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平妍又试着问道,“阿冬,我问你,你今早跟我母亲进宫,可听见什么消息了?”
阿冬摇头,“奴才只能随马车等在宫门外,并不能入宫。”
……平妍又是一噎,无奈的摇了摇手,“算我白问。”
然哪知面前的少年却忽然道,“奴才知道县主在担心什么,可是大人的事情,县主再担心也没用啊,更何况您是长公主的女儿,就算先前长公主与驸马合离,也把您留在了身边,不论驸马做了些什么,相信都不会连累到您的。”
话音落下,只见平妍一愣,抬眼看了过来。
面前的这个少年是第一个敢跟她说这些话的人,虽然她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但,还是叫人有些感动……
她咳了咳,闷声说,“我去问别人,她们都不敢张口,我就愈发着急,可是,现在连母亲也不肯理我……”
大约是因为母亲的性情,从小到大,平妍甚少能如其他的小孩一样,体会到母亲那种无微不至的温暖,小时陪着她的是乳母,长大后便是丫鬟们,在她印象里,母亲每每都是装扮得美艳华丽,与公主府的与宾客们饮酒作乐,其中有贵妇贵女,也不乏一些美男,为了不叫她过早沾染,乳母只得带着她守在自己的院子里。
因此,对于平妍来说,母亲萧怡容与自己,似乎从来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思绪收回,而此时眼前的这个少年,也与旁人有些不太一样,平妍话音落下,只见他微微笑了笑,说,“奴才人微言轻,不过,县主若是憋在心里难受,哭出来也好。”
的确,经过这么一哭,这阵子的确比刚才好多了,平妍一愣,点了点头。
又听他道,“外头冷,县主若是不难受了,便早些回去吧。”
她却没应,只是问道,“你不想再跟我说话了吗?”
阿冬一愣,道,“奴才嘴笨,恐怕会令县主生气,还有,奴才还得回去喂马……”
平妍默默打量他一番,见他衣袍破旧,上头还沾着些杂草,果然一副干活儿的样子,便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那你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阿冬应了声好,目送她离开,自己也赶紧回了马坊。
……
事情就此过去,小少年也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哪知没几天后,却有人给他送了一套新的棉衣来。
不仅布料是好的,内里的棉花也蓄的足,一看就挺暖和,一旁还有一副棉手套,可以带着做活儿。
送衣裳的丫鬟没有多言,搁下东西就走了,也根本没说是谁派她来的。
但阿冬心里却是明白的。
第五十六章
正月过去, 入了二月,眼看着,京城终于回了暖。
院子里的迎春已经抽了新芽, 阳光也是一天暖过一天, 然而对于晏明云来说,此时她的日子, 依然同严冬没什么区别。
怀孕尚不足三月,正是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实在有些折腾人,她每次能勉强吃下一些东西,却总在入睡前全部呕出来, 如此一番折腾, 眼看着, 她倒比孕前还要清减了些。
其实这些身体上的煎熬也就罢了,毕竟是孩子带给她的,她为了孩子, 也能咬牙隐忍,但现在最叫她难以接受的, 还是王府里的情势。
——自打晏家出事,萧瑀明显的对她冷落了下来, 从前一个月里头,有多半的时间宿在她这里, 现在倒好, 眼看着, 她竟然快半月都见不到萧瑀的一面了。
眼见她一脸落寞,雨燕试着在旁劝道,“主子别跟王爷置气,奴婢听说,近来皇后娘娘总招王妃入宫,还请了宫里的御医给她诊脉什么的,大约是想叫她早些有孕,诞下嫡子吧,想来,王爷迫于皇后娘娘的压力,自然不得不听的。”
晏明云闻言冷笑一声,“诞下嫡子?想的倒是挺好,也不看看她那副模样,王爷整日对着她,不做噩梦都算好的了。”
雨燕赶忙顺着道,“所以才说王爷也不容易,不过无论如何,他心里也是有您的,您瞧,昨夜您一不舒服,王爷不是马上就过来了吗?”
晏明云苦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但心间滋味,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昨夜她也是心情实在不好,才故意假装不舒服,叫丫鬟们把萧瑀引到了面前,待见到萧瑀的面,她半是真情半是表演的哭诉了一回,终于叫萧瑀心软下来,留在这里陪了她一晚。
只是相应的,赵氏的脸色就可想而知了,方才起床后,她去正院里请安,赵氏的眉毛都快挤到一处去了,言语间也是夹枪带棒,借题发挥对她的不满。
不过赵氏再不满也没用,前几日宫中又给她赏赐了许多滋补佳品,还是宣和帝的意思,他老人家十分重视自己腹中的这个小皇孙,且还是皇长孙,别人再不满,又有什么用?
