”
然而此时,却见有两个小丫鬟守在门口,横眉冷对门外的宁王亲卫,哼道,“这大半夜的要来翻查姑娘的院子,你们是哪里来的野蛮人,还懂不懂规矩?”
宁王虽有些性冷,却并非不讲道理的恶霸,手下的亲卫行事也颇有规矩,因此虽是在搜查,但并未胡来,眼见这两个小丫鬟拦,也没有自作主张的硬闯,就这般僵持了起来。
晏楚匆匆而至,见此情景,立时呵斥道,“大胆,此乃宁王殿下的亲卫,正奉殿下之命查找刺客,你们两个不得无礼。”
小翠与小霜一顿,只好规规矩矩的给晏楚行礼,“见过相爷。”却仍顾虑道,“可是相爷,我们姑娘已经歇下了,这大半夜的叫他们进去,不太好吧……”
晏相爷抬了抬手,“今夜乃是有要事,去叫明珠起来吧。”
事情到此,小霜便不知怎么办了,只好傻傻的去看小翠,小翠此时也傻了,这宁王早不来晚不来,偏趁主子不在的时候来,现在该怎么办?她上哪儿去把拂清给变出来?
小翠眼看就要急疯,就在此时,却听吱呀一声,那房门忽然被从里打开了。
众人一同望去,只见一位妙龄女子由内迈出,还带着满脸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倦色,来到近前,犹疑又胆怯的问晏楚,“义父,这是怎么了?”
小翠一怔,心间大石落地,老天,原来姑娘早就回来了。
这模样,与刚才自作聪明的明云截然不同,晏楚不由自主的缓声下来,道,“没什么,这位是宁王殿下,今夜可能有刺客混入府中,殿下派人来追查。”
拂清假意一惊,“刺客?难道刺客进了这里?那,那该怎么办?”
言语之间完全不知道要向萧钧行礼的样子。
晏楚忙安抚道,“有这么多人在,无需害怕,快,先来见过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