艰难的用过早膳,便是府医来请平安脉的时辰了,没过多久,府医提着药箱如约而至,小心翼翼的给她把脉。
依旧一切如常,府医只叮嘱道,“侧妃现在未过三月,恶心嗜睡都是正常反应,只是,还是该适当活动一下,现如今天暖,出去赏赏花也好。”
这其实是在劝她想开一些,晏明云也能听得出来,叹了口气,还是应了声好。
待府医一走,雨燕便搀着她出了门。
自己的院子统共就那么大点儿地方,这些日子都看腻了,左右是要散心,主仆俩索性直接去了大花园里。
春风解冻,莲花湖里又泛起了波纹,湖旁的垂柳也发出点点新绿,鼻尖都能闻见春天的气息。
走累了,她来到石凳上稍歇,忽然听见假山后头隐约传来说话声。
“你们可听说了?原来从前那位丞相夫人是畏罪自裁,连先前诰命的封号都给摘了……”
“可不是嘛,听说连晏家的祖坟都没能进,独自给埋在荒郊野外了,也不知这究竟是犯了什么大罪过,只可惜上头压得严,根本打听不出来……”
听清她们说了些什么,晏明云直觉一阵头晕目眩,当即就要栽倒在地。
——“丞相夫人”,“晏家”……这分明说得她自己的母亲啊!
那时萧瑀不准她回娘家,晏家也只派了一个仆妇前来报丧信,令她至今都不清楚,母亲陆氏究竟因何而死。
而,这也着实是如今她心头最大的一块病了。
起先她还以为真如那报信的丫鬟所说,母亲是死于疾病,可现在她们口中的“畏罪自裁”又是怎么一回事?
晏明云慌忙抓住雨燕的衣裳,才叫自己没有跌下去,雨燕也是赶紧上手来掺住她,又朝那假山后头怒斥道,“哪里来的碎嘴子们,这样的话也敢拿来消遣,小心叫王爷知道,撕了你们的嘴!”
经这么一骂,假山后头顿时没了声息。
雨燕又赶紧安慰晏明云道,“主子别听她们胡说,这些奴才们能知道些什么……”
晏明云却一个劲儿的摇头,缓了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道,“不,她们绝不会平白乱说的,这事情背后必定有蹊跷!你想想,我母亲好歹是当家主母,她去世了,我爹怎么能连个详细原因也不告诉我?这其中必定发生了些什么……”
“不成,”她想了想,忽然道,“先回房再说!”
语声急切,叫雨燕不敢违背,只得赶紧应是,搀着她回了房中。
而不远处,瞧见这一幕,有人唇角一勾,却去了安王妃赵氏跟前。
听完丫鬟盼红的禀报,赵氏是嗤笑一声,道,“瞧瞧,不过就是叫她知道了一点真相,她就受不了了,就这点本事,还成天想着作妖!”
盼红道,“就是,昨晚王爷明明答应要来听主子弹琴,半道却被她劫走,她这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公然跟娘娘叫板吗?如此猖狂,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娘娘可绝不能手软!”
话音落下,却见赵氏并没有回应,只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一边吹着上头的浮沫,一边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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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燕只以为晏明云是不舒服了,一回到房中,赶紧关问,“主子还好吗?要不要传府医?”
晏明云却摇头,只吩咐道,“你去从箱子里取些银子,想办法疏通一下,我现如今被那贱人压着,轻易回不去,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不明不白!你去找找人,看能不能回趟晏家,或者陆府也成,务必要问出实话。我现在必须要知道,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娘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雨燕见她急成这样,也只得应下,从箱柜里取了些银子,出去活动了。
然而既要避着赵氏的眼睛,又想办成事情,着实不易,几日过后,雨燕才终于得到了些消息,前来回禀她。
“主子,奴婢找了许多人,好不容易才问道一些消息。”
晏明云早等急了,赶紧问道,“什么,快点说啊!”
雨燕点点头,道,“听说夫人是给明珠下了毒,不小心惊动了皇上,皇上震怒,才命老爷将夫人处死的……”
“什么?处死?”
犹如一道睛空霹雳,一下就劈到了晏明云的头上。
母亲被处死这个消息,不亚于母亲的死讯带给她的震惊,但是震惊之余,她仔细想想,却觉得,这应该就是事实了……
——若非如此,为什么好端端的,爹的官位会被降,母亲的诰命也被撤,连祖坟也进不了,而且死讯也告知的如此匆忙?
看来她的母亲陆氏,果真是被父亲给处死的……
她强撑着没叫自己晕倒,又颤声问道,“母亲为什么要给那个丫头下毒?”
雨燕道,“这个奴婢没能打听出来,可您想想,夫人一直恨她啊,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义女,却跟您坐上了同样的位分,连嫁妆也不分伯仲,夫人一向要强,必定是忍不了的……”
不错,母亲的确要强,必定看不得那个丫头与自己比肩,可晏明云实在没有想到,她最终会走上这条路……
投毒,还最终叫人发现,触怒了皇帝……
晏明云无声落泪,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萧瑀为何会对她忽然转变了态度。
抛去同样受了连累的父亲晏楚不说,她从此以后,身上已经烙下了罪妇之女的印记,还会有什么前程吗?
雨燕赶紧给她拭泪,在旁劝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主子还是当节哀,无论如何,您肚子里还有小主子呢,这是皇长孙,独占先机,别人再怎么样也比不上的。”
晏明云下意识的抚了抚肚子,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但与此同时,心间久埋的那份恨意,也重又滋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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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
除过潜逃的常乾,萧钧还面临着军务上的要事,所以自打过完正月,他一直处于忙碌之中。
越忙,时间过得越快,仿佛只是晃眼的功夫,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日偶得了空闲,他踏出衙门,临上马车前忽然抬眼,只见街两旁的树上不知何时,竟然纷纷冒出了新绿,他这才惊觉,春日已经来到了。
他立在原地,忽然有些微微的怅然,恰在此时,身后走来几名副将,似乎正在商量什么事,脸上都挂着笑。
众人看见他,立时停步,纷纷行礼,他回了神,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一副将梁钟回道,“启禀王爷,听说醉仙居新创了几道菜式很是不错,属下等正打算去尝尝鲜……不知王爷可愿赏光?”
岂料他还未开口,一旁,程志已经开口道,“去去去,这大好春.光的,王爷岂会同你们去吃酒?”
众人一愣,纷纷应是,面上或多或少的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没错,听闻王爷与侧妃浓情蜜意,连去马场巡视都带在身边,这忽然偷得浮生半日,自然是该回府看美人了!
身为上司,萧钧看在眼里,不是不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
然而相跟着,心里却更有些郁闷了。
这半个月里,拂清好似对他愈发的冷淡了,再没了那夜并肩作战的那般毫无隔阂之感,不知为何,她仿佛总是在刻意避着他,疏远他。
思来想去,他心间不由得疑惑,难道她还是因那夜下棋的余怒未消?
他事后曾试着主动缓和,但收效甚微,加之自己也确实忙碌,便只好没再去打扰她,然而眼看着,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也不知他这阵子回到王府,她是否还会避着不见?
他向来不是个会在被人面前强颜欢笑的,此时心里不太舒服,面上也冷了一些,众人见状,皆是一顿。
程志想了想,悄悄朝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会意,赶紧退后了些,而后,程志上前,试着同萧钧道,“不知殿下因何事忧心?属下愿为殿下分忧。”
萧钧一顿,本想摇头,然鬼使神差的,却咳了咳,压低声问道,“你可知,现在女子们,都喜欢些什么?”
咳咳,这帮人中,程志是最早成家的,听闻几年来一直夫妻恩爱,想来,他该有经验吧。
程志啊了一声,登时一愣。
然而紧接着,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遂也压低声音,小心回道,“启禀王爷,女子们喜欢的,无非是珠宝首饰,胭脂水粉,美衣华服诸如此类,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自古至今都是如此。”
珠宝首饰,胭脂水粉……
这些,拂清会喜欢吗?
萧钧正有些迟疑,却听程志忽又将话锋一转,续道,“不过,依属下看,侧妃必然与那些庸俗女子们不同,再者说来,这些东西,王府也是应有尽有,料想侧妃未必会为这些轻易动心……”
去马场那次,程志也在,算是亲眼目睹了拂清的功夫究竟有多厉害,所以才会说出此话。
萧钧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她跟别人并不一样……”
所以呢,他现在到底该怎么哄她呢?
只听程志道,“依属下看,侧妃一定不喜整日被困于内宅,眼下春.色正好,殿下不如带她去散散心,如何?属下听说西山寺的杏花最近要开了,殿下何不带侧妃去那里走走?